「在笑什麼?那麼高興!」連明娟跟她的舞伴舞近。
何守恆笑。「我在夸自己舞帶得好,都沒被踩到腳。」
「這也值得自夸!」連明娟糗他,笑說︰「若水,不介意跟我換舞伴吧?」
沈若水笑著把她的未婚夫還給她。何守恆不忘俏皮地傳授接手的那個新男伴說︰「你只要記著,別讓她踩到你的腳就沒事了。」
說得沈若水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新舞伴帶得也不錯,至少沒讓她踩到他的腳;而且,個性還算開朗,交談之下,原來是連明娟的學長,也是學鋼琴的。因為如此,沈若水和他交談了許久,音樂結束,兩人還繼續說著,直到有人過來邀請她跳舞,那男的才紳士地移到一旁。
連明彥始終站在距離外,目光追隨,默默看著,眼神混沌。不讓人看出任何情緒,卻又像有層陰霾,在掩抑著什麼似。
「明彥,這是你紀伯的女兒,你還沒有見過吧?」連母親切地拉著一個穿著翠綠禮服的女孩的手。
連明彥禮貌招呼,與對方寒喧,並邀請對方跳舞。先前請了吳倩蓉跳舞後,他禮貌地與母親的一些朋友打招呼,請那些女孩跳舞,進退有節,態度與舉止更是成熟合度,並沒有讓他母親難堪。
「明彥今天晚上的耐性真好。」連明娟看了不禁有些意外。
「明彥一向有禮有節,今天又是我們的好日子,那當然了。」
何守恆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你不知道明彥的。我當他的姐姐很久了,明彥那個個性,倔起來根本不管是什麼場合的。」
何守恆轉頭看看,搖頭笑了笑,還是覺得連明娟說得有些夸張。
音樂停歇,何守恆暫且放下連明娟,幫她拿飲料。沈若水走到場邊,見連明娟與朋友在交談,便走到一旁。她想順勢離開,看了看門口,又有點猶豫,或許該先跟連明娟說一聲。
棒著幾個人牆,連明彥手拿著一杯酒,邊喝著,目光透過杯緣穿過那之間的隙縫,無聲地注視她。他放下酒,走過去。
「明彥!」連母見他走開,不知他想做什麼,出聲想阻止。
連父攔住連母,搖搖頭。「讓他去。」
連明彥直走到沈若水面前,伸出手。「你可以跟我跳支舞嗎?」
「啊,對不起,我——」沈若水正猶豫著要不要離開,心不在焉,抬起頭看是明彥,怔愣住。
連明彥拉住她的手,將她帶靠近身,用力握了握,握得那麼緊,簡直是抓,有種不顧一切。但他並沒有移向廳場中間,反而一直朝邊上過去,不斷往後退,一直到門邊才停下來,看著她。
「明彥……」那深黑的眼眸,所有的心事都寫在里頭。
突然,他使勁一拉,一言不發大步往外走。沈若水踉蹌一下,半走半跑地跟著他。一路上即使有人看著,他也不放手,她始終沒有掙月兌手,只是默默跟著。
因為這世界根本沒有盡頭,不管海角天涯,最後都回到了源頭。
車子在黑暗的公路上飛馳,沿路是海,一片淒黑,遠處依稀啊晃著山的輪廓,黑夜里仿佛與天同連著海。流沙似的時間,沒人知道它如何暗地偷換流轉,只听得浪潮拍打岸的聲響,天與地仿佛同時在沉淪。
總是這樣。這些年來,他感覺總似置身在深黑的暗夜中,一片荒合孤寂。
夜太靜還是太囂鬧?四周是天與地的喧嘩,但公路婉蜒,一路無盡的黑暗,沒有任何的車輛來往,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但無所謂了,他們終究還在這個星球上。
連明彥慢慢停下車子,停靠在路肩上。
「來吧。」黑暗的海岸公路,這一刻,天與地之間,只有他跟她在上頭。
四處是風,從天從地從海上吹嘯而來。這寒冷深重暗黑的夜晚,世界這一角仿佛被人遺忘、甚至遺棄似,只剩下他們倆。
「明彥……」踏出車子,沈若水不禁發抖著。
她一次次叫喚著連明彥的名字,除此之外,彷似也不知再能、或該說些什麼。
他拉著她的手,站在馬路中央,前後左右完全被黑暗所包圍籠罩。
「來。一二、一二……」連明彥數著拍子,踏著步,轉著圈,在風中夜中跟黑暗中回旋起來。
他在笑,但笑聲和著風蕭,像嗚咽。
風很大,兩人身上的衣服被風吹得鼓漲起來。他帶著她旋轉,跟著她旋轉,伴著她旋轉。
「明彥,我頭暈了……」沈若水喃喃地。黑暗中,偌大的天地,只有他們倆。這天旋地轉問,仿佛什麼都可忘、都可拋。
連明彥停下來,但是沒有放開她。一沉若水抬起頭,看他在看著她——
那麼暗,根本連彼此的面容都看不清,但她知道他在看著她。
風很大,雖然干而且沒雨,吹來的風卻夾帶著濕氣,寒氣沁骨,冰到骨髓里。她冷得直發抖,不停在打顫。連明彥張開風衣,將她整個人圍抱住;他的臉埋在她肩窩上,風聲嗚嗚的,像是有誰在哭泣哀鳴。
愛一個人為什麼會這麼受傷?
「明彥……」她不明白,為什麼心里會感到痛?
「一會就好。求求你,就這樣,讓我這樣待一會就好。」
風更大了,兩人的衣服不斷要鼓漲開來。他圍抱著她,海岸公路上,風聲在嗚咽,世界整個都暗掉。
那樣無邊無際的黑,她已經看不清自己的心、深處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