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靜!」卡在喉中的叫喚忽地月兌了口。
听見她的聲音,他在第一時間,抬起了頭,朝她看來。
心,跳得好快好快。
「你過來……」小小聲的要求,迸出唇瓣,這樣很不好,她知道,他在和別人說話,叫他拋下那姑娘很沒禮貌,可是……可是……
她好慌、好慌。
緊抓著船舷,她盯著他看,任性的高聲喊著︰「你過來!」
他沒有動,心慌的淚,幾乎就要迸了出來。
然後,他和身旁的姑娘,說了些什麼,跟著腳一點地,縱身越過河面,來到她身邊,落在甲板上。
「怎麼了?」他低頭,問。
她抖顫著唇,盈著淚,看著他。
「我不舒服……帶我回家……」
他看著她,靜靜的看著。
「我想回家……帶我回家……」
她猜他知道她在說謊,但半晌後,他仍朝她伸出了手。
想也沒想,她投入他的懷抱。
她听見他和青姨道歉,听見他為她的任性開月兌,听見青姨要人把船駛向岸邊,听見好多人為她怎會突然暈船擔心。
她覺得內疚,所以死命的把淚濕的小臉埋在他懷中,但再深的內疚,也抵不過害怕失去他的不安。
阿靜是她的,是她的,才不給人,絕不給人,不給——
她原以為,只要一年,只要再等一年,等她十五,等她及笄,她就可以嫁給他了,她和他不是兄妹,又不是親兄妹。
她縮在他懷中,緊緊揪著他的衣襟,不松手。
沒多久,他帶她回家了,可是,幾天後,他加入了遠行的商隊。
她以為只是剛好,可他再沒停下他的腳步,一整年他待在家里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三個月。
然後,她和秦家小泵娘遇上了,方知那一日,他當下就委婉的拒絕了她,他告訴秦姑娘,他不會娶,一輩子都不娶。
那時,她才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要離開。
那時,才曉得,他介意自己的不同,他不想留下,他要走。
從此,她再不敢提及要嫁他的事,怕一提,會逼他走得更遠更久,再也不回來,消失在天涯的盡頭。
***
老天,她做了什麼?
銀光把頭臉埋在小手里,只覺得頭暈目眩。
這麼多年來,她用盡一切辦法,只想他留下來,她才剛發現他喜歡她,他留在這里,有可能是為了她,就算只有那千萬分之一個可能性也好,結果瞧瞧她剛剛做了什麼?
她趕他走。
真聰明。
「你知道,這兒是少爺的地方。」
在她懊惱悔恨之余,里昂不知何時,已進門坐定,手里拿著筷子,挑三撿四的吃著桌上的清粥小菜,涼涼的道︰「我們這樣是鳩佔鵲巢。」
「我想去撞牆。」她怨氣沖天的說。
「你不想。」他撐著腦袋,對那些清淡的食物興趣缺缺,百無聊賴的說︰「你只是想證明,他不是吃人的那一個。」
「他不是。」
她這麼篤定,真是單純的可愛。
里昂夾起一根青菜,晃了晃,故意逗她,「如果他天天都吃這種東西,誰都不能保證。」
銀光嗔他一眼,「你不喜歡,不表示別的人都不愛,不想吃就別吃。
「相信我,他不愛。」里昂瞅著她,道︰「你的少爺,把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壓著,他將自己藏得很好,我前兩年遠遠看過他,還以為他真的是人,他沒有什麼味道。」
「他是人。」她惱怒的瞪著他。
「他不是,你知道他和我一樣,但他為了當人,所以把自己藏了起來,吃這些草,不隨便動怒,他控制自己,壓抑,以為這樣就可以遏止獸化,但那樣是沒有用的。」里昂從青菜中挑出一根小小的肉絲,放入嘴里,然後喟嘆了口氣。
「為什麼沒用?」她好奇的追問。
他不答,反喃喃道︰「我真的需要更多的肉,如果我想吃齋念佛,我會住到廟里去。」
「里昂!」
瞧她急得都要拍桌了,他放下筷子,抬眼瞅著她,「因為我們是獸人。」
他起身撫著桌沿,晃到了她身邊,用那雙妖異的眼,瞧著她,緩緩道︰「我們的身體里,有一頭野獸,我們一半是人,一半是獸,我們不吃齋念佛,我們喜歡吃肉,我們成年後,就一定會獸化,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那是天性,可他一直在違反這種天性,那很危險。」
「什麼意思?」她昂首,擰眉看著他那雙碧綠的眼。
他揚起嘴角,低下頭,湊到她眼前。
他靠得太近了,超過該有的距離,她秀眉擰得更深,有些不安的想後退,但他挑起了眉,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她孤疑的瞧著眼前這男人,只見他露出了微笑,然後竟然低下頭來,聞她。
他真的在聞她,緩緩、緩緩嗅聞著她的發,她的額,來到她耳邊,吸了好深、好深的一口氣。
老天,她雞皮疙瘩一整個冒了出來。
正當她快受不了時,他又開了口,在她耳畔悄聲道︰「天啊,你真單純,你應該知道,你並不擁有我,我在這里,是因為我想——」
他話沒說完,身後門板已經爆裂,一聲怒咆已至,他頭也沒回,右手朝旁一伸,臂肌僨張,利爪暴出,瞬間擋住了那朝他襲來的拳頭,反手給了他長臂一爪。
但那少爺沒有因為疼痛而閃躲,他硬生生的受了那一爪,額面青筋暴出,怒目瞪視著他,整個人擋在他和她中間。
「里昂,你做什麼?」銀光嚇了一跳,小臉瞬間刷白。
里昂歪了下頭,伸舌舌忝了下爪尖上的血。
「有意思。」他瞧著那依然維持著人形,只有雙眼變色的少爺,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很難抵擋,對吧?將我生吞活剝的野蠻沖動。即便你知道我若想要她,不會等到現在,但當我覬覦你的女人的時候,你還是無法控制,你的喉嚨會發干,嘴里分泌唾液,心跳加快。你滿腦子只會想著要撕裂我的喉嚨,刨挖出我的心髒——」
琥珀色的雙瞳,收縮著。
里昂將視線從他那雙眼,移到銀光臉上。
「回答你剛剛的問題。」他說著,不忘再後退一步,保持著安全距離,道︰「我說很危險,意思是,他其實無法忍受我和你單獨在這個屋子里,所以他才一直在院子里,不由自主的偷听。他一直違反著他的天性,刻意控制自己,不讓自己獸化,可那就像在排斥他自己,他的強制壓抑,只會讓那頭野獸暴走,就像現在這樣。」
少爺臉上的肌肉抽動著,眼里有著血絲,狺狺的低吼,就在他喉中滾動。
里昂瞧著他,知道他有多痛,可他依然冷冷的繼續道︰「意思是,我想他非但越來越無法控制半獸化的時間和狀況,有時候可能甚至不記得他獸化之後,做了什麼。意思是,因為少爺不信任自己,不記得發生過的事,所以還是有可能吃了人而不自知。」
粗重的喘息,回蕩一室。
風知靜緊握著拳頭,瞪著眼前那家伙。
他可以听見身後那小小聲的抽氣,感覺她在听見這家伙說的話時,不由自主散發出來的緊張。
「我說得對嗎?少爺?你不記得。」
深沉的絕望,打從心底浮現,揮之不去。
他想辯駁,可卻找不到聲音,光是要控制自己,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她,他想扯爛眼前那家伙的嘴,想殺了他。
黑暗的暴力思緒,原始的野蠻沖動,強行佔據充滿了所有的思緒,就連視線都開始扭曲,唯一還讓他保持清醒的原因,是因為——
她在看,在看。
「你一定有好幾次曾經在夜里失去記憶,醒來時滿身是血,或許我們應該比對一下你每趟回來的日期,看看城里是不是剛好有人回了老家。」
威嚇的低咆,無法克制的暴出喉頭,他的牙也是。
他幾乎也無法克制那野蠻的沖動,可身後的人,在這時開了口。
「不需要。」
他虎軀一震,只听那輕軟的聲音,鎮定的說。
「他不會。」
里昂挑起劍眉,「他不會?你應該看看他昨夜在玲瓏閣的模樣,他徹底的毀了那個地方,你不是問他為什麼要走嗎?我告訴你原因——」
不!他不想讓她知道!
才被她稍微平復的憤怒與恐懼,瞬間高張,他咆哮出聲,沖上去揮拳阻止他將答案說出口。
里昂躲過他的右拳,擋下他的左拳,然後用獸爪抓住了他腦袋,將他扔到牆上。
砰的一聲,磚牆受力凹陷,他摔跌在地,但很快就彈跳了起來,再次上前,抬腳飛踢。
「住手!」銀光氣憤的高喊,「你們兩個快住手!」
可眼前這兩個,沒有一個停下,他們一路從屋內打到屋外,她跟著跑出去,只來得及看見里昂擋下他的數次攻擊,制住了他的關節,反折了他的手臂,獸爪霍地鉗住了他的頸項,將他砰然壓在另一面磚牆上,冷冷的道。
「你不獸化,是斗不過我的。」
他漲紅了臉、咬著牙,死命想掙月兌,卻做不到,抓著他的獸爪有如鐵鉗,動也不動。
「你就那麼害怕讓她看見?即便被我打趴,也甘願?」
挑釁的聲音,近在耳邊,羞辱著他,讓體內的野獸怒不可遏,他感覺到肌肉鼓脹,骨骼擴張,指間內的指爪,無法控制的變硬伸長——
「里昂,放開他!」
銀光惱怒的喝斥著,上前拍打里昂的肩脖,「快放手!」
里昂微眯了下眼,考慮了一下,這才松手退後。
那鐵爪一般的手一松,他霍地轉過身來,還沒來得及喘氣,已听見那男人殘酷的開了口。
「他逃走,是因為害怕有一天,他會失控吃了你。」
心髒,猛力的收縮了一下。
剎那間,他完全無法動彈,甚至不能呼吸。
「夠了!」
她嬌斥一聲,搶在阿靜再次暴走之前,擠到兩人中間,擋住他,厲聲對著里昂道︰「他不會這麼做,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你不要再胡說,他要吃我早就吃了,不會等現在。就像你不會到處吃人一樣,你可以控制自己,阿靜也可以。」
「我可以控制自己,是因為我知道我是什麼,我沒有抗拒,我接受我原有的模樣。」
里昂盯著她,再看向他,露出了伸長的利牙。
「我是人,也是獸。」
他伸長獸化的手,展示利爪,然後一根一根的收回堅硬的指爪,一根一根的讓它們從獸爪,變成潔白有力的手指,完全收縮自如。
他看著那奮力掙扎著維持人形的少爺,輕松的把牙也收回,碧眼如翠,閃著精光。
「我們強壯、敏捷,而且善妒,你的野獸選擇了她,所以才無法離開她,你不可能逃開的,我們的本能會一直驅策你回來,回到她身邊,保護她、佔有她、扞衛她,趕走所有試圖覬覦她的異性。」
知靜赤紅著眼,震懾的瞪著那個金發的男子,一時間無法接受他所說的話。
「所以,你才會失控毀了玲瓏閣,那兒的主人,不會放過你的,對方能逮到我,就一定能抓到你。你應該趁還來得及的時候完全獸化,順從你的本能,和另一個自己取得妥協,你必須釋放、接受自己,然後你才能真的掌握這一切。你一定要這麼做,否則你的野獸遲早會取而代之,屆時你將會因此發狂。」
里昂緊盯著他的眼,一字一句的道。
「讓她看看你的模樣。」
***
里昂走了。
但他說過的話,仍浮游在空氣中。
讓她看看你的模樣。
銀光沒有動,只是靜靜站在他面前,背對著他。
那沉重熱燙的呼吸,就在耳邊,他灼人的體溫幾乎像是貼在身後。
她不想違反他的意願,所以一直沒看他,不仔細看他,可是她好害怕,怕他會就此離開,再也不回來。
即便里昂說,他不可能辦到,他逃不開,可是她清楚他有多頑固,她知道如果他可以選,會寧願發瘋,也不願傷害她。
所以她深吸了口氣教轉身,可他卻嗄聲開了口。
「不……」
那聲音,好低沉、很沙啞,像是硬擠出來的一樣。
他很痛苦,她知道,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所以她沒有動,只道。
「你知道,里昂是對的。」
他低垂著腦袋,緊握雙拳,感覺指爪,陷進掌中,扎出了血。
「不。」
那輕聲但堅定的拒絕,像把刀,狠狠的插在心上。
她環抱著自己,強忍著傷心勸說︰「我知道你是什麼,我看過,小時候你發作時,是我在照顧你的。」
他知道,他記得,所有的一切都鮮明如昨。
一開始,他覺得她是個麻煩,只是個責任,是個他不得不遵守的承諾。
直到那一天,他小小的銀光為他擔心、害怕。
別說、別說……別和其他人說……
我不說,我不會說的。
也不準……和老爺夫人說……
好,我不和爹娘說。阿靜不讓我說,我就不說。
你發誓。
我發誓,絕不說,絕對不和第二個人說。
他記得她舉著手指天畫地的起誓,記得她用那柔軟又溫暖的小手,一次又一次的替他擦去汗水,一次又一次的替他來回奔波,她捂著他的耳為他摒擋雜音,守護了他一整個晚上,幫他保守著秘密。
那時他還以為,可以就這樣一直待在她身邊,那時他還以為,或許一切都是幻覺,他只是發了燒,只是發燒了,才會以為自己和別人不同,才會認為自己即將變成了怪獸。
苦澀涌上心頭,上了喉。
「不……你不知道……已經……不同了……」
她只看過那一次,只知道他的眼楮會變色,知道他的毛發會變長,會發高燒,她不知道之後發作的時間,間隔得越來越短,每一次發作,他都變得更多,斑斕的毛皮、伸長的肌肉、暴出的爪牙、扭曲的臉孔——
讓他即便想欺騙自己,也沒有辦法。
他不敢讓她看,他不想讓她看。
所以他總是離開,一再離開。
「我不在乎你是什麼模樣。」熱淚,涌上眼眶。
風又起,揚起她的發,讓那烏絲,拂過他的頰,引誘著他,讓他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他閉上眼,感受她的發,吸取她的味道,記憶她,刻畫她。
「我會……傷害你……」
他靠得好近,更近了,那嘶啞的聲音在她耳畔輕響。
她斬釘截鐵的道︰「不,你不會,不會的,讓我幫助你。」
她是如此堅定,這麼確信,他想相信她,多麼渴望能相信她。
可他不敢相信自己,那家伙說的沒錯,最近幾次,他已經開始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不記得的時間,越來越多、越來越久。
而那一夜,他在江畔恢復成人形時,身上確實有著血。
人的血。
好腥,很腥。
他當下,很想轉身就走,走得遠遠的,可他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是他最後一次能回到鳳凰樓,最後一次能好好看看她,最後一次能靠近她。
而且,已經那麼近了,他都已經入了揚州。
所以,他回來了,回來看她。
他以為,可以再看一次,一次就好,就多幾天也好,怎知道——
深深的吸口氣,他張開嘴,坦承道。
「我不能……冒險……」
粗嗄的字句,痛苦的在耳邊低回,緊抓著她的心。
她又氣又疼又惱,含淚咬著唇問︰「那你為什麼要吻我?為什麼?」
看著那在身前微微戰粟的小女人,他喉頭緊縮,多想為她擔著一切,多想將她擁進懷中,他甚至已經抬起了手。
但他的手,已成了獸的爪,長毛斑斕,帶著尖爪。
她粉女敕的肌膚如此無瑕,他可以看見,淚水盈在她眼角,就要落下。
她是他無法觸踫的光。
他不該踫她,不該吻她,卻沒辦法不這麼做,當她那樣看著他,當他那般渴望,他無法抗拒觸踫她,趁他還可以的時候,趁他還是人的時候,趁她還當他是個男人看著他、渴望他的時候……
她是他的光,是他每回陷入混沌的黑暗時,唯一引領著他回來的光。
但他僅僅只是存在,就會傷害她。
他已經無法再控制自己了,他甚至無法輕易讓手再立回人樣,無法拭去她的淚,無法擁抱她。
「我很……抱歉……」
他的聲音,變得好小聲,他的體熱,不再包圍著她。
他退開了,已經退開,她知道。
驚慌,驀然上心頭。
她匆匆開口︰「你走了,也不能改變什麼,城里依然有妖怪,吃人的妖怪,而且我知道那絕對不是你。他們本來很安分的,但有事情改變了,有什麼讓他們失了控,你不能走,我們還不知道是為什麼——」
「……」
「不!阿靜——」
她慌忙轉身,試圖抓住他,但身後已無人。
夏日午後,小小院落里,除了殘缺的石板、破掉的水缸,什麼都沒有。
他走了,離開了她。
她知道,他不會再回來,再也不回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他不會回到鳳凰樓,也不會再回到這地方。
「你這個笨蛋……」茫然的看著那空蕩蕩的地方,哽咽的咒罵聲滾出了唇,她握緊雙拳,只覺得心好痛好痛。
「笨蛋!」
她氣憤的指責,隨著滾落雙頰的熱淚,一並飛散在風中。
***
起風後,滂沱的大雨隨之落下。
黑沉沉的天,閃著電,驚雷震震不停歇。
她在大雨之中,被青姨送回了家,像是早已知道出了事情,娘已等在那里。
看見娘親眼里的擔憂,她試著強顏歡笑,卻笑不出來。
「知靜呢?」娘問。
「走了。」她說。
「是嗎?走了啊。」娘眼里,浮現淡淡的哀傷。
那一剎,她曉得,娘也早知道了,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他終有一天會離開。
娘沒再多說什麼,只朝她伸出了手,她走入那溫暖的懷抱,熱淚又落了下來。
雷聲轟隆,一響再響。
她緊擁娘親,放聲大哭。
打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就在她的視線之中。
在爹舊瘓復發,娘徹夜不眠的照顧著爹時,是他教她寫字、喂她吃飯、哄她睡覺的;每當爹的新仇舊怨找上門來時,也是他保護她、照顧她、替她擋下每一刀的。
是他,讓她懂得開始說謊。
也是他,讓她了解什麼叫心動,讓她嘗到什麼叫嫉妒與渴望。
她喜歡他、崇拜他,以為他是她的,以為他今生今世都會在她身邊,永遠屬于她。
但這一切,都是幻覺,只是幻覺。
她失去他了。
她以為她做好了準備讓他走,她以為自己可以承受失去他,可那只是謊話,欺騙自己的謊話。
她不想看他那麼痛苦,所以她騙自己她可以。
可這是那麼痛,那麼痛,像被挖出了心,掏出了肺,像被生生扯下了身上的一塊肉。
她以為她可以,可她不行,她沒有辦法。
沒辦法……
熱淚,如雨般,成了災。
停不下……
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