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世界變得特別閃亮。
她應該要感到羞恥,畢竟昨天晚上,她幾乎和他同時消失。
她知道家里的每個人,恐怕都曉得他們在做什麼,但那幸福的感覺,和他無比的熱情,讓她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去多想這部分的事情。
當兩人終于有辦法離開床鋪時,早已日正當中,那還是因為兩人消耗了太多熱量,需要補充體力。
所以他爬下了床,溜下樓去,替自己和她找食物。
他拿著一大盤的三明治和一壺果汁回來時,她已經快速的沖過了澡,從浴室走出來,有些不安的說。
「我應該到前面幫忙。」
「今天不是假日,餐廳不缺人手。」
他看著套著他寬大襯衫的她,目不轉楮,「我喜歡你穿我衣服的樣子。」
她紅著臉,嗔他一眼。
罷剛他只穿了褲子下樓,她貪他的襯衫寬松,隨手就套上了身。
「桃花和海洋會怎麼想?」
水淨羞窘的問。
「他們會裝作沒這回事。」
他眼也不眨的回答,不敢告訴她,這些三明治和果汁並不是他做的,是某人特別準備好放在餐桌上的。
她來到桌邊收拾著桌上的文件,讓他把食物放下,他把其中一份三明治遞給她,幫她倒了一杯果汁。
「你確定我們不需要到前面幫忙?」
她接過三明治時,忍不住再問。
「嗯。」
他坐在她對面,她在他寬大的襯衫里,看起來特別的嬌小,就算已經扣起第一顆扣子,她的酥胸還是在領口處若隱若現,挺立的抵著他的襯衫,像在召喚他一般。
「屠鷹。」
她開口叫他。
「嗯?」
「你這樣盯著我,我沒有辦法吃飯。」
他回過神來,只見她滿臉羞紅,看起來更加性感嬌媚。
「抱歉。」
他咕噥一句,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回到自己手中的食物上。但他的三明治,看起來沒有她那麼吸引人,也沒那麼可口。
正當他忍不住又要抬眼偷瞄她時,一陣風吹來,把桌邊迭在一起的文件吹開。
她剛剛忘了拿東西把它們壓住,他反射性的伸手去壓那些文件,卻看見上面有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他一愣,忙將它拿到眼前,但上面的文字是用希臘文寫的,他只懂得簡單的會話,完全看不懂上面在寫什麼東西。
他抬起頭問︰「這是什麼?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水淨被他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
「這是我的工作啊。」
「工作?什麼樣的工作?」
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著急,知道事情有些不對,所以她老實道︰「幫人整理日記。」
「日記?」他一愣。
她放下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反問︰「你記得我說過我小時候隔壁住了一個希臘阿姨嗎?」他點頭。
她當年會去希臘,就是要去探望那位阿姨。
後來她曾和他說,她其實每年都會去希臘探望瑪歌。
她看著他,解釋道︰「瑪歌第一任的丈夫是台灣人,叔叔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後來她回到希臘,愛上了另一位男士,就再嫁了。」
他捺著性子,再點頭。
「愛狗的那個。」
「嗯,李奇曼叔叔。」
她點頭,繼續說︰「兩個月前,他也去世了。他是寫科幻小說的大師,美國那邊,有出版社希望能出版他的回憶錄,瑪歌不想讓外人直接看他的日記,又害怕自己看會觸景傷情,加上叔叔曾提過,若他有什麼意外,希望請我幫忙整理日記的部分,所以瑪歌才請我幫她把叔叔的日記整理節錄出來。」
「這一頁寫了什麼?」他再問。
「這是私人的日記。」
她秀眉微蹙。
「這很重要。」
他看著她道︰「我想里面有著你為什麼被人追殺的原因。」
水淨呆了一下,詫異的月兌口︰「你確定?」
「確定。」他回答的斬釘截鐵,她相信他,所以她毫不猶豫的伸手接過了那一頁文件,瞄了一眼日期,那是她還沒有整理到的部分。她看著上面的文字,直接口譯給他听。
「再一次的,約翰,麥德羅又來了。再一次的,他提供了前往大洋河岸的機會,並要求我的協助。再一次的,我拒絕了他。那或許是個錯誤的決定,他成功的做到了他當年的奇想,但我已經活得太久,不想再追求太陽里的黃金,也早已失去了克希荷夫的熱情,而那孩子的所作所為,就像伊卡羅斯的翅膀,只是個虛假的幻覺,終將融化,招致他的墜落。」
她翻譯完,怕他不懂其中含括希臘神話的意思,她看著他,解釋道︰「大洋河岸是希臘神話中的福地,即使凡人,也能在那里享有永生的幸福。伊卡羅斯則是一個和父親被囚禁在小島的巧匠,為了逃離那里的監禁,所以制造了一對蠟做的翅膀,最後卻因為飛行的興奮,忘了父親的警告,飛得太高,太接近太陽,最後翅膀因為高熱融化,摔跌墜海而死。」
他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還有嗎?」
屠鷹問︰「你有沒有看過他在其它日子里提起這個人?」
「我沒有印象,但我可以找一下。」
她打開筆電,叫出檔案,用軟件搜尋︰一共有三篇日記,有提到約翰。麥德羅。
麥德羅三十年前曾是他的學生,去年夏天他再度開始拜訪李奇曼,並提供了一個豐厚的獎賞,要求李奇曼的協助,但李奇曼拒絕了。最後一篇,還提及了麥德羅不滿的威脅。
她越看越驚訝,有些不安的道︰「叔叔所有的日記都是用計算機寫的,他喜歡學習,是個很樂觀開朗的人,從來不曾認過老。我為了方便,才把日記印出來看,這幾篇不太像他會用的口氣。」
「或許是因為他受到太大的刺激。」
他盯著那篇日記,「你可以先幫我將這幾篇日記翻成中文,傳到紅眼給武哥他們看嗎?」
「你認為,這個麥德羅,真的有可能為了這幾篇日記追殺我?」她不安的問。
「嗯。」
「為什麼?」
「因為李奇曼寫出了他的秘密。」
「什麼秘密?」她擰眉好奇追問。
屠鷹抿唇看著她,不是很想和她說,但她已經牽連在其中,如果他隨便搪塞過去,她一定會再次起疑。
他好不容易贏得了她的信任。
何況,根據以往的經驗,說謊從來不是什麼太好的對策。
所以,他開口和她坦承。
「他成功復制了另一個身體。」
她要吐了。
一半是因為懷孕後,嘔吐已經成為她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但另一半卻是因為剛剛听到的事。
當屠鷹解釋完一切,當她終于徹底了解那個人做了什麼之後,水淨臉色蒼白的吸了口氣,再吸了口氣,依然無法壓下那可怕的嘔心感,下一秒,她忍不住跑去廁所狂吐。
按制人?換腦?年輕的身體?
這像是科幻小說里的情節,但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更何況這男人根本不曾開過玩笑,更不可能拿他弟開玩笑。
他跪在廁所地上,將她擁在懷中,輕撫著她的背,「你還好嗎?」
「不好……」
「抱歉。」
屠鷹一邊道歉,一邊遞了一杯水,給她漱口。
「不是……不是你的問題。」
她搖搖頭,漱口清掉嘴里的酸和苦。
「我不應該告訴你。」屠鷹自責的說。
她猛地抬首,揪著他的衣領,有點凶狠的說︰「我寧願再吐一次,也不想你有事瞞著我,你听懂了沒有?」
「即使是像這種……」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斟酌著字句,「不快樂的事?」
不快樂?他形容得還真客氣,不過那個問題的答案卻是肯定的。
水淨深吸了口氣,小手撫上他的心口,認真的說︰「不管好的、壞的,我都不想被瞞在鼓里,我寧願知道你為什麼煩惱,也不要你自己一個人承受一切。」
「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了。」
她站起身,俯視著他,「或許我沒有很好的身手,但我也不是玻璃做的,不會一踫就碎。」
「就算那個事實讓你不舒服?」他跟著起身,再問。
「就算那個事實讓我不舒服。」她點頭。
「而且我會吐,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懷孕,當然那變態的行為也讓我不是很愉快就是了。」
吐完之後,她感覺好多了,水淨走出廁所,往餐桌走去,邊和他道︰「況且知道狀況後,我才能夠幫忙。」
「幫忙?」
這句話讓屠鷹吃了一驚,他忙跟著她走出來,臉色蒼白的道︰「你不能再插手這件事,我們會處理。」
她回過身來,擰眉道︰「就算我不想插手,那個瘋子也不會放過我。他知道我是負責整理日記的人,知道我會看到那幾篇日記,知道我會懷疑他才是殺了叔叔的真正凶手,而且他顯然也知道,叔叔把他……」
老天,她無法把那幾個字說出來,只能道︰「把他那個的證據藏了起來,並把線索寫在日記里,所以他才想將我滅口。」
他震懾的看著她。
「你說什麼?」
她把最後一篇日記拿起來給他。
「這是叔叔過世的前一天,寫的最後一篇日記,我第一次看到時,以為他寫日記寫到一半時,被別的事打斷,忘了寫完。」
那上面只有短短幾句話,她念給他听︰「亞特蘭提斯,只是邁諾斯的錫拉,要消失,才能成為傳說。當太陽升起,撒旦的秘密,也將不再是秘密。」
「什麼意思?」屠鷹問。
「叔叔雖然是以寫科幻傳說起家的,但他其實很熱愛家鄉的文化,所以才會在晚年搬回希臘住。這幾年,他都在研究柏拉圖所說的亞特蘭提斯傳說,他擁有所有關于亞特蘭提斯的書籍,去年,我去拜訪他和瑪歌時,他和我聊起時曾說,二十世紀中期,有考古學家在克里特島北方約一百公里的殘存島嶼,發現了錫拉島傳說,認為它就是真正的亞特蘭提斯的原型。」
水淨手抆著腰,和他解釋著,「邁諾斯的錫拉島,在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就因為火山爆發而滅亡了,但那場火山爆發一直被人記著。一千年後,埃及祭司把這個故事傳了出來,柏拉圖听到後,才創造了亞特蘭提斯的傳說,當作寓言警醒世人。」
「所以他才會寫,要消失,才能成為傳說。」
水淨喘了口氣,看著屠鷹道︰「亞特蘭提斯的基礎原型是錫拉島,錫拉消失了,才變成了亞特蘭提斯,但它們其實是同樣的。至于撒旦的秘密,我想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那是什麼。叔叔知道自己拒絕麥德羅,很有可能激怒他,所以我想,為了以防萬一,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藏起來了,還交代瑪歌,要我替他整理日記,他知道我會看出來其中的不對勁。」
她的腦袋轉得飛快,分析著,「麥德羅知道叔叔藏了東西,但不知道他把東西藏在哪里。上個月,瑪歌和我說,家里遭了小偷,雖然沒有丟掉太多東西,但被翻得亂七八糟,叔叔工作用的筆電也被偷走了。我本來沒有想太多,但如果偷筆記型計算機的人是麥德羅,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有人開始找我麻煩。計算機里有日記的原件,還有瑪歌把日記備份寄給我的紀錄和信件的寄件備份,他可能認為只要我死了,就不會有人再追究這件事。」
這是個瘋狂的猜測,但她的確是在瑪歌家遭竊後,才開始意外連連的。
屠鷹瞪著她,停頓了一秒,然後毫不遲疑的抓起手機打給武哥,電話一通,他就把手機遞給她。
「把你剛剛和我說的,全部都告訴他。」
她緊張的接過電話,開口把自己所猜想的事,全再說了一遍。
電話那頭的韓武麒安靜的听著。
幾分鐘後,她一說完,武哥只問了一句︰「可以把屠鷹借我三天嗎?」
他們完全信任她,不曾去嘲笑懷疑她的猜測和分析。
水淨松了口氣,「沒問題。」
她抬頭看著屠鷹,補了一句︰「不過,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