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爸給的假期只剩最後一天,韓郁嵐順著心底的呼喚又來到陽明山。
綁在兩棵樹之間的黑布依然堅守崗位,窩里的台灣藍鵲一如往常地飛進飛出,但人呢?他怎麼不在?
懷著濃濃的惆悵,她轉身想要離開,卻撞進等候在後方的懷里。
「咦?」她錯愕的抬頭。
映入眼簾的是喬凌濬燦爛的笑容,「找我嗎?潔絲汀!」
他喊她名字的聲音好柔!她曾經設想過千百種見面時要應對的話,此刻腦子里卻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能痴傻地望著他。
他笑了,伸出手,「我叫喬凌濬。」如果以別的身分開始,是她所希望的,他奉陪。
等了這麼多年,時候終于到了!
事實證明,彼此藏在心里多年的情愫經過時間薰陶,不但沒有變質,反而更醇更濃。他要她!至于方式……由她決定,他無所謂。
她愣愣的望著他懸在半空中的手好一會兒,才大夢初醒的伸出手。「你好!」
「你怎麼會來這里?」
她斟酌著合理的解釋,「我也喜歡鳥,听說這里是台灣藍鵲的棲息地,所以到這里來。上回真不好意思,我一下子沒想到會遇見你……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的觀察。」
喬凌濬接受了她的解釋,點點頭。「沒錯,這里確實有著為數不少的台灣藍鵲!」
韓郁嵐松了口氣,心情輕松許多,「台灣藍鵲很美,而且它難得的家族觀念真的令人贊嘆!」
「看來你可不是粗淺的了解而已喔!」她這麼牢牢記住他說過的話,讓喬凌濬開心的揚起嘴角。
韓郁嵐尷尬的笑了,這些都是他曾經跟她說過的。
她解釋︰「我大學時曾經參加過生態保育社。」他研究鳥類學,所以她後來選社團時也想觀察鳥類。
喬凌濬定定地望著她,瞳子里透出莫測高深的興味。
那是感動、是贊揚,還是欣賞?她看不懂這些復雜的情緒,事實上,她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到的!她做了什麼,能讓他感動、贊揚甚至欣賞?
他就這麼牢牢的鎖著她的視線,不發一語,卻又交雜許多復雜的表情。
韓郁嵐教他審視的目光看得無措地搓搓手,直擔心被看出破綻。
瞧出她的不自在,喬凌濬笑笑說︰「還是堅持只給我英文名字,潔絲汀?」
韓郁嵐回避他的眼神,「……嗯。請原諒——」
喬凌濬不以為意地伸出手,「沒關系。重新開始,嗯?」
韓郁嵐伸出小手包在他黝黑的大掌里,一種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
「很高興認識你!」心底的希望悄悄萌芽,「重新開始」——多好的機會啊!等他接受她了,到時候告訴他真實的身分,相信他就比較能接受。
她等待他將視線停駐在她身上已經好多年、好多年了!如果這是使壞,神哪!請容許她使壞一次,讓她有機會得到他的心,不要只因為「韓郁嵐」這個名字就被封殺出局。她相信,他只當韓郁嵐是妹妹,永遠都是——潔絲汀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多可笑,明明她還是她,卻因為換個樣貌、換個名字,就能讓他從哥哥看待妹妹的眼神,換成男人看待女人的眼神
她輕鎖的眉間讓喬凌濬皺了皺眉,想也不想地伸手撫平。
「呀!」韓郁嵐讓他的踫觸嚇了一跳。
喬凌濬聳聳肩,對她的大反應不以為意,「我明天要到金門做些研究,你願意同行嗎?」
「我願意!」韓郁嵐開心的說,一說完又覺得自己有些不夠矜持,羞惱的伸伸舌頭。
她孩子氣的動作逗笑了他,開朗的笑聲引來藍鵲哥哥的注意——
「糟糕!」喬凌濬喊了聲糟,迅速將莫名其妙的她納入懷里躲到黑布下方。
「噓!」他的手指抵在她唇上,眼楮則注意著藍鵲的動靜。
窩在他溫暖的保護之下,韓有嵐醉了……如果隱瞞身分是不對的,她情願錯這一回,只求換來他片刻的疼愛!
※※※
喬岳逢挑眉听完韓郁嵐辭不達意的說辭,清了清喉嚨,「你是說——還想多請幾天假?」這孩子也真好笑!想請假就明說嘛!一下子說頭痛,一下子又說想跟同學出去玩……東扯西拉的就是不肯說真話,嗯,一定有鬼!
「咳,」韓郁嵐回避他犀利的眼神,不自在的說︰「我的意思是……要是喬爸不反對,能不能再讓我多休息幾天?」他一挑眉,她趕緊接著說。「我回來會努力工作的!」
喬岳逢先沉吟了一下,直至確定她的心隨著他的不語慢慢升高、慢慢升高,直到吊在半空中了,才像只老狐狸似的說︰「你在談戀愛?」
「嗄?!」韓郁嵐驚愕的不知道如何回應。
瞥見她頰上紅暈,他憋著笑,正經八百的問︰「如果一起去玩的對象不是我兒子——就不準假!」呵呵呵,他可是用盡幾十年混商場的功力,才能做到這般情緒不形于色。
這鬼丫頭!他還不明白她的心事嗎?要這世上除了凌濬,還有哪個人能讓她笑得眼眯眯、眉彎彎,他才不信!只是這兩個孩子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居然瞞著他?哼!不可原諒!
眼看躲不過逼問,韓郁嵐腳兒一跺,「喬爸,你怎麼欺負人家啦!」
炳哈哈!喬岳逢忍不住大笑,點點她鼻子,「你喔!斗不過我就賴皮!」
「人家害羞嘛!」
「哈哈!好!沖著你的重要約會,再讓你多休息幾天吧!」喬岳逢裝腔作勢的說︰「可憐我一把老骨頭了,還得凡事親力親為,這擔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放得下來喔!還是老張命好,有兒子接衣缽,不像我……」九分作態一分可憐。
「好啦好啦!」沖著他那渺小的一分可憐,韓郁嵐溫馴的幫他捶著背。「我幫您按摩,讓您消除疲勞,好了吧!」
呵呵呵!喬岳逢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屋子里。
依心,咱們兒子總算發現郁嵐的好了!
※※※
清晨七點,韓郁嵐準時出現在松山機場。
她一眼就望見在人群中卓然而立的他,他穿過重重人群,走到她面前,拿下墨鏡,接過她手中的行李。
「早安。」他掂掂她手中的行李,「你帶的行李很俐落。」
她燦爛的笑道︰「早安。習慣了,況且賞鳥也不需要帶太多累贅品吧!」
直到他真切地站在她的面前,韓郁嵐才發現自己一直提著心,不敢相信這全是真的!原來只要卸除真實的身分,他就會願意把視線留在她身上!
她今天同樣穿著一身輕便的淡色衣褲,襯著素淨的臉蛋更惹人疼惜。蟄伏已久的憐愛在胸臆中復蘇,這次再也沒有什麼能讓他躊躇的了。
他們並肩朝航空公司櫃台走去,在走到隊伍後方時,喬凌涪拿出證件及機票遞給她。
「我在這里等你,去CheckIn吧!」他體貼的避開她當著他面亮出身分證的忐忑。
直到坐在飛機上,韓郁嵐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這是她第一次單獨跟凌濬哥出來玩呢!以前出去玩總還有喬爸一起,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只有他們兩個人。
飛機慢慢爬升,鑽出雲層,她的心也跟著飛在雲端,窗外白白柔柔的棉花堆砌出幸福的感覺,甜入心頭,韓郁嵐仿佛看見他們攜手奔跑在雲朵上,追著跑著,她的臉上也跟著笑著。
「你在笑什麼?」喬凌濬低沉的聲音響起,他不知道觀察她多久了。
韓郁嵐想也不想地直接說︰「我在想我們如果能躺在雲層上面,一定會很舒服!」話一出口,她就讓自己未加修飾的話給惹紅了臉。
好丟臉喔!凌濬哥會不會笑她?
「傻氣!」他沒笑她,溫厚的手掌包住她的小手,幸福的感覺持續加溫。
※※※
到了金門,他們租了車子代步。
開往慈湖畔時,韓郁嵐突然興奮的大喊︰「喜鵲!是喜鵲!」
喬凌濬停下車讓她看個仔細,「沒錯,台灣難得一見的喜鵲可是金門的留鳥呢!不只如此,鵲鴝、班翡翠等七種在台灣不曾有過發現紀錄的鳥,在此地也常能見到。」
「為什麼呢?是因為金門位于東亞重要的候鳥遷徙中繼站嗎?」韓郁嵐歪著頭問,接著又順著他的手勢望向樹上的鳥窩。「好大的鳥窩!」比一顆籃球還大耶,就高踞在木麻黃頂端樹枝岔處。
「那是鵜鶘的窩。」喬凌濬將視線移到她發亮的笑臉上,只需要一個鳥窩、幾只鳥,就能讓她獲得滿足,「除了你說的那點,還有一個原因是金門已經綠化成功,因此會引來鳥類聚集。」
他發動車子,她依依不舍地跟喜鵲揮手道別。他笑了,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喜歡鳥兒。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還看到了戴勝、羅文鴨及紅色長頭羽的蒼翡翠,喬凌濬--停車,並在有需要時詳細記錄,小小的金門到處都是令人驚艷的鳥類。
從榕園回程,喬凌濬收好筆記,「好了,我要做的記錄大致完成,接下來可以放心的玩了。你想到哪去玩?」
「你的調查都結束了嗎?」韓郁嵐不放心地問。
「嗯!這趟到金門主要是補強論文中關于鳥類遷徙的引言,現在已經都夠了,回台北將資料補上去就可以交論文了。」
「這樣啊……」韓郁嵐想到,「那你不就快博士畢業了?」他今年才博二,「這麼快?!」
喬凌濬不訝異她對他的了解,笑著說︰「比起一般人是快了些,感謝藍鵲家族的大力幫忙,讓我節省了許多時間。」
那凌濬哥不就很快就可以回喬氏了?韓郁嵐一方面欣喜于他終于完成學位,另一方面又有些擔心他一回喬氏,自己的身分將無法繼續隱藏下去,心里又憂又喜,充滿復雜的情緒。
「怎麼啦?」他問,不解她的心情為何急轉直下。
「沒什麼!」她過急的回答讓他挑了挑眉。匆忙中,韓郁嵐隨便抓了個借口︰「我只是有點累了,我們可以回去休息了嗎?」
回飯店的路程中天色慢慢轉暗,韓郁嵐的心情也跟著變沉。但她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樂觀的想著︰經過今天的獨處,她相信凌濬哥對她是有感覺的,只要時機成熟了,她就會坦誠身分,相信到時候凌濬哥除了詫異,應該不會生氣才對。
※※※
第二天一早,韓郁嵐神采奕奕的出現在喬凌濬的眼前,他拉拉她的帽沿。
「今天要帶你走坑道,這頂美美的帽子可沒有用武之地喔!」
他的好心情也感染了她,韓郁嵐皺皺鼻子︰「哪會!從這里到坑道還是得經過烈日的照顧,你要不要戴帽子?我借你。」說著便拿下帽子,踮腳放在他頭上。
陽剛的他頂著粉紅色帽子,整個畫面好笑極了!
「等一下!」她制止他想拿下帽子的動作,抄起掛在肩上的相機,喀擦一聲照下。「嘿嘿嘿……」她笑,「這是呈堂證供,看你拿什麼來贖!」
「嘿嘿嘿……」他學她的語氣,不懷好意的接近。「那我得不計一切代價!」
韓郁嵐在小小的房里閃躲挨近的他,一個不小心絆到地上的背包——
「啊!」眼看著就要撞向電視,他眼明手快伸手一拉,情急之下力道卻大到讓她往他這邊倒,他腰一扭,讓兩人一起落在床上,避開跌進浴室的慘劇。
他半個身子俯躺在床上,懷里是緊緊護著的她,兩人形成相當曖昧的姿勢。
驚魂甫定,韓郁嵐撐起上身,想要撐開跟他的距離,這個舉動卻讓站在他雙腳之中的她的下半身更加貼緊他。
腰間是他溫熱的掌,大腿兩側貼著他的腿,兩人的臉龐只有十幾公分的距離,她甚至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氣息,輕輕地、柔柔地吹拂過她細致的臉。
韓郁嵐怔怔的望著他,這麼近的距離,她可以看清他帶著琥珀色的眼眸,還能看清楚映在那眸子里的她的影像。
他們的眼里只有對方的存在,時間仁慈地停住,讓他們看清彼此,以及彼此眼中的自己。
曾幾何時,他滿布不馴及潛藏眸光深處的悲傷,再也不復存在,而她澄澈良善的眸子里則多了眷戀,明顯得讓人心動!
這樣迷人的她會引來多少垂涎?而他居然以為自己可以隨緣!喬凌濬為自己的大而化之微微一驚,握在她腰間的手一用力,立刻引來她的輕呼,倏地,她的輕呼消失在他的吻里。
喬凌濬飛快的親啄她的唇一下之後就放開了,含笑望著她。
韓郁嵐後知後覺地紅了臉,手忙腳亂的直起身子。
他則在她起身之後坐在床沿,用著毫無芥蒂的笑臉說︰「走吧!」
※※※
韓郁嵐偷偷瞄著他,剛剛蜻蜒點水那一吻還印在她腦子里,直到進入靜謐的坑道,她仍忍不住偷偷望著他微揚的唇瓣。哇!凌濬哥的唇形好美喔!
被他捉到她在偷窺他,韓郁嵐回避他帶笑的眉眼,撫模著花崗岩壁,裝作無事的說︰「哇!當初這坑道是怎麼挖出來的?」
他好心的放過她,「沒辦法,戰備時期再難完成也得完成。」她酡紅的臉好迷人!
韓郁嵐點點頭,一雙眼好奇地東張西望,瞧瞧轉角的睡室。「這麼潮濕,住在這里的阿兵哥真可憐!」
「嗯。」他眼里只顧著注意她,「小心腳下!」邊說邊扶著險險跌倒的她。
「謝謝!」穩住身體之後,韓郁嵐吐吐舌頭。「這地面好滑!」
「是啊,所以要小心些。」他的手從她的手臂滑下,握住她的手心。
來自他掌心的溫度讓她的臉頰不由得又添上兩抹紅,韓郁嵐慶幸坑道里光線昏暗,沒讓他瞧見她大驚小敝的臉紅。
其實他看到了。居高臨下的喬凌濬很容易透過燈光,看清楚她臉上細微的表情,之前躲著,正是因為他總是會忍不住想注意她,這傻女孩始終沒有發現。
傾倒了藏在心里的暗戀情懷,她的心髒不爭氣地大聲鼓噪著——咚咚、咚咚、咚咚!她偷瞄身旁的他一眼,生怕他听到她如鼓擊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越往坑道深處越靜謐,她的心跳聲再也無法遁藏!
「你——」
他才一開口,她立即回答︰「沒事!」
喬凌濬好笑的望著她,「我是看你一直低著頭,問你要不要看看我這邊清澈的海水?」
韓郁嵐暗罵自己的笨拙!每次只要在他身邊她就會失去理智、無法抑制地亂想。真糗!
她拉出尷尬的微笑,「對不起,我剛剛分心了。」
他笑而不語。
為了回避他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她故意專心的看著坑道旁的海水,卻被清澈的海水吸引。
「這水真的好清啊!好像大溪地那里的水!你看,那筏好像是浮在半空中耶!」
她探出半個身子在欄桿外看,喬凌濬站在她身後溫柔地扶住她的腰,讓她能專心的看個夠。
「這水會不會很深?」她半轉頭問。
「當然深!戰時整艘戰艦都能航行進來的。」他望著她的後腦勺答,眼里是滿滿的寵溺。
「哇!」似乎除了贊嘆,她說不出其他的話宋。「听說意大利有個藍洞更美,洞口的藍光輝映著澄藍的海水——去過的人都說美如仙境!」她跳下欄桿,拉著他的手。「我們下回去藍洞,好不好?」
「好!」他忍不住捏捏她興奮時會微微翹起的鼻尖,「下次帶你去藍洞。」寵她,其實很容易,一方美景就能讓她整張臉都亮了起來。這樣純真無飾的臉蛋,如何能在奸詭的商場上爾虞我詐?
「你喜歡你的工作嗎?」
韓郁嵐想也不想地就搖頭,「不喜歡!」因為不必考慮真實身分的負擔,她坦白的說︰「我原本想考中文系的,學商太市儈!」
「是嗎?」
「嗯!舉例說喔,像我跟佳……」她突然驚覺不能說出佳蓉的名字,話鋒一轉,「跟家人、朋友出去吃東西時,讀中文系的朋友都不會斤斤計較于這次誰請了,下回又該誰請這種小事。可是,企管系同學就不一樣了,拆帳拆得可清楚呢!」
他略過她的「家人」沒抓語病,中肯的說︰「這不公平,說不定不是計較,只是個性的問題;你的朋友大刺刺的,而同學剛好比較謹慎。」
韓郁嵐歪著頭,「咦?也許你說的沒錯喔!我另一個學音樂的朋友只要有得吃,根本完全不理會誰付帳,當然,要她付她也不會介意的。」
「你的朋友都不錯。」
「嗯!我們是從小學就很要好的同學了!」韓郁嵐央著︰「別淨是聊我,說說你的事。」
「我?」喬凌濬笑說︰「我乏善可陳的。」
「說說你的朋友呀!」
「我也有兩個從國中就認識的好友,一個接下家里的報社,一個在維也納教書。」
她知道,李晟鴻現在是佳蓉的老板,小時候就不對盤的他們居然還是兜在一起了!而在維也納的是葉逢明。
韓郁嵐點點頭,接著問︰「那你的家人呢?」
她的過于期待讓他暗覺好笑,正色說︰「我家里只有一個爸爸、一個妹妹,沒什麼好說的。」他照著她的戲碼演。
「只有一個妹妹……」韓郁嵐臉上的亮采迅速消失,垂下頭無聲念著︰「只是一個妹妹……」原來他只當她是妹妹。
專心注意地面濕滑的喬凌濬沒注意到她的異狀,失去了說明的機會。
※※※
飛機從雲端緩緩下降,當地面上的景物越來越清晰時,台北到了。
喬凌濬眯起眼楮看著落寞的她,昨天從坑道回去她就一直郁郁寡歡,怎麼回事?
走進機場大廳,離別的時候到了。她還來不及想好理由再見面,也懦弱得不敢托出真相,一趟金門之游,除了回憶,什麼都沒留下!
韓郁嵐努力扯出笑容做結束,無論如何,這幾天是她最美最美的回憶。
她輕輕點頭道︰「再見。」說完回避他審視的表情,低頭轉身。
「慢著!」喬凌濬拉著她的手臂,對滿臉錯愕的她說︰「我們什麼時候再見?」
韓郁嵐的表情是不敢置信的呆望著他。
喬凌濬攏起俊眉,「難道你的‘再見’是不具任何意義的?」
她紅著臉,訕訕的說︰「我以為——」
他定定的看著她,專注的眼神幾乎要燒灼了她,「我是認真的。」他可以照她的希望「重新開始」,但時間得由他決定——就是現在!
他花了太多時間等她長大,這幾天的相處更讓他發現她的心思太過細膩難懂,一不小心便會讓她縮回自己築的心牆里。他可以等,卻不容許她逃!
韓郁嵐黯淡的眸子在看出他的堅定時,整個亮了起來——他說他是認真的!
喔!靶謝老天!雖然他是對潔絲汀認真,但是潔絲汀就是她、她就是韓郁嵐!
那麼,坦誠的時候到了嗎?韓郁嵐張開嘴,卻什麼都沒說地再閉上。
不能哪!他跟潔絲汀才剛剛開始發展,還不到能夠原諒她的欺騙的程度。也許……也許再過一陣子,感情日趨成熟了,說不定他就不會那麼介意她隱瞞身分。
對!就是這樣辦!她會跟他說的——在未來的機會中。
她臉上閃過許多豐富的表情後,說︰「我明天下班再跟你約地方見面,好不好?」
喬凌濬微笑,「當然好!」他模模她的發,「休息這麼多天了好好工作吧!明天見!」等他將金門做的資料謄上論文,就能回去幫她分勞了。
爸總是這樣,嘴里說疼她,卻讓她做這麼多喬家的工作!
喬凌濬壓根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
「喬凌濬!」
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喬凌濬轉身,眼前出現的是一個跟郁嵐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孔,雖然如此,他還是可以一眼瞧出她們之間的不同——他的郁嵐身上不帶驕氣!
他的郁嵐……呵!好棒的感覺!
韓郁雯皺起秀麗的眉,看著顯然魂游四方的喬凌濬,沉下聲說︰「喬凌濬,我在叫你,沒听到嗎?」她補充說明︰「我們幾個月前曾經在鋼琴酒吧見過面的,你忘了嗎?」
喬凌濬隨口說︰「我記得你,有事嗎?」大概有只要她說沒事,他馬上走人的架式。
她從來不曾讓人這樣漠視過!他越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越是想要得到他!
韓郁雯捺著性子說︰「我在台灣沒親沒戚的——」
得了吧!喬凌濬直接拆穿,「韓郁雯小姐,你這樣說的話郁嵐會很傷心的。」
韓郁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咬著牙說︰「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誰。」
「沒錯!」喬凌濬回的爽快,「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我想回家休息了!」
「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麼不怕我跟郁嵐說你欺負我?」韓郁雯豁出去地拿妹妹恐嚇他。
喬凌濬幾乎要笑了出來,她竟然這麼幼稚!幸好他的郁嵐不像她!雖然他根本不怕這瘋女人告狀,但想到郁嵐明天又要投入工作了,還是別讓她去打擾郁嵐休息吧!
「你要做什麼?」喬凌濬鎖著眉問。
他的嫌惡刺痛了韓郁雯的自尊,她要讓他後悔!
她垂下眼,讓邪惡的心思藏在長睫毛底下,用甜美的聲音說︰「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不知道方不方便?事實上是有關于我外公的事,我怕郁嵐知道了會擔心……」她故意吊他的胃口,「不然我還是直接找我妹說好了……」說完便轉身要走。
「慢著!」喬凌濬果然如她所料的喊住她,他在她無辜的表情上看不出端倪,「你外公怎麼了?」雖然他不喜歡她,但韓老先生確實是個值得敬重的長輩。
「唉!」韓郁雯長長的嘆了一聲,「說來話長——」她從垂下的眼簾偷瞄,直到他露出在意的樣子才又嘆了一聲。「是老毛病了,我常勸他要丟看醫生,他總是不肯!上個星期我跟郁嵐見面時就想跟她說了,看到她為了公事忙得一下子瘦那麼多,實在不忍心再給她增加壓力。可是——」
「可是怎樣?」喬凌濬急忙問。他心里一直對害韓郁嵐小小年紀就跟外公分離有些歉疚,再說這幾天郁嵐都跟他在一起,萬一她外公出了什麼事,郁嵐該怎麼辦?
韓郁雯捂著胸口,「我忘了帶氣喘的藥出來了,你可以陪我回飯店拿藥嗎?然後我再慢慢的跟你說。」
喬凌濬見她邊說邊喘的樣子,于是答應︰「好吧!你住在哪里?」
「就在前面。」
※※※
回到飯店,韓郁雯在他犀利的目光注視之下,先服用了支氣管擴張散,等他稍微卸下戒心之後,走到小吧台前倒了杯酒,「我這里只有龍舌蘭,行嗎?」
「隨便。」喬凌濬隨意望了一下房里,「你可以住在喬家的。」
她趁他到處張望時偷偷倒了一小瓶粉末,那是在PUB里拿到的,據說能讓人暫時迷失心志,喚起潛在的狂野,第二天甚至會連前一天發生什麼事都記不清楚。
她不著痕跡地搖搖杯子,讓無色無味的粉末徹底溶解在酒中。
「住喬家?你們歡迎嗎?」她走過來,將手中的杯子遞給他。
喬凌濬接下酒杯,「你想太多了,你是郁嵐的姊姊,我們怎麼會不歡迎你呢?」
韓郁雯坐在他對面,有意無意地望了望他手中的杯子,「我只能沾郁嵐的光才能得到你們的歡迎嗎?你知道嗎?當初你提出要帶走的人是我!要不是我放棄了,今天在喬家當大小姐的人是我,不是郁嵐!」
「你!」喬凌濬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說︰「沒有人能保證如果換作是你來喬家,就會有不同的發展;或許,以你驕縱的個性,根本在喬家待不了幾天就會吵著要回去,誰知道呢?」他聳聳肩,「事到如今說這些都是多余的,我只能跟你說,你嫉妒郁嵐是很無知的行為,我們喜歡她是因為她的懂事,請恕我直言,這是你最缺乏的。」
韓郁雯眯著眼看著桌上的酒杯,在他發現前立刻移開視線。「誠如你說的,沒發生的事情誰知道呢?但是,我只問你一句︰你真的不曾因為郁嵐的樣貌而動心,在她變瘦、變美了之後?」
「沒有。」喬凌濬回答的堅定,「我在搬出來之前就決定,如果成年之後的郁嵐仍然像以前一樣喜歡我,那我就不再逃避。」他臉上現出一抹溫柔,「事實證明,郁嵐對我的心意完全沒變過。」
韓郁雯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用力的握緊,她起身到吧台為自己倒了杯溫開水回來。「敬你們,請原諒我只能以茶代酒,祝你們幸福,我先干為敬。」平淡的臉上有著風雨欲來的寧靜。
喬凌濬端起放在桌上的酒,一飲而盡,他將酒杯朝下示意。「好,我酒已經喝完了,你可以說你外公究竟怎麼了嗎?」
韓郁雯嘴角勾出不懷好意的笑,「再等等。」
「等什麼?」喬凌濬不悅的說,接著一股暈眩感襲來,他搖搖頭,不可置信的指著影像越來越模糊的她。「你竟然下藥?!」話才說完,一股更強的暈眩感將殘存的意志席卷而走,他咚的一聲趴臥在桌面上。
「你現在先休息十分鐘,然後……」韓郁雯勾出邪惡的微笑,對著不省人事的他說︰「待會醒來,會欲仙欲死……哈哈哈!」她拿起手機,撥通電話,「是我。」
「姊姊?」韓郁嵐相當訝異接到她的電話,上星期見面時她看見瘦下來的自己只冷冷的說︰學人精!便轉身走了,今天怎麼會突然打電話來?
韓郁雯看看手中的表,「你的凌濬哥醉了,在我這里,十分鐘之內來帶走他,不然後果自行負責!」說完便 嚓掛掉電話。
曾經,她因為一念之差錯過了他,這次,她要讓她也嘗嘗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