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武翰揚嘴里說不再理黎杏君,但這實在很難做到。
首先,他必須控制她的零用錢,讓她在沒收入後用不著伸手向人要錢花,既保住了她的自尊,又能將錢花在刀口上。
其次,他必須知道她補習的進度,了解她的困難,以確保她無後顧之憂,專心應付大考。
再來,他得利用有限的時間解決她功課上的問題,以免她不求甚解,蒙混過去。
然後,他很雞婆的跑去求見她的父親黎廉昌,準備和他談談為人父親的責任,打了好幾次電話向友勵塑膠預約時間,可是怎麼都不得其門而入。
逼不得已,他換了件白襯衫,外罩一件米黃色格子西裝,搭配一條灰藍色的燈心絨褲,戴了副黑框眼鏡,背了個資料袋,脖子掛上照相機,拿著一張偽造的記者證,打扮成記者的模樣混進他的公司。
當看見黎廉昌的辦公室後,發現並不如他所想像的是個暴發戶,眼前所見的辦公室並不奢華,只有簡單的坐椅及一張大型的辦公桌而已,不像有些人極盡奢華的展現自己的財力,設酒吧、掛名畫,外加一籮筐的精品擺飾。
黎廉昌一看見他,立刻起身與他握手打招呼,一點架子也沒有,很難想像要見他得花費這麼一番工夫。
「武翰揚先生,你說你是報社的記者,想采訪我們公司未來三年的獲利目標及產品開發?」黎廉昌身邊的助手如是問。
「不,我不是記者,其實今天我來的目的,是要和黎廉昌先生談談他的女兒。」武翰揚看著黎廉昌說道。
聞言,黎廉昌臉色一變,助手緊接著道︰「武翰揚先生,如果你是為了網路上的流言而來,我們董事長是不會做任何回應的,請回吧。」
原來門禁這樣森嚴,完全是拜杏君的惡作劇所賜啊!
「黎先生,你不明白──」
「請你離開,否則我就叫警衛了!」助手提高了音量。
「黎先生,你女兒現在在我那里。」
「很多人都這麼說,出去!」這次是破口大罵。
「哭哭啼啼的說……」
「警衛!」助手拿起話筒叫警衛。
「說她的家被壞心的後母佔據了,她甚至每天都化妝化得跟鬼一樣!」武翰揚用力摔掉電話,火氣全都上來了,他指著助手大吼,「你能不能听我把話說完?!」
助手這次終于安靜了。
武翰揚再將目標轉回黎廉昌,不改其怒意,鏗鏘有力的說道︰「你這個父親是怎麼當的?女兒在外面游蕩了一個多月了,找都沒找過!最低限度也該幫她注冊好,讓她可以回學校念書,可是你什麼都沒做,只會抱著新太太去倫敦玩,你以為杏君為什麼會刊登那種廣告!」不知反省的家伙。
「很抱歉,因為這陣子老是有人上門來討人情、認岳丈,請坐下,我們談談。」黎廉昌十指交握,鎮定的請助手出去,並取消要求警衛前來的指令。
待室內只剩下兩人獨處,黎廉昌才開口問︰「我看你不像來討人情的,為什麼要編這些故事?」但這人似乎知道某些前幾位都沒提到的內情,值得商榷。
「編什麼鬼故事?我又不是寫童話書的,我只知道你女兒該打!」而且他已經替他做了,效果還不錯。「她每天都在混日子,想著如何報復你,等著你上門認錯,如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她沒回學校上課?可是我明明有幫杏君注冊,也打過電話去學校問她上課的情形,這其中必定有某些誤會。」
「如果你替杏君注過冊,那不是校方就是杏君污了我的錢。至于杏君有沒有去上課,答案是有的,她現在還在上補習班,等著考大學。」
「不,你說的不是我女兒。」黎廉昌淡笑一聲,「我女兒並不想讀大學,她曾經很肯定的告訴我,除非她母親復活,否則她絕不念大學。」
「也許她找到替代品了。」
「替代品?」
「她執意要嫁給我,並且喊我母親做媽媽。現在我要她往東,她就往東,要她往西,她就往西,乖得咧!」
「武先生,我以為你不是坑蒙拐騙之徒,想來是我看錯了,請回。」黎廉昌臉色倏地變回先前的冷硬,顯然不再相信他的話。
「從頭到尾我提過錢嗎?黎先生。你女兒想嫁給我,我還不見得想娶她咧!」武翰揚冷冷的道,對他的言論感到不齒,並抽出一張名片丟在他的桌上,「如果你有點誠意,就到這上面的地址去看看你女兒吧!或許杏君說的沒錯,你只顧著你下半身的幸福,完全忘了還有身為父親的責任。」
冷冷的將黎廉昌訓了一頓,武翰揚酷酷的走出辦公室,酷酷的關上門,留下一臉疑惑的黎廉昌獨自思考,他是不是把照顧女兒的責任假他人之手太久,以至于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了。
這男人的話可信嗎?為什麼他費盡心機見到他,結果什麼都不要,只是告訴他他是個多麼差勁的父親?
不管這是放長線釣大魚之計,還是真實狀況的描述,黎廉昌都決定盡快去查證,畢竟女兒已經捅了那麼大一個樓子,不能再任她在外胡作非為了。
她必須回家接受管教,必須學會控制自己的脾氣,還必須試著把對母親的愛分他一點……
目前首要查證的,就是女兒的注冊費用到底是誰支付的,他交代下去的事竟然未被確實執行,這個人,必須負起全部責任!
這天,好不容易逮到假日,功課又不緊,黎杏君硬拉著武翰揚出門,說是要買文具,結果最後她只買了支新筆,然後就開始逛街買衣服,並堅持自己好久沒有買新衣服了,得買件不像頹廢裝束的衣服。
後來她選了一件白色棉長衫,外罩紅色瓖黑邊短T恤,下半身則是白色低腰短裙,再搭配一雙黑色及膝長襪和白色包鞋,看起來熱力四射,如果手上再拿兩顆彩球,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名啦啦隊員了!
「我看起來怎樣?」她獻寶似的反手叉腰、挺胸翹臀,亮晶晶的眼神似乎在告訴他,她很滿意,即使他不喜歡,她仍然買定了。
武翰揚一直盯著她均稱的美腿看,忍不住評論道︰「太短了吧!」這鐵定會引人犯罪啊!
「就是要夠短才行,我制服的裙子是標準的膝下兩公分,就算跌倒了也不會露出小褲褲,現在呢,我要想想在小褲褲的哪個地方剪洞。」她煞有其事的道。
「呃,你開玩笑的吧?」他臉色鐵青的問。
「當然是開玩笑的。」她好笑的拍拍他的肩膀,喜歡他為她憂心的樣子,接著俏皮的道︰「就是要露,也只能露給你看。」
「這麼會作弄人,我可不敢看。」無福消受美人恩!
「膽小表,這是給你的福利耶!」
「你確定是福利嗎?」
「當然是福利,難不成你認為是酷刑?」她可不依。
「勉強算不錯看的酷刑好了。」他囁嚅的說。
這算是他說過最貼近贊賞的話了,黎杏君開心的突然向前一跳,抱著他的脖子,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啾」地一聲,震得武翰揚三魂七魄掉了一半。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深陷泥沼而不自知,原來自己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心無雜念,只把她當成任性的小女孩。
他承認一開始根本就懶得同情這個只會胡鬧的蹺家小妞,可是她矛盾又張狂的性格,加上她復雜又戲劇化的背景,使他不斷注意她的言行舉止,甚至插手她的私生活,引導她的未來。
尤其素著臉的杏君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和她相處久了,難勉心笙動搖,何況她這樣強力的對他猛放電,他早已沒有多余的力氣抵抗了。
繞了一圈,他根本是玩弄了自己嘛!
「不要在街上吻我,看起來很輕佻。」武翰揚靦的說。
「好吧!」黎杏君笑著答應,一只玉臂親匿的勾住他的,向下深入他健朗的五指之中,見他沒有反對,又進一步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不要靠著我,好像在表演給人家看。」他推開她的頭。
「好!」她又順從的答應了,結果卻拉高他的手掌,開始玩他的手指。
「喂,你到底要不要買衣服?」他忍不住問她。
「要!」她朗聲答應,放開他,做個請的姿勢,讓他去付錢。
事已至此,只好認了。
這對新誕生的情侶大大方方的走在熱鬧的街頭,殊不知身後有心人正注意著兩人的一舉一動。
「哈哈哈,你變成龜公了,哈哈哈!」一個面容猥瑣的男孩捧著肚子哈哈大笑,明顯是幸災樂禍的笑,只有不懂分寸外加欠揍的人才會這樣。中輟生這陣子日子過得不太好,外貌也懶得整理,頭發蓬亂無章,連胡碴都冒出來了。
「閉嘴!我們已經分手了,她和別的男人出去有什麼好奇怪的?當初我追她的時候,她還不是和別的男的在一起!」簡明錄不高興的道。
「那個黎杏君根本就是劈腿族,我當初就反對你們在一起,是你自己要把她當寶的。」A女吃味的說。其實她對簡明錄有情,只是人家一直都看不上她,黎杏君和武翰揚的好事就是她發現的。
「就是咩!黎杏君有什麼好?不過就是有點錢而已。當初你要是答應綁她來撈點錢,我們現在就不會覺得虧大本了。」B女跟著批評。
有人說,如果想听到一個女人的壞話,把她丟進女人堆里就對了,不管她有多完美,這些善妒的女人總會想出些有的沒的來說嘴。
「你們懂什麼?杏君的魅力不是你們所能了解的,她是我遇過最令人迷惑,最讓人想用生命去保護的女孩。」簡明錄力排眾議。
「我以前就听說她見一個愛一個,你們能持續三個月真是奇跡,說不定她早在還沒和你分手前就已經在和別人交往了。」C女涼涼的說。
「就是啊、就是啊!你身為我們的老大怎麼這麼沒志氣,應該給那個男的一個下馬威才對。」中輟生也來揚風點火。
「哼!」一旁的口罩男來助威。口罩男終年戴著一個髒髒的口罩,從不開口說話,只用哼聲來表達意見,真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忘了怎麼說話了。
「什麼下馬威?把他拖出來海扁一頓嗎?」簡明錄問。
「扁他一頓當然是要的,不過這樣他兩個禮拜就沒事了,不如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經驗。」上次沒趕上黎杏君慶生派對的瘦子不懷好意的說。瘦子有對三角眼,看起來就心術不正的樣子,他和B女是一對。
「永生難忘的經驗?」簡明錄還是不知道他們想干麼。
「應該說永難彌補的痛吧!听說他們家開了間網咖,不是嗎?」
一伙人認定網咖和武翰揚月兌不了關系,沒料到在三樓還有個工作室,畢竟網咖的目標比較大,A女得回的情報就是如此。
「你是說要去打劫?」簡明錄再問。
「不只打劫,我們應該砸了它!」瘦子發狠的道。
「哼!」口罩男哼了一聲,表示力挺到底。
「不好吧,現在到處都是監視器,網咖這種地方一定少不了。」A女顧慮的比較多。
「監視器又不是警察,只要我們不露臉不就得了?」B女大膽建言。
「哼哼!」口罩男越听越興奮。
「真的要蠻干?」簡明錄最後一次確定。說真的,他心里也不服黎杏君說分就分,更何況那男的或許真的「撬了他的牆角」。
「我們好久沒有吃頓好的了。」中輟生將指節折得 作響,一副準備大展身手的樣子。
「那就準備一下家伙,挑個好時機上場吧!」簡明錄大聲宣告。
老大一聲令下,眾人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開始補習後,為了增加和武翰揚相處的時間,黎杏君總是在補習後再回到他的工作室,安安靜靜的在一旁讀一小時的書,有問題的話,還可以順便問他,說起來還滿方便的。
到了史上茵交班的時間,她再隨她回到住處,就和打工的那段日子一樣,作息改變不大。
今天,她像往常一樣下了課就直奔武翰揚的工作室,但在樓下網咖門前,她怔楞的停下了腳步。
店門口停了兩輛警車,閃著刺目的警燈,看起來格外令人不安,走近一看,只見店門都毀了,一地碎玻璃。
「怎麼回事?」她恐懼的問,有種不祥的預感。
「妹妹,警方辦案,請不要妨礙公務。」一名穿制服的刑警伸手阻擋她進入。
「她沒關系的,」史上茵告訴警員,並對她招手,「杏君,進來。」
「媽媽,店里怎麼了?」黎杏君一臉彷徨的看著眼前滿目瘡痍,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深。
店里近百台電腦全數被砸毀,有的發出怪聲響,有的還在冒煙,櫃和餐飲部也一樣,無一處幸免。
「小流氓鬧事,幸好大家都沒受傷。」史上茵溫柔的說。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黎杏君小心翼翼的捧著頭,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老媽的店出事,兒子當然在場,武翰揚將黎杏君拉到身邊,冷靜的說︰「開門做生意,得罪了什麼人自己都不清楚,基本上,生意太好就算得罪人了。」
「老板娘,你知道最近有得罪什麼人嗎?」偵辦的刑警又一次重復問題。
事情發生至今已經快兩個鐘頭了,什麼結果都沒有,只有不斷被不同的警察人員詢問相同的問題。
「我真的不知道,要是我知道,還會不告訴你嗎?」史上茵有點失去耐性,就快失去平日的優雅了。
「你要想清楚,能不能破案,就看你了。」他的意思應該是──能不能領到破案獎金,就看你了。
「請問錄影帶中的歹徒你認識嗎?」這時有記者急著湊熱鬧。
「他們全都戴著安全帽和口罩,就算我是他們的媽,也不見得認得出來。」史上茵皺皺眉,忍不住吐了口長氣。
「歹徒在犯案期間有沒有互喊對方的名字或綽號之類的?」這個問題是警察問的。
「現場太亂了,根本听不清楚,我唯一听得清楚的只有砸東西的聲音好嗎!」因為砸一下就心痛一下ㄋㄟ!
「會不會是角頭爭收保護費引起的?你這間網咖有大哥罩嗎?」
「警察大哥,我也想知道,如果我每個月向警察局繳保護費,不知道你能不能保證我的安全哦?」武翰揚不客氣的反問。
「唔,你店里有投保嗎?」警員有點尷尬,于是顧左右而言他。
「只有火險。」史上茵答。
「看來是沒得賠了,」武翰揚冷冷的道,「如果警察局設立一個治安保險,我一定投保,保證賠死你們。」
「咳咳,歹徒總共幾人?衣服務是什麼顏色,你還記得嗎?」警員裝模作樣的記碌偵查線索。
「當時進來七個人,他們的衣服就跟錄影帶里面一樣,是黑色的,只有安全帽的顏色不一樣,有白、有灰、有藍、有黑。」史上茵告訴他。
「如果從服飾和打扮方面去聯想,有可能是幫派組織所為嗎?」記者問偵辦人員。
「服飾?!」黎杏君突然想到那幫頹廢的友人及口罩男。
「怎麼了?」武翰揚柔聲問。
「沒什麼。我可以看看錄影帶嗎?」她要求道。
「別看了,那些令人難過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他不同意。
「如果這件事跟我有關呢?」
武翰揚沉默的看著她一會兒,才了解的點點頭,「我帶你過去。」
于是所有人又興致勃勃的移師到監視器前去看錄影帶畫面。
有時候,看別人不幸好像是一種享受,這就是為什麼社會新聞播得越暴力越有收視率,連連續劇都要走暴力和悲慘路線的原因。
然而,當黎杏君看見錄影帶里出現熟悉的身影時,一顆心整個Down到谷底。
這群人趁著天氣尚未穩定,穿著黑色夾克,夾帶棒球棍進門,見到東西就砸,看起來不像尋仇,倒像只是好玩,而當她看見搶收銀機那人的三角眼及砸電腦那人的骯髒白口罩時,她幾乎已經確定了。
「原來都是我的錯。」她絕望的道。
這時,她終于知道什麼叫做過去的錯誤終會留下痕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