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和虹盈分手了!」
「沒錯。」
「你居然真割舍得掉。」
比頌廷聳聳肩。「長痛不如短痛,我不想折磨一輩子。」
「不愛她了?」
「不愛了。」一點眷戀也沒有。
西宮冀看著他,然後嘆口氣。「那你就好好對何舫。」
比頌廷眼楮一亮。「她告訴你的?那麼……她願意?」
「你一出手哪個女人抵擋得住,何況她暗戀了你十年。」他冷冷地說,心也狠狠地抽著。「和你分開虹盈一定不會情願的。你已經傷害了一個女人,別又再來第二次。」
比頌廷對他尖銳的語氣感到疑惑。
「西宮,你在不爽什麼?」
「沒有。」
比頌廷精明地打量他。
「我當然會對何舫好。」
「如果你食言,我會跟你算帳,我說真的。」
「你喜歡她,對不對?」
被說中了心,西宮冀不發一語,任好友去猜。
「我早該看出來了。」谷頌廷一拍額頭。「難怪了,你從來不曾這樣關心過一個大人,為了她不惜跟我討人情,安俳約會,只因為她想和我這心上人見面,現在又鄭重其事地要我保證會給她幸福。」除了一片痴意,沒有別的解釋了,原來西宮冀不是不愛女人,他中意何舫。「你也太偉大了吧,西宮,你想做聖人嗎?」居中作媒把心愛的對象拱手讓人,這種情操可不簡單。
他不想!
「我爭不過你。」
比頌廷沉默,隨後搖頭笑了笑。「我能贏你的,似乎也只有女人緣而已。」
西宮冀嚴肅的眼楮鎖住他。「你既然選擇她,就別辜負她。」
「看樣子你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到犧牲奉獻,不計一切。「西宮,再幫我一個忙吧,就當為何舫做的。」
「什麼?」
「幫我……再拿一份‘朝陽’的合約。」
他難以置信自己听到的。「你開什麼玩笑!」
「只要是‘朝陽’的案子每家公司都想接,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只能找你,你有這個能力。」
「你知道我不能。」
「這對我很重要!」
「那你就靠自己的能力爭取!」西宮冀看著他,很不能理解。「你是怎麼了?這麼沒志氣的樣子不像是你。」上一次的幫忙他當作特例,西宮冀未料谷頌廷會再開第二次口。
「我不得已。」谷頌廷說,臉上是現實逼人的挫折。「我快被踢出去了,只有拿到‘朝陽’的合約才能保住我在公司的地位,而那並不容易!你自己也很清楚。除了找你這少東幫忙,我無法可想了。」「那種公司,也許你離開更好。」
「說得輕松。重新再來,那麼我之前的努力呢?」谷頌廷苦笑,有些酸酸的。「你不會明白的,我們這種小老百姓生存的辛苦。」
西宮冀皺眉。「這話什麼意思?」
「你從不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身為朝陽財團的少公子,餃著金湯匙出生,生活從來不用愁。不必為了掙一口飯而勞碌奔波,不須為了升職和人明爭暗斗,想到未來的前途與方向時更不會戰兢憂慌,茫然失措。菁英——這個名詞對我來說多麼不容易,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血汗;可是你,西宮,你什麼都不用做,因為你生來就在社會階級的最頂層!對,你討厭上流社會的制式虛偽,喜歡無拘無束地過日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富甲一方的父親,如果你有來自家庭經濟的壓力,你還能這麼隨性自由地玩攝影嗎?」
一番話,說得他十分錯愕。
「我從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出生富豪難道是我的原罪?」
「是你的幸福,一個人的出生無從選擇,但你可以選擇幫助我。算我求你了,西宮!」
「我說過‘朝陽’的事務我不再插手。」
比頌廷也橫了心。「你忍心見死不救看我落魄嗎?如果我失業了,何舫和我在一起絕對不會快樂。」
「頌廷!」
「你喜歡她,可惜,她喜歡的人是我。你希望她幸福的——對不對?」
「你變了。」
比頌廷笑,自己也很無可奈何。
「是環境讓我改變的。出生平凡,是我的原罪。」
???
柯萊兒的首部攝影寫真《風情》如預期的,一上市立刻造成轟動。書如其名,鏡頭下的她忽而是清新月兌俗的美少女,忽而是艷麗撩人的傾城絕色,千嬌百媚萬種風情,完全表現出她天生征服異性的魅力及野心,不用飄洋過海的美景添色,只賣柯萊兒一個人的氣質與美麗。隨著寫真成功狂銷,連帶帶動了新專輯的買氣,將這位玉女的身價推到新一波的高峰。
唱片公司賺錢,經紀公司賺錢,出版社也賺大錢,普天同慶地大肆慶功,犒賞所有工作同仁。
除了一個人,而且是最大功臣。
西宮冀。
他忽然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
在哪里呢?
何舫沒想到西宮冀竟然會失蹤。他的公寓人去樓空,所有聯絡方式也都失去作用,就算去流浪也不會消失得這麼徹底,但他就像被風吹走一樣,從地球表面不見了。
他們有一個很不愉快的結束。
他在生她的氣?不想再有任何牽扯了,所以要走也不通知一聲?
仿佛兩人從來不曾認識!
可惡!懊生氣的人是她吧,他那樣下流的欺騙,說有多低劣就有多低劣,她一輩子都不想原諒他!
那她干嘛還要找他?而且找得這麼辛苦,直掛念著他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要走,到底躲哪去了。何舫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她已經混亂了,反正……她就是無法忽視心回深深的、難受的失落感。
「何舫!何舫!」
回過神,是谷頌廷在喊她。「……學長。」
「你的臉色好差。」他關心地說。
「有嗎?我沒事。」
不要想了,想他做什麼呢?
也許他受了她的刺激,所以去追尋他的愛情了,自己卻還傻呼呼地在這分心。對她來說,現在重要的人是谷頌廷,別管西宮冀了!
比頌廷握住何舫的手,牽著她,凝視她面孔。「何舫。」
「嗯。」
「你好美。」
她紅了臉,低下頭。
比頌廷露出笑容。「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能夠這樣坦然自在地和你一起。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會珍惜你的。」
這段話是她痴等多年的想望,她該欣喜若狂,該輕飄飄陶陶然,結果她卻沒有一點反應。
「何舫。」谷頌廷又喚。
她抬首。
「你真的願意和我交往?」他問。
她默然,點頭。
「和我在一起怏樂嗎?」
「我很快樂,谷學長。」他是她的偶像呀。美夢成真,怎不歡喜?
「可是你不專心,在想什麼?」他注意到了。她人在他面前,心思卻恍恍惚惚,不知雲游何方。
「我——」
「說出來無妨。」萬人迷的谷頌廷一向習慣被女人全副的注意力包圍,她這樣心不在焉的讓他頗為難堪。如果她有心事,他願意听听。
何舫咬著下唇,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
「你知不知道西宮冀在哪里?」
比頌廷臉色一變。「為什麼問?」
「他不見了,很多人在找他。」
「哦?」他應了聲,別開臉,神情不太自然。
「他有和你聯絡吧,你知道他在哪里?」早該想到問谷頌廷的,以他和西宮冀的交情應該會有消息。
「我不知道。」谷頌廷卻搖頭,讓她失望了。他停頓一會兒,聳聳肩,道︰「其實這也沒什麼。西宮這個人本來就是四處流浪四處跑,找不到人是常有的事,也許他又到某個偏遠地帶去了。」
「是嗎?」但何舫就是感覺不太尋常。
「你似乎很關心他。」他端詳她面容,突然說。
「我……」
「西宮不見了,讓你這麼擔心?」
「不!我只是只是……」只是什麼?她也不知道!結結巴巴說不出所以然,就像個被識中秘密的孩子,心虛又慌張。
比頌廷反倒笑了笑,摟住她身子。「別急。我隨口講講,無心的。別管他了,和我在一起,請你的心思想想我們的事情吧。」
何舫陷在結實的胸膛中,任他擁抱。「想什麼?」
比頌廷抬起她的下巴,微笑。低喃的聲音像酌醇的甜酒︰「我想吻你。」
他說著,嘴唇也貼近了她。
他的吻,是她的夢,是她一生最大的期待。
何舫閉上了眼,卻在相觸之際忽然推開他!谷頌廷冷不防地,倒退了好幾步。
他眨眼,沉默地看她。
「對不起——」她扶著頭,迷亂的模樣,又像厘清楚了什麼,歉然地望著谷頌廷。「對不起。我不能,我不能……」
他的微笑,變成了苦笑。垂下眼搖搖頭。
「我知道。」他說,眼里透著了然,有點無奈但不意外。「你也許沒有發現,你說你一直暗戀著我忘不了我,可是你從來不曾喊過我的名字,學長學長地叫,反而喊西宮時自然又順口;而且我們在一起,話題總是月兌不了他。我早已有所察覺了。」
「學長……」
「看吧。」他笑,隨之正色。道︰「你喜歡的是高中時代的我,不是現在這個谷頌廷。剛剛推開我的一瞬間想必是你想清楚了,何舫,現在縈繞你芳心的人,是誰?」
是誰?
這個問題,她找到了答案。
「我要的女人絕對必須全心全意地愛我,顯然你不能。也許,你該去找那個比我更重要的人。」谷頌廷走上前,輕輕地推了她一把。
何舫看了他一眼,專在地。這一眼是對他完全的告別,告別她自我陶醉的愛情夢,她徹底清醒了,轉身離開了谷頌廷。
十年單戀,付諸實現的同時也劃上了句點。
「這下扯平了。」谷頌廷看她的背影,喃喃自語。
???
她推開谷頌廷,因為那一瞬間浮上腦海的影像——是西宮冀的臉。
若是擁抱,她喜歡西宮冀的。
若是親吻,她喜歡西宮冀的。
她找他,因為想念他。她喜歡他,早就已經愛上他了!偏偏三心二意又遲鈍,失去了他才看清自己的真心,現在想通又有何用,太遲了。
她要到哪里去找他?
傻瓜,傻瓜!何舫對自己的愚蠢懊悔,想到兩人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她捂住臉,還是擋不住滑下的淚,終于不支地在街頭蹲下任情緒崩泄。
西宮……
有人靠近,搖她肩膀。「小姐,你沒事吧?」
何舫仰首,因為這熟悉的嗓音,她迅速望向對方。「西——」
聲音倏地停住。站在眼前是完全不同的人——一樣的修長,但不是T恤牛仔褲,而是深色的三件式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細框的金邊眼鏡,優雅利落的貴氣像是年輕有成的企業人士。如果不是那張臉,那平直的濃眉深邃的眼,她會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但真的是西宮冀,是他!
「何舫?!」他也很意外,拉起她。「怎會是你,怎麼了?」
她揉擦雙眼。
「你在哭?」西宮冀發現她的紅眼和淚痕。
「沒有,是……灰塵吹進了眼楮。」她否認,牢牢盯著他,生怕他又會像泡沫一樣忽然消失。
「噢。」他放開她,也移開了目光,十分刻意。
「西宮,我……」何舫想說出心里的話。
「也對,你現在應該非常地快樂,怎麼可能蹲在路邊流淚。」他的語氣像怪自己多管閑事。
不是這樣的,她不快樂,一點也不快樂。
她眼看著他疏離的神情,心情頓時像被兜了冷水,凍結成冰,流不到出口。
「你呢?又怎麼會在這?」而且這個模樣。她問。
西宮冀的視線調回,看她一眼。「因為你擋到我的路。」
他的路?何舫望向街道另側,是著名的「朝陽財團」本部大樓。「你……」,「Jim」停在路旁的白色朋馳由司機開門,走出一位棕發女郎,美艷的身段裹在合身的昂貴套裝下,她瞄一下何舫,用輕揚的語言柔聲問他。
他說了幾句流利的法語回答,女郎點了點頭。西宮冀回過身,面對何舫。
「是法國合作公司的主管,過來做考察。」
何舫顯然不懂。
「‘朝陽’是我父親的公司,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他解釋。
西宮冀的一切突然變得無比陌生。他竟是大財團的少東,怎麼會?她沒法將這身份和他聯想在一起,他一直都很「平民化」呀!
「這是你失蹤的原因?」
「我總得回來。」
「那你的攝影……」
「只是興趣。」
他掩起自己眼里的落寞,對何舫的欲言又止並未牽掛于心。他早就承認輸了,得不到的愛情除了祝福又能如何。
「我得走了,你自個兒保重。」
「西宮!」她想說話,但一開口那熱烈的心情卻又再度結冰,梗在喉嚨,化成了無聲。
他回頭,極為珍惜地瞅她一眼,然後垂下眼睫,只在轉身之際留下一句︰
「祝你幸福,我說真的。」
他步入大樓,獨留何舫一人站在街道中央。
她想告訴他實話,可是卻說不出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世界,站在「朝陽財團」三十二層的豪華大樓下,她的身影渺小得像一粒沙。
她和西宮冀,從此錯開更遙遠的距離。
???
西宮冀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沙發上的不速之客。
「阿苓。」
西宮苓起身,打量他一眼。「我剛從爸爸那兒過來。」
他點頭,走過她身邊,輕描淡寫地問︰「累嗎?」
她不讓他岔開。「這是怎麼回事?我不過陪媽媽出國度假一個月,回來你就轉性變孝子了。」
「這不是很好?」
「你受了什麼刺激?」
「沒有,只是看開了,想讓大家開心。爸爸放心,媽媽不操心,你也不用當夾心了。」
「你真這麼想,當初就不會鬧革命。」
「所以我說看開了,人不能太自私,該我扛的責任就我的。」
西宮苓靠近他。「哥,你有苦衷?」
西宮冀看她,忍不住笑。「我真是失敗,惡劣到連親生妹妹也不相信我會回來做我分內該做的事。你別想得太復雜了,阿苓。」
「爸爸告訴我,你是因為替人爭取一紙合約,只好履行對他的承諾。」
他默然,轉身望向玻璃窗外。
「為什麼?」
「你別管。」
「何舫呢?她知不知道,她怎麼辦?」
「我……被她甩了。」
「甩了?怎麼可能!」上回明明見他們打得火熱,那甜蜜的樣子,她滿心以為哥哥找到愛的歸宿,他也說要牢牢把握住的。而何舫,難道不明白他的感情?
「是真的。我一敗涂地,壯烈犧牲了。」
西宮苓瞪著眼前的敗兵。「所以你就自暴自棄。」
「你怎樣說都行。」
「哥哥——」
「夠了,」西宮冀揚手,阻斷她。「你就隨我吧,履行承諾也好,自暴自棄也行。這間辦公室我遲早得回來,現在只不過將時間挪前,大家皆大歡喜,你應該高興。」
西宮苓一點也不,她覺得他現在這樣反而更昧于現實。
「你用工作麻醉自己,是不會得到快樂的。」
西宮冀沒有答話,兀自站在落地窗前,听妹妹離去的鞏音。
他不會快樂,永遠都不會了。
他就這樣靜聲俯瞰窗下車水馬龍、行人來去的街頭,那紅磚道上早已沒有相思的伊人。直到總裁室傳召,西宮冀才收回心神,去見父親。
「我真想不透,你為什麼不肯把才能好好放在這。」西宮陽坐在真皮辦公椅上,握著鋼筆說。
「F.T的案子如何?」
「好極了!」這是西宮陽的評語。「多了三%的回收是估算外的,而你還能讓對方帶著笑容滿意點頭。」他更滿意。「我該更早把你綁回來的,兒子,你遺傳了我的優秀基因,天生就是談生意的料。」真的不該讓他玩相機。
「那可難說,也許我這次辦得好,下一回卻搞砸了,畢竟我只有以前學生時代的打工經驗而已。」
「而那打工的兩個月你讓公司的年營利額成長了一成五,孽子!你根本只是有心無心的差別。」這一點西宮冀不同父親爭論,反正都無所謂了。
「以後我會安分的。」
西宮陽端詳著他,突然對這平和的對陣頗不適應,好一會兒,他擺擺手。「沒事了,你出去吧。」西宮冀開門正欲退出,又被喚住。
「阿冀!」
他回過身。
「我的意思是——你給我滾出公司,過了三十歲才準回來。」
「爸!」
西宮陽微揚眉梢。「你以為我看不出你那漫不經心的失魂樣嗎!你這次應該多拿五%的。我不管你受了什麼創傷或者打擊,去給我好好調養再回來,我要一個一百二十分的兒子傳承衣缽。」以他的立場,能退的只有這麼多了。
但已夠西宮冀感激!他確實……希望遠離這窒人傷感的束縛之境。
「謝謝您。」
再沒有比西宮陽更聰明的父親了。他現在的慈悲,會在將來換回一個心甘情願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