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跟爺爺說說,你和安仔是怎麼認識的?」吃過早飯,謝思源就把喬可人叫到身邊,問長問短,對于孫子的閃電戀愛,他實在是好奇得很哪!
「我們……我們是在電影院門口認識的。」喬可人想了想,然後實話實說。
「電影院門口?的確是個約會的好地方,你接著往下說。」謝思源伸長了脖子,興致勃勃地打听著孫子的浪漫情事。
「我在那兒擦皮鞋,謝……君安他不小心踩到了狗屎,讓我幫他擦鞋,我們就這樣認識了。」喬可人含含糊糊地說著自己和謝君安初次相遇的情景。
「然後呢?」謝思源意猶未盡地問。
「然後我們就相……愛了。」喬可人臉紅地回答著,心里暗暗叫著罪過,老天爺明鑒呵,她不是存心要欺騙老人家的,千萬別讓她和皮諾曹一樣長出長鼻子來。
「就這麼簡單?」謝思源不甘心地問,他還以為自己可以听到一段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呢!
「是呵。」喬可人點頭微笑,老人家真有趣,十足老頑童一個,和謝君安完全不同,看來謝君安沒有得到這方面的遺傳呢!
「既然你和安仔很相愛,想必對安仔已經十分了解了,對嗎?」謝思源笑眯眯地問。
「這個嘛不敢說很了解,但是大體上還是知道的,譬如說他最喜歡的顏色是白色,最喜歡的飲料是咖啡,最喜歡的食物是紅燒鯽魚,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是背叛……」喬可人背書似的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況背了一遍,「我說得對不對呵爺爺?」幸好她早有準備,不然可要出洋相啦!
喬可人不知道就是因為她背得太順溜了,反而讓謝思源起了疑心,不過他實在太喜歡面前的女孩兒了,並沒有再刨根問底,而是聰明地把話題轉移到了喬可人的學習上。
一提到大學里的學習生活,喬可人立時如釋重負地侃侃而談起來。
一個上午就在談天說地中度過了,下午閑來無事,喬可人就幫琴姨打理那些花花草草,修剪花枝,澆水施肥,她忙得不亦樂乎。
琴姨不愛說話,眉宇間總有一股化不開的憂愁,大概在謝家過得不是很開心吧?
「琴姨,你學過插花嗎?看你修剪花枝的手法似乎蠻有一套呢!」喬可人羨慕地看著王瑞琴修剪花枝的手。
「十多年前的手藝了,現在退步多了。」王瑞琴頗有感觸地笑了笑,「我和阿玉爸爸就是在花店里認識的,那時候我剛剛從鄉下出來,什麼都不懂,是阿玉爸爸讓我懂得種花、護花的,我的這些手藝全是他一手教我的……」好久沒這樣對人敞開心扉了,再不說出來的話記憶就要發霉了。
「你們一定很相愛吧?」大概是從小缺乏母愛的緣故吧,喬可人對琴姨有著非同一般的親切感。
「愛?」琴姨茫然地看了看天,幽幽地嘆了口氣,「不,阿玉爸爸從來沒有愛過我,我只是一個可憐的替代品罷了,在他心里永遠只有安仔的媽媽。」
「琴姨?」雖然不是很清楚謝君安父母和琴姨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看得出來琴姨是深愛著謝君安父親的,不然她說起這段往事時就不會這麼痛苦,喬可人想不通,既然謝君安父親心里只有他媽媽,為什麼又會和琴姨走到一起了呢?
「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怪不得阿玉爸爸,是我牽絆住了他,毀了他平靜的生活和美滿的家庭,我對不起他,對不起安仔,更對不起安仔的媽媽。」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從琴姨的臉上滾了下來,過往的一切如同電影畫面一幕幕地從她眼前忽閃而過,「在安仔出世之前,阿玉爸爸和安仔媽媽是非常恩愛的,可是自從有了安仔以後安仔媽媽就把全部注意力轉到兒子身上去了,阿玉爸爸很失落,但又不好說什麼,母親疼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能和兒子吃醋呢?漸漸地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交流越來越少了,到最後更是發展到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地步,阿玉爸爸在老爺子那里也踫了壁,一氣之下他就扔下謝家龐大的產業不管,自己在外面開了一家花店,做起了小本買賣,日子倒也悠閑自在,直到我出現在他生活里之後他們夫妻才徹底決裂了……」
听了琴姨催人淚下的回憶之後,喬可人終于明白謝君安為什麼那麼仇視琴姨了,對琴姨的恨早在他童年的時候就扎根在他心里了呵!可是琴姨又何其無辜?該怎樣解開琴姨和謝君安之間的心結呢?
「琴姨,你不要太難過了,我相信總有一天謝先生會明白你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喬可人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安慰她才好。
「我沒事的,謝謝你,喬小姐,跟你這麼一說我心里舒坦多了。」琴姨由衷地說,要是自己的女兒能有喬可人這麼懂事就好了,可是君玉這孩子卻像是永遠長不大似的,唉!
「是嗎?可惜我只能做個听眾而已,什麼忙也幫不了你。」喬可人說。
「喬小姐說的什麼話,你不是在幫我打理花草了嗎?」琴姨微微地笑了。
「這也算?」喬可人嬌憨地問,隨即發現牆角處有一盆長滿雜草的仙人球,不由好奇地跑過去看,園子里的花花草草幾乎都被琴姨修剪過了,為什麼卻獨獨遺漏了這盆仙人球?
「喬小姐,你不要動它。」見喬可人把仙人球花盆端了過來,琴姨立時嚇得臉色發白。
「為什麼?這里面都是雜草了呢!」喬可人不解地問。
「這是——」琴姨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謝君安大踏步地從大門口走了進來,她連忙上前和他打招呼,「安仔,你回來了,對了,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呃,下午陪客戶在外面打高爾夫球,出了一身臭汗,所以就早點回來洗個熱水澡。」謝君安沉吟了一下,找了個再合適不過的理由來回答琴姨的疑問,眼光卻不自覺地投向那個站在牆角邊的身影,事實上他哪里是陪客戶打高爾夫球,他是因為不放心這個臨時女朋友才決定提早下班回來的,他怕她一個不小心就穿幫呵!
可是當他的目光一落到喬可人手中的仙人球花盆時他的臉色馬上變得非常難看,他一陣風似的沖到喬可人面前,一把奪過仙人球花盆,厲聲問︰「誰允許你動我的花盆的?是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謝君安轉過頭,盯著琴姨瞬間失去血色的臉。
「你干什麼大呼小叫的?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花盆嘛,這麼緊張干什麼?」喬可人生氣地白了謝君安一眼,走到琴姨身前擋住他嗜血般的視線。
「小小的花盆?你知不知道這盆花對我來說比任何東西都重要?」這可是母親留給他的惟一紀念,萬一她不小心摔碎了怎麼辦?
「是我無意中發現這個花盆,想要清理一下里面的雜草,難道這樣做也不行嗎?」喬可人理直氣壯地反詰,既然他這麼重視這盆花,為什麼又對它不聞不問呢?花盆里的這些雜草少說也有十來天沒有清理了。
「不行,絕對不行。」謝君安疾言厲色,「我警告你,下次不許隨便踫我的東西。」
「不踫就不踫,誰稀罕!」喬可人不服氣地回嘴。
「喬小姐,你不要怪安仔,你不知道這盆仙人球是他——」琴姨不想他們因為一盆仙人球就傷了和氣,忍不住想要替謝君安解釋一下個中緣由。
「這是我和喬小姐之間的事,用不著你來幫我解釋。」謝君安冷硬地說。
「喂,有你這樣跟大人說話的嗎?沒禮貌。」喬可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義憤填膺地跳出來指責他,再怎麼說琴姨也是他的長輩,他怎麼可以這樣和長輩說話呢?
「喬小姐,安仔只是一時心急,並不是有意對我不敬的,兩個人有話好好說,不要一上來就針鋒相對的。」琴姨為喬可人的仗義執言而深深感動,不過感動歸感動,她心里還是希望兩個年輕人能和睦相處的,為了讓他們能有一個不受打擾的談話空間,她識趣地走了開去。
一等琴姨離開他的視線,謝君安就很不給面子地拉下臉。
「喬小姐,我請你來是配合我演戲的,不是請你來干涉我的家事的,知道嗎?」
「干涉你的家事?謝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自己只是想要幫忙把仙人球花盆里的雜草清理掉而已,難道這樣做錯了嗎?而且愛護花草和干涉他的家事有什麼關聯?他語氣中的冷漠讓喬可人感覺很不舒服,臉色忍不住沉了下去。
「意思很簡單,我希望你和琴姨保持一定的距離。」謝君安面無表情地說完,抱著花盆轉身進屋。
「莫名其妙!」喬可人怔怔地愣了好大一會兒,然後如夢初醒地對著謝君安的背影喊了一句。
第二天,喬可人很早就起床了,說實在的,她在謝家是一分一秒都呆不下去了,如果今天她再不出去透透氣的話就要窒息而死了。
不知道他爺爺什麼時候回美國?
「嘀嘀!」兩聲清脆的汽車喇叭聲喚醒了沉思中的喬可人。
「上來吧。」低頭打開駕駛座旁邊的車門,謝君安的臉上少了一絲冷峻,多了一絲歉意,昨天他太情緒化了,對一無所知的喬可人來說,他的言辭實在激烈了點。
「干嗎?」喬可人冷冷地看他。
「你昨天不是說要去醫院看你父親嗎?」謝君安心平氣和地說。
為了早點見到父親,喬可人這才悶悶地鑽進車內,坐在副駕駛座上,眼望前方,一言不發。
謝君安發動引擎,車子立時絕塵而去。
車窗外,景物像幻燈似的轉動著,挺拔的行道樹,林立的高樓,行色匆匆的人群,還有螞蟻般川流不息的車輛,喬可人緊抿著嘴唇,極力克制著自己的好奇心,不讓自己過問有關謝家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謝家人保持距離應該是聰明的做法。
「你父親住哪家醫院?」謝君安關切地問,握著方向盤的手卻青筋暴突,一種惜別的情緒深深攫住了他的心。
「過了前面第五個紅綠燈,在35路公交車站停車就行。」喬可人嗡聲嗡氣地說,她現在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
車子蝸牛似的爬行著,可是謝君安一點都不著急,這樣一來他可以和她多呆一會兒。
「那我等下該怎麼聯系你呢?」可惜目的地還是轉眼就到了,謝君安把車子停靠在車站邊上。
「晚上六點我會在這個車站等你。」喬可人回答,隨即快速打開車門,走下車去。
「那……晚上見!」謝君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啟動引擎,轉動方向盤,掉頭而去。
喬可人坐上了往療養院的公交車,到目的地後在院外的小賣部里買了幾斤水果後,她興奮地走進病房大樓。
因為她來得早,病房里進出的只有醫護人員和搞衛生的勤雜工,走廊上靜悄悄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響清脆而響亮,就像她此刻興奮的心情。
經過護士站的時候,她父親的診治醫生包文博一見到她,就激動地把她叫住了。
「喬小姐,你總算來了,我們正四處找你呢!打電話去你的租住地,房東太太說她也不知道你的去向,把我們急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為什麼急著找我?難道我爸爸出什麼事了嗎?」喬可人想到這個可能性,不覺一陣心慌。
「你先別激動,是這樣的,你爸爸昨晚上割腕自殺,幸好護士發現及時,沒有造成嚴重的後果……」包文博娓娓道出原委。
「割腕自殺?用什麼割的?進院的時候不是都把危險物品拿走了嗎?怎麼還會發生這種事?」喬可人驚駭萬分,差點站立不住。
「你爸爸打碎了廁所間里的窗玻璃。」包文博為難地解釋著,雖然處處提防,卻還是沒能阻止病人的自殘行為發生。
「我要見我爸爸!」喬可人面色蒼白,激動地抓住包文博的手。
「因為你爸爸的情緒很激動,而我們又聯系不到你,所以我們給他注射了鎮靜劑,他現在已經睡著了。」
「沒關系,我只要看看他就好。」喬可人鎮定地伸手轉開了病房的門把。
病床上喬鑫康安靜地躺著,面色略顯蒼白,眼窩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左手腕上觸目地包裹著雪白的紗布,房間里擺放著搶救車,顯然這里剛剛結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斗。
「爸爸!」難掩心中的難過,喬可人語音哽咽地撲到喬鑫康的病床邊,輕輕握住了他受傷的左手,「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喬小姐,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很抱歉,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要對癥下藥,再加上你對病人的關心愛護,這種病是可以控制的。」包文博安慰地拍了拍喬可人瘦削的肩膀,他深切地同情著這個身處困境的少女!
「謝謝你,包醫生。」喬可人禮貌地表示心中的謝意,無論怎麼樣,父親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活下來了。
「喬小姐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三十出頭的主治醫生包文博听到她充滿感激的話語後沒來由地臉紅了。
眼前的女孩子外柔內剛,深深地吸引了他的視線,身為醫生,他知道自己不該對病人家屬有任何感情上的傾斜,但是自從見到喬可人後,他就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投注了許多不同尋常的關心。
包文博知趣地離開病房,讓喬可人可以和喬鑫康單獨相處,他知道此刻她需要的不是他言語上的安慰,而是和親人無聲的情感交流。
直到中午,喬鑫康才漸漸地蘇醒過來了。
「對……不起,可人!」醒來的第一眼就看見了形容憔悴的女兒,喬鑫康愧疚地落下了渾濁的淚。
「爸爸,是我不好,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我發誓我再也不離開你了。」一股失而復得的喜悅佔據了喬可人的心房,她心疼地撫模著父親左手腕上的傷口,「這里還痛嗎?」
「不痛,一點都不痛。」喬鑫康搖了搖頭,聲音嘶啞,隨即忽然想到什麼,急切地問,「對了,今天不是周末,你不用上班嗎?」
「呃……昨天加班到凌晨,所以老板特意放我一天假,讓我好好休息。」喬可人回答了一個不會讓父親起疑的借口。
「你老板倒通情達理!」喬鑫康感慨地說,「怎麼樣?工作還順心嗎?」
「還好。」通情達理?唉,老板是個不苟言笑的冷血動物,連敬老愛幼的美德都不懂,要不是看在十萬元的分上她還真想撒手不干了。
「在外面受氣了?」女兒顯然是工作辛苦了,這一點看她的黑眼圈就足以證明了,喬鑫康既內疚又心疼。
「沒的事,你女兒這麼聰明能干,怎麼會受氣呢?老板常夸我勤奮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放我假,是不是?」喬可人嬌憨地說。
「你這個鬼靈精!」喬鑫康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都是因為自己,逼得女兒不得不在困境中長大了,就像一株溫室里的花朵在暴風雨的洗禮中綻放了。
「爸爸,你口渴了吧?我給你削個隻果。」喬可人隨手拿出一個紅隻果,卻發現身邊沒有水果刀,在病房里一切有可能被病人用來自殘的利器都是禁忌的。
「不用削了,洗一下就可以吃了,書上說連皮吃才有營養呢,要知道維生素都在隻果皮上的。」看著女兒臉上尷尬的笑容,喬鑫康故作輕松地說,經過昨晚的自殺未遂,他突然想通了許多,他不能為了自己的解月兌,而讓女兒背負一生的陰影,與其莫名其妙地死去,不如留著這口氣親眼見證女兒的成長。
「真的?那我以前把隻果皮削光光不是太浪費了嗎?」喬可人聞言不由大發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