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杏君有些無精打采的踏進武翰揚的工作室,心情仍受稍早時候簡明錄的影響。
只剩下一個禮拜就要考試了,結果卻發生這麼多事,她一定會考不好的,真要命!
她將包包往自己的老位子上一丟,頹然往椅子一坐,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武翰揚不在位子上,大概是去找吃的或去修什麼東西了吧!
另一位留守的成員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整個工作室只剩空調及電腦運轉的嗡嗡聲。她閉上眼,靠著椅背,一副累極了的樣子。
餅了一會兒,她感覺有人走近,睜開眼看見來人,原來今天是顏期義留守。
「杏君,翰揚要我告訴你今天先回去。」他說。
「嗯?為什麼?」
「稍早他接到上茵的電話,好像有急事找他,所以就回家了。他有打手機給你,可是你沒開機。」
黎杏君掏出手機,果然有三通未接電話。她上課時關掉手機,下課又沒檢查,難怪翰揚找不到她。
起身背回包包,本想就此離去的,這時工作室的電話響起,顏期義接了,結果卻是找她的。
堡作室里機台多,可能是電磁波干擾,手機一向收不太到訊號,只能靠有線電話聯絡。
武翰揚在電話中告訴她在這里等一下,他等會兒會來接她。
黎杏君不疑有他,等就等嘍!
然後她和顏期義一時間沒事做,玩起大眼瞪小眼的游戲來了。
「期義,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她問。
目前五人小組里面,就只有武翰揚這個幸運兒有女朋友,其他人都沒有。可能拜工作環境所賜吧!有什麼單身小妞會時常進出這里咧?如果他們想要女朋友,還是得向外發展。
「高中的時候交過兩個,國中的時候一個,都不太認真的。」顏期義回答。
顏期義沒有讀大學,而且因為右手中指受過傷,有彎曲障凝,結果也沒當兵;其實他現年不過二十一歲而已,能在五人小組工作,靠的是實力,而不是學歷。
「不認真嗎?這麼說只有他比較特殊。」她自言自語道。他,指的是簡明錄。
「你最近有什麼心事嗎?老是失神失神的樣子,連頭兒都受影響了。」顏期義沒問她到底在念什麼,只是告訴她目前的狀況。
「翰揚怎麼了?」她抬眼問。
「也沒什麼,只是常常拿浴室馬桶出氣而已。不過因禍得福,我們換了個藝術馬桶蓋,看起來還滿賞心悅目的。」
「哦。」她無言以對。
原來翰揚不是沒把她的話听進去,只是不知該如何表達而已。
本來嘛!要是沒什麼生死關頭的事情發生,一個不夠浪漫的男人要如何去表述他的愛情呢?自己一再逼問翰揚有多愛她,反而是種鑽牛角尖的想法,真的是太孩子氣了。
這麼想之後,黎杏君突然覺得豁然開朗,心情也輕松了許多。
今晚稍早,武翰揚接到母親的電話,于是急忙趕回家,只看母親拿著一支雨傘在趕一個狼狽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杏君的父親黎廉昌。
他不明所以的隔開兩人,並請黎廉昌先在門口等一下,想不到母親什麼都不說,只是叫他去找杏君過來。
他遵照母命,速速將杏君接過來,到了他家,只見一向堅強的史上茵哭了,而她的爸爸竟然狼狽的坐在門口,不得其門而入。
「這是怎麼回事?」黎杏君問。她獲準入內,可是父親仍被關在門外。
「上茵有話要問你。」武翰揚說。母親此時窩在沙發上,表面平靜,事實上卻默默的流著淚,這是他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情形,就算當年他的親生爸爸要離婚,她也沒哭成這樣。
「杏君,這邊坐。」史上茵拿開一個靠枕,拍拍自己身邊的位子,眼淚都懶得擦。
「媽媽,我爸犯了什麼大錯是吧!你可別因為那個大豬頭而不愛我了。」總之這個時候,罵誰可以取悅史上茵她就罵誰,親生父親也不例外。
「今天我和廉昌一起吃飯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女人,」史上茵深吸了好幾口氣以保持平靜,「她帶著兩個小女孩……」
黎杏君听到這里,只想就地找掩護,慚愧得無地自容。
天啊,一定是她們了,不然不會讓上茵媽媽哭成這樣,不是她們世界上沒有人有這個能耐。
雖然覺得自己有必要見二媽及兩個妹妹一面,畢竟她和她們有血緣上的關系,如果連面都沒見過有點說不過去,但不是現在呀!她就快考試了,為什麼會冒出這麼多事情來咧。
「原來你真的知道。」史上茵看了她一眼,別開臉,痛心的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知道什麼?」武翰揚緊張的在沙發桌上坐下,面對兩個女人質問道,「上茵,我已經把杏君帶來了,你有什麼話就說清楚啊!」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史上茵不理會兒子的問題,只是背對著黎杏君問。
「我也是前陣子才知道的,並不是故意瞞你。」
「事後你也可以警告我。」
「我警告過我老爸了,而且不只一次,我說會爆,可是他偏不信邪!」
「我覺得好丟臉,在那麼多人的地方被羞辱,你們怎能這樣對我!」史上茵彎了彎身子,好像無法承受這痛似的。
事情的經過是黎廉昌和史上茵去餐廳吃飯,剛好那個二女乃和兩個小孩也在現場。二女乃本來打算避開他們的,因為她懂分寸,知道在這種地方讓黎廉昌難看,她自己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無奈小孩天真無邪,看到爸爸開口就叫,當場戳破黎廉昌的謊言,這下不用躲也沒得解釋了。
其實史上茵原本對他並沒什麼遠大的夢想,只是大家滿處得來的,就交往看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但難過的是,她知道葛蘭華即將離去,所以才答應陪在他身邊,照顧他、陪伴他──說穿了又是同情心太氾濫,想不到人家還有個二女乃可以照顧,她算哪根蔥、哪根蒜呀!
「哈!兩位美女,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在說什麼?」武翰揚伸出兩手,各在母親和女友眼前揮了揮。
史上茵不想說明,黎杏君則看著他,一時也不知如何啟齒。
「你們再不說我就放黎先生進來嘍。」他威脅道。
「叫杏君先回去吧!」史上茵閉上眼,極為痛苦的決定。
「不要!」黎杏君抱住她懇求,「媽媽,不要因為我爸就不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說的,我也怕你和翰揚生氣啊。」
「我需要冷靜幾天,你回去吧。」史上茵並沒有推開她,但卻不改初衷。
「對不起,媽媽,真的對不起……」
「杏君,你過來!」武翰揚已經听得不耐煩了,他拉起黎杏君往門外走去,將她往黎廉昌的身邊一放,環起雙臂,滿臉的不悅,「你們父女倆到底瞞了我們什麼事?」
黎廉昌自覺理虧,並沒有說話,而黎杏君忍很久了,于是替他開口──
「我爸在外面有個二女乃,我還有兩個妹妹。」她縮著脖子說,準備迎接他暴跳如雷的怒吼。
想不到武翰揚沒有吼,只是一拳打在鋼門上,造成的音效有過之而無不及,嚇得黎氏父女都跳了起來。
「我真的不知該如何說你們!」他氣得全身緊繃,「你這個闊佬這麼喜歡玩弄良家婦女嗎?你這個千金小姐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知恩圖報?上茵對你這麼好,你應該一開始就阻止他們往來。」
「我一開始並不知道我還有個二媽和兩個妹妹。」她委屈的說。
「杏君開始真的不知道,是我前妻葛蘭華臨走時放的冷箭。」黎廉昌為女兒說話。
「我該為杏君的無知額手稱慶嗎?闊佬?」
「不要為我個人的私德問題怪罪杏君。」
「我不是在怪罪杏君,但我現在很生氣,不介意我不想看見你的臉吧!闊佬?難道你還指望能見到上茵?」武翰揚瞪圓了眼,做個請的手勢,要他識相點,自己滾吧!
黎廉昌依戀的看了門一眼,想像門內正在哭泣的人兒,沉重的道︰「我對上茵是真心的。」
「我對隔壁的老王也是真心的,快滾!」武翰揚的手勢轉為不尊重的以食指指去。
「我相信上茵也一樣。」黎廉昌搖搖頭,步履蹣跚的走了。
眼看現場只剩下這對快被打散了的鴛鴦,武翰揚拉起黎杏君的手臂,又將她帶回屋內,用力甩上門。這時史上茵已經進房了,更方便他們解決私人的問題。
「你這幾天老是心神不寧的,就是因為這件事嗎?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武翰揚追問。
嗯?「嗯。」黎杏君謊稱道。翰揚正在氣頭上,她當然不會傻得去承認自己煩的是別件事情。
「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事情怎麼會弄成這樣子呢?」他吐口長氣,一臉苦惱的抓抓頭。
「你是愛我的吧?告訴我你不會因為我爸就不愛我了!」黎杏君向他踩近一步,拉著他的衣袖,半強迫似的逼他表態。
「杏君……」他抓著她的手臂,突然將她拉進懷里,撞得她差點岔了氣,他緊緊抱著她,力道大到幾乎折斷她縴細的腰,屏息道︰「如果不愛你就不會煩了,我並不想放你走。」
突然松懈的心情讓她的淚腺也松了,她抱住他,含淚笑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在愛人懷中的那一刻,真的讓人滿足。
心想往後兩人再也沒有比這關更難走,沒想到……
「杏君,你的衣服怎麼這麼髒?」剛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別的事情上,他沒仔細看,現在抱著心愛的女人,撫著她柔順的秀發,他發現她的左肩上有一塊髒污,相當明顯,像是──血跡?
她身上穿的是米黃色的人造絲上衣,血跡印在上面不只明顯,還相當鮮活,常人用肉眼即能分辨。
「嗯?在哪……」她疑惑的問,隨即想起簡明錄曾靠在她的肩上哭,應該是有些淚痕,但也應該干了吧?
「你受傷了?」武翰揚急切的撥開她的頭發,找尋她耳後是否有什麼傷口。
「受傷?」她還沒弄明白。
武翰揚稍嫌用力的拉開她的領子,繼續翻找她衣服下可能存在的傷,「你流血了。」他告訴她。
「流血?」這時她才猛然想起簡明錄的傷。
「奇怪,你身上沒有傷口,這些血跡是怎麼印上去的?」
「真的好奇怪呢!」她心虛的直打哈哈。
武翰揚皺皺眉,將鼻子湊近去聞,想確定那是否真的是血跡,結果發現那衣服沾染上的不只有血腥味,還有一股淡淡的男性體味。
偶然沾到卻不知血跡來自哪兒還算情有可原,但是要將男性的體味沾上去,需要一點時間吧!
杏君不可能沒發覺有人在她肩上停留,結論是──她同意某個男人靠在上頭一段時間。
「是誰?」武翰揚發現自己握著她衣領的手顫抖了,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害怕真相。
「你說什麼?」她的笑容有點僵。
「受了傷,並將你抱在懷里的男人是誰?」他指控道。
「你不要疑神疑鬼,哪有什麼受傷的男人?」笑容消失了。
「還在撒謊,你身上有男人的臭味!」他推開她。
「這是……總之事情已經過了,我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沒對不起我為什麼不敢承認?在你的潛意識里,你就已經對不起我了。」
「明錄只是一個缺乏愛的男生,我臨時充當他的安慰劑而已,有什麼關系?」
「明錄?」武翰揚在記憶里搜尋這個名字,「簡明錄?那個砸毀網咖的小混混頭兒?你和他是什麼關系?」他從來沒過問她在那幫小混混里是扮演什麼角色,和誰一起私混過,不過照目前看來,簡明錄的身分是呼之欲出了。
「就算我和他有過一段好了,但這些都過去了,你不要小題大作!」她知道騙不過聰明過人的他,也只有認了。
「你在他被通緝的這段時間里還持續與他見面,這叫過去了?」實在無法讓人信服。
「他受了傷、被通緝、幾乎走頭無路,我只是去看看他而已,有什麼不可以?」
「你先前為了躲避這幫人的報復而向你父親求援,今天卻不怕危險的跑去見其中一名舊情人,這樣如何說服我你們的關系過去了?」
「我要怎麼解釋你才听得進去?我們真的結束了!結束了!听懂了嗎?」她大聲尖叫,希望將她的焦慮及無助傳達給他知道。
「原來你這陣子心不在焉不是為了你父親的事,而是為了這個簡明錄。」他突然的道,語氣仿佛冷得地獄都會結冰。
「不是。」她矢口否認。這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承認。
「你無法否認不斷問我愛不愛你的問題,因為你對簡明錄有依戀,你想回到他的懷抱,你在做選擇,你在給自己找台階下!」
「不是、不是、不是!你不要再說了!你在傷害我對你的愛!」淚水再度涌現,黎杏君覺得自己快瘋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們剛才明明好好的,可是只因為一小塊來自過去的髒污,他就推翻所有的一切。這真的是愛情嗎?
「你給我回到你父親的城堡里去,公主。我想我們不同的地方太多了,想‘喬’到兩個人都能適應,可能要花一萬年。也許你不希望這麼辛苦。」他忍不住開口趕人了,態度和趕黎廉昌時沒什麼兩樣。
「你知道嗎?也許在找台階下的是你。」她驀地抬高下巴,高傲得一如他口中的公主。
「我不需要為一個不是真心愛我的女人找台階下。」他咬著牙道。
「你在找台階下,因為你害怕感情的牽絆。就像你的工作一樣,永遠躲在你的網路世界里,不用和太多人打交道,不用付出真感情,因為我是公主,你害怕我要的比別人都多,你害怕你應付不來。」
「我不想听你廢話。出去!」像是被說中般,他無力的道。
「你害怕,因為你愛了。」她勝利的笑了。
在黎杏君眼中,她不願父親和史上茵就這麼結束,因為他們都有情,合該在一起,因為他們讓她想起小時候才有的溫馨家庭,所以她要父親不顧顏面也要追回史上茵的心。
她告訴父親史上茵是世上同情心最氾襤的女人,如果要贏得她,必須挑動她的同情心。
于是黎廉昌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的樣子,鞋子穿同腳的,襪子穿不同雙的,胡子也不刮,每天跑去為史上茵站崗,結果三天後下了場大雷雨,黎廉昌在外面站不到一個鐘頭,史上茵就原諒他了。
丙然超有同情心,相信史上茵日後可以用黎廉昌的錢做不少善事。
而在武翰揚的眼中,也許他和黎杏君算分手了,可是她卻不這麼認為。
她每小時寫一封Mail給他,讓他知道她沒在用功,並威脅他,如果要她去考試,就必須和她復合。
由于她目前正致力于實現愛情,所以沒空讀書,他若再不理她,她的未來岌岌可危,相信一起努力了這麼久,他不會放任她糟蹋了他的苦心才是。
罷開始,武翰揚完全不理會她,甚至連信都不讀,可卻又不將信砍掉,分明是對人家還放不下。
兩天後,他開始回信罵她不乖、不自愛、活該沒前途。
棒天,他威脅她,再不讀書就寄病毒給她,讓她發不了信。
再隔天,他告訴她,如果她去考試,他帶她去日本玩的承諾還是有效。
再隔天,他殺到她家,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吻,然後開始幫她惡補,沒日沒夜的。
這個厲害的小女孩,她抓準了這對母子的心態,一星期內就將兩對怨偶搞定成佳偶,于是她決定大學要選修兩性關系的相關課程,將來好好教導那些不懂掌握愛情的迷途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