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五O六年
「不、不要……冰兒,等等我,不要走!」
倏地,臥榻上正處於夢囈中的男子突然坐起身。
「不——」
男子再次承受心窩深處傳來的椎心之痛,習以為常地等待,等待堵在胸口的巨痛逐漸沉澱,散向四肢百骸。
「冰兒,你到底身在何處?」
>男子喃喃地踏下臥榻,一雙黑眸並未因剛睡醒而顯得神采奕奕,反而是蒙上一層深沉的陰霾,再加上他不修邊幅的外貌,根本瞧不出他是一位正值壯年的男子。
再瞧瞧男子所處之地,竟是一間陳設古樸素雅的房間,完全不像是這名邋遢男子該有的住所,然而,他卻是這間房子,也就是凌霄樓的主人——古奇弘。
自從他的愛妻安玟冰失蹤之後,他雖無鎮日以淚洗面,但他的心卻在淌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至今,心口上的疼痛對他而言已經麻木,這世上已沒任何事物能挑起他的喜怒哀樂,除了他的妻安玟冰所遺下的事物,稍能撥動他的心弦。
「冰兒,你最後為我做的這件外袍都快被我磨破了,你還能為我做一件新的嗎?」他將捧在胸口上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穿上,生怕一個太用力,會扯破這件已穿了六年多的衣服。
若非這件月牙白的外袍是以他喜歡穿的顏色所制成,當年恐怕沒能在第一時間內發現那封冰兒留下的書信。
回首當時,他一早醒來見妻子不在身旁,還以為是她比他早醒。
當他走下臥榻,見擺在桌上那件月牙白的外袍,突想起昨夜她好像就是在縫制那件衣服,當下他認為那件衣裳必是她為他縫制的,因為她知道他最喜歡月牙白的衣裳。
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他走近拿起那件外袍,突地,一封信自外袍內落下,他還沒來得及試穿那件外袍,便拾起那封令他的世界變了天的書信。
他自語道︰「往事歷歷在目,唉!就連這封信里頭的一筆一畫也已深植我心。縱是如此,他依舊是習慣性地於晨起之後將信重閱,盼能看出妻子在信中留下的線索。
「這句『若有緣,自能再相逢』是何意?」他一如往常,再次琢磨這句令他始終解不開的話意。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竟能讓他推敲多年尚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的冰兒沒有道理會離開他啊?
「就算冰兒要離開我,不願帶走任何東西,至少也該將她安氏祖傳的「安史』一書帶走才是,怎會將好不容易才尋回的「安史』隨意棄之於地呢?」
迸奇弘翻了翻那本當年在蘭芳閣地面撿起的「安史」,「唉!這些文字對我而言就像是本無宇天書,枉費我瞧了這麼多年仍瞧不出個結果。」他將「安史」放入擺在桌上的一只錦盒內。
他打開窗子,遙望天際浮雲喃道︰「冰兒,你究竟在哪?若你是被人擄走為何無人察覺?就連身為你夫君的我也沒听到任何可疑的聲響,唉!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你竟會無聲無息地,好像是消失般地不見蹤影?」
這些年來,古奇弘幾乎翻遍島上的每一寸土地,就是沒尋到安玟冰,且連條線索也沒找著。他曾以為她可能是去找于乃文時,他也登門造訪,查探于家,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于乃文早在他與安玟冰成親前夕,就已搭船遷出本島,僅留下于家少數宗親還住在朵城。
「唉!總不可能是因紀姨下的『死咒』吧!」他搖首嘆道︰「那四十九顆珍珠可是我親手毀去,你親眼所見的。『只要用火燒毀珍珠,此咒必解』這句話不是冰兒你說的嗎?」
迸奇弘喃喃地步出寢室,開始他每天必走的路線——先到蘭芳閣再至梅園,用過午膳後,才行至議事堂;不是處理公事,而是坐在一旁看他的弟弟古奇揚與八大長老共同商議公事。近七年來,除了頭幾年他瘋狂尋妻之外,之後的幾年他都是這樣度過每一天。
***
「又過了一天。」
迸奇弘闔上窗子,將高掛天幕的銀月關在外面,他最討厭月圓之日,因他的冰兒就是在月圓之日失蹤的。
他走向靠牆的木櫃,取出一壇藥酒,「咦,怎麼沒了?」他倒了半天只滴滿半杯藥酒。
「真快!冰兒,我又喝去你一壇藥酒了。」他喝下半杯藥酒,走出寢室,打算列地窖再取出一壇喝滿一杯。
「老王,我跟你說我打算請調到別處,那菊芳閣我不敢去了。」
「怎麼回事?」
迸奇弘走經回廊,正巧听到兩名僕役的對話聲,原無心留意,卻因「菊芳閣」這三個字吸引他停下腳步,駐足細听。
「老王,這事我只告訴你,你可別和別人說,否則我怕差事會調不成。」男子聲音充滿擔憂的語氣。
「小陳,這菊芳閣不是個閑差事嗎?又沒人住,二少爺也久久才去一趟,只要固定每隔幾天打掃一次,灰塵不要積厚了就成了呀!怎麼你怕成這樣?」
「唉!老王,我原本也是這樣想,你瞧我不就是做了三、四年了嗎?直到……」小陳刻意再壓低聲音道︰「前幾個月……呃,大約三個月之前吧!」
老三一臉好奇地猜,「發生了什麼事?」
「有一回我偷了個懶,過了十多天才到菊芳閣打掃,誰知,」小陳咽了口口水才道︰「你猜怎麼了?菊芳閣竟一塵不染,比我打掃過的還干淨。」
老王笑拍著他的肩道︰「嗄!真有逭事?小陳,該不會是有哪個女僕役暗戀你,偷幫你做的吧?」
「若真是那樣就好,原本我也樂得輕松不用打掃,可是這時間一久,我的好奇心就來了。」
「怎麼著?」
「當然是想瞧瞧是何人幫我工作的呀!」
「結果呢?」老王語氣充滿好奇地問道。
小陳喃喃自語道︰「唉!早知會看到……當初不要那麼好奇不就好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呀!婆婆媽媽的,就算是見著了鬼,大概也跑不快。」老王的語氣已有些不耐煩了。
「咦?老王,你就這麼準,真被你給猜中了,我上個月幾乎天天跑菊芳閣,結果在十天前,那天我和阿華約了要到城里瞧熱鬧去,所以多待了一會兒,就當我要離開菊芳閣之際,我瞧到了……」
「瞧到了什麼?」老王語氣緊張問。
「我瞧見了菊芳閣的一間寢室里,亮起了燭火。」
「然後呢?」
小陳聲音發抖地說︰「然後我拔腿就跑,跑的同時還回頭瞧了一眼,正好被我瞧到一件男子的外袍飄出那間寢室。」
「我的老天爺!小陳,你當真是撞鬼了。」
「老王,你說我這樣還能不調差事嗎?」
「嗯!該換個差事了。咦,小陳,你會不會是看錯了?這菊芳閣原是紀妃住的,就算有鬼,也該是女鬼,怎會是……」
迸奇弘不想繼續听下去,他打算直接前往菊芳閣一瞧究竟,看看是何人在那兒裝神弄鬼。雖說他已甚少管事,但因奇揚最近正忙著造船之事,這種小事他就費個神去查訪、查訪……
***
「唉!好久沒來這兒了。」
迸奇弘走至可以遙望菊芳閣的迥廊,找了一處較隱秘的觀察點,躲在暗處望向前方的樓閣。
「最後一次來……好像……呃,不就是那次嗎?」他想起了與安玟冰同往菊芳閣找到了「安史」的那一次記憶。
「這里算是我與冰兒半個訂情之地吧!」他唇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突地,一道火光悄悄地自菊芳閣的一間寢室亮起,吸引了古奇弘的注意力。
「真有人在菊芳閣,會是誰?」他低聲喃道,腳步緩緩地移向那道亮光處。
迸奇弘俏俏地推開靠近內室的一扇窗,一個躍身越過窗戶來到了室內。
他不勁聲色地朝立在室內的男子靠近。
奇怪?那個人的背影怎麼好像是……咦,那不是他書房里的畫嗎?是他娘幫他畫的呀!怎麼這個人將畫偷來此,還直盯著畫?古奇弘停下腳步,靜待男子有何動靜。
他瞧那名男子依然動也不動地瞧著自己那幅畫像,正想出聲問對方為何來此。突地,他腦海里閃過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好與眼前的背影重疊。
迸奇弘雙手握拳仍克制不住身體的顫動,他幾乎要叫出聲以證實心中的臆測,卻又怕一出聲,站在他前方的人又會化成了幻影,稍踫觸就又消失。
他更接近那個人,就在兩人僅距一臂之遠處,他停下了腳步。
他深吸了大口氣,顫著唇道︰「冰兒,是你……你回來了……對嗎?」他道出了沉積心底多年的思念與盼望。
他見那人身子震了一下,心里更加肯定,眼前這個身著男子服裝的人就是他的冰兒。
迸奇弘終於忍不住等待的煎熬,張開手臂從背後將她摟住,「冰兒,你讓我等得好苦。好苦!我以為我今生再也見不著你!」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項,深深汲取她獨有的馨香,「等,一直等……等履行完對你的承諾,將藥酒盡速喝完後,我就……」
他感覺到懷里的人兒急於掙月兌,他急忙道︰「冰兒,為什麼不願看著我?我此刻就在你身後呀!你為何寧願瞧那幅書也不願見我?畫里的人和我都是古奇弘呀!」
懷里的人兒停止掙扎後,古奇弘立即放輕力道,僅是摟著她輕顫的身子。
「冰兒,這些年你是去了哪?你讓我想你想得好苦,將近七年的時間,我沒有一天不想你。」古奇弘傾訴著別後的思念。
「七年,對你而言只是七年不到的時間,而我卻是等了二十三年,等到心都死了。古領主,你真認為我是你等待的人嗎?」聲音的主人緩緩地轉過身面對古奇弘。
「冰兒,真的是你,是你回來了,這不是我在作夢的吧!」他用力咬了一口手背,「會痛……是真的!真的是你,冰兒。」
迸奇弘將她摟進懷里,像是將她揉進他的血肉般,用心卻不敢太使力,怕捏碎了懷中佳人。
「古領主,你真認為我是你的冰兒嗎?」她再次問道。
他抬起她的下頷,手輕觸她的五官道︰「這是冰兒的眉、她的眸……鼻……這是冰兒的唇……」
迸奇弘手指輕畫過她誘人的唇形,他雙唇緩緩俯首覆上她的。
安玟冰急忙推開他的身子,整個人向後退了敷步。
>「古領主,我已是個四十歲的婦人,請你認清楚,我怎可能是你心中那個才二十出頭的冰兒呢?」她顫著唇道。
「你……你說你已四十歲?怎麼可能……」
迸奇弘逼近她,將她逼向牆角道︰「這像是已有四十歲年齡的臉嗎?」他雙手捧著她的頰,「四十歲怎可有如此柔女敕的肌膚,瞧不出任何細紋?I
「我……我保養有方呀!每天都用『歐蕾』不行嗎?」安玟冰被他一逼急,開始口不擇言。
「什麼是『鷗雷』?又是新的咒語嗎?I他不解地問道。
「你真是比我還LKK!連『歐蕾』都……唉!當我沒說剛才那些話,請當我沒說。」她伸手捂唇不願再言。
「冰兒,你是到哪學……咦?你該不會是為了學咒語,才離開我的吧?不對呀!若真是如此,你也該會帶著「安史』離開啊!」
「『安史』在你那對不對?」一听到她最重要的書,她哪還顧得了不多言的打算。
迸奇弘揚起一抹笑意道︰「你怎會認為『安史』在我手上呢?『安史』乃是我妻子安玟冰的祖傳古書,該是在我的冰兒手里才是呀!」
「怎會在我手里,那時我明明是放在一旁才開始……呃,「安史』真的不在你手上嗎?」她雙眸直視他問道。
「這事我只能告訴我的愛妻冰兒,你認為我能告訴你嗎?」他非逼她承認自己的身分不可。
「你……古奇弘,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安玟冰深吸了口氣道︰「沒錯,我確實姓安名玫冰,而年齡也確確實實是四十歲,听懂了嗎?站在你眼前的人年紀比你大,是一個已經四十歲的安玟冰,我確實已活了四十年。」
迸奇弘驚慌地道︰「這是怎麼回事?冰兒,你明明才失蹤七年不到,怎會說你自己已經四十歲?該不會是……冰兒,你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瞧她神情認真不像是在說謊或故意要作弄他,惟有她曾受過傷的情況,才有可能造成她記憶混淆。古奇弘暗自忖道。
看來不告訴他實情不行了。老天爺!希望歷史不要被她弄亂才好。安玟冰暗暗祈禱著。
「冰兒,你傷到哪?好了嗎?」他關心地問道。正想上前檢她有無傷口,卻讓她給閃過身。
「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但請你向我保證,此事不可泄露給第三者知道,可以嗎?」她雙眸浮起一抹滄桑望向他道。
「冰兒,我保證,今夜你我所談之事,我絕不泄露給第三者知道。」他見她一臉沉重,也慎重地道出他的保證。
安玟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緩緩地走向窗邊望向天際道︰「那一夜……也是像今夜一樣是個月圓之夜,也是我能待在你身邊的最後一夜。」
「這話怎麼說?」他急切地間道。
「因為紀妃的『死咒』……」
「冰兒,你不是說只需燒了那四十九顆珍珠,『死咒』自然能解嗎?」
安玟冰唇角綻起一抹淺笑道︰「那是我為了讓你安心,為了能快樂度過我們可能僅有的一年時光我才會如此騙你。其實『死咒」既出,無法能解。這道理,早在娘教我咒語時,就告訴了我。」
「我竟沒察覺到那一年……冰兒,苦了你了。」他憐惜地望著她。
「苦中做樂不也過了。」她嘆氣道︰「那一年我翻遍「安史』不下數百次,原想找出解開『死咒』的方法,沒想到卻讓我瞧出了安氏祖先隱含在『安史』中的頊言。」
頓了頓,她才道︰「預言說安氏到了我這代就會斷了,這不就和紀妃所下的「死咒』含意不謀而合嗎?」
「不對呀,我記得紀妃只詛咒我會失去所愛的女人,怎會……」
安玟冰打斷他的話道︰「她倒下時還說了,就在孩子出生之時。經我幾番推算,我認為「死咒』最可能應驗的時刻,就在我要生下我們的女兒那一刻,如此一來就和『安史』里的預言是相同的。」
「女兒……冰兒,你那時肚子里的孩子真是女嬰嗎?我們的女兒呢?她在哪?」他急著想知道他們的孩子此刻在何方。
「先別急,我會一件件地告訴你。」她將視線移向窗外的明月道︰「當時我所承受的壓力,並不單只是解開『死咒』,還身負著安氏家族存亡的重責大任。」
迸奇弘走向她,心疼地摟著她的肩,靜听她多年來的遭遇。
「所以當我發現了那個方法,又看到安氏會在另一個時代延續下去的含意時,我只能狠下心選擇離開你,離開我所熟悉的世界,挺著將要臨盆的大肚子,我去了另一個世界,一個未來的世界。」她回首望向他,視線直視入他的黑眸底。
「未來世界?」他黑眸眨也不眨地回應她的注視,盼能在她眸底找到解答。
「我知道要你馬上相信我,對你是太苛求了些。」
「冰兒,我很想相信你,但這事太不可思議了。」
她心底浮起一股復雜的情緒道︰「我何嘗希望這一切經歷曾發生過,但這卻是真的,一段刻骨銘心難以抹減的記憶,真真實實地存在我心,也留在那個世界。我們有個已經二十三歲的女兒,正在那個世界急著找她的親娘。」
迸奇弘睜大黑眸喃喃地道︰「我們的女兒……已經二十三歲,」他攏起眉頭間道︰「為什麼?冰兒,你怎沒帶她一道回來呢?」
「唉!我也想呀!」她咬了咬下唇道︰「我好想她,原以為她出國念書就快回來與我相聚,誰知道分離了這麼久,竟沒能見她最後一面,就……」喉間的哽咽讓她說不下去。
迸奇弘見她難過誤以為他們的女兒已去世,他強忍心中悲痛,摟著她安慰道︰「冰兒,不要難過,沒想到紀妃的『死咒』果真應驗了,還好你沒事。唉!可憐了我們那個苦命的女兒。」
安玟冰倏然抬起頭,望向他道︰「奇弘,你該不會以為思朵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思朵?是我們女兒的名字嗎?」
「嗯,剛生下她時我好想念朵城里的每一樣事物,所以幫女兒取名為思朵。」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咱們倆生的女兒長得可是亭亭玉立、容貌不俗哦!這會兒大概已經和于大哥的後代遇上了吧!」
「咦?冰兒,你不是說我們的女兒思朵她已經……」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
她吁了口氣道︰「紀妃的『死咒』確實厲害,她的怨念也很深,居然將那般恨意帶到那個世界去,讓我差點兒死在她手上,還好那場火反而催動了陣法,讓我回來這兒,真不知該恨她或該謝她,不過單是那場大火就能催動陣法嗎?我也曾試著加入火這項因素呀!」
安玟冰陷入自己的思考中,一時忘了身旁還有個人。
迸奇弘搖著她的肩問︰「冰兒,你是說你差點兒被火燒死是不是?你有沒有受傷,傷到哪?」他急忙模著她的身,檢視她有無傷口。
「沒事。我在快被濃煙嗆昏的那一刻,陣法恰好啟動了,那一道光帶我離開了火場,而且我都已經回來兩、三個月,就算有……呃,總而言之,我沒事。」她警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趕緊轉了個彎,暗自希望他沒發現才好。
聞言,古奇弘檢視她身子的動作變慢了,他的一雙手並未停下,反改以輕柔地撫模她的身。
「兩、三個月?冰兒,你都已經回來這麼久了,為何遲遲不現身?這回若不是我逮到你,你打算再過多久才現身呢?是半年還是一年……或者,你根本不打算回我身邊呢?」
手掌底下的曲線是這麼的令人懷念,讓他一觸著了,就不舍放開。古奇弘雖以質詢的口吻問她,雙手卻依然輕柔撫著她的身。
「我……」她嘆氣道︰「我等了二十三年,天天都盼著回來與你相聚,好不容易回來了,心里雖不舍放女兒一人在那兒,但她的宿緣已然出現,就快有人可以伴著她,對思朵我只有不舍,不會不放心,但是你……」
頓了一下,她才道︰「對你,奇弘,我這二十三年來沒有一天不想你,累積了二十多年的思念,你說我有可能回到這兒,卻不願回來與你相聚嗎?」
「那你為何遲遲不肯現身?」
她一雙明眸漸泛起霧氣道︰「當我回到朵城,卻發現這里的時間只過了七年不到,你教我如何回來?你才三十八歲,我卻已四十歲,這樣的年齡足以當你姊姊,萬萬當不成你的妻呀!」晶瑩的淚珠凝在她眸畔,無形無息地悄然滑落,彷佛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下了粉頰。
「冰兒,我的冰兒!」他俯首吻去她滾下的熱淚,「就算你己七老八十,依然是我的冰兒呀!我愛的是你的靈魂,而非外表,你忘了我們相遇時,你的身分是男人,那時我就已不知不覺喜歡上你,還曾吃于大夫的醋呢!」
「奇弘……」她止住了淚珠,感動地望著他的眸,「原來那時你就已經……可是我已經四十歲……」
他啄了啄她的唇阻止她說出下面的話,道︰「年齡不是問題,心才是最重要的,冰兒,你敢說你不愛我了嗎?」
「我……」
「是說不出口,還是無話可說?」他吻了吻她的額,道︰「今天若換成我是白發蒼蒼的老翁呢?以你四十之齡,你還會愛我嗎?」
「我愛!今生今世我只愛你,就算你化成了灰,我對你的愛只會增不會減。」她沖動地道出心底的深情。
迸奇弘深情地看著她,「這就是了,莫管世俗的眼光,誰說妻不可以比夫大呢?」
「可是……」
他捂住她的唇道︰「別在可是了,你若不說沒人會認為你是個四十歲的婦人,反倒是我看起來像是個五十歲的老頭子。」
安玟冰手觸向他頰道︰「怎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瞧你以前的意氣風發都到哪去了?」
「都被思念給磨掉了,若非你的那些藥酒撐著我,你的夫君,可能早已思念成疾,化成一堆……」
「不,不會的!」她急忙打斷他不吉利的話道︰「有我特調的藥方,只要你天天喝,不強身也能固本,而且還有奇揚盯著……」
「咦?奇揚知道你……」
她搖首道︰「不,他不知道,我只是事前請他替你分憂解勞多注意你罷了。」
「你呀!」他點了點她的鼻,道︰「就只知為我打算,沒替自己計算!」古奇弘深情地注視著她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他撫著她的頰繼續說︰「你瞞著我獨自承受「死咒』的壓力,又為了我們女兒的生命及我獨自前往另一個世界……」
他的手來到她的紅唇不舍離去,「讓我適應你曾去過未來世界的事實吧!你的夫君並非是頑固不通的人,冰兒,留下來,留在我身邊,我們給彼此一段適應期,不要輕言放棄好嗎?」
「我的年齡……你真的不介意?」
他俯首吻住她,將他的心、他的情全化做一股柔情傾訴與她。
積壓多年的思念終沖破她的心防,安玟冰化被動為主動,雙手搭上他的頸項,回應他的索求,給了他她的保證。
「冰兒,還記得那年我們也是在菊芳閣被奇揚打斷的事嗎?」
他的熱唇一一落在她的眉、她的唇……
「嗯,今晚不會有人打斷我們……」她主動替他解下外袍。
「冰兒,這樣的你,讓我更喜愛……」他一個彎腰,抱起了摯愛的妻子,朝寢室的臥榻走去……
那件月牙白的外袍已完成了它的職責,正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
今夜的菊芳閣很不一樣,一掃往昔的孤寂而增添了幾許春色,散發著陣陣馨香,偶爾飄出一絲紫光。
兩股深沉的思念,交織出菊芳閣未曾出現過的春光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