屢歡驚訝的看著眼前這男人,只見他輕松的操控著手中的樂器,一個音符接著一個音符如流水般從他指間滑出。
那是一首既優美又浪漫的曲子,帶著些許的哀傷,和淡淡夢幻的情調。
他半垂著眼,拉著琴,幾乎像是身在獨自一人的曠野中,將這首短短的曲子,詮釋得萬般溫柔,讓听者為之心暖,不覺放松。
悠揚的樂曲一再回旋,然後消散在夜空。
有那麼一瞬間,她完全忘了人還在命案現場,直到看見他放下了弓弦,她才遺憾的領悟到不會再有下一個音符出現,他已經拉完了那首曲子。
「是的。」他抬起了眼,看著她。
直到這一秒,她才真正看見他深黑的眼,他的眼里和那首曲子一樣,有著淡淡的哀傷,與讓人著迷的溫柔。
「這是那把史特拉底瓦里。」他說。
她想它確實是,但那是因為眼前這男人拉的音樂,讓她覺得是。
雖然她不是家里最有音樂天賦的那個,但她確實有一個很會彈鋼琴的老爸和小扮,她清楚要把音樂演奏得好听,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更別說要感動人心了。
而她在方才那短短幾分鐘,真的被他的演奏打動了。
他放下小提琴,小心翼翼的將琴與弓都收好,幾乎是有些依依不舍的,他再次撫模著琴弦與那長年被使用者模得發亮的楓木琴身,然後才把琴盒蓋上。
「這是什麼曲子?」她柔聲問。
「小夜曲,恩里克•托塞里的小夜曲。」
他本來只是想試幾個音而已,也許一小段,幾個小節,但那琴音真的很美,而他的听眾又如此入迷專心,她臉上的神情整個和緩起來,不再那麼緊繃虛假,像戴著搪瓷面具,因為如此,他不自禁的拉完了整首曲子。
「你拉得很好听。」她真心的說。
「謝謝。」他垂下眼,不知怎,竟真的覺得有些尷尬,或許是因為她的黑眸如此真誠明亮,他像是能從那雙清澈的大眼中看見自己。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桌,他能感覺到她的注視。
他將琴盒的扣頭扣上,拿起那黑色的琴盒,正當他不確定是否該問她是否要搭便車時,他听見奇怪的聲音響起,不禁好奇的抬眼,只見她不好意思的模著扁平的小骯,笑了出來。
「抱歉,我每次用腦過度就會覺得肚子好餓。」她笑看著他,問︰「你知遁哪里有不錯的小陛嗎?不會很貴,便宜又好吃的那種。」
「嗯。」他點頭。
「太好了。」她露出微笑,問︰「你不介意再載我一程吧?」
他愣了一下,他沒料到這個。
她是在約他一起吃飯嗎?他不是很確定,也許他誤會了她的意思。
「你也餓了吧?我相信你和我一樣錯過了晚餐。」她笑著再說。
OK,她確實是在約他。
這不是個好主意,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一起用餐,更別說是個女人了。
況且,他需要把小提琴送回保險公司,好讓保險公司正式把琴交還給羅維先生,而比起吃飯,他更需要好好睡上一覺,可當他看著眼前這聰明又美麗的女人時,他听見自己回答。
「當然。」
月上枝頭。
巴黎的月夜,冷涼如水。
天一黑,氣溫就驟降許多,當他從保險公司的分部出來時,空氣已經從白天的二十三度,掉到只有十五度。
那個女人乖乖坐在他那輛租來的破車里,低頭玩著手里的手機,她已經套上了一件輕薄有兜帽的白色小外套,那雙穿著緊身牛仔褲的長腿曲縮到了椅子上,遠遠看去幾乎像是十七歲的小女孩。
當然,那只是錯覺,當他靠近時,她將手機收了起來,抬起頭看著他。
「抱歉,讓你久等了。」他上了車,發動車子。
她搖搖頭,將雙腿放回椅子下,瓜子般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OK了?」
「OK了。」
他將車開上大街,兩旁的行道樹上掛滿了燈,遠方的巴黎鐵塔不時會在建築物中出現,他繞過會塞車的幾條大路,將車開到了那間小小的餐館。
一路上,身旁的女人難得的沉默著,他注意到她的眼皮也一樣沉重,途中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看來像他一般疲倦。
他把車開到目的地之後,她和他一起下了車。
那是間很小的餐館,因為快要打烊了,里面的客人沒剩幾個,大部分的人已經用完了餐,在喝飯後酒了。
當她說想吃道地好吃的小陛時,他只想到這間,那時它像是個不錯的主意,這間餐廳的主人是個老頑固,可是東西很好吃。
可是現在看著那個門窗老舊,燈光灰暗的小店,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選錯了地方,這間小陛子已經很多年了,來的都是老客人,裝潢也已過時,他應該帶她去別的地方才對,或許時髦一點,干淨明亮的餐廳。
正當他還在遲疑,慢半拍的想改變主意時,她已經上前推門走了進去,他只好硬著頭皮跟上。
不管怎麼樣,至少皮諾的料理真的好吃。
他帶著她到靠牆的角落坐好,皮諾上前來,在看見她時,對他挑起了眉,那一秒鐘,後悔又浮現心頭,他繃緊了神經等著那老人調侃他,但老皮諾難得的沒多說什麼,只替他倆點了菜就離開了。
他松了口氣,瞟了眼坐在桌子對面的女人,她已經月兌掉了外套,露出她明媚的面容和烏黑的秀發。即便燈光昏黃,她那頭柔順的秀發依然黑得發亮,他覺得仿佛能聞到她的發香。
她真的很漂亮,他很少和漂亮的女人走在一起,漂亮的女人需要被討好,他向來不擅長討好別人。
察覺他的視線,她抬起眼,瞅著他,歪著頭微笑。
「怎麼?」
她歪著頭時,額際的發絲也隨之晃動,他忍不住好奇,她是否有練習過這個表情與姿勢,但他只是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
「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麼會來兼差當調查員?」
「事賣上……」她輕扯嘴角,喝了口礦泉水,才道︰「模特兒才是兼差,但當模特兒能讓我在從事這一行時,得到一些優勢。」
「像是什麼?」
她以手撐著臉,微笑說︰「像是沒想到我除了長腿,其實也有一顆腦袋。」
「我不這麼認為。」他說。
「別說你一開始沒這麼想過。」她放下水杯,伸出食指指著他,噙著笑說︰「我看見你瞪著我,好像我跑錯了地方,你們都一樣。」
他承認他確實有閃過這個念頭,他點點頭,道︰「當模特兒讓人們低估你。」
「沒錯。」她點點頭,往後靠到椅背上,放松的說︰「不過我確實也很喜歡穿漂亮的衣服走伸展台。」
「但那只是臨時的工作。」他指出重點。
「是的,那只是臨時的工作。」她嫣然一笑,「調查員才是我的正職。」
他了解,她當模特兒或許很稱職,可她在調查員這一行干得更好。
「你呢?這份差事是你的正職嗎?」
這個問題讓他差點嗆到,他放下水杯,道︰「當然。」
她瞧著他笑了笑,沒再多說,只轉了話題,問︰「你常來這間小陛嗎?」
「偶爾,這家的面包和濃湯很好吃。」
皮諾再次上前來,這一回他端著一些熱好的面包和一瓶上好的紅酒。
他沒有點酒,不過他也不想和這老人爭執,皮諾是好意,他知道。
老人替他開了酒,擺上高腳杯,還不知從哪變出了一個放在寬口杯中的小蠟燭,甚至弄來一枝插在水瓶里的玫瑰花,這之中還不斷對著屠歡微笑。
「謝謝你。」她露出客氣有禮的笑容,和那老人道謝。
「別和我客氣。」老人瞧著她,張嘴呵呵笑著說︰「杰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尷尬再次上涌,但他忍著沒有解釋,解釋太麻煩了,同時也像是對皮諾的關心潑了冷水。
等皮諾離開,他不好意思的開口︰「抱歉,我想皮諾有些誤會。」
「我猜出來了。」她好笑的看著那在杯中水上燃著小小火焰的蠟燭,和兩人都不曾點過的紅酒,那老人真的很努力要增添一些情趣︰「你很少帶女性朋友出現?」
他遲疑了一下,才道︰「從來沒有。」
「為什麼?」她好奇的揚眉,這男人雖然乍看不起眼,但她相信憑著他那身藏在衣服下的精壯體格,如果他願意,他能吸引到不少女伴。
「這里是放松的地方。」他看著她,聳動有些緊繃的肩頸,補充道︰「我放松的地方。」
「那你帶我來?」她微訝的問。
「在經過這樣的一天之後,你確實值得吃一餐好的。」他瞅著她,扯著嘴角說︰「而皮諾的食物,真的能讓人感覺好一點。」
屠歡愣看著眼前的家伙,輕笑出聲︰「希望我不會毀了你在這里的平靜。」
他再次揚起冷硬的嘴角,這次更柔軟了一些,那幾乎像是一抹真誠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