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變成奧黛麗赫本。
當然,這是廢話。
就像阿震說的,她丁可菲再過五十年,都不可能變成奧黛麗赫本,就算再過五十輩子,應該都不可能。
但是,他確實真的讓她變漂亮了。
當他替她剪完了頭發,她真的大吃一驚,原本她真的以為自己這顆頭,已經完全沒救了。
武哥和鳳力剛,當初越修越短,到最後又想幫她變得和奧黛麗赫本那樣,結果卻因為她的頭發太細軟,挺不起來,越剪越短的後果,只讓她一整個像剛出生,毛沒長齊的丑小鴨。
重點是,那些毛還是塌的,整個塌在她腦袋上,說像丑小鴨已經是好听的說法。實際上,她真的覺得自己的腦袋在鏡子里,看起來活像一顆嚇人的長毛石頭啊,那些毛還長長短短的,左右不齊。
罷看到時,她真的嚇傻了。
下一秒,眼淚立刻狂飆出來,完全無法控制。
她原本就不漂亮了,頭發還被剪成這樣,完全就像個丑八怪啊!
因為大受打擊,她立刻就沖上樓,跑去躲起來哭。
在那時,她真的覺得自己這顆長毛石頭,徹徹底底沒救了。
可是,現在,可菲坐在廚房的椅子上,只能嘴巴開開的,看著手中鏡子里的那個女生。
原本狗啃似的地方,他全都干脆一次剪得更短,短到和男生一樣,露出了她的額頭與頸項,但他幫她全剪齊了,還修剪出了一個漂亮的型,而且這麼短,反而顯出她黑發的輕軟。
她忍不住伸手輕觸自己的短發,當她移動時,那些超短的黑發,隨著她的動作輕柔的晃動著,好像……
好像春天的蒲公英喔。
鏡子里的女生,看起來,好……好可愛……超可愛的!
她沒有變成奧黛麗赫本,但他把她變漂亮了。
從頭到尾,他只用了他的手指,和一把剪刀而已。
可菲雙唇微張,杏眼圓睜的看著那個超可愛的自己,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他站在她身後,問︰「還是你想剃光?」
「不要、不要!」她嚇得猛然回神,放下鏡子,抱著腦袋轉過頭來,緊張的瞧著他匆匆道︰「這樣很好,這樣就好了!我不要剃光!」
他挑眉,問︰「所以我不需要剃光頭了?」
可菲小臉微紅,不好意思的說︰「不用啦,當然不用啊。」
讓她意外的,他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笑。
噗通。
媽呀,她的心髒。
反射性的,可菲慌忙捂住了胸口,趕緊把視線移開。
不行不行,這家伙的笑容真的太閃了,好危險,真的太危險了。
「咳嗯……」她看著旁邊,清了清喉嚨,掩飾臉紅,然後迅速站起來,扒下掛在脖子上的報紙道︰「我去拿掃把來掃地。」
說著,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她匆匆跑了出去,蹲在工具室里臉紅心跳了好久,一直等到心沒跳得那麼快了,臉也沒那麼燒了,這才帶著掃把和畚箕回來。
他還在廚房里,就站在料理台那邊,不知在干嘛,總之是背對著她。不用看著他的臉,讓可菲松了口氣,快快掃掉散落在地上的發絲,再拿濕布,跪在地上把它們都擦過一遍,迅速將地板清得干干淨淨。
她才剛站起來,就看見他掀開了爐子上的鐵鍋。
媽呀,好香啊。
被那香味弄得饑腸轆轆、口水直冒,可菲忍不住湊了過去,好奇的探頭問。
「這是什麼?」
「高麗菜飯。」他把菜飯添到盤子里,遞給她。「吃吧。」
她瞪大了眼,必恭必敬的接過了那盤菜飯,贊嘆的月兌口道︰「你怎麼那麼神奇?我才清一個地板而已耶。」
「我剛剛下來拿牛女乃時就順便弄了。」他替自己也裝了一盤,和她一起坐到了桌上。
可菲滿懷感激的吃著菜飯,感動的差點又濕了眼眶。
听見她吸鼻子的聲音,他瞧了她一眼,再抽了一張衛生紙給她。
她不好意思的接過衛生紙,側身用力擤鼻涕,轉回來時,看見他瞧著她,才想到自己怎麼在他面前做出這麼不雅的動作,她一下子紅了臉,可屠震卻只是低下頭,繼續進食。
不過,她確定她有看見他勾起了嘴角。
她覺得有些羞窘,但又有點……不知道……習慣了?
低下頭,她把菜飯舀進嘴里,為了不要太像餓死鬼,她還刻意放慢了進食的動作,學著他細嚼慢咽。
這個男人,總是輕而易舉就能讓她自慚形穢。
小時候,因為在院里生活,她怕餓著,總是搶著吃飯,雖然長大出來獨立了,卻還是改不掉這個習慣,總是吃得太急太快,但來到這里之後,對面就坐他這麼一個總是吃得慢吞吞的大老爺,瞬間彰顯她的貪吃好食。
這一年,一直面對著他,總讓她被迫提醒自己,吃飯別吃得那麼狼吞虎咽。
唉,唔,可是每次他難得做菜給她吃時,都讓她恨不得能把鍋子也一並吞下肚去。
屠家兄弟的手藝實在是太好了。
真的是,超好吃的啦,等一下她一定要來和他要這個高麗菜飯的作法。
雖然已經放慢了速度,她還是比他快吃完一盤,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去裝第二盤。
她慢慢吃了幾口,想到一件事,忍不住看著他,小小聲說︰「其實……我平常不愛哭的……」
「嗯。」他應了一聲,沒有抬眼,只專心吃他的飯。
「我不是愛哭鬼……」忍不住再次強調。
他抬眼瞄去︰「我知道。」
她臉又紅,趕緊再低頭吃飯。
廚房里安靜下來。
幾分鐘後,她忍不住又開口︰「阿震?」
「嗯?」他依然低著頭。
「謝謝你幫我剪頭發。」她握著湯匙,有些緊張,但真心誠意的說。
听到這句道謝,他停下了進食的動作,抬眼瞧她。
「我只是不喜歡洗碗而已。」
淡漠的丟出這一句,他重新低下頭,繼續吃他的飯。
雖然如此,可菲卻清楚知道,這才不是他的本意。
那張俊臉,明顯浮現窘迫與僵硬啊。
她呆看著他,然後飛快低下頭,咬著唇,忍住笑。
泡面耶,哪有什麼碗要洗啊?
罷剛她在樓上哭得頭腦不清楚,現在冷靜下來,才發現這個借口很蹩腳啊。
她匆匆舀起菜飯,送進嘴里,一邊偷瞧對面那個裝冷酷的假冰山,一邊吃飯,一邊忍不住暗暗偷笑。
唉喲,怎麼她以前,都不知道原來這家伙這麼可愛啦?
他抬起頭來,凶惡的瞪她一眼。
可菲死命將嘴角拉平,板平了臉,但卻維持不了兩秒就破功了,整張臉扭曲到不行,她迅速低下頭,用力咬著唇,卻無法制止聳動的雙肩。
慘了,他一定會氣爆的,可是她忍不住啊。
就這樣,她在他惱怒的瞪視下,忍笑忍到快內傷,但還是很不要臉的去裝了第三盤高麗菜飯,又厚著臉皮和他要了菜飯的作法。
「你想知道?」他問。
「對啊對啊。」她頻頻點頭。
他站起身,高高在上的睨著她,冷冷的開口︰「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樣改天我就可以煮給你們吃啊。」她睜著烏溜溜的大眼,厚顏無恥的開口。
他挑眉,走到她面前,朝她傾身,露出一抹會電人的微笑,害她心跳又漏了一拍,跟著卻見他伸出了手,一邊一只,捏住了她肥軟的臉頰。
「我——」他拉開她的臉,一次。
「咦——」被拉開了兩邊的肥臉,她杏眼圓睜的瞪大了眼。
而眼前這個殘忍的家伙,卻只是眯著眼,張開薄唇,皮笑肉不笑的繼續說。
「不——」他手指用力捏著她臉上的女敕肉,再往旁拉。
「呀——」她想伸手阻止他又不敢,只能胡亂朝旁揮著小手,咿咿呀呀的痛叫著。
「要——」每說一個字,他就將她柔軟好捏的小臉拉得更開。
苞著,可菲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啪地松了手,哼了一聲,掉頭離開。
「噢嗚……」
她飛快捧著被捏紅的小臉,滿眼都是淚光在閃爍。
好痛喔……不要就不要嘛……干嘛捏人家臉啊……
雖然說是她有錯在先,忍不住笑,但他也不需要這樣嘛。
嗚嗚……痛痛痛……她的臉一定變更腫了啦……
但是,當天稍晚,當她回到房里休息,洗完頭、吹干發,準備睡覺時,還是忍不住站在浴室鏡子前面看好久。
一下子頭發剪這麼短,讓她好不習慣,甚至覺得好像有點重心不穩似的。
可是,真的好可愛、好好模喔。
她伸手模模自己頭上的短毛,沒來由的想起他替她剪發時的細心。
之前,她只顧著提心吊膽,太過緊張害怕,完全沒心情去在意別的事,直到現在,她才慢半拍的記起,剛剛他輕柔的以手指,一次次梳著她的發,慢條斯理的,用剪刀幫她修剪黑發的感覺。
在那繁瑣的過程中,他一直很有耐心,不像武哥和鳳力剛那麼匆忙粗魯隨便,他始終很小心、很溫柔,像在對待一只膽怯的小動物一般。
她清楚記得,他的手指梳攏著她的發,滑過她的頭皮,讓她耳根發熱,心跳加快。
方才,她明明沒有很注意的,但是卻將細節記得那麼清楚,仿佛又感覺,他優雅的手指還在她腦袋瓜上。
心頭用力跳了兩下,臉上紅暈更深。
啊啊啊——笨蛋,胡想什麼!
可菲故意用力揉撫自己的腦袋瓜,試圖想將那感覺揮開取代,她像火燒似的跑回房間,跳上床蓋好被子,念咒般的在心里嘀咕。
她才不記得吧?根本不記得啦!丁可菲,別鬧了,不要胡思亂想,千萬別隨便自作多情,那個人是個小心眼啊!瞧你的臉還被他捏到發紅啦!
沒錯沒錯!他是個小心眼,不是什麼好人——不對,他是個好人,但同時也是個小心眼,所以絕對禁止和他牽扯太多啦!
睡覺、快睡覺!什麼事都沒發生啦……
她用力閉上眼,把被子拉過頭頂,死命叫自己快點睡。
可是……她看起來好可愛喔……
真的超可愛的……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覺得自己這麼、這麼可愛過……
心跳噗通噗通的響著。
她偷偷拉下被子,睜開了眼,瞧著天花板。
會不會……阿震會不會……也覺得……她……很可愛?
這念頭,教小臉熱燙不已,她臉紅心跳的側轉過身,重新把被子拉到頭上。
「媽呀,丁可菲,你好不要臉喔,哪有人這樣的,超無恥的啦……小心眼才不會覺得你可愛的咧……」
她再次自言自語的嘀咕嘀咕,卻忍不住在被子里偷偷竊笑了起來。
真的很晚了……睡覺睡覺睡覺……快睡覺……
雖然在心里這麼想,她卻還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不斷猜測那個小心眼對她的想法,一下子偷偷笑,一下子又碎念他亂捏她的臉,直到半小時後,才終于因為疲倦,進入了夢鄉。
***
三月,新一波的寒流降臨。
今天一早醒來,氣溫驟降好幾度,寒風呼呼的吹。
窗外的雲層既厚又重,都六點了,天還是陰沉沉的,看起來和晚上差不多。
「媽呀,有夠冷。」
打著嗦,可菲天還沒亮就醒了,快速的刷牙洗臉,下樓開工。
非洲有架飛機掉下來,失事原因不明,連掉在哪里的確切位置都不知道,航空公司打了電話來,武哥當然二話不說接了這件案子,帶著公司里的員工全都出了遠門,就連總是和阿震一起待在地下室的阿南都被叫了過去。
老公寓里難得的冷清,只剩下她,和地下室那位小心眼。
趁著大家都不在,她一早起床就去每個人房里的洗衣籃收髒衣服,除了鳳力剛那懶鬼,大部分的人房間都整理的很干淨,她只需要稍微收拾。
但是,每次他們臨時有案子出遠門,第二天一定有人房里有髒衣服還沒清洗,堆在洗衣籃里,如果她沒去收來洗,那些沾著汗水的衣服,就會在那邊放個十天半個月的,臭都臭死了。
她抱著洗衣籃,將衣服分類好,然後在洗手台那邊把特別髒的領口、袖口,先拿肥皂洗干淨,洗不掉的就用小蘇打粉加檸檬處理;歷經過去一年的磨練,她現在早已成了家事高手。
煮飯,沒問題;洗衣,她最行;打掃,相信小肥,保證OK。
雖然,她名為行政助理,但實際上卻和小女佣差不多。
天寒地凍的,叫她用冷水洗衣服真的是很痛苦,可沒辦法,老板太小氣,公司經費又不足,她還真沒膽去燒熱水來洗衣服。
「蘇蘇啊……好冰、好冰……」
她邊吸氣,邊哀叫,一邊發抖一邊盡快把特別髒的幾件衣服領口都洗了一下,然後才全丟進洗衣機里,跟著再擦干手,沖到樓下廚房去,趁洗第一輪時,先去做早餐。
因為只有兩個人,早餐很簡單,香煎培根蛋,加上快速燙過的番茄生菜溫沙拉,和一壺牛女乃,但小心眼愛喝牛女乃,這種天氣,還得先把牛女乃隔水加熱過,免得他又有借口捏她臉。
一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模了模好像又疼起來的臉。
早知道這家伙那麼愛記仇,她那天拼死也會忍住笑的。
自從那次之後,為了避免惹他眼,她總是刻意避開他,盡量別出現在他面前,可是現在公司里就只剩自己和他而已,再沒別人了,她要不惹眼也很難啊。
今天是星期天,她又不能假裝去上課。
唉……
嘆了口氣,她將培根蛋盛好上桌,溫沙拉甩去水分,淋上橄欖油、香草醋攪拌,再撒上一些核果,一邊瞄著時鐘。
六點半了。
她繃緊神經,準備好隨時應戰,或者逃跑。
但等她把牛女乃都溫熱好了,平常那準時出現,甚至會提早到的人,卻難得的遲到了。
可菲緊張又困惑的坐在餐桌上,吃著自己的早餐,本以為他很快就會出現,可是三分鐘過去、五分鐘、十分鐘過去,廚房里卻還是只有她一個。
期間,她真的忍不住朝客廳那邊張望好幾次。
但,沒有人就是沒有人。
她疑惑的吃完自己的早餐,看看時間第一輪衣服應該洗好了,干脆先上樓去曬衣服,十分鐘後,她再回到廚房,餐桌上的早餐還是沒人動過。
懊不會昨晚武哥他們出了什麼事吧?
如果是這樣,他應該會通知她啊……會嗎?還是……哈哈……該不會他還再記仇,所以干脆不上來吃飯?
她干笑兩聲。
這一點,還真有可能呢。
唔……嗯……
看著桌上他的早餐,她咬著唇,眯眼想了一下。
唉,還是硬著頭皮送下去好了,以免他又偷偷將她記上一筆。
拿了托盤,她把早餐都放上,再把牛女乃稍微再加熱放到保溫壺里,一起送到了地下室。
電腦室的螢幕多數都關起來了,只有幾個還在運作,有台螢幕連接著保全系統,顯示著公寓里各處的監視畫面,另一台則快速的在跑著她看不懂的程式,還有一台全是數字。
他不在電腦室里,里面空無一人,但通往他房間的門半掩著。她走上前,朝里面探頭探腦。
「阿震?」
房間里很暗,沒開燈。
她看不清楚,加上沒听到回答,不禁伸手輕推房門,可門才推開,她就看見他人,嚇得她趕緊把手收回來,退後兩步。
「啊,抱歉,我以為你還在睡,不是——我是說,我早餐做好,所以來通知你——」
她閉著眼緊張的解釋了好幾句,才猛然發現剛剛那景象有點不對。
他怎麼躺在地上?!
可菲一回神,猛地抬頭,匆匆上前再推開門,果然看見他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倒在地上,靠近他腦袋附近,還有一包已經融化的冰枕。
她嚇了一大跳,連忙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