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下起的大雨,延緩了他們出發的行程。
「這兒難得下這麼大的雨,應該明天便會停了。現在外頭泥濘不堪,況且今已過午,你們倆就算此刻出發也無法走多遠。下一個村鎮離這兒尚有一段距離,若今晚上趕不及,或許得露宿荒野。這麼大的雨,露宿荒野怕是會染上風寒的,還是明天再走吧。」陳大夫開口挽留。
陳大夫的妻子陳大娘也勸著赫連傲,「是啊,雨下那麼大,咱們女人家可不像你們這些漢子,經得起外頭的風吹雨打。」
「不,我沒關系的。」蘭兒忙柔聲開口。
「誰說的,瞧你身子骨如此瘦弱,真不該如此在外奔波。」陳大娘見蘭兒生得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性情又溫柔善良,實在讓人喜愛。若她有兒子,可要想盡辦法討她這門媳婦了;可惜她只生了個女兒,又早在多年前嫁到南方去了,所以見到蘭兒就忍不住把她當自口個兒女兒看待,因此心里不免就有些責怪赫連傲不知疼惜這樣一位可人的姑娘,還帶著她四處跑。
蘭兒見陳大娘竟像是誤會了石頭,窘迫的趕忙解釋,「夫人誤會了,是我——」
蘭兒話還沒說完,站在蘭兒身後的赫連傲突然伸手搭住她的肩頭,打斷她的話,「既然如此,我們就再打優兩位」晚。」
呃?蘭兒詫異的回頭看他。平常他不是這樣的,通常他都會忙著趕路不是嗎?
「如此是最好。」陳大夫回以慈祥的微笑。
「打擾了。」他微一點頭,和陳氏夫婦道謝。見到蘭兒驚訝的神色,他眼楮不悅地微微瞇了下。
這女人那是什麼表情?好象他真的就是那種沒良心的家伙,只會顧自己而已。就算真是如此,當初硬要跟的是她,他可沒強迫她跟著他橫越沙漠,經歷那些風吹日曬雨淋!還拖慢他的速度。今天如果她真的因此而冷著了、餓著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腦袋里是這樣想,但這種想法一點也沒讓他覺得好過點,只是讓他一一億起這些年來她跟著他與商隊四處奔走!在絲路上因日曬而揮汗如雨,在天山上因寒冷而臉色發青,甚至因為過度疲憊或是吃到不干淨的東西而幾次臥病。
他越想臉色就越難看,兀自在心底生著悶氣。
「別這麼客氣,這年頭像你們這般有良心的人可少見了。」陳大夫感慨地道︰「這些年世道不好,稅賦勞役加重了,有人過不下去便上山做強盜。若是有點良心的,只是搶錢越貨不會殺人;但自從兩年前來了個殘暴的殺人犯薛五,一些罪犯就漸漸聚集起來,推舉薛五為大王,立了山寨,搶錢殺人無所不干。原本有點良心的,不是被殺了,就是加入他們。咱們這些安分守己的百姓日子就更難過了。」
「是啊是啊,那薛五有個兒子成性,常常到附近城鎮強搶民女,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姑娘,弄得附近的人家能搬的都搬走了,剩下一些沒能力遷往他處的,也把女兒早早嫁去遠地。」陳大娘無奈地搖搖頭,「再這樣下去,這兒咱們也住不下去了;這北村目前也只剩幾戶人家而已,過不久大概便要廢村了吧。」
啊,難怪她沒在村里看到多少人,原來村里大部分的屋子都已是主屋了。
蘭兒忍不住疑惑地問︰「難道官府不管嗎?」
「官府?呵,咱們這兒是天高皇帝遠,就連衙門也在好幾十里外,而且也只有十名左右的官差。是曾有人報過官,但那小小的縣太爺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何去逮捕那幾十名佔山為王,有如豺狼虎豹的賊寇強盜?」陳大娘苦笑著,「老實說,你們昨兒個滿身是血的闖進來,咱倆還以為是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呢。」
「那你們……」蘭兒擔心的望著他們。
陳大夫握住身旁老伴的手輕輕拍撫,回以蘭兒無奈的微笑,「咱們夫妻在這兒住了幾十年了,舍不得走啊!再且我是個大夫,我要是走了,這兒剩下的村民要是有個什麼病痛,勢必要走上幾十里才能找到其它的大夫看病。若不是時勢所迫,咱們還真不想離開這兒,但現在這里的情況已經失控,所以下個月咱倆便打算去南方看女兒,听說南方較為安定,也許會在那兒定居吧。」
沒人想離鄉背井的,她知道。也就因為如此,更讓蘭兒的心情沉重起來。
天高皇帝遠……那位遠在天邊的當今皇上是她的兄長啊,是否他也如她一般,不出深宮萬事不知,抑或是他明知卻不為呢?
不管真相如何,那都不是她所能改變的;無論她是從前那位養在深宮的李蘭公主.或是如今重生的秦若蘭,都沒有她發言的余地。
但是,她仍因此地百姓的遭遇而有著深深的愧疚感……蘭兒幽幽的垂下眼簾,不知該說什麼。
黃昏時分,因為大雨未停,所以天色很早便暗了下來。
當蘭兒正在廚房幫著陳大娘炊煮晚飯時,外頭忽然有人又急又慌的大力拍著木門。
陳大夫開了門,只見隔壁的老王滿臉蒼白慌張,雖然身著簑衣,但在這樣的大雨下,簑衣里也早濕透了。
「陳大夫,我家阿宏在後山被倒下的大樹壓住了!」
「怎麼會這樣?」陳大夫聞言嚇了一跳,忙回身拿藥箱,「阿宏現在人呢?」
還在後山,我一個人無法移動那棵樹…….︰拜托你救救他,咱們王家就這麼一個命根子……」老王老淚縱橫地抓著陳大夫的手。
「別急別急,咱們立刻過去。」陳大夫安撫他。
「我也去。」赫連傲在屋里听到狀況,無聲無息的便到了陳大夫身後,他突然發聲可把兩老嚇了一跳。
陳大夫縝定了心神,想想有年輕人幫忙動作快些,便道︰「也好,那就麻煩你了。」
蘭兒從廚房出來,她也听到了他們的對話,本想跟去,但知道她要是跟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她想開口向石頭說些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擔心的杵在廚房門口望著他。
像是感應到她的視線,赫連傲回頭看她。
「呃,你……」見他回頭,蘭兒忽然有些心悸,莫名有種不徉的感覺,原本緊閉的小嘴不受控制地發出微弱的聲音,「你……小心點。」
赫連傲沒說什麼,只微微點了下頭,便同兩位老人家一同去後山救人了。
「舍不得你家相公啊?」陳大娘見蘭兒久久沒回神,不禁調侃她。
蘭兒驀地回過神,紅了臉。「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
「啊?」陳大娘有些錯愕,「你和他沒成親?」
「沒有。」蘭兒紅著臉,尷尬地搖頭。
「是兄妹?」
她臉更紅,「不是,我……比他大。」
「那是姊弟?」陳大娘狐疑的問。
「也不是,我們……沒有血緣關系的。」蘭兒頭低低的小聲回答。
「那……」陳大娘一時不知該怎麼說,忍不住猜測這對小兒女是為了能在一起而私奔。「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見陳大娘神色怪異,蘭兒知道她大概想岔了,忙開口要解釋,但說了一半卻又不知如何說下去。
「原來如此。」陳大娘松了口氣,握住她的小手輕拍了拍。「我了解。」姑娘家喜歡上救命恩人是很正常的事。
蘭兒想再解釋,但想想多說無益,還是算了。她只能紅著臉無力的對陳大娘笑了笑,不再解釋。
陳大娘本想再多問兩人的情況,但外頭突然傳來雜沓的馬蹄聲,而且來人似乎不少,連她們站在屋內都能感受到由大地傳來的震動。
「怎麼回事?」陳大娘詫異的走向大門,想看看外頭是何情形。
沒想到門還沒開,就听見外頭傳來村口高大娘的慘叫!
陳大娘一驚,立時警覺到事態不對,連忙回身跑向蘭兒。
「是那些強盜︰「她臉色慘白的低聲道,邊抓著她推開」旁的竹櫃,竹櫃後竟有一個可以藏人容身的凹槽;兩人才要躲進去,卻又听見另一名無辜村民的哭喊討饒。
蘭兒全身一僵,整個人忽然間頓住了。
「怎麼了?快進來躲好。」陳大娘緊張的想把蘭兒拉進藏身處。
又是一聲淒厲慘叫。
蘭兒只覺得那刺耳的聲音似是穿身而過,她站在原地看著陳大娘。
「不……」她水汪汪的黑瞳中閃著驚恐害怕與脆弱,但其中更有著深深的慚愧與不安。
她好怕,真的好怕,怕到她全身都止不住地打著哆嗉;可是……她不能……就這樣躲起來!
她不能老是躲起來,不能老是依靠別人。她應該要更加勇敢,不能一輩子都躲在石頭的身後。他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的,而她也不想成為他永遠的累贅,她已經欠他太多太多了。
蘭兒一手顫抖的撫著藏在腰後的小箭,清楚地知道她可以挽救這些無辜村民的性命。
她有能力的,只要她夠勇敢,她是有能力幫助這群人的!
「別傻了,快進來!」陳大娘慌亂地听到屋外的殺戮聲越來越近。
蘭兒深吸口氣,突地抽回被陳大娘抓著的小手,將她推進隱藏的凹槽,快速的將竹櫃推回原位,低聲囑咐︰「別出來。」
她說完便抓起擺在桌上的黑色小杯,施起輕功閃進暗夜的傾盆大雨中。
沒想到蘭兒會有這種行為,陳大娘驚慌的瞪大了眼,一時竟忘了反應,等回過神來時,映入眼中的便是竹櫃的背面。她想出去找蘭兒回來,卻害怕的不敢動彈,只能捂住了嘴!老淚縱橫的蹲在渲隱蔽的空間,不斷祈求老天保佑那位溫柔善良的姑娘。
滂沱大雨里,二十名盜匪持刀闖進北村肆虐。北村僅剩三十多名手無膊雞之力的村民,是以薛五只帶了凶殘的手下過來,想把北村鏟平,把殺了他兒子的人碎尸萬段。
那些殘暴的盜匪有如虎人羊群,手起刀落、鮮血飛濺,大雨和著村民的血水交織在空氣中。
突地,空中電光一閃,一瞬間照亮夜空,也將那一把把銀白森冷、沾著鮮血的大刀照得格外分明。
蘭兒人在屋瓦上,看得明白,右手一抽腰後暗筒中的十支黑色小箭,毫不遲疑的搭弓射箭,一放弓弦,十箭齊飛。
黑箭雖只巴掌大,但箭身細窄銳利,小箭離弓疾飛,速度快卻無破空之聲,而且極端精準的射中了十個強盜的大刀,勁道之強,甚至讓那些力月兌離了主人的手。
只听一陣叮叮當當,瞬即便有十把大力落地。
又一陣電光劃空,雷響如天錘撼地,她于雷響同時,抽箭、搭弓、再射!
隨著黑色小箭飛射而至,又有九位盜賊的大力月兌手而出,唯一還穩穩握著刀的!便是那身形高大魁梧的強盜頭子薛五。
他握力的右手隱隱作痛,大刀正中被黑色小箭打凹了。薛五大驚,未料敵人竟有如此快速神準的箭法!
案盜賊驚慌失措,若此人一開始便對著自個兒項上人頭,只怕現下落地的便是十九條死尸,而非十九把大力了。
「不準動!」蘭兒壓低音調警告,要他們別輕舉妄動。
有人不信邪!想要撿起大刀,才一彎腰,就見一支黑色小箭迎空而來,削去了腕上的綁手,他立刻嚇得不敢再動。
一時之間,在雨中的強盜全停下了動作,怕是要再動上」動,便會招來那黑色的奪命小箭。
雖然嚇得雙腿發軟,但蘭兒仍搭著箭,緊緊握住杯,努力鎮定心神,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他們看不到她的,沒人知道她此刻雙手正怕得微微發顫;只要她聲音夠鎮定,這此一強盜不會知道她有多害怕。
見到有幾位村民還被那些盜匪抓在手中,甚至踩在腳下,蘭兒深吸口氣,揚聲道︰「放他們走!」
是個娘兒們!薛五這次听出了那聲音是位姑娘家的,也听出那聲音是從左棟屋頂上所傳來。他濃眉隱隱跳動,為自己被個娘兒們所制感到顏面盡失,可即使他怒氣沖沖,卻也明白這婊子顯然是個高手,不可小覦。
雖然蘭兒喝令他們放人,但眾家盜匪不敢輕舉妄動,紛紛看向大當家的。
薛五微一偏頭,看起來是要眾人照做,實則暗自打了個手勢。
大伙兒心領神會,各自放開挾持的村民,原本被挾持住的村民忙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逃跑離去。
趁著這一陣混亂,最靠近左側的盜匪突然將地上的刀以腳勾起踢高至半空中,蘭兒畢竟江湖經驗不足,被那揚起的刀光所引,注意力一失,再回過神來,那名盜匪已一躍來到身前,擋住了她。
她嚇了一跳,明知道該放箭傷人,但一想到黑箭對人體所造成的破壞力,她不禁稍一遲疑——
就那麼一遲疑,她就被來人打了一掌,從屋頂摔落。
她萬分狼狽的跌到泥濘的大街上,絕美的容顏有大半沾上了濺起的泥漿;還未持她爬起,便有一把大刀架上了她縴弱的脖子。
一位看起來有若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拿著那把大刀,瞪著泛滿血絲的銅鈐大眼咆哮︰「那個殺了我兒子的王八在哪?」
蘭兒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也不敢伸手拭去臉上的污泥,只能萬分恐懼的瞪大了眼,看著那家惡鬼般恐怖的男人。
「說!」他踹了她腰側一腳,大吼道。
蘭兒痛得緊抱著腰側,他這一踢更使得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刀在她頸上劃出一道血痕。她感覺得到頸上的刺痛,不懂她為何還是沒嚇昏過去。
雨水打在臉上混雜其上的污泥,形成泥水順著她的臉龐蜿蜒而下,在她白皙的頸項上留下一條像小蚯蚓般的髒污;泥水滑過頸上的傷口,引起另一陣疼痛。
她無法思考,卻下意識的知道這人是在問石頭。當另一腳再度踹向她的月復部時,她抱著腰月復,嘔出了一口鮮血。
好痛!她整個人蜷縮在泥濘的大街上,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絕不能說出來,不能出賣石頭,不能再給他帶來麻煩了!所以盡避她又痛又累又害怕,卻仍蒼白著臉結結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
那強盜聞言紅眼怒瞪,條地大刀舉起,眼看就要砍下她的頭!正當蘭兒閉緊了眼,以為小命休矣的當口,突然有人抓住了刀背。
「大哥,別沖動。看樣子那男的並未在此,咱們或可將她綁回山寨,引那家伙自個兒送上門來。」無影朱可上前提議。
薛五心念一轉,知道老二說得對,大刀一收,對著幾乎如同鬼村的空屋咆哮︰「這次我饒你們一條狗命,給我轉告那小子,要他拿命來換這女的,否則就等著替她收尸!」
他說完一躍上馬,喝道︰「把這個女的給我押回去︰咱們走!」
「是!」眾盜匪齊聲應喝,像抓貨物船將蘭兒帶上馬,如來時般迅速地撤離。
奔騰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慢慢被雨聲掩蓋。
許久之後,在那些幾已傾頹的廢屋暗影中,才有人敢偷偷探頭,然後又過了一會見,確定那些強盜真的走了,村民們才漸漸聚集到村口大街上的尸體旁,哀慟地邊哭邊拼湊親人的尸首……
大雨已停。當赫連傲救回老王斷了腿的兒子,偕同老王及陳大夫回到北村時,所見到的便是眾人一片哀淒的景象,以及站在村口幾乎快哭瞎了眼的陳大娘。
「你說什麼?!」赫連傲激動地抓著已五十多歲的陳大娘干瘦的手臂,臉上閃著未曾有過的驚慌。
「對不起,我本來抓住她了,怎麼知道她突然掙月兌了我的手。我想救她的,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陳大娘淚流滿面,哽咽的說。
赫連傲知道他不該責備這名和善的老婦人,但他實在壓不住胸口那不斷泛濫的慌亂與害怕。
他松了手,強自鎮定的問︰「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半個時辰前。對不起,我真的……」陳大娘泣不成聲,無法言語。
赫連傲無法對這婦人生氣,也無法安慰她,因為現在他腦海中全是蘭兒害怕的小臉,耳中回蕩著她哭泣的聲音。他深吸口氣,握緊雙拳沉聲問陳大夫,「那群強盜的賊窩在哪里?」
「從這兒依著官道往北七里靠南方的山頭。」陳大夫扶著衰慟欲絕的老伴,眼中透著憂慮與愧疚,「小兄弟,我很抱歉。」
「不是你們的錯。」他從地上抬起一支蘭兒的黑色小箭,面無表情的回答,跟著轉身吹了個口哨召來黑馬,翻身上馬。
「等等,你一個人打不過他們的!」陳大夫忙擋在馬前,他不能讓這年輕人也白白送了性命。「讓開。」赫連傲冷冷的看著他,只輕聲說了這兩個字。陳大夫突然感到這年輕人身上冒出一股陰寒的殺氣,下意識害怕的退開了兩步。
赫連傲不再看他,腿一夾,策馬奔馳而去。
陳大夫看著他一下子便淹沒在黑夜中的身影,這時才心有所覺,這位年輕人並非池中之物。
他茫然的望著早已瞧不見人影的蒼茫黑夜!喃喃道︰「老伴,咱們北村這次或許有救了。」
初被拖進山寨大堂時,蘭兒因為牆上數十支火炬發出的光亮而睜不開眼;她被人丟在粗糙的地上,只聞得一股腥臭和牆上火炬散發出的煤油味。
「把她給我吊起來!」
那位像青面羅剎一樣高大的強盜頭了發出如雷般的命令,跩著她的匪徒便拿著繩子將她的雙手綁起,然後將另一端向上一拋越過上頭粗大的梁柱,跟著用力一拉,她整個人便被扯向上,吊在半空中。
她的雙腳離地五寸多,粗糙的麻繩承載著她的重量,不斷摩擦拉扯她的手腕,她覺得雙臂像是被人大力撕裂著,讓她痛得快掉出淚來。縴細的上臂因為被向上吊起而緊貼著雙耳,阻擋了些許的雜音,卻讓她更清楚的听到自己因害怕而息遽跳動的心跳。
不一會兒,她終于適應了屋內的光線,卻寧願自己什麼也看不見。
在她觸目所及之處,一群男人像野獸般圍在一旁,個個目露凶光和邪婬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衣衫早因大雨全貼在肌膚上,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她只覺羞愧難當,恨不得就此死去,但她只能閉上雙眼,卻仍感覺得到周遭輕浮的眼神,整個人因為害怕和寒冷而忍不住打著哆嗦。
「拿鞭子來!」那滿臉胡子、野獸般的強盜頭子一聲大喊,一旁手下便將長鞭遞上。
蘭兒全身一僵,驚慌的睜開了眼,卻發現那男人已經到了跟前,巨大的身形比吊在半空中的她還要高上一個頭,她甚至必須昂首才能瞧清這強盜頭子。
他手持長鞭往地上一甩,鞭身觸及石板地,發出震靂般的聲響。
蘭兒一驚,害怕的倒抽口氣。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齜牙咧嘴的道︰「你的男人使得一手好鞭是吧?你說,是他使得好,還是我使得好?」
她臉色刷白,全身不住顫抖。
那人仰首狂笑,突地後退一步,長鞭向前一揮,周遭凶獸暴出沖天的歡呼。
她只覺得」股火熱的刺痛從左胸撕裂,她咬住下唇,制止那幾乎月兌口而出的屈辱哀號,雪白的貝齒咬破了粉唇,鮮紅的血滴了下來。這一鞭讓她疼得差點當場昏過去,她忍住了叫聲,卻忍不住疼痛的熱淚。
好痛,真的好痛,她腦海中只有疼痛這一個感覺而已。滾燙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她整個人像被那一鞭撕成兩半,連呼吸都感到疼痛。
「賤婊子!」那強盜頭子並不因此感到滿意,狂吼一聲,手一揚,第二鞭隨之而下。
一鞭她就受不住了,何況再一鞭?那火辣的疼痛等胸人肺,她痛得不能自己,因為無法承受的皮肉之痛而昏了過去。
薛五怒氣未消,見她昏了過去,火大的道︰「拿鹽水來,給我撥醒她!」
一旁的盜匪興致高昂的提了桶早準備好的鹽水,整桶潑向蘭兒。
溶了鹽巴的清水淋到她那兩道鞭傷上,發揮的效果是十分立即的,她幾乎是立刻又再痛醒。
「不要以為挨兩鞭就可以算了!你要為我兒子的死付出代價︰「薛五殘酷的咆哮,兩只黑瞳中盡是復仇的火焰。他手一甩,跟著又是一鞭——屋外大雨傾盆,不時閃電打雷,隆隆雷聲和落下的鞭聲及強盜們發出的喧囂歡呼交錯成」股巨大的聲浪.一次又一次的淹沒了她。
每當蘭兒痛昏過去,他們就會拿鹽水潑醒她,然後又是一陣鞭打,就這樣重復再重復。
她不知道究竟被折磨了多久,只知道那條惡魔般的長鞭一次又一次的落下,每當她身上多出另一道皮開肉綻的傷口時,便又引發周圍野獸的歡呼,而她痛苦的哀叫只讓他們更加興奮。
到了最後,她的神經幾乎已經麻痹,殘破的雙唇只能微微顫抖著,連哀號的力氣也沒有。
她以為自己跌進了一個黑色的漩渦,來到了地獄,有著永無止盡的鞭打和疼痛,每每在長鞭打到她身上時,四周便重復的響起野獸般興奮的狂叫。
不知道是第幾次從昏迷中痛醒時,她發現自己沒了眼淚;當那似乎、永無止息的鞭子打在她身上時,她竟也沒了痛感!只覺得眼前的這些一人像瘋狂的野獸,而她就是即將被獻給惡鬼頭頭的祭品。
她為何還活著?為何還沒死去?
她開始相信她永遠無法從這場噩夢醒來,無法解月兌。無力的垂吊在半空中,蘭兒雙眼主洞的望著身前那殘暴的怪物,全身的氣力隨著緩緩滲出的血水漸漸流失。
「想死嗎?」那抓著長鞭、面孔扭曲的怪物發出可怕的聲音,扳起她的下巴問。
蘭兒像個布女圭女圭般,黑瞳無神,對他的問話一點反應也無。那怪物並不以為意,雙眼充斥著血紅的暴力與,他咧開血盆大口道︰「沒那麼簡單,老子會讓你重新活過來的,哈哈哈……」他邊笑邊解開褲頭。蘭兒茫然的黑瞳瞪視著他的動作,突然神智重回腦海,意識到他想對她做什麼——
「不……不要……不要……」她干啞的喉嚨發出微弱的聲音,無力的雙腳拚命地在半空中踢動,想要踢開那向她逼近的惡人。
他一把抓住她跟動的細小白膂腳踝,甩了她一巴掌,將臉湊上前,邪惡的道︰「你給我安分點,等老子享用完,你還得好好伺候咱們這班好兄弟!」說著,他大手就扯掉她身上早已破碎不堪的衣料,骯髒的黑手毫不憐香惜玉地在她滿是鞭傷與血漬的玉體上游走。
「不要!走開……放開我……」她驚恐的睜大了眼,不斷的扭動身體,用盡力氣大喊,卻只從殘破的小嘴中發出嘎啞的聲音。
薛五仰首一陣狂笑,「叫啊,再叫大聲點!老子最喜歡女人的叫床聲了!」
其它在一旁口水流滿地的盜賊聞言哄堂大笑,有幾個甚至已經在解褲頭,排隊等著要上了。
就當那沒人性的惡人想要強暴蘭兒,而她也已經感到絕望,想咬舌自盡時,門外突然凌空飛來一支黑色小箭——
那支黑箭奇準無比地射斷了懸吊著蘭兒的麻繩,而且不偏不倚的整支直沒入強盜頭子薛五的額頭中,穿出了一個黑洞。
汨汨的血水從黑洞中流出,薛五無法置信地瞪視著正前方,他緩緩的伸手踫觸流至鼻梁上濃鋼的紅色液體,然後瞪著手上沾染到的鮮血,突地,直挺挺的往後倒下,發出砰然巨響!
情勢實在改變得太快、太突然,整個廳堂之中竟無人能反應過來;冷不防的,一條烏黑發亮的長鞭有如活生生會飛舞的黑蛇,在空中左右擺動,剎那間帶著洶涌的殺機席卷了廳堂內所有的盜賊——
繩子斷掉時,蘭兒便跌到了地上。她就這樣動也不動,有如死尸般的躺在地上。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她耳中只听見淒厲的哀號聲有如宮中樂師合奏樂器般一一響起,眼前則看見鮮紅的血水在空中飛灑交織成腥紅的水幕。
她終于死了嗎?死了……解月兌了……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蘭兒听見自己越來越弱、越來越無力的心跳,然後,慢慢地沉入無止盡的黑暗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