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店中,歌舞升平。
這兒,可是刺史夫人表舅開的店,早早有重兵駐守,加上今兒個晚上,京城里的金吾衛就在這兒,那可是平常在京城里保護皇上的金吾衛呢,還怕什麼呢?
于是乎,即便外頭風狂雨急,還有妖怪肆虐,店內樂師卻再次吹起了胡笙,歌姬跟著唱起悠揚的小調。
清亮的歌聲,穿透了緊閉的窗欞,傳進黑暗的風雨中。
黑夜里,風強雨急。
電光忽地又閃,只見一只巨獸閃身躍過高牆潛入了隔壁的萬應織造,另一條黑影緊跟在那頭野獸身後,翻過牆頭。
黑影才在庭中廣場上落地,卻發現那先前落敗逃竄的黑獸,竟已消失不見。
大雨傾盆而下,那獸的味道,完全逝去,像是讓人特意遮掩。
忽地,空曠的廣場中四周,轟地點亮了火把,將黑色的身影照亮。
敝漢戒慎的轉身,只見一位赤腳的黑衣姑娘撐著從新羅而來,繪著紫藤花的油紙傘,無畏狂風暴雨,站在萬應織造正廳的石階上。
「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東西,敢同我來搗亂,原來是鳳凰樓的少爺。」
盈盈一笑,她往前走了一步。
「少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您何苦來欺壓我這小女子啊。」
她嬌聲說著,揚起了傘,風雨吹不熄的油火把,在雨夜中熊熊燃燒著,照亮了她美麗的臉,他這才發現眼前那姑娘看來只有十七八歲,他張嘴擠出粗嗄的字句。
「你是誰?」
「我是誰?」她旋轉著花傘,朝他走去,一張玉容白似雪,帶著寒冰般的笑,道︰「這兒是我的產業,這些日子,您桃了我多少店肆,您說我是誰啊?」
這小泵娘,竟是幕後的大老板?
他心下一凜,還在懷疑,卻見她嫋嫋朝前伸出玉足,腳不沾地的走入風雨之中,而那肆虐的暴風雨竟避開了她。
琥珀色的瞳眸冒出金光,他沉聲再問︰「是你指使妖怪吃人的?」
听到這一句,她笑臉一斂,像被人戳了一刀,但她隨即出聲笑道︰「他們餓了,總也得吃點東西吧?我能怎麼著?」
聞言,他怒道︰「你這妖女——」
話聲未落,她忽地已來到眼前,一雙黑瞳在風雨夜中,亮得嚇人。
「你說誰是妖?」她冷冷的說著,小手朝他一揮,狂風立時將他身上的黑布扯掉大半。
「瞧你這半獸人的德行,人不人、獸不獸的,也敢指責我是妖?」
突然間失去了遮蔽自我樣貌的衣料,他咆哮出聲,想抬手攻擊她,才發現自己無法動彈,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四肢。
「我是妖?我瞧你比我像啊,呵呵呵呵……」她上上下下的瞧著他那丑陋的模樣,掩嘴輕笑,「少爺,你說,我們叫人來評評理,可好?」
憤怒,讓他露出獠牙,肌肉與骨骼在瞬間暴脹,讓他變得更加高大強壯,他握拳朝她嘶吼著。
她呵呵呵的又笑了起來,譏笑著說︰「甭試了,我下了法陣禁制與結界,尋常妖怪解不開的,就憑你這種半調子——」
她嘲諷的話未說完,那家伙已掙月兌了鉗制,忽地朝她沖來,將她撲倒在地。
雖然被撲得猝不足防,她依然瞬間在胸前結出法印,將那可惡的家伙轟了出去,但即便如此,那情感的沖擊還是讓她痛得臉色發白,還教她掉了油紙花傘,坐倒在雨水之中。
可惡!懊死!這些討人厭的獸人!
她狼狽的起身,一臉憤恨的瞪著那個已經重新爬起來的半獸人,嫌惡的吐出剛接收到的情感與畫面。
「原來,你喜歡你家妹子。」
這一句,讓他心驚,他喘著氣,警戒的繞著她。
黑衣的姑娘,冷冷抬起了冰雪般的容顏,譏諷的道︰「瞧你這丑模樣,也敢喜歡人家,你以為你這樣斬妖伏魔,就能博得她的芳心了嗎?那是不可能的,人都是自私的,人的心會變,她就算現在不當你是妖,以後也會。」
「她不會。」他瞳眸一黯,粗聲辯駁。
听到他的否認,她笑了起來,「噢,她會,一定會,你也認為她會,所以才會變成這種半調子。你根本就不相信她,你打從心底就認為,總有一天她會背叛你。」
他緊盯著她發亮的眼,不知怎地,一切變得模糊起來,他粗喘著,否認︰「我沒有……沒有……」
「是嗎?」她冷笑著靠近他,問︰「你真的相信你自己說的話?你真的認為她一輩子都不會嫌棄你?你真的以為她會愛你?愛你這種丑陋的東西?」
她的人,忽遠忽近,那妖媚嘲諷的聲音,像由八方而來。
「不,你不這麼想,所以你才在這里,你這可悲的東西,你們這些獸人都是些可悲的東西。」
他怒咆一聲,抬手朝她揮去,但那女人只是幻影,她不知如何到了他身後,貼著他的耳道︰「但你是對的,她不可能會愛你。」
他轉過身來,再揮手,試圖逮到她,可那女人又不見了。
「人類,明明自私又愛說謊,卻老愛戴著虛偽的面具。」
嘲笑的聲音從上而來,他抬首,看見她竟懸浮在風雨中。
「你以為她喜歡你是真的嗎?不,她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為她做牛做馬,利用你替她賺錢謀利,就像她利用你幫她賣命除妖一樣。」
他猛然撥地而起,閃電船伸出獸爪襲向她,可獸爪只是打散另一個幻影,因為用力過猛,他揮空後失去平衡,狼狽的摔落在地。
四周的火光,突然全數熄滅。
「你知道她工于心計,你知道她利用你,就和她爹一樣。」
她的聲音,近在耳邊,他再轉身,但她的人不在那里。
「身而為人,有什麼好呢?你當了這麼久的人,難道還不知道,親情、友情、愛情,一切都是幻覺,他們只是利用這些虛假的謊言,綁住你、勒住你——」
他霍然轉身、再轉身,可風雨中,什麼都沒有,而她的聲音,就像直接在他腦袋里響起。
「讓。你。窒。息。」
他想辯駁,但身體里的野獸吼叫著,掙扎著要出來,像要撕裂他的胸口,他奮力壓制,痛得跪倒在地。
「何必呢?別忍了吧?做人有什麼好?有什麼好?你對人好,他們可曾感謝你?你舍命救了那些人,他們也只把你當妖怪而已啊。」
他搖著頭,試圖甩開那女人的聲音。
「來吧,拋開那無用的人形。你想要她?我告訴你該如何做,你應該順從你的渴望,你想得到她,不是嗎?可愛、聰明的銀光……如此甜美、這麼可愛、那麼香……」
誘惑的言語,切中他內心的渴望,讓他猛然一窒。
是的,他想要她,很想、很想……
「那就吃了她。」
可怕的聲音,悄悄的在他耳中響起,鑽入他的腦海之中。
不……
他痛苦的喘息著,掙扎著,但那邪惡的聲音依舊不停。
吃了她,她就是你的了,從頭到腳都是,她不會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不會有任何機會背叛,那樣一來,她就會是你的,只會是你的,你一個人的,永永遠遠,只屬于你。
一瞬間,狂風暴雨都似已然停息,只剩下那個聲音。
只屬于你。
黑暗中,銀光的笑顏似在眼前。
他看見小小的她開心的笑著,看見她窩在他懷中,看見她和他一起數數兒,看見她在陽光下奔跑。
然後,她長大了,捧著他的臉,渴望他、親吻他。
可下一剎,他變了形,她水漾的眼睥里浮現驚恐,害怕的尖叫出聲,轉過了頭,推開了他,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那間,怒火沖出了喉頭。
「不!」
他咆哮出聲,驚天的巨吼,讓幻影碎散。
雷電同時其響,轟隆而下。
白光劃破大地,他一眼就看見了她,那個邪惡的妖女,她高高在上的立于他身前,低頭俯視著跪倒在地的他。
他痛苦的,瞳牙切齒的瞪著她說︰「我不吃人……我可以控制自己……」
這個可惡的半獸人,獸人都很沖動,半調子的更是如此,他在這種狀況之中,早該失去理智,卻還是撐著,甚至擺月兌了她的操縱。
她擰起了秀眉,一臉不變。
「我不會吃了她……」風雨重重的打在他身上,他抬起頭,看著那個女人,環抱著自己,忍著痛,斬釘截鐵的道︰「不會……」
他那神態抑或是這句話,莫名激怒了她。
她抬起潔白的小手,捧著他被汗水雨水濕透的臉,「即便她背叛你?
「她不會。」他斬釘截鐵的說。
我離開是為了保護她,我不信任自己,不是不信任她。
這低沉的聲音,同時回蕩在兩人的腦海,清楚而鮮明。
而那,只憑添了她的怒氣。
「你說謊,說謊!你根本不信任她,你只是在騙自己!」
那指責的斥喝震震,在風雨中,也在他劇痛的腦中回響。
剎那間,他才知道,這妖女可以讀取他的思緒。
他咧開了嘴,惡狠狠的瞪著她,嗤笑道︰「你知道我沒有說謊……你只是不想相信……像你這種妖怪……根本不懂什麼叫信任……」
聞言,她的臉色奇差無比,仿佛因為她的怒氣,風雨更加狂暴,將她漆黑的長發揚起,冷冽的聲音,從她艷紅的嘴里迸了出來。
「我不懂?不懂的是你。」
她烏黑的眼,變得無比深沉闇黑。
「你不懂人類這種動物,他們對任何事,都只是說說而已。你當人太久了,才會相信那些虛假的謊言,相信人比妖好,相信他們嘴中虛偽的信任與愛情。」
她湊近他,嘴邊揚起丁笑,眼里有著無比的惡童。
我讓你看看,什麼叫做人,看看他們究竟有多虛偽——
他想轉頭,避開她的眼,卻無法動彈,只听到她念起了難解的古老咒語。
他听不懂,但那每一個音節,每一串字句,都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擠壓著他的心髒。
他痛得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的野獸嚎叫著、掙扎著。
他奮力想月兌離她的控制,卻痛得做不到,那些咒語,一個接著一個,綁住了他,鉗住了他。
她的眼好黑,很黑。
黑暗的漩渦,如狂風般席卷而來,籠罩圍聚,鑽進了眼中,滲進了身體,然後將那頭野獸活生生拉了出來。
不。
他用盡所有力氣抵抗,但依然感覺嘴里的獠牙凸出了唇瓣,完全伸長,獸毛滿布強壯的身體,他無法控制的趴在地上,感覺骨髓突兀的暴出,肌肉暴脹,越來越巨大,越來越強壯,撐破了剩下的衣料。
不!
他試圖和以往一般阻止這一切發生,卻無法控制身體的變形,再也無法壓抑。
那一剎,飛落的雨珠變得好大、好清楚、好緩慢,一顆顆就在眼前,如豆一般,晶瑩剔透。
咚——
啪——嘩啦——
咚——啪——嘩啦——
咚啪嘩啦——咚啪嘩啦——咚啪嘩啦——咚啪嘩啦——
咚咚咚咚啪啪啪啪嘩嘩嘩嘩啦啦啦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水花四濺,飛散到他臉上,他痛苦的吸氣吐氣,但紛擾的聲音轟然而至,各種的味道充耳入鼻。
他的耳朵變尖,臉骨凸出,頭臉和身上的獸毛持續變長,出現了黑色的斑紋,長而有力的尾巴冒了出來,手與腳再也無法維持隱約的形狀,成了怪獸的足爪。
電光,驀然再閃。
他清楚看見,那倒映在牆上的巨大黑影。
不——
他弓起身,試著變回人形,卻沒有辦法,他的思緒變得模糊,幾乎無法再思考,某種可怕的黑暗緊緊綁縛住他。
不——
他張開嘴發出憤怒絕望的咆哮,卻只看見黑影跟著張嘴,听見自己嘴里發出獸一般的震天怒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掉轉過頭,看見那邪惡的女人掩嘴輕笑著。
「現在,誰才是妖怪啊?」
咆哮再次沖出喉嚨,明知道不應該,要小心這個妖女,難以控制的暴怒卻還是驅使身體朝她撲去,而思緒則被野蠻的狂怒完全淹沒——
***
紫電驚雷之中,吼聲震天。
當那年輕又巨大的野獸朝她沖來,黑衣姑娘腳一點地,飛上了高牆。
咆哮次沖出喉嚨,明知道不應該,要小心這個妖女,難以控制的暴怒卻還是驅使身體朝她撲去,而思緒則被野蠻的狂怒完全淹沒——紫電驚雷之中,吼聲震天。
當那年輕又巨大的野獸朝她沖來,黑衣姑娘腳一點地,飛上了高牆。
如她所料,它才剛成形,還無法掌握自己,過猛的力道,只讓它沖破了那道牆,但它滾了一圈之後,飛快轉過身來,尋找她的蹤影。
「告訴你一件事,這結界,被你撞壞了喲。」
她站在沒有坍塌的牆上,伸出食指擱在紅唇上,挑釁它,「你可要小聲些喔。」
它憤恨的瞪著她,金瞳燃著惱火的瘋狂,張嘴對她露出利牙,作勢欲再撲上前。
「唉啊,好凶喔,我好怕啊。」她拍撫著雪白的胸口,沖著那年輕又強大的獸,露出吊詭的甜笑,跟著開口發出淒厲的慘叫。
「呀啊——妖怪啊——」
她飛上了夜空,帶著笑,繼續做作的驚聲尖叫。
「來人啊!救命啊!有妖怪啊——」
它還想再朝她撲去,但驚叫聲喚來了隔壁邸店的注意,剎那間,燈火通明,徹夜駐守的衛兵,聞聲成群結隊的舉著浸了油的火把沖了出來。
「妖怪啊!真的有妖怪!」
看見那巨大的野獸,人人倒抽了口氣,退避三舍,驚叫之余,紛紛抽出了腰上的刀劍,慌亂之中,還戳傷了自己人。
亮晃晃的刀光在閃,它思緒不明,只嘗到恐懼的味道。
這些人害怕它,它朝他們發出威嚇的低咆警告。
就在這時,一支利箭由二樓竄出,咻地穿過在夜中狂舞的淒風苦雨,準確的射中了野獸的右肩。
野獸中箭,毛發齊張,不爽的張嘴朝那家伙怒號出聲。
嘯聲震天,懾人心魂,驚得眾人卻步。
但那身穿盔甲,手握長弓的男人,毫無畏懼的站在二樓欄桿旁瞪著它,抽出了背上箭筒里的箭矢,英姿颯颯的高聲喝令。
「步兵上前,六花曲陣,擺盾!杯弩手,備箭!」
听到了冷靜的指揮命令,畢竟是受過訓練的軍隊,即便心驚,戍衛們還是恢復了鎮定,持著刀劍盾牌听令上前擺陣,包圍了那頭凶猛的野獸,弓弩手更是早已佔據了所有的制高點,張弓拉箭。
「放!」
***
黑衣的姑娘,站在邸店高高的屋脊之上,冷冷的看著人們在風雨中,以眾欺寡的圍捕那頭野獸,看著它一再沖撞著戍衛和圍牆,看著利箭一一射中了它。
即便擁有強大力量的它一再閃避,忍住傷人的沖動,不曾真的咬傷過誰,他們依然因為恐懼而傷害它。
「這就是人。」
她輕輕的說,冷冷的笑。
「是人啊。」
她清楚,眼前那高傲的獸,遲早會失控,遲或早而已。
野獸自保的本能,會高于一切,總是高于一切,他身而為人殘存的意識,很快就會被獸性完全吞噬殆盡。
先讓這些蠢人,同它玩玩,玩得它累了、瘋了、垮了,她再來收拾它。
屆時,她便能將它收為己用。
看著那頭獸和那些兵,風雨中,一切都是那麼可笑。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數著它身上的箭矢,打賭那家伙在身中第十箭之後,就會開始吃人。
一旁織造坊的高牆,垮了一處,她睨著它,清楚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損失。
前兩日,她得知揚州這兒的店鋪子,接二連三的出了事,對她來說,那些都只是九牛一毛,可因為太無聊,她才過來晃晃。
打上回那沒用的妖被個道士收了之後,她就有打算要再收只妖來保身,這半調子來得剛剛好。
只不過,再好用的,都比不上夜影,可惜他瘋得徹底,又無法控制。
真的,太可惜了。
下面的那頭獸,沖垮了另一處牆,在包圍之中,逃了出去。
話說回來,這頭獸,怎知她人在這?
她知道它到處找她麻煩,可她明明下了禁制,它這種半調子,怎會找得到她?
那家伙剛剛指責她什麼?對了,它說她指使妖怪吃人。
哼,她不信人,同樣不信妖。
人都是愛說謊的東西,妖則全是貪婪的家伙。
眼前的揚州城,在風雨中飄搖。
不過……揚州城的妖怪,在吃人?
這兒,是妖王夜影的地盤,就因為如此,她才偷偷在這兒藏著,誰那麼大膽,沒他的同意,敢在他太歲頭上動土?
秀麗的眉,微擰。
一股不安的感覺,浮現心頭。
她忽地回首,只看見一名穿著盔甲的男人,不知何時,竟站在她身後。
看見那人,她驚恐的想退開,他已伸手抓住了她。
「想去哪啊?」
她壓著驚恐,冷著臉斥喝︰「赤尾,放開我!你敢對我動手,難道你不怕夜影他——」
「夜影?他走了,他嫌這兒無聊,早走了。」他看著她,一雙眼瞳,像蜥蜴一樣變得又尖又細,他伸出長舌,貪婪的舌忝著嘴,笑著道︰「小巫女,這麼久沒見,你不想念我嗎?我可想你想得緊啊——」
說著,他張開咧到耳邊的大嘴,一口朝她咬來,她試圖結出法印,但卻來不及,那卑鄙的王八蛋早已料到,竟一口咬斷了她的右手。
艷紅的血,頓時噴濺上了天,和風雨交織在一起,灑落。
「啊——」
熟悉的劇痛傳來,即便疼痛從心肺中月兌口,也無法宣泄那可怕的苦痛,但從前過往的那些曾經,更讓她害怕。
現在只有一口。
一口。
但之後會有更多,更多。
包多的撕咬,更多的啃食,還有那永無止境的痛。
不要,她不要再被關起來,她不要再經歷那些瘋狂的月夜——
她不要!
恐恆與經驗給了她力量,她在眨眼間,以噴血的斷臂在空中畫出字咒。
金光閃現,轟的一聲,將那家伙砰然擊飛。
她顧不得看其結果,轉身撥腿狂奔,不忘替自己的斷手點穴止血,她飛掠過一棟又一棟的屋宇,躍過一條又一條暴漲的溪水,一邊撕扯衣裙,包住失血的斷手。
但那沒用,她知道,當她的血噴濺到半空中時,一切就已經開始了。
她沒有回頭看,她不敢回頭看。
憤恨與驚恐,在胸中堆疊。
可惡!可惡!可惡!
她知道,那些嗜血的王八蛋可以聞到她的味道,可以嘗到她的血,他們已經追來,追來爭食她的血與肉,搶奪她這份稀世的大餐。
她只能咬緊牙關,忍著驚恐,死命的逃,拚了命的跑。
而潛伏的黑暗妖魔,一個接著一個,被那甜美的鮮血吸引,發狂的從城中各處冒了出來。
是血。
神之血。
傳說中,白塔巫女的血,能長生不老、增進妖力的血!
風雨中,眾妖涌現、群魔亂舞,它們赤紅著眼,張牙舞爪,爭先恐後的——
開、始、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