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幽深的樹林中,一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女子,正閃閃藏藏的躲避著身後搜索她的人群。
她頻頻回首,腳步不停的往前邁,心中的怒火越燒越熾烈。
真是的,他們為什麼如此的煩人!為什麼不肯放棄找她?!
她留下的書信已經清楚說明她要離開會龍幫的理由,難道……是因為她知道太多秘密,他們想殺她滅口?
要真是這樣,她更不能被逮到!
金夜秀不停的找尋可供她藏身的地方,眼尖的她發現一個躲避之處。
那是個足夠讓她窩進去的樹洞,因為樹上垂滿了藤類,地上又長滿及她膝蓋高的雜草,兩者相交下巧妙的遮蓋住樹洞。
金夜秀將眼前的情況在腦海中迅捷的分析了一下,他們沒帶狗,帶頭的又是最粗心的高棠,故布疑陣一番應該可以瞞得過。
賭了!反正再這麼跑下去,她遲早會被他們找到。
她小心的撥開雜草,因為眼光一直注意著腳下,所以沒有注意到眼前有一個小小人影驚懼的瞪著她。
金夜秀一抬頭,清冷的眼光對上一雙明亮但又充滿懼意的眼瞳,那小小身子顫抖得讓金夜秀的心底浮出一股陌生的疼惜。
她愕了半晌,才開口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入你的地方。」
她想轉身退出好安撫眼前這個滿臉污黑、全身髒兮兮的小男孩,但才後退一步,身後就傳來一群人吵雜的聲音,她別無選擇的看著眼前的小男孩,用打商量的語氣和笑容對著他客氣說道︰「咱們可不可以稍微擠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小男孩遲疑的審視著眼前的女子,他仿佛能夠感受到她的著急般,起身往樹洞的角落移去。
「謝謝,謝謝!"金夜秀充滿感激的靠過去,才剛安置好自己,那些追蹤她的人也到了附近。
「報告護法,找不到二當家。"一個長相精干的男子向另一位高大黝黑且性格的男子回報著。
「繼續找!找不到,我們也不用回去面對大當家和三當家了。」高棠氣呼呼的說。
懊死!為什麼沒有武功的二當家總是能夠察覺他們的出現,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是。"眾人一同回應。
正當高棠一伙人想要待仔細找尋時,另一例出現了四、五名身穿黑衣,胸口繡著銀色"殺"字的男子。
「震宗門的殺手!"高棠訝異地道。他揮手要其他兄弟集合,命他們提高警覺,以防來人不問三七二十一的找喳。
震宗門是由一群宗教狂熱分子組成,他們極為崇奉所謂的天神,可以為了他們的信仰,不擇手段的用小孩做血祭。
一旦被他們纏上,就是躲到千里之遙,他們還是會緊追著不放,直到有一方咽下最後一口氣為止。
斑棠戒慎萬分,不想在這個多事之秋再惹上難纏的敵人。
兩隊人馬在樹洞的不遠處相會,他們手握劍柄,謹慎而小心的移動著,雙方都不願因不必要的沖突而耽誤找人的時機。
兩方的領頭者互相抱拳致意。
「請問你們是否有看到一位年約七歲的男孩往這方向跑走?"震宗門的人先開口問道。
「沒有。敢問閣下是否有看到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子從這邊過去?"高棠當然也不可能放過詢問的機會。
「沒有。」
怎麼可能?明明就看到人影是往這邊跑來,難道又是調虎離山之計?
斑棠滿心不解,但依舊不動聲色的說道︰「謝謝,告辭。」
兩方人馬奔往不同的方向,都想盡快找到自己的目標。
他們快速的離開該處,沒有再逗留和進行詳細搜索的打算,也因此讓金夜秀和小男孩驚險萬分的躲過追兵。
兩人又等了將近半個時辰,確定沒有人折返後,才從樹洞爬出來。
金夜秀伸伸僵硬的四肢,拍掉身上的髒污,轉頭看向她的救命恩人。
「謝謝你讓我躲在這里。"金夜秀親切的對他笑著,雖然他面無表情,卻沒減少她對他的好感。"你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在這里?你爹、娘呢?我送你一程如何?"她難得熱心的說。
「我不知道。"或許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小男孩降低了戒心,一臉迷惘的回答。
「你現在要去哪兒?"金夜秀的心中泛出不可遏抑的憐惜之情,看來他們同病相憐,都是孤單一個人。
小男孩不語,身子抖得像落葉一般。
「你怎麼了?」金夜秀察覺出他的不對勁,在他倒地的那一剎那接住了他。
「好冷。"小男孩不自覺的低喃著。
金夜秀撫上男孩的額頭,"好燙!我怎麼會那麼糊涂,沒有早一點發現?"她抱起小男孩後無措的在原地亂跳,"怎麼辦?怎麼辦?對了!找大夫去。」
金夜秀背起小男孩,往不遠處的村落奔去。
☆☆☆
「大夫,他要不要緊?"夜秀著急的在大夫旁邊跺步。
備受打擾的大夫不滿的瞪了夜秀一眼,他放下小孩的手,緩緩開口︰「沒事,命是保住了,只是燒得太嚴重,恐怕會有後遺癥。」
「沒關系的,大夫,命保住了就好。謝謝大夫,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的。"夜秀拉著大夫的手直搖晃。
送走了滿臉莫名其妙的大夫,夜秀坐上床沿,心疼的撫著已經被她擦拭干淨的小臉蛋。
夜秀溫柔的看著他,感到心中原有的淡淡失落逐漸被填滿。
說也奇怪,她就是喜歡這個跟她相識不到一天的小孩,甚至克制不住想擁有他的念頭。
夜秀勾起心有算計的笑。
「水……"小男孩逐漸清醒過來。
听到昏睡已久的他開口說話,夜秀開心的倒了一杯水後扶起他,喂他喝水。
她輕輕的用手順過小男孩的頭發,小男孩貪婪的喝著冰涼的水,等到滿足後才抬起頭來。
「你是誰?」他清亮的眼中透著迷惘,像個初生的小嬰孩。
「我?"夜秀指著自己,開心的宣布答案,"我是你娘。"宣告完畢,她等著小男孩的反駁,而在她心中早已經準備好一大堆的理由用來說服他。
「娘?那我是你兒子嘍!」
他平靜的反應出乎夜秀的意料之外,大夫說會有後遺癥就是指這個嗎?真是太幸運了。
「娘,我叫什麼名字?」
夜秀回過神來,欣喜若狂的給了小男孩一個大大的擁抱,"日剛,金日剛。"呵呵呵,得來全不費功夫!
金日剛有點排拒夜秀的熱情,但不久後,他那骨瘦如柴的小手也攬上夜秀的頸項。
他喜歡娘這樣抱著他,好似他是這世界上最重要的寶貝。
人群稀落的客棧,夜秀帶著病愈的日剛享受他們遲來的午膳。
棒桌坐著兩名江湖人物,背對他們的夜秀起先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麼,但其中一位的聲音卻漸含落寞,讓她起了好奇心,專心的聆听起他們的對話。
「天日,你真的打算回關外去?"溫禎禮的語氣有著不舍。難得他們這一群朋友有時間可以好好的聚一聚,他卻要在這時回老家去。
「關外的牧場需要我回去打理。"藍天日斯文俊秀的臉上有著好友察覺不到的輕愁。
「天日,你該娶個老婆。"溫禎禮意有所指的說。
「怎麼突然說這個?"藍天日有點好笑的看著他。
「那樣你才會有真正的快樂。"溫禎禮嚴肅的看著藍天日。不是他在夸口,他這個好友真的是個好男人,也會是個標準的"孝子賢夫"。
「我現在沒有什麼不滿。"藍天日雙眼澄澈,他真的這樣認為。
「才怪,自從宇慕和蘭湘成親之後,你就陰陽怪氣的。"溫禎禮小心的看了藍天日一眼,確定他不會因此生氣後,才又繼續說下去︰「有時候我甚至搞不清你到底是在吃宇慕的醋,還是在吃蘭湘的醋。」
「禎禮!"藍天日的臉色有點怪異。他的確從宇慕他們的婚事過後,就感到莫名的郁郁寡歡,所以才想要轉換一下環境,找回以往的平靜。
「嘿!我知道我這句話說得不好,但你知道我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會跟溫禎禮成為那麼好的朋友。
「你還是娶個妻子讓你忙吧,況且你早已到了成家的年紀。」
听到溫禎禮的話,藍天日只是淡淡的笑著。
「藍天日,你別又來了!"溫禎禮怒中帶著無奈。
「怎麼?」
「有時候,我真痛恨你這種態度。"就像個軟綿綿的面團,任他人怎麼揉搓都不會反抗。
「你老是說我,那你呢?」藍天日好笑的挑眉。
「我有什麼好說的?"溫禎禮一臉的心虛。
「別忘了,你的年紀可不比我小。"藍天日三兩下就抓住溫禎禮的弱點。
溫禎禮撇撇嘴,"算了,你們總是有辦法堵住我的嘴。我也不唆了,免得你嫌我像個婆娘,只是你回關外去的路上要小心無果那個女人,她因為我們捉了她的男人,一直窮追猛打,我怕她不會輕易放過落單的你。"溫禎禮提出警告。
「我知道。」
「你老是那麼賊。"溫禎禮不滿的嘟囔。藍天日一向寡言,什麼事都放在心里,表情也是淡得讓人看不出個所以然,但跟他相處久了,再粗線條的人,都會發現他其實是個心思細膩,非常體貼的好男人。
他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什麼沖勁,連自己心愛的人都可以拱手讓人,只因對方是他的好朋友。
難道朋友快樂,他就會快樂?
「就送我到這里吧。"藍天日感謝溫禎禮對他的關心,但有些事是直爽的溫禎禮不能體會的。
「嫌我煩了?也罷,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你自己多保重。"他也不想再多說,說多了只是浪費他的口水。
「你也是。」
溫禎禮灑月兌的起身離開。
藍天日在溫禎禮走後,也要起程回他遠在關外的老家;他想念草原遼闊的景色,尤其經過這十幾年的打殺生活後,他更渴望大地的擁抱。
夜秀的眼光直視著藍天日的背影。
「娘?"日剛不解的叫著夜秀,"娘?娘!"他的聲音讓全客棧的人都听到了。
「剛兒,為什麼叫得那麼大聲?"夜秀回頭斥責著日剛。
「娘,那個叔叔有什麼好看?為什麼你一直看著他?"日剛的眼瞳清亮含光,他好奇的看著藍天日,想知道母親為什麼一直看著他。
夜秀听到日剛的話才驚覺自己竟像個花痴一般的直瞪著人家瞧。天!她是發了什麼瘋,竟表現得像個情寶初開的少女?
她被他迷倒了嗎?夜秀再次望向藍天日,藍天日也正巧回過頭來。
夜秀與他的眼光相對,她非常難得的臉紅了。
藍天日眼中閃過不解,但對夜秀他們母子也沒有多加在意的轉頭離開。
「娘,那個叔叔已經走了。」日剛叫喚著失神的母親。
「剛兒,不可以那麼大聲。"夜秀語帶哀求,心慌的環視整個客棧,還好午後沒有太多用餐的人,她才能逃過被人訕笑的命運。
「為什麼?」日剛無法理解。
「因為……因為娘是女的。"夜秀胡亂搪塞一個理由。
「女的不能說,那男的就可以講了?」他舉一反三的問。
听到日剛的話,夜秀只能為難的干笑。她可以回答日剛上達天穹,下及地理的疑難雜問,但就是這種問題她最沒轍。"來,你太瘦了,再多吃一點。"夜秀夾了一塊肉放在日剛的碗里,以期轉移話題。
「娘,我們現在要去哪里?"日剛擱下碗筷詢問著,小小的臉上有令人心疼的成熟。
「到了你就知道,你會喜歡的。"夜秀神秘的笑道。
「真的?」
「當然是真的,娘可是從來都不說謊的。來,吃多一點,你才有體力走更多的路。」
「好。"日剛拿起碗筷,拼命的扒飯,他好想快點去看娘說的地方。
夜秀看著日剛臉上的光彩,心思卻繞到藍天日的身上,不曉得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遇到他。
她想認識他。
☆☆☆
深夜,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倉猝的急奔在一條暗黑的小巷上。
「娘,為什麼我們要躲躲藏藏的?"日剛被夜秀拉著跑,小小的他幾乎跟不上母親飛快的腳步。
「因為他們是壞人,所以我們不能被他們捉到,不然我們母子就不能住在一起了。」夜秀唬起日剛一點也不馬虎。
要不是因為日剛的病需要休養,她絕不會讓他們靠她如此之近還不逃。
「娘,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日剛著急了起來。
「找地方躲起來。"夜秀突然停下腳步。
「娘,怎麼了?為什麼不跑了?」日剛可以感覺到那些追蹤他們的人離得很近。
「噓。"她要日剛噤聲,將日剛抱在懷中,抬頭望著小道旁房屋下的屋檐與牆壁的交錯陰暗處,"剛兒,你能爬上去嗎?」夜秀指著牆壁上可供他們攀爬的木柱。
「可以。"日剛點點頭。
夜秀將日剛放上木柱,日剛沒兩下就到屋外的橫梁上,接著夜秀也身形輕巧的爬了上去。
她把日剛抱進懷中,讓他的氣息縮到最小,也將身形隱進陰影中。
追著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就在他們躲藏之處的正下方停了下來,夜秀和日剛的心跳越來越急,以為行蹤就要讓對方發現了。
「奇怪,明明就看到往這邊閃過的人影,怎麼一會兒又不見了?難道是我眼花了?」一身黑衣的夜探不解的猜疑著,佇立在他們的下方沉思。
就在夜秀快要撐不住時,一陣貓頭鷹的叫聲響起,另一名夜探無聲的出現。"我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往東方而去,快走,這次絕不能再讓二當家溜了。」
「知道了。」應完聲,兩名夜探快速飛掠而去。
看到他們離去,夜秀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腳一滑,不小心就從橫梁上跌落下來;她抱緊日剛,緊閉上眼楮不敢尖叫出聲。
她有心理準備要迎接疼痛,這下子肯定摔得不輕。
「小心!"一道男聲響起,穩當的接住他們。
夜秀疑惑的睜開眼,就迷失在一雙平穩清澈的眼中。
她的臉紅了,火熱得讓她自己都驚訝萬分,她一向不是如此容易在人前失態的人,為什麼卻在面對日剛和這個男人時,總能輕松的展現感情?
藍天日放下他們,關心的問道︰「你們沒事吧?」
「沒事,謝謝你救了我們。"夜秀放下手中的日剛,羞怯得不敢看他,卻又不由自主的偷覷他。
「小事一件。」
「娘,他是客棧那個"日剛激動的抓著夜秀的衣裙。
夜秀急忙捂住日剛的嘴,而後又覺得這個動作不妥,訕訕的放開手,女人家的嬌羞盡收藍天日眼底。
「我們見過面?"藍天日一問出口就恍然想起,他們是白天在客棧的那一對母子。"為什麼你們這麼晚了還在街上?」
「因為有人在追我們!"日剛毫無防備的對藍天日說。
「剛兒!"夜秀來不及阻止,低聲哀叫。
「需要我幫忙嗎?」身為捕頭的藍天日忘了自己也有麻煩纏身,只想要幫助他們。
「不用了,謝謝。"夜秀不想將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如果日後會龍幫知道他曾經幫過她,他會擺月兌不掉會龍幫的糾纏。
「真的不用嗎?我可以送你們一程。」
「真的不用。"夜秀痛心自己必須放棄這個可以跟他更進一步認識的大好機會,"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各自解決自己的問題比較好吧。」
夜秀感到有人往這邊來了,來者體態輕巧,不似會龍幫那些男人的足音,想必是他的敵人。雖然她有點舍不得這樣的巧遇,但他們現在都是逃跑第一。
「你們真的確定不需要我幫忙?"他依然不放心的問,無法狠心棄他們于不顧。
「真的不用,追我們的人不會傷害我們。"夜秀對他保證。
「那麼我先走了。」隨著腳步聲的接近,藍天日越顯緊張,卻還是移不開腳步。
「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們。"夜秀再三保證,要他放心。
藍天日臨走前又看了他們一眼,現在他也顧不了這一大一小的安危,況且他絕不能讓無果那女人知道他們與他有所牽扯,否則那歹毒的女人絕不會放過他們。
他飛身離開他們後,不遠處一道婀娜的暗影緊跟在後追去。
夜秀看著藍天日離去的方向依依不舍,"我們也走吧。"在這種情況下相遇,只能說他們沒有緣分。
日剛望望母親,又看看那個叔叔離去的方向,"我喜歡那個叔叔。如果娘也喜歡他,我可以接受他成為我爹。」
「是嗎?」夜秀好笑的凝望著日剛。這孩子好成熟,連這種事都幫她想到了!
「我們還會再遇到那個叔叔嗎?」日剛的小臉上有著興奮。
「也許,如果我們有緣的話。"夜秀再望向藍天日離開的方向,隨後模模日剛的頭,牽著他走出暗黑的小巷子。
這不是兒女情長的好時機,擺月兌眼前的追兵才是最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