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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寒風呼呼、呼呼的吹著。
蔽人的風,穿透門窗細縫,充塞一室,將空氣變得又寒又凍。
可菲縮在床上,抱著肚子,瑟瑟發抖,只覺唇寒齒凍,像是要冷到骨髓里去了。
人生,是有沒有那麼悲慘啊?
她難得可以放假休息耶,為什麼偏偏——
「痛痛痛痛痛……」她臉色死白的申吟著,包著被子哀哀叫,腦海里痛到一片空白,淚水難以自抑的進出眼眶。
本以為,公司里的人都回家過年了,她難得可以清閑一下。誰知道,他們前腳剛走,她後腳大姨媽就來報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年關將近,她忙著大掃除搞到太累,這次月月來,她痛得完全起不了身,就算吞了止痛藥還是痛得她死去活來,好死不死又遇到寒流來襲,讓她全身發冷,整個人如在冰窖,只能包著棉被,抱著包著毛巾的熱水袋,蜷縮在床上偷哭。
包讓她哀怨的是,外面不知哪家哪戶,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傳來年夜飯的香味,讓她想到別人家家戶戶都在開開心心過年,準備吃團圓飯,就只有她,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在這邊,一時間不由得更加悲從中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好不容易止痛藥發揮作用,她昏沉沉的睡了一陣,卻又被電話鈴響吵醒,她掙扎著爬到床邊,接起電話卻听見那熟悉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不想讓他擔心,或者有任何誤會,她強打起精神和他說話,但等一收線,淚水立即又涌上眼眶。
是阿震呢。
她包著棉被,躺在枕頭上,咬著唇瓣,只覺一顆心,暖又酸。
閉上眼,熱淚如豆般滾落眼角,她吸吸鼻子,有些硬咽。
都一年多了,她還以為,自己己經忘記了,誰知道光是听見他的聲音,就讓她連心都抖了起來。
她都已經說Bye、Bye了啊,他也一年半沒回來了,那麼明顯的方式,她為什麼還是沒辦法死心啦?
什麼狗屎初戀……好討厭……嗚嗚嗚……而且那根本不是初戀,是暗戀吧……人家阿震又不喜歡她……
可是……他打電話回來了啊……
這念頭,她喉頭一硬,淚水又落一串,只覺自己好可悲,電話是武哥叫他打的,又不是他自己主動打的,如果不是武哥,他才不會打這通電話。
王八蛋!大笨蛋!不打就不打,不回來就不回來,有什麼了不起!
「可惡……肚子好痛……痛死我了……」
她咬著唇嘀咕,含淚想著,等她月月走了,她就要去交一個男朋友,她才不希罕那個豬頭啦……
哭著哭著,又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懷里的熱水袋不知怎麼不見了,夜半時分,她突然全身發冷,冷到肌肉都僵痛起來,心髒好像都快跳不動了,她想起床找熱水袋,卻虛得醒不過來,只覺自己好像身在冰天雪地里,如在掙月兌不出的惡夢之中。
慘了,她這次就算沒痛死,也會凍死。
早知道,就多拿一件被子來蓋了。
正當她冷到神智不清,恍惚中,卻突然感覺有人打開了門,她驚慌起來,想睜眼起身,卻張不開眼。
下一秒,那人突然伸出手,模著她的臉,跟著開口咒罵出聲。
阿震?
她不敢相信,但那聲音听起來像是他的,有東西被打翻了,他又低咒起來,跟著沒多久,他突然上了床,鑽進了她的被窩里。
媽呀,不是阿震!如果是他,才不會上床和她擠,那這個人到底是誰?
她僵住,但男人將她拉進懷中,摩擦著她的手腳和僵痛的背,她慌張的試圖伸手推他,卻使不出太多的力氣。
他抓握住她的手,拉到手邊呵氣,以雙手捂著,那動作好輕好輕,溫柔不已。
可菲微驚,停止了掙扎,她冰冷的手指,慢慢熱了起來,他把她的手,擱在他暖熱的胸膛上,一雙大手又忙了起來,他撫著她的背,捂著她後頸的風池穴,大腳更是貼著她冷掉的小腳,讓她的腳掌貼著他的腳背。
這個男人,將她緊緊裹住。
結實強壯的身軀,散發著舒適的溫暖,還有熟悉的味道。
那,是阿震的味道。
她感到困惑,然後豁然開朗。
是夢啦!
應該是夢,現實中,他閃她閃得可厲害了,只有在夢里,他才會這般溫柔。
看來她大限將至,大概老天爺看她可憐,所以讓她死前,還能做一場好夢。
心,又酸。
淚水,再進出眼眶。
她放松下來,硬咽依偎在他懷里,任夢中的男人,擁抱呵護著她。
如果是阿震……如果是真的阿震……才不會對她這麼好……她知道,他就怕她愛上他,所以才不回來。
就算她是恐龍妹又怎樣?恐龍妹也是有自尊的啊!她不會騷擾他的好嗎?
可惡,好可惡,阿震最可惡了——
驀地,那雙熱燙的大手,仿佛知道她的不適,停在她的後腰上,小心的捂著,熨燙著。
熱氣,從那粗糙的掌心傳了過來。
忽然間,又覺得老天爺好壞,她都要死了,還派這麼一個貼心的阿震來,讓她無法真的討厭他,沒有辦法徹底死心。
原本已經凍得像冰棒的手腳,在他的擁抱摩擦下,漸漸回暖起來,染上了他熱燙的體溫,終于不再冷痛。
她將滿是淚痕的小臉埋入他胸膛,突然間只希望,這個夢能持續久一點,然後拜托老天爺能晚點再讓她死掉。
***
「笨阿震、臭阿震……我最討厭你……」
抽泣的咕噥,悶在懷里,很小聲很小聲,幾乎像螞蟻在說話,他卻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嘴里雖然這麼說,兩只小手卻揪抓著他的衣,小臉也依然埋在他懷里,邊哭邊嘀咕。
「最討厭了……」
心口為此,瑟縮了一下,他無言,只能收緊長臂,嘆了口氣。
最好她是能討厭,最好他是能放手。
他試過了,真的。
再會想,想不到她不死心,想不到她如此頑固,都不知在執著什麼。
但同時,他不能不和自己承認,當他听見她喊著他的名時,剎那間,確實感到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混合著激動、喜悅與心疼。
她沒有忘記他。
沒有。
她的淚,浸濕了他的胸口,像在上頭烙了印。
懷里的女人,全身上下依然瑟瑟輕顫地抖個不停,但至少她冰冷的手腳,已經開始有了溫度,而且終于安靜了下來。
顯然,他搞對了狀況。
他繼續讓手待在她的後腰上,悄悄松了口氣。
罷進門時,他知道她睡了,也曉得自己應該轉身出去,卻因看見她臉上的淚,忍不住上前。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為什麼好好的床不睡,要開著和莫森借來的車,連夜趕上來。
直到他站在她床邊,直到他伸出了手,替她抹去了臉上的淚,發現她小臉冰得嚇人,驚得三魂飛掉七魄,然後一腳踩到那個包著毛巾的熱水袋,打翻了她放在桌邊的姜茶,看見了止痛藥——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
事到如今,才敢和自己承認。
他想念她。
他想念這個總是對著他傻笑,在乎這個愛嘮叨碎念,只敢偷偷在他背後嘀咕的膽小表。
在乎到慌了手腳,一瞬間,還以為她因為這小小的寒流,凍死床上。
結果,她只是月事來而已,卻已經嚇得他去掉了半條命。
他不想在乎她,真的不想。
一開始放假時,他曾經想過要順便回公司看看,不是沒有想過,不是沒有回來過,可臨到巷口,卻莫名卻步。那個便當里,全是他愛吃的菜肴,都是些需要用心花時間的工夫菜,他從沒特別說過自己的喜好,她卻全都記得,還熬夜花了一整個晚上去準備熬煮。
那是她的心意,滿滿的心意。
他當然懂,感動得整顆心都熱燙了起來。
她很好,該死的太好了,就是因為太好,他才不敢回來。
總以為她會忘記,卻又矛盾的擔心她真的忘了。他告訴自己別去想,誰知越是這樣,越是會在意。
他想給她時間,給她機會,卻總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擔心她不懂得休息,想著她是不是認識了誰,會不會已經和誰在一起?但他從來就不敢真的開口問,只能在偶爾和其他人通電話時,等著撿拾幾句關于她的消息。
她從來不曾問起他,不曾和人提過他,不曾追問他什麼時候放假,為什麼不回來。
從來就沒有。
他以為她忘了,已經不在意,然後才發現真正在意這整件事的人,是他。
今天是除夕,他應該待在老家,和家人朋友一起跨年,守歲。他不應該在這里,但她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偷偷的哭泣。
扁是想到那個畫面,就讓他難以忍受。
她硬咽沙啞的聲音,騷擾著他,讓他坐立難安,等他回神,他已經開了車北上,幾度想要回頭,最終卻還是來到了這個愛哭鬼的身邊。
看見了,抱著了,才心安,才知道有多想念,才曉得有多……
喜歡。
心,微微的戰栗,輕抖。
深深的,慢慢的,他呼吸,穩定自己。
輕輕的,小心翼翼的,他撫著她的後腰,熨著,貼著,希望她能因此好一點,別那麼疼,不那麼痛。
他見過海洋這樣摟著桃花,撫慰著她,月月如此,年年如此,總以為,自己不可能有機會擁著誰,像海洋和桃花那般。
從來不知道,女人抱起來這麼柔軟,好小好小一只。
她以前有那麼小只嗎?
他低頭查看她,冷靜下來後,才發現她的頭發變長了,幾乎恢復到以前的長度,好像似乎又瘦了點,他都可以模到她身上的骨頭。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在暗淡的夜色中,模索著她的身體,幸好她身上還有不少肉,沒有瘦成皮包骨,但他手才移開她的後腰,她就擰著眉,抗議的咕噥了起來,還抓著他的手,放回原先的地方,然後像只小貓一樣,在他懷里磨蹭著,東移西挪的調整姿勢,最後終于決定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才將臉貼在他頸窩里,右手環著他的腰,左手曲擱在他胸口,跟著喟嘆了口氣,露出滿足放松的表情。
她的臉色,看起來沒那麼蒼白了,連剛剛那淡到快沒有血色的唇,也紅潤了些。
冷涼的吐息,變暖,拂過他的喉結,溜過他的耳垂。
小小的心跳,貼著他的胸膛,悄悄躍動。
原本踩著他腳背的小腳,不知何時,鑽到了他兩腿之間,無意識的輕輕摩擦著他的小腿,一次又一次。
那不是挑逗,她只是在取暖。
他告訴自己,所以沒有阻止她,但下一秒,她卻在睡夢中,伸舌舌忝著因為天冷而變得干澀的唇瓣。
丁點的濕熱,輕輕掃過頸動脈。
心髒,猛然收縮。
她咂了咂舌,在睡夢中發出奇怪又困惑的聲音,然後好奇的伸舌再舌忝一次。
他停止了呼吸,身體某個本來就隱隱蠢動的部位,瞬間因充血而堅硬,他僵在當場,完全不敢亂動,害怕會因此擦槍走火。
幸好,她沒再伸舌,只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噥聲,跟著才安靜了下來。
當她那熟悉的嘶呼嘶呼聲再次響起時,他依然不敢亂動,差不多在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早鑽到了她的衣服里,直接貼在她腰後的肌膚上。
他應該要抽手,卻沒有動。
她需要他的手在那里,她剛剛表達得很清楚了。
掌心指月復下,那細膩的肌膚,柔滑不己,教他有些著迷。
她身上,還有一種甜甜的香味,一種像混合著剛出爐的面包與焦糖,還有一點點的香草,那種讓人忍不住想深吸口氣,令人安心的味道。
所以,沒有動,不想動。
他喜歡將她擁在懷中的感覺,好像他真的擁有她,好像她本來就應該待在這里,屬于他。
她需要他。
他這般告訴自己,但卻更清楚,過去那一年多,只讓他更清楚一件事——
真正需要對方的人,是他。
他需要她在這里,就在他身邊,就在他懷里,崇拜他、需要他、嘮叨他、喜歡他、在乎他……
不知她又夢到了什麼,一滴淚,再滾落眼眶。
然後,他听見她低如蟻語的夢吃,他困惑的湊近,只听她哭著硬咽道歉。
「阿震……對不起……」
她揪著他的衣,苦惱的哭著小聲說︰「我不會……不會喜歡你的……一定不會……不會了……」
心口,驀然揪緊,被那字句狠狠抓住,他無法置信的瞪著她,只覺喉嚨緊縮。
「你不要不回來……」她硬咽的將小臉埋在他胸口,輕泣著,吐出只敢在夢中說出,藏在心底的渴求︰「不要不回來……」
她說得很小聲、好小聲,像是怕被誰听到,語音微微的顫抖。
那斷續悄然的夢囈,字字都如響雷,撼動著他的心。
心疼、不舍、罪疚將他包圍,淹沒。
當另一滴淚落下,他伸舌,舌忝吻接住那滴又苦又咸的淚。
「別哭了……」抵著她的額,他啞聲開口︰「別哭了……」
也不曉得她是听見了沒,但她微微的戰栗著,更加偎進了他懷中,暗啞的偷偷要求。
「拜托……不要討厭我……」
寒冷的北風,在窗外呼嘯而過。
氣溫降了又降,他卻不覺得冷,只覺心跳得很快很快,好快好快,全身上下都和胸中那顆激昂的心一樣,熱得發燙。
可以嗎?
這樣子,是可以的嗎?
他是不是,可不可以,自私一點,奢求更多?
這對她是不公平的,他知道,但他如何能夠放開她?教他如何能放手?
擁抱著這個佔據著他心神的笨女人,他閉上了眼,不由自主的把手收緊,再收緊,將臉埋入她發間,感覺著她的溫暖與心跳。
以為他會忘記,以為她會改變,誰知都沒有。
可以嗎?
他是不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