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數日,聶鳴鋒依然震驚不已,無法相信自己當時做了什麼——
他居然差點趁其不備吻了她!
他在想什麼?鬼迷心竅嗎?要不是有人來電,他豈不……
內心的震蕩尚未有平復的跡象,一通意外的來電,竟又帶來新沖擊。
「我問她,願不願意跟我一塊回紐約。」呂姐帶來的消息,讓他震動。
這真是件喜事,有人這樣賞識她,他該為她高興。
「不過……」呂姐停頓一下,沉吟著該怎麼說。
「難道她拒絕了?」這太荒謬,他不禁聲調微揚。
「不,她還在考慮。但我想你也知道,她不太吐露心事……我總覺得,她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問過她從前打工地方的前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听說這幾年里,你跟她接觸比較多,所以想請問你是不是了解內情。」
他攢緊眉,沉聲道︰「我會找她談談。」
幣斷電話後,他靠著桌面沉思,眉間折痕越來越深。
就他所知,呂姐這人無論在業界或私下都風評甚佳;更難得的是,他感覺得出,這位前輩不僅有心栽培她,同時十分關愛她。呂姐在言談中透露,到了那邊,希望她進修之余,可以繼續擔任自己的助理,生活方面也會替她安排,她可以半工半讀,適應得好,說不定還能領到獎學金作為津貼,經濟負擔不至于太過沉重。
能得此際遇是三生有幸,她到底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想起那天她的欲言又止,其實是為了這件事吧?為什麼她那時不跟自己商量?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心里的不是滋味,使他更感煩躁。
懊死,聶鳴鋒,你究竟怎麼回事?你的冷靜果決跑哪去了?現在不是扭捏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好好跟她談談,勸導她做出正確的決定啊。
但是,眼睜睜望著桌上的電話……他心頭一凜,不敢相信此刻內心的動搖。
他竟在想,自己能不能夠若無其事,就這麼將她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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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有沒有空來舞團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周末假日,聶鳴鋒的一通簡短來電,讓丁薇霓的心情七上八下了一早上。
這是第一次,他不為公事主動找自己去,而且還是發生在那件事之後……他會是要說什麼?會不會是……為了那天的事?
到現在她還不確定,那是不是一個夢而已,又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多想,所以在那之後,她一直避免去舞團,怕一見到他,會不小心做出什麼沖動事。
你那時是不是……想要吻我?你是不是也對我……
下午,站在舞團門前,腦中忍不住冒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她耳根發熱,心口撲撲跳。別胡思亂想了!她甩甩頭,把那些亂槽糟的念頭用力甩掉。
按下電鈴,門開了,門後,男人的臉上,表情是少見的嚴肅。
「……怎麼了?」她莫名僵住,奇怪的預感,讓她瞬間後悔自己來了。
「進來再說。」在她入內後,他關上門,踱到靠沙發的牆角邊。
她在沙發上坐下,感到氣氛凝重,不安起來,下意識揪緊雙手。
他靠著牆,雙手插口袋,像在思考如何開口,那模樣令她如坐針氈,忍不住站起來,正要發問,听到他開口︰「前兩天,呂姐打過電話給我。」
什麼?她背脊一涼,臉上表情凝固。
他知道了?!她震驚心顫,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從緊窒的喉嚨里逼出一句︰「哦……是嗎?」
「你不打算告訴我你的想法嗎?」還以為她會主動跟他解釋當中隱情,沒想到她只打算這樣帶過?劍眉緊緊糾起。「為什麼遲遲不答應?」
不知為何,那張俊臉上不苟同的神情,忽然使她的脾氣整個沖了上來。
因為我舍不得你——這個理由如何?夠不夠!有一瞬間,她差點就要對他這樣失控大吼,但最終沒有。
誰教她非常明白,那對他而言,非但不夠,還薄弱得可笑……
既然他不能理解她背後的掙扎,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質問她?!
昂氣地昂起下巴,她倔強反問︰「為什麼一定要答應?」
她在跟他裝傻?他沉下臉色。「這種大好機會,你問我為什麼要答應?」
「無論機會好不好,答不答應也是我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閑事?」
他掉到冰點以下的聲音,像一盆冰水澆到頭上,瞬間將她凍醒。
她這是在干什麼?為了賭氣,把他惹火?不,她不想跟他吵架的……
恢復理智,她咬咬唇,改以平和的語氣說︰「我不是不想去,只是還在考慮。也許再晚幾年,多點實務經驗再到國外,會比較有吸收力……」
「如果你是顧慮這個,那對現在的情況來說,太多余了。」他嚴肅道。「機會是不等人的,你應該知道,錯過這次,以後不可能再踫到這種千載難逢的良機。就這麼放棄,豈不是太可惜了?」
……看吧,果然,他果然是這種反應哪。所以她才不給他知情,選擇獨自彷徨猶豫,默默隱忍內心連日來的拉鋸,就是早料到會這樣。
那為什麼還是會覺得心痛呢?指甲刺入掌心,她恨自己不夠麻木。
想到來此之前,自己忐忑的心情,還悄悄揉合一點期待和雀躍,在那自作多情,痴人說夢……噢,老天,怎麼辦?她這輩子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可笑過!
注意到她變得異樣的臉色,他心頭一震,上前關心︰「怎麼了?」
「沒事,我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太難堪了,不願給他看到,她急急退了一步,扯動有點顫抖的嘴角,分不清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
伸出一半的手僵住,慢慢收回來,感到她的排拒,他胸口抽痛。該死!他說錯什麼了?是不是探問得太急?他只是……想為她好……即使那會令自己痛苦。
只因他還記得,眼前的這個女孩,曾滿懷理想地說過,希望有機會能到處走走看看,在有生之年盡己所能開拓眼界、挑戰極限。
那麼現在,是什麼使她卻步?他不能眼睜睜看她錯失良機,將來後悔莫及。
「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他放緩語氣。「告訴我,不然我怎麼幫你?」
她別開視線,心頭酸楚。這個時候,他的溫柔,真教人痛苦。
「沒有。」深吸口氣,壓下悲慘的感覺,她抬起頭來,強拉出一抹最自然的笑容,搖搖頭,輕快道︰「沒有,我哪會有什麼難處。其實,我只是……有點不安而已,怕到了新環境,用的又是異國語言,會不能適應。不過我現在想通了,你說的沒錯,機不可失,我該好好把握才是。」
沒錯,她現在想通了——明白長久以來,她一直穿著國王的新衣,充滿虛假的自我滿足。
拚命告訴自己,可以隨時去找他,可以享受他的關懷,日子過得很愉快……問題是,這些根本不夠啊。
久久不見,熱切思念他時,希望不只是單相思,希望他也對她魂縈夢牽;現在這個時候,不是要他苦苦挽留自己,只希望他可以表露遲疑和不舍,即使只有一點點,一點點也好,就是不要這樣干脆果決大智慧。
這麼孤獨的狂想,果真太累、太勉強了……這也許正該是謝幕的時候了。
「謝謝你的開導,沒有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好。」她受教地點點頭,露出如釋重負的模樣。「等下回去,我就打電話回覆呂姐。」
听她這麼說,反而是他奇怪地僵住了,心浮啊的,慌慌的,像是忽然失去著力點,不再踏實。
但他立刻在心里警告自己︰別被感情沖昏頭了。
很可笑吧,差點偷襲她的意外,動搖他的價值觀,跟著,得知她可能要走,才確認自己真的愛上她。
想起以前,還曾笑話小虎是個笨蛋,長這麼大,連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清楚……嘿,這真是史上最痛的自打嘴巴了,他澀然自嘲。
「事不宜遲,我還是現在就通知呂姐好了,到時候還要申請學校、辦簽證、整行李……太多事要忙,越快開始準備越好。你等一下,我先打一下電話……」她突然變得非常積極,拿出手機,坐在沙發上開始撥號。
他下顎緊繃,強忍住阻止的沖動;這個時候,但願從未明白過自己的心情。
原本道義上的照顧,怎會演變成非分之想?這是他生涯中的一個驚嘆號,畢竟他們可是相差了十歲。
年齡可能是個略嫌愚蠢的心理障礙,不過那也不重要了,現在他只知道,她正面臨人生的重要抉擇,而他絕不容許自己徇私。
就讓他繼續當個守護者吧,即使心境不同以往,他相信自己仍能辦到。
但果真這麼超然,這時又是為什麼,眼里還看著她,心里卻已感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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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薇霓要出國深造。這消息轟動了輕風舞團,大伙狂賀之余,當然不忘舉辦一場盛大的餞別宴歡送她。
忙著打點一切事宜的期間,呂姐已先返紐約,到她出發當天,其余的人因工作不克出席,來送行的除了聶鳴鋒,還有丁爸爸。
「爸……」這時,丁薇霓驚愕看著面前年過半百的爸爸淚涔涔,頓時慌了。
罷才爸爸交給她一袋日用品,叮嚀她保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哭了?印象中,爸爸總是穩如泰山,就算當年生意失敗、跌落低谷,也不曾顯露脆弱,唯一一次淌淚,是她幼年提到媽媽時,現在突發的反常才使她手足無措。
「爸……你別這麼難過,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她試著安慰。
「沒事……只是想不到一轉眼,你都這麼大、這麼能干,可以獨立出國了。」似也沒料到自己會失控,他抹抹臉,強自收淚。「你也知道,你敏姨她自從……唉,這幾年,我光顧著照顧她,疏忽了你,實在不是個好爸爸……」說著又哽咽起來。
她听了,不禁也有點鼻酸。「爸,你想太多了,你一直都是最好的爸爸。」即使他們之間有了距離,但明白爸爸對自己的關心從未稍減,這就夠了。
案女倆又說了一陣子話,他復述幾項囑咐,瞥眼不遠處的聶鳴鋒,曉得那是來送她的朋友,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態,老臉一紅,輕咳一聲,難為情地說︰「那我就不送你進去了。到了那邊,別忘了打個電話回來。」
她應聲答應,送走爸爸,走向聶鳴鋒,跟他一起到了出境關口前。
兩人各懷心事,不約而同保持沉默,周遭旅人行色匆匆,更顯得他們之間的冷清寂寥。
哪還有什麼話可跟他說呢?機場本來就是個只能話別的地方。而既然遲早要走,又何必浪費時間等待?想透了,她抬起頭,毅然道︰「我走了。」
他看著她,匆有一剎閃神。
下次再見,這張容顏還能讓他這樣熟悉嗎?或者,當她體驗了世界的寬廣繁華,說不定樂不思蜀,一去不回,這便成為今生最後一面……
心頭抽緊,他強忍著不去後悔,苦笑著,從不知自己這麼不干脆。
「一路小心。」千頭萬緒,全謹慎地藏在沉穩的表情之後。
她凝視他,都到了這地步,難道還奢望些什麼?唉,她不敢那麼傻。
只是,看看這英俊面孔,打從初見,總是這樣從容不迫、無懈可擊,從沒喪失冷靜過;反觀她,老為他心慌意亂,他隨便一個舉動,就可以害她心跳加速,隨便一件小事,都可以讓她開心好半天……這當中的差別,真教人懊惱且不甘。
有沒有可能,只要那麼一次,角色對調,是他為自己動搖,一秒就好?
「薇霓?」見她忽地怔立不動,他喚她。「怎麼了?」
怦怦怦,心跳聲太大,淹沒他的話,握著手提行李的手越來越緊,緊得泌出汗,她失神,喉頭干澀,呼吸微促,不懂自己在緊張什麼,而發熱的腦袋,仿彿變得不是自己的,有人在里頭下咒催眠︰一秒就好,一秒就好……
事後回想起來,最荒唐的是,連她也不知道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在轉身離開前,自己踏上前,踮起腳,湊近臉,飛快吻了他的唇——
一秒剛好。
然後,她度過一趟滿心悲慘的飛行旅程,覺得世界被自己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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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沖動一吻,究竟是推開了他,還是拉近了他?當時的她還未能了解。
太過可惜的是,臨走之前,她沒有那個勇氣回望一眼,不然她也許會發現,那失控的一秒,自己並沒有毀了世界,而是顛覆了別人的世界。
——她居然吻了他!
當時,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又結束得太倉卒,他的心情是震撼大于驚喜。
然後,還來不及回神,她已飛也似的跑了。
當思緒再次開始運作,回想那羽翼般的踫觸,輕淺得甚至不能稱作一個吻,卻如一顆石子被猛力擲入心湖,激起圈圈漣漪,跟著余波蕩漾,久久不散。
他心儀的女人,吻了他。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美好、更令人興奮的事嗎?
內心充滿強烈的欣喜,是彷若觸電的愉悅戰栗,又有種因過于不可思議而想發笑的荒謬感——嘿,黯然神傷了老半天,怎麼卻忽略了最要緊的關鍵?!
滿心牽掛著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無法專心工作,他甚至夸張地數著每分鐘,迫不及待想等她一下飛機就致電給她,跟她談談那個吻的後續……
想過每一種他們可能有的對話,就是沒想過,會沒辦法聯絡上她。
「……你等一下,團長也想跟你說——嗄?」
面前的小虎露出錯愕之色,聶鳴鋒輕易猜到發生何事。原本想在小虎講完之後,直接拿過電話接續,想不到他雞婆地事先通知了她,這下情況不妙。
丙不其然,小虎搔搔頭說︰「她有急事掛斷了,說下次再說。」
聶鳴鋒不發一語,回到辦公室內,在沙發上坐下,心情大壞。
都多久了?大半個月了!一開始,他還可以解釋是她初至異地,有很多事要安頓,但如果到現在還不曉得她在躲自己,那他就是白痴了。
她躲得拚命,猜想只有通過篩檢的來電號碼才能聯絡到她,他只好出下策要小虎用手機打去問候她,結果她還是一樣,拒絕跟他說話。
「真是怪耶,為什麼手機明明打得通,團上的室內電話卻不行呢?」門外,還有個處于狀況外的傻瓜,正不明所以地自言自語。
一陣心煩,聶鳴鋒起身上前,把房門關上,又坐回沙發上。
所有那個吻所帶來沖擊,那些欣喜而溫柔的感觸,到現在統統蕩然無存,只剩怒氣。
她很大膽,吻了他就走,又很霸道,連反應的機會都不給他。
想到這,他不悅地拉下臉,老實說,她真讓人生氣!
她到底躲他干什麼?腦中想到的每個可能,都是那麼的不可愛;他心浮氣躁,受夠了只能自己一個人胡亂揣測,決定施行強硬手段,故意間隔幾天,放松她的戒心,然後跟小虎借來手機,打電話給她。
「丁薇霓,」電話一接通,他先嚴厲地叫她的全名,強硬地警告她︰「不許掛電話!不要逼我去找呂姐的聯絡方式,打去請她幫我轉接。」
「……」彼端沉默很久,才傳來一句︰「我沒有要掛電話。」
「那最好。」听她聲調平穩,看來總算可以好好談了,他面色微緩,沉聲道︰「你那時候——」
「我沒什麼意思!」她卻突兀地截斷他的發言。
……什麼?他眼神瞬間冷下,怎麼也沒想到竟會听到這種話。「你是說,你吻了我,但沒什麼意思?」不怒反笑。
「那只是……外國人的,kissgoodbye,你知道……很單純的那種。」
她最好是在開玩笑。「怎麼你人還沒出國,就洋派起來了?」難忍譏誚。
「我是……被出國的事沖昏頭,太興奮了,失去理智。我那時大概是……舍不得你吧,所以才一時沖動,想用點特別的方式告別……」
舍不得他?這說詞很動听,卻壓根不能使現在的他感到愉快,更別提說服他了。「這種事,你該對你的男朋友做。」他握緊手機,語氣危險。
「……以後我會的。」她澀澀地說。
這下,他可連笑也笑不出來了。「丁薇霓。」
「團長!我們不要因為一個意外,把事情弄得太嚴重……干脆當作沒發生過,免得大家尷尬,好不好?」一副認真又理智的口吻。
這種事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氣結。
不巧這時有人在電話那頭喚她,然後她說︰「啊,抱歉,我得掛電話了,要開始上課了……bye。」匆匆收了線。
聶鳴鋒放下手機,唇線緊抿,臉色陰沉。
很好,終于跟她說上話,他卻嚴重感覺被敷衍,完全沒辦法好好溝通。
沒什麼意思?只是單純的kissgoodbye?他不信她會那樣隨便。
這件事,他必須跟她當面談談。
有了決定,他眸光一凜,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行事歷查看……如果能順利辦到簽證,算算日子也已將近聖誕節,旺季的機票難訂,他略一凝思,馬上想到瑞比,她家里是開旅行社的,應該幫得上忙。
事不宜遲,他馬上撥電話找人。「瑞比,我要一張機票,需要你幫忙。」
「到紐約是嗎?」還沒交代細節,瑞比卻先說了,像是早就料到。
他抬眉微訝,旋即勾笑,不愧是他的得力助手,機敏過人。「沒錯。到時候,團務可能要麻煩你費心了。」
交給她代理,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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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費了跟預計中差不多的時日,處理完一切繁瑣手續,聶鳴鋒來到紐約。
一出機場,撲面而來一股清冽,是雪的味道。
入目的街景陌生又帶點熟悉,這不是他第一次造訪這個城市;幾年前他曾跟同行的友人一同來參加紐約國際舞蹈節,並因而有緣結識了幾位在地的舞蹈家。
不過他沒有想過,舊地重游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到飯店安頓好行李,他二話不說,按著抄來的地址找到呂姐的工作室。
看看時間,下午四點半,無法確定丁薇霓是不是在,他沒想太多,直接推門而入,對坐靠門邊的兩名職員用英文表明來意。
「薇霓?她不在唷。」對方告知。
看來還在學校,他暗忖。「她大概什麼時候會來?」
「她今天不會來這了。」另一人插嘴。
「是這樣嗎?」先前回答他的那人顯然也才知情。「她請假?」
「不,她跟尼克一起被呂姐派去辦事了。」
「喔,跟尼克啊……」
那略嫌曖昧的笑容,使聶鳴鋒不覺眉心一攏。「那是誰?」
「你不知道?他是薇霓的男朋友啊。」答案勁爆。
什麼?!聶鳴鋒心中一震。
「真的嗎?他們已經在交往了?」這次換人的情報網落後了。
「八九不離十啦,你看他們倆整天膩在一起,出雙入對的。」
「說的也是……其實他們早就是公認的一對了嘛。想薇霓剛來時,尼克幫了她好多忙,每天開車載她到處買東西,加上他們又讀同校,呵……」
辦公室果然是流言的溫床,苦悶工作中,一八卦起來,是欲罷不能哪。
聶鳴鋒對這刺耳的嘰哩呱啦毫無興趣,拂袖而去。在路邊招了計程車,報上飯店的名字,他決定回去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問他介不介意?可笑,未經證實的傳言,他從來不會當真,尤其是從辦公室傳出來的,多半不是無中生有,就是加油添醋。
只是,此際,望著車窗外的雪景,車內暖氣舒適,他卻不知怎地,感覺心里有某塊地方,好像也冷冰冰地飄起雪來……
好極了。
他放下一切,特地來紐約找她,現在卻听說,她有男朋友了。
「這種事,你該對你的男朋友做。」
「……以後我會的。」
沒來由地,腦中浮現他們上次的對話,他凝了臉色。
難道她這麼快就找到適合kissgoodbye的對象了?
他的心情,該死的壞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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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情壞的?」
耳畔一句不倫不類的中文,使丁薇霓從近來常有的發愣中回神。「沒有。」
「我剛剛那句中文對不對?」尼克露齒一笑,改用英文問。
「稍微有點怪。」丁薇霓修飾道︰「應該是,你的心情壞嗎?」
「對了,要加‘嗎’,把它變成一個問句。」他點點頭。「你的心情壞嗎?」
「嗯。」好像還是不太對。「一般我們都說,心情好嗎?心情不好嗎?」
「喔,原來如此。中文真復雜……那在每個問句後面都用一個‘嗎’,是不是就不會錯了?還有別的‘呢’、‘啊’、‘吧’……這些該什麼時候用才對?」
這可考倒她了。她蹙眉沉思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別在意、別在意。」他笑著擺擺手。「嘿,拜托別為這種事皺眉。」
她舒眉,有點好笑地想,跟他相處才發現,會中文跟會教中文真是兩回事。
尼克是呂姐的外甥,是個英俊的混血兒,性格開朗,有點孩子氣,容易讓人放下心防。來紐約後,呂姐派他當她的向導,她受他不少照顧。他自幼在家說英語,中文程度奇差無比,所以喜歡偶爾跟她講中文當練習。
「那麼,你的心情不好嗎?」他笑眯眯,現學現賣。
她沉默一下,搖搖頭。「沒有。」
尼克不信,猜想著,她會不會是那個,家病……不對,一定不是這樣說,唉,就是改不了這直譯的壞毛病。「Homesick的中文是什麼?」虛心求教。
「思鄉病。」
「那麼,你是不是思鄉病嗎?」他用中文問。
听他真的自作聰明,把問句尾巴都加了個「嗎」,她忍不住笑了。
見她笑,尼克也高興了,天生喜歡逗人開心的感覺。「我听阿姨說,你在台灣時,有為輕風舞團工作,對嗎?以前我去台灣看我外公時,正好看過他們的一部舞作,叫作《逢魔》,雖然不是國際型的大制作,不過棒呆了!」
聞言,她心頭驀地隱隱刺痛,想到那也正是自己認識他的緣起……
「听說挑大梁的舞者就是舞團的團長,編舞的也是他,非常了不起哩。」尼克有些遺憾地說︰「不過那好像是他最後一次參與演出,太可惜了。」
「你知道得好清楚。」她有點意外。
「哈哈、哈哈哈……也還好啦……」
「你為什麼在緊張?」她狐疑地揚眉。
「哈哈……沒有啊,為什麼這樣說?」
「呂姐說,你一緊張就會一直哈哈笑。」
他瞪眼,被出賣了,懊惱地用中文低咆︰「可惡!臭阿姨,最壞了!」
听他的程度罵起來活像個小孩,她再次忍俊不禁。
尼克只好自己掀了底牌。「好吧,其實我有個台灣朋友正好看過不少輕風舞團的演出,我向他問來的。我這人最見不得別人不開心啦,看你好像老是悶悶不樂,想說跟你聊些家鄉事,也許可以紆解你的思鄉病。」
她眼神一黯,不想告訴他,自己不是思鄉病,而是為情所傷。
是她咎由自取,妄想看那人冷靜的面具為自己破裂,到頭來,破裂的是自己的心。
事發之後,她鴕鳥心態地拚命躲他,直到躲無可躲、瞎掰帶過後,他再沒打來,但在她胡亂結束通話前,他嚴厲的語氣實在不像會既往不咎。
原本打算用分隔兩地的日子,逼自己放棄單戀,可從沒想過要把關系搞砸啊!扁想到以後說不定再也不能恢復從前那樣,就讓她難過得不能呼吸……
「薇霓,怎麼了?」見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感覺沒精打采,尼克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沒有。」她搖搖頭,扯開話題︰「走吧,時間快到了,別讓呂姐久等。」
他們跟呂姐約好了一起看芭蕾舞,為接下來的舞服案子做觀摩。兩個多小時的表演結束後,將近晚餐時間,呂姐熱情地邀她到家里用餐,飯後跟她閑聊課業和工作的適應情形,直到晚上八點多,丁薇霓告辭,由尼克開車送她回去。
到了租賃的寓所前,她走在雪地里,低頭在包包里模索鑰匙,想到方才呂姐的言談中隱約透露出擔心,看來自己這陣子一定表現得情緒低落。
深深嘆了口氣,她甩甩頭,要自己振作起來,不要辜負他人的期許……
「薇霓。」忽然間,耳中傳來一聲太過熟悉的叫喚,使她震住。
猛地抬頭望去,一道挺拔身影從陰影處走出來,夜色籠罩,落雪間隙,視野不佳,她忘了呼吸,閉了閉眼,收訊還是模糊……不,即使是在大白天光下,見到這不該出現在此的人,她絕對還是會覺得自己看錯,因為……怎麼可能!
心跳劇烈,她怔怔瞧他,腦海空白,嘴巴失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沒有話要說嗎?」緩緩揚起的聲音,听在耳里,跟雪夜一樣凍人。
于是下一瞬間,她的知覺只剩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