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驚心動魄的突發事件,最後結束得有驚無險。
至于它是如何開始的,只能說是滑天下之大稽;因為朱父的發病竟是起因于他邊抽煙喝酒邊看恐怖片,最後嚇得胸痛送醫,所幸撿回一條命。
听說朱母為此大發雷霆,臭罵他一頓。另一方面,朱父為免此事宣揚出去成為笑柄,勒令家人務必守口如瓶,尤其不可傳到盛陽市場里給某羅姓老板知道,否則他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而羅沐馳之所以知悉內情,自是來自朱家女兒的內線情報。
這陣子,朱父住院觀察,朱皓音常往醫院跑,有時也得幫忙看店,閑暇明顯少了,這些他都能體諒,但老實說……他很憂郁。
當然不是憂郁朱父這個阻礙仍在,而是憂郁她的那句「我答應你」,之後竟就這樣無下文了。
他努力了那麼久,眼看終于像是有點成果了,卻在就要達陣之際被人一把推回原點,教他情何以堪。而她既只字不提,他若死皮賴臉硬要追問,只怕也是自討沒趣……唉。
「怎麼了?最近好像常見你在長吁短嘆。」
對座的人問了一句,他才發現自己不小心嘆息出聲了。面對她的關懷,他命令自己別再想了,難得她抽空約自己出來吃飯,他該好好把握相處的時間才對。「沒什麼……你爸最近還好嗎?」
她笑道︰「你在想他的事嗎?放心,他很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停頓一下,又說︰「其實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有話想跟你說清楚。」
什麼話?他背脊一僵,腦中瞬息閃過幾種可能,偏偏都不是什麼中听的話。好一點的是「最近可能比較難見面」,壞一點的是「我們還是不要太常見面得好」,最可怕的莫過于「你也看到我爸這樣,我們兩個之間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別再說什麼追求我了,不然我們連朋友都當不成。」
他的心因此分成了兩半,一半吶喊著我不想听,一半告誡自己逃避是沒意義的;雙方勢均力敵,僵持半天的結果,擠出來的是一聲遲疑又沉悶的;「嗯?」
「上次我話說到一半,我的意思是,我答應你的追求。」
「……啊?」
那預料外的反應使她大惑不解。「有什麼不對?」
他強制驅逐腦中那團不可思議的疑雲,謹慎確認︰「你再說一次。」
「我說,我的意思是,我答應你的追求。」
怦通!心髒陡然間鼓噪太甚,導致耳畔嗡嗡作響。他屏氣凝神,依舊不信自己听到了什麼。「你……能不能把手機暫時關機?」
「啊?」這次換她這樣應聲。「做什麼?」
「我擔心會有來電打斷我們現在的談話。」
「呃……」她愣愣道;「你是在介懷上次的事嗎?」
「不,該怎麼說……」他蹙眉思量該如何解釋。「最近我身邊常發生樂極生悲的例子,所以事情忽然進行得太順利會讓我有點焦慮。」先是以為幾乎要化敵為友的朱父突然宣判他「死刑」,再是她的應允之詞還沒說完就被意外中斷。
他戒慎的模樣使她哈哈笑了出來。「什麼啊!你是被詛咒了不成!」
「說不定是。」
她听了更是笑不可遏,趴在桌上笑到月復痛,抬眸見他仍是一臉認真,不禁一愣,收住了笑,心生愧疚,訥訥道︰「對不起……我不該笑的。」他的反應說是心理創傷所致也不為過,而她就算不是直接加害者,也月兌不了干系。
他表情平板地說︰「的確。」何況這一點也不好笑。
她輕咳一聲,收拾起戲謔的態度,慎重其事地掏出手機,關了電源放在桌上,這才進入正題。「這件事我是特地等我爸要出院了才跟你說,因為這陣子他特別不能受刺激,要是不小心在他面前露出馬腳,後果堪憂。」
「什麼馬腳?」
「就是我們在交往的事呀。」
「……你的意思是,從現在開始,我們在交往了?」
「是啊。」她對他露齒一笑。「我剛剛不是說,我答應你的追求了。」
他腦海又變得如初生的宇宙般一片渾沌,不由得又說︰「你再說一次。」
她凝視他一會兒,笑著嘆了口氣,從椅上起身,上身越過桌面,貼在他耳邊說︰「我已經說了三遍啦,男朋友先生。」
他的視線直直撞入那雙極近的眼眸,在里頭見到明亮的笑意,那暖意在空氣里擴散開來,再被他吸入肺部,融入骨血里,最後成為他唇際的一抹微笑。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美夢成真了,卻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反而患得患失起來。大概是因為這段日子里,他的心被持續吊得老高,要從九重天外回歸還需要點時間吧。
唉,不過這種大事,就算她有所顧忌也該先暗示一二嘛。
「我等這句話等了那麼久,多听幾次也不會膩。」
聞言,她眼里多了幾分愧疚,豈會不清楚他到底等了多久。
把這漫長過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此時此刻,她才後知後覺地透徹明了到,在他再次告白時,自己是如何傷害了他。
當時她明明知悉他的心意,卻完全以自己的角度出發,只一廂情願地想安于現狀,絲毫沒顧及他的心情……這樣的惡劣不是一句無心之過便可以帶過的。
對他來說,她該是個過分又可惡的人才對,那麼為什麼此際,他還能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
啊,不僅此際,而是總是。
總是贊同她、總是包容她、總是安慰她、總是取悅她。
總是說,喜歡她。
心口燙燙的,眼眶熱熱的,因為太感動太感動了吧。她微微笑,開了口,堅定且慎重地告訴他︰「我喜歡你。」
他愣住,下一刻,鮮明的喜悅和炙熱的感動同時像噴泉般涌現,漲滿胸臆間,那簡短的四個字像是降落許可,心在這一刻安然著陸。
這句話,他對她說過無數次,終于在此時得到回報。
他容光煥發,嗓音微啞地說︰「很高興听到你這麼說。」
見他竟那樣心滿意足,她忍不住嘆道︰「你真是個傻瓜耶。我有什麼好的,哪值得你這麼辛苦費心。」
他噙笑答道︰「這你就不需知道了。」
「是是是,我只要負責喜歡你就行了。」她笑眯眯地虛心求教;「那麼請問大師,現在我已經喜歡你了,下一步該怎麼做呢?」
他沉思片刻,為她開示︰「想辦法越來越喜歡。」
「這……」她垂眸,貌似遲疑,幾秒後抬頭笑道︰「也太容易了吧!」
他唇角微揚。「我期待你的表現。」
「等著瞧!」她愉悅的笑開。
他注視那張笑臉,連日來郁結的心情總算得以紆解,有種暖洋洋的陶醉感,仿佛沉浸在春暖花開時的舒適氣氛中。
兩情相悅、互訴衷情,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美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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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常言道,世事不盡如人意,所以事情當然沒有他想的那麼圓滿順遂。
「喂?什麼事?嗯,對呀,我今天不回家吃飯,昨晚我跟媽說過了。我跟朋友在一起啊,我們要一起吃飯。」
地點是河濱公園,天氣晴朗,女友在講電話,男人站在她身畔,無意識地抬腳踢飛腳邊的小石子,顯示出他的心浮氣躁。
來電者,不消問,是女友的父親大人。這是他們交往以來第三次約會,也是她爸第二次在期間致電關切,她第二次謊答如流。
「沒呀,我哪有天天在外面吃,上星期天我就在家吃啊。」
第二顆石子被踢飛,然後是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
「啊?沒有啦!炳哈,老爸,你怎麼這麼有趣,我不是答應過你,有男朋友會帶回去給你看嘛,你干嘛這麼疑神疑鬼的。」
第六顆石子被狠狠踢飛出去,不意引發這樣的回音︰「汪!汪汪!」
應聲飛奔而來的,是只殺氣騰騰的凶惡狼犬。
男人臉色一變,下意識拔腿就跑,一人一狗于是展開追逐。狗的身後,還有狗主人窮追不舍,邊跑邊大叫︰「恰奇!恰奇!停下來!」
事出突然,她目瞪口呆,連忙對手機說了句;「我有急事,先掛了。」忽忙切斷通話,微一凝思,彎腰撿起腳邊的飛盤,跑上前,在狗的視線範圍內發射飛盤,這招果然吸引了狗的注意,它的腳步稍頓,隨後的狗主人立即抓住它的狗煉,重新將它牽制在身邊。
眼見安全了,被追的人松了口氣,坐倒在草地上喘息。
她走上前,一頭霧水地問︰「怎麼回事?」
在旁的狗主人立刻澄清︰「我家恰奇可不會亂咬人喔,是他踢石頭打到恰奇的頭。」說完,生氣地瞪罪魁禍首兩眼。
他自知理虧,苦笑道歉︰「是我的錯,對不起。」
狽主人牽著狗悻悻然離開,氣氛陷入短暫沉默,然後有人怯生生地開口︰「大哥哥……被狗追的時候不能跑,人越是跑狗越是追。」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發言者,那是他們今天約會隨行的小電燈泡。
女孩小名叫琪琪,是她學長的女兒,他們在電影院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還很丟臉地把對方的爸爸當成假想情敵。
「今天是她爸媽的結婚紀念日,我答應要幫他們帶小孩一天,所以我們去公園好不好?」听到她在電話里這麼征詢時,他期待的心情瞬間直線滑落。
他們約會的機會已然不多,每次還要絞盡腦汁找些不會引人起疑的借口,因為目前他們的關系是偷偷模模見不得光的。
雖然他壓根不願接受這樣的交往模式,卻被她的一個問句堵得死死的。「你認為現在公開我們在交往,我爸會接受你嗎?」
「……總不能瞞一輩子吧?」
「是啊,可是現在肯定不是個好時機。」她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比他隨遇而安得多。「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有一天啦。」
即使他一點也沒被安撫到,但又能如何?只能怪自己說要收服她爸又沒本事辦到。話說回來,他這王子尚未屠龍就抄捷徑潛入堡內找公主,實在沒什麼出息;而且剛剛不但被狗追著跑,現下還被小孩指導應變之道,在她面前可謂顏面盡失……唉。
不過那孩子會主動跟他說話倒令他頗為驚訝,畢竟她似乎很怕生,從見面開始就緊拉著朱皓音的褲子,縮在她身後不敢現身。
朱皓音撿起地上的飛盤,回頭說︰「我們來玩飛盤吧。」話才出口,她的手機又響了,她對他們比個抱歉的手勢,掏出手機接听。
他索性在原地躺下,雙手枕著後腦勺,仰望藍天白雲;忽然有一顆頭擋住他的視線,一個稚女敕的聲音問︰「大哥哥,你要玩飛盤嗎?」
沒想到她會主動親近自己,他微訝,翻身坐起,微笑回答︰「好啊。」
「咦!大哥哥,你笑起來好好看耶!」琪琪雙手握著飛盤,驚奇地睜大眼瞧他。「剛才你一直板著臉,看起來好可舊。」
他挑高一邊眉,好奇問道;「那你怎麼又不怕我了?」
「因為你被狗追的樣子好拙,好好笑喔!」她說著,咯咯笑了起來。
「……來玩飛盤吧。」
琪琪快樂地將他當玩伴,一點隔閡也沒有;當朱皓音結束通話回來時,見一大一小融洽玩樂的畫面,心中十分訝異。
休息時,她把買來的檸檬紅茶遞給他,贊嘆道︰「你對小孩子真有一套耶。是不是跟你以前在育幼院當過志工有關?」
他喝著飲料,含糊帶過,當然不會說明其實是他的尊嚴已蕩然無存的關系。
她拉開鋁罐的拉環,想了想,又說︰「對了,再過半個月就是我們的生日,到時候一起慶祝吧。你生日是十四號,我是十號,選蚌中間日,十二號如何?」
「好啊。」他欣然同意。
時間過得比想象中快,時至傍晚,琪琪的媽媽來電,要接她去吃晚飯,約好十五分鐘後在天橋邊見,但琪琪玩得太瘋,累得走不動,他只好負責背她。
見那小小身子伏在他背上昏昏欲睡的可愛模樣,朱皓音不禁勾唇,以為她已睡著時,不期然听她問了句︰「大哥哥,我長大後嫁給你當新娘好不好?」
耶?朱皓音一愣,不小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男人果真是大小通吃啊!笑盈盈回眸看他,不意跟他投射而至的視線撞個正著。
「不行,我已經決定要娶別人了。」他回答的是小女孩時問題,目光卻是對著她,那里頭蘊含的笑意像只手叩叩叩敲響她心扉,使她不覺也牽起了唇。
第一次這樣具體地明白到,心中那一絲絲像龍須糖一樣被逐漸拉長的甜蜜,果然是不能跟友情相比的東西啊。
送走了琪琪,晚霞正美,令人不舍離去,于是兩人重返公園,並肩坐在河堤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賞景閑聊。
她遙望天邊像顆碩大橘子一樣的橙紅夕陽,悠然憶起︰「記不記得有一次,新聞說有日蝕,我們就跑來這觀看?」
「記得。」
「我還記得你沖回家拿了底片,可是居然只帶來短短一截,最後我們兩個只好擠在一塊,很克難地共享一張底片觀日。」她笑道。
他瞪她兩秒,忍不住仰天嘆道︰「你真的很遲鈍。」
什麼?換她瞪他了。「請解釋。」
「那時候,我當然是故意的。」所以當時他根本沒在看什麼日蝕,整顆心全掛在身旁的她身上,為了能跟她靠得這麼近而偷偷快樂著。
她愣了愣,懂了。「……看不出你的鬼心眼還真多。」
「彼此彼此。」
她哈哈笑了,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遲鈍了點呀。不由得問︰「喜歡我,是不是件很辛苦的事?」
他笑而不答。
辛苦是必然的,所以他也不是沒動搖餅,但就是無法輕易放棄她。
因為有她的地方,是他記憶拼圖里最美麗的部分。在初次失戀失去她的那段空白里,他更加懂得那樣的歡欣和溫暖有多難得一見,那麼……一旦狠心舍棄了,在往後的人生里還能有幸遇到嗎?
搖擺不定了好久,最終他還是朝她伸出了手,雖然她避開了,他卻沒有收回手,而是慢慢慢慢接近,直到實實握住……
伸手牽起她的手,他微笑心想︰就像現在這樣。
她亦泛開笑容,以更堅定的力道回握住他,說︰「不說話是默認了哦?唉,好吧好吧……我會想辦法補償你的。」
哦?「舉例來說。」
她模著下巴推敲了好一會,最後,湊上唇,在他頰上蜻蜓點水似地吻了一下。
笑意在那瞬間燦亮他的眼,他用一雙星星般的眼眸凝視她,心花怒放卻未夠滿意。「剛才琪琪也這樣親過我。」意在暗示她的補償太小兒科了。
想不到她卻一臉震驚地揚聲問道︰「什麼……真的嗎?」
「怎麼了?」他有點被她夸張的反應嚇到。
她斂首低眉,沉默片刻,語帶不甘地說︰「你大概不知道啦,其實琪琪是有點怕生的。我親近她好久才打好關系,但是到目前為止,她也只主動親過我兩次而已。」何以跟他就能一見如故呢?她困惑地喃喃自語︰「怪了,為什麼呢?難道真是差在經驗方面?」
居然跟他吃起醋來了。他啼笑皆非。看看,有女友如此,會不辛苦嗎?暗嘆了口氣,他長臂一伸,將她用力攬在懷中,藉以阻斷她無謂的探究。
她從他臂彎中抬頭望天,驀地指向一方,低叫︰「凝結雲!」
他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見到一架飛機劃過天際,留下一道雲軌。
「琪琪都叫它飛機屁。」她看著看著,忍不住笑。「真的很像飛機在放屁耶。」
他忽地伸出一只手蓋住她口鼻,說道︰「我幫你遮住就不會被燻到了。」
她也立刻有樣學樣地幫他掩臉,從他掌中悶悶出聲︰「你也要當心啊。」
兩人哈哈笑成一團。
然後,夕陽西沉了,他們依偎一起,在殘陽下共有一個影子,斜斜長長的,說不出的親密,道不盡的慵懶。
然後,他們都不再開口了,晚風替代了語言,在耳邊喁喁私語,像首溫柔極了的搖籃曲……
然後、然後!他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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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麼會睡著了呢?
听到他的聲音就想起那天的約會,越想越好笑,她忍不住問電話那端的他;「記不記得那晚在公園,那位歐巴桑把我們叫醒時狐疑的眼神?搞不好她以為我們是一對無家可歸的私奔情侶。」其實他們只是一對玩累了不小心靠在一起睡著的笨蛋情侶。思及此,她笑了出來。「真的好傻喔,哈哈哈……」
「等下再笑吧。」他勾唇提醒︰「不是要討論慶生的事?」
「喔,對!我要說的是,地點可以確定了,在我家。」
什麼……他詫異極了。「你爸媽呢?」
「他們那幾天都不在。」
詫異變為驚訝。「這麼剛好?」
「嘿嘿……當然不是純屬巧合啦。」
嗯?他嗅出一絲陰謀味道。「什麼意思?」
「我拿到花束雙人自助行的特價優待,就鼓吹他們去玩嘍。」
「哪來的特價優待?」他好奇她的管道。
「琪琪的媽媽家里是開旅行社的啊。「
他若有所悟。「那你上次答應幫他們照顧女兒……」
「沒錯,是交換條件。」她嘻嘻笑道。
原來她從那麼早開始就處心積慮籌畫此事了?這次他的反應是驚詫交加,低笑出聲。「好一招調虎離山。」
她真是一點也沒變,跟國中時那個向他提議要「結黨營私」的女孩一樣,總在某些方面表現得特別古靈精隆。
約定當天是個平常日,他下班回家,晚上六點多抵達她家樓下,按了對講機通報,門開後,他逕自上樓,到了她家門口,發現大門竟虛掩著,門內一片漆黑。
怎麼回事?他心中一驚,連忙推門而入,才剛踏過門檻,不期然听到一聲非常響亮的「砰!」差點讓他的心髒蹦出胸口。
「Surprise二黑暗中傳來她的叫聲,然後是——「咦?啊?欽?等一下……奇怪,怎麼打不開……」
听她出聲,他這才放下心,好笑問道;「你在搞什麼?」舉步欲上前,卻被她出言阻止。
「等一下、等一下,就待在那里別動。」
他依言停步,听到一陣窸窣動作聲,幾秒之後,完全沒有預期的五光十色在眼前綻開,他定楮一看,發現發亮的是桌上的迷你型disco旋轉燈。
「Poweron!「她比個Okay手勢,滿意地點點頭。
「哪來的?」他微訝問。
「上個月抽獎抽到的,炫吧。」她朝四方比劃一圈,很有見地的模樣。「從那時起我就決定要這樣布置我們的慶生會場了。」
他環顧四周,見到處處結彩,牆上還張貼一幅「HappyBirthdaytoyou」的大字標語,不禁失笑,想不到只是兩人為自己慶生竟被她弄得這般隆重。
再瞥見她手上的拉炮,他這才曉得那聲巨響是怎麼回事。提高手上的蛋糕盒,忍不住說︰「你嚇得我差點把蛋糕掉地。」
「呃,我想制造效果嘛。怎麼樣,有沒有驚喜到?」
驚嚇的成分比較高。他微笑道︰「這種燈是用來開舞會的吧。你要跳舞嗎?」
啊?「這個……你也知道,我只會跳一種舞的。」
他挑高一道眉。「什麼舞?」
「掃除舞。」她對他一眨眼。「你也會跳的嘛。」
他記得,那是他們國中時校方舉辦班級啦啦隊比賽,他們班參賽的舞蹈,只不過︰「我忘記怎麼跳了。」
「喂,我們可是練了整整一個暑假耶,你居然說忘就忘?」
「不然你跳給我看,說不定我就記起來了。」他笑道。
「沒問題,看我的。」她立刻找來一支雞毛撢子,靜立于電視前的空地,自己倒數完五四三二一,舉起撢子開始邊唱邊楓起舞來。「洗刷刷、洗刷刷,喔洗刷刷、洗刷刷,灰塵毛發一網打盡,花王除塵紙拖把,啊穩潔亮晶晶,啊廚房魔術靈,掃把拖把來拜把,蟑螂螞蟻快搬家,MeREMEREMESiREDO獻給愛麗絲,夢游仙境也別忘了來打掃——」
極具時尚感的disco燈下,她跳著充滿青春氣息的啦啦隊舞,那畫面說有多不協調就有多不協謂,他強忍住笑。此時,她將一只手舉在冒上,作勢眺望,表情夸張地看向右方驚呼︰「嘩!無敵鐵金剛也來幫忙啦!」
然後她轉向他說︰「這邊該男生出場了,這部分我沒學過,你快來支持。」說完硬是把他從觀眾席上拉來。
他笑著連連擺手。「我真的不記得怎麼跳了。」
「舞蹈是用身體來記憶的,不跳跳看怎麼知道。」
見她堅持,他只好配合地說︰「那我是不是也該找支掃把當跳舞工具?」
「早幫你準備好了。」她從一旁的牆腳處抓起方才跟雞毛撢子一起拿來的掃把,笑著塞到他手中。「這邊的歌我也記得,你跳,我幫你伴唱。」
他勉為其難地胡亂踩了兩個舞步,她起勁高歌︰「掃除的用具在身上,身材高高的幾十丈,不怕髒,不怕亂,勇敢又強壯,打敗蜘蛛網,害蟲都殺光,大家都稱贊——」唱到這,她自己卻哈哈大笑起來,引發了他的連鎖效應。
當時他們班表演里的惡搞精神曾為大會比賽帶來喧天歡笑,此時也讓他們倆邊跳邊笑得東倒西歪,最後一起栽倒在長沙發上喘氣。
餅了一會,她順了順呼吸,邊回憶邊說︰「說起來,當初有參與編舞的同學……就是那個阿福嘛,听說現在好像是專業舞者了。」
「他那麼有天分,嶄露頭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他說。
她盯著頂上的燈光,有些莫名感慨。
餅了那麼久啊?也是。快十年了吧?還是超過十年?歲月像流沙,難以留握掌中……但有的人卻是確確實實停駐在自己生命里。
注視身邊的男人,忽然間,她明白了能在有生之年和一個人共有成長時期的回憶,而那人也跟自己一樣銘記珍惜,是多麼的幸運。可以想見,即使到了齒落發白的年紀,話起當年時自己絕不會寂寞,因為身邊的那個人是他。
而這將是她願意花上一生來珍惜的記憶。
含著笑意,她跳下沙發,愉快地宣告︰「吹蠟燭的時間到嘍!」」
取出他帶來的蛋糕安放餐桌上,吹熄蠟燭之前,她虔誠地許下心願,希望往後的每一年他們都能像這樣一起慶生。
接著,她拿起附贈的塑膠刀準備進行壽星切蛋糕的例行儀式。看了看他們共享的蛋糕,回頭問身後的他︰「你要不要切?讓給你切。」
「不如一起切。」
她一愣,還沒問他要怎麼做,他已由她身後輕輕環臂圈住她的腰,伸直右手握住她持刀的手。
不過眨眼時間,他的氣息吹拂耳際,他的體溫透過衣物熨著自己背部,對于這樣突如其來的親密,她臉上微微一熱。「欸……這樣怎麼切啊?」
「這麼切。」他把下巴擱在她肩頸處,在蛋糕上連續切了好幾刀。
見狀,她微微瞠目,忍不住低呼一聲︰「切歪了啦!」
他動作一僵。「一點點而已。」
豈止一點點!她好笑道︰「還是我自己來好了,我們太沒默契了。」
「誰說的。」他不同意。「只是節奏感沒抓好而已,不信再來一次。」握著她的手,這回專心目測,因姿勢有點吃力的關系而皺著眉,不覺用略帶勸誘的語氣說︰「專心點,一二三,二二三,三二三……」
「……噗哈哈哈!」他以為還在跳舞啊!
「不要笑——看,又切歪了!」他語帶懊惱。「這次是你害的。」
她還在笑,邊笑邊說︰「別生氣、別生氣,大塊的給你就是了。」
他停頓了下,接受這個下台階。「好吧,那我原諒你。」
他那故作傲慢的口吻使她笑得更用力,轉頭想虧他幾句話,不期然落入一雙飽含情感的黑眸中,剎那間失了話語。
五光十色的disco燈下,他的眼珠像是琉璃,輝映七彩光芒,除此之外,還閃動著更多難以描繪的動人光采。
如果眼楮會說話,她想,它說的一定是能令任何人都心醉神迷的溫柔話語。
臉和臉的距離不過咫尺,任一方向前進些許就可踫到對方的唇,而他的臉正緩慢俯低,每一厘米的移動都像在空氣中擦出火花。
不經指揮,胸內的交響樂團自動開始演奏激昂澎湃的曲目,使她幾乎無法呼吸,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唇接近,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慢到受不了啦!
實在按捺不住了,她唇一噘,腳一踮——啾!拔得頭籌。
唇與唇相遇的時間只有一秒,不過魔咒已成功破除,她扶著桌緣,大口補充氧氣,撫著胸口說;「噢,我剛剛差點窒息而亡,呼……」
喘了一會兒,發覺他一直緘默不語,她回過頭去,見他正模著唇,神色復雜難解,可以確定的是稱不上高興。
「怎麼了?」她小心地問。
「……如果你不能吻得更浪漫點,就該讓我來。」
「呃……」她訕訕道;「我很抱歉。」
唉。「我不是要你道歉。」
「那……不然……你要不要再來一次?啊,不過這次你能不能稍微快……」話還沒能說全,唇就被堵住。
孺子可教。這一次動作果真疾如閃電,她還沒反應過來,唇已被覆住。
像是有人沒打招呼就破門而入,門內的她被撞得有點眼冒金星,暈眩地閉上眼,黑暗中,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銀河,那樣絢麗神秘。
又像在海邊漫步時,一陣強風毫無預警兜頭襲上,吹得人眯起了眼,為那樣頑皮的激烈揚笑,迎風忘情地揮舞雙臂,直到什麼被吹走了,在頂上飛得又高又遠,隨風翱翔像只自由海鷗。哎呀天哪,那是頭上的草帽,還是自己的心?這下好像有點著急了,可又不夠著急,因為目光已被陽光下的海平線給深深吸引住,遠遠地閃閃發光,像藏著寶藏,讓人深怕一眨眼就消失了。
所以他們貪心地、像在交換獨家密訊似地,交換著親吻。
她攀著他,他摟著她,貼得極近的兩顆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像在為彼此的合作無間一起暢快地哈哈大笑著,比快樂還快樂……
啊啊,果然是非常浪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