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正慢慢聚攏了烏雲,原本灼人的日頭也漸漸敵不過群雲而隱沒。
不一會,清石鎮開始飄下了雨絲。大街上三三兩兩的人群,看了看頂上攏聚的烏雲後,終于也決定避為上策。
丙然,才一會工夫,原本的小雨隨著一陣轟天響雷,驟然轉成滂沱大雨傾盆直泄。
頓時,街上的行人紛紛躲進檐下;不過眨眼,鬧街已成了雨巷。
就在這時,一陣喀啦喀啦的聲響伴隨著雨聲從鎮門那頭由遠而近傳來。
很快地,傾盆大雨中一輛馬車疾駛而至。
兩匹烏高黑壯的馬兒後頭拖負著一輛樣式平凡無奇,車廂卻比一般來得大的馬車;
車座前,穩然安坐的巨大影子顯然正是車夫。進了鎮,馬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大雨中,馬車雖淋得濕透,卻一點也不顯得很狽。而這股鎮定的力量似乎正來自車夫穩握韁繩、一絲不紊的技術與氣魄。
最後,馬車停在「興隆客棧」大門前。
見客人上門,候在門前的店小二早服務周到地打著傘向馬車跑去。
停下馬車,車夫一下車,巨塔似的魁偉身軀立刻教瘦小的店小二嚇得忍不住倒退一步。
巨漢只瞥了眼呆在一旁的店小二即轉身看向車廂。他只手模出了把油傘撐開,張在座後的簾子外。
「公子,可以下車了。」他低聲向馬車里的人說。
這時,店小二總算回過神來。吞了吞口水,他趕緊上前努力踮高腳、抬高手,將傘撐在早淋得一身濕的巨漢頭上。
「嘿嘿!客倌您辛苦了!用膳還打尖?」恢復了伶牙俐齒的小二哥也顧不得淋濕了自己,一邊招呼著巨漢,一邊盯著藍布簾子。見多識廣的小二哥自然知道坐馬車里的才是真正的主子。
里面傳出了幾聲輕咳,之後簾子才被掀開,一張透著蒼白卻依然俊美得讓人不由得倒抽口氣的臉龐首先露了出來;接著,這看似弱不禁風卻教人移不開視線的白衣公子終于跨出了馬車。
白衣公子很快地被巨漢攙扶到檐下。
「馬車交給你們,我們要先用膳。」巨漢眉頭動也沒動,對店小二簡潔有力地交代。
難得看到這等俊秀人物的店小二差點又呆立當場,他趕忙收回心神用力地直點頭,交代了另一人處置馬車,隨即將兩位客人帶進客棧里……興隆客棧,是清石鎮也是方圓百里內最大的客棧,雖然與京城之流的豪華客棧不能相比,不過在這一帶也算是高級的了。
一向高朋滿座的客棧內,此刻因突如其來這場大雨的關系,倒是難得坐不到十桌客人。
或許是兩人的組合太顯眼——巨大如山的壯漢伴著一文弱俊美的書生,一走進客棧自然就引起了眾人注目。
兩人倒像是習慣了旁人的側目。白衣公子神色自若地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一向少有情緒表情的巨漢也不受影響地落座在他對面。
眾人分神側目只短短一瞥。下一刻,低幽的胡琴,婉轉如鶯的歌聲隨即又吸引了客棧里眾人的注意力。
原來,客棧的另一隅有著一小圈空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專注地拉著手中胡琴;
而站在他身邊唱出動人小曲的,則是一名模樣楚楚可入的嬌俏少女。
少女的歌藝動听,不過顯然客棧里大半听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張著耳朵听曲的少,倒是盯在少女身上的不正經目光多。
少女自然是知道,可盡避難堪又無奈,她還是得撐著一臉的笑。
客棧外,雨勢漸歇;客棧內,歌聲、笑鬧聲、吆喝聲持續不休,直到一聲尖銳的驚呼聲乍然傳出……「呀——」客棧里,唱曲的少女又驚又慌地蹲下,扶住身邊突然被兩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踢倒在地的老人。
客棧內,許多人都看見這一幕。不過在看清亂場的人是誰之後,立刻心一顫,趕忙轉過頭當做沒瞧見。
這時,一名身材矮短、其貌不揚、惡聲惡勢站在少女前方的,正是鎮上的惡霸——胡虎。
仗著一身蠻力和當今縣太爺扯上一點關系,胡虎在這不算小的清石鎮上已成為少有人敢招惹的地痞惡霸。在這里,吃喝嫖賭,胡虎沒一樣不插手;尤其最令人咬牙切齒的,便是眾人暗地奉送他的另一稱號——摧花惡虎!
胡虎喜歡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
只要讓他看上眼的女人,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弄到手——不管是未出閣的姑娘或是嫁為人婦的婦人。所以在清石鎮,只要是稍具姿色的女子都無不想盡辦法避開這惡霸。
今天胡虎來晚了,因為大雨的關系。胡虎平日固定到這客棧來吃喝,順便向老板收點盤纏花用。而他一進門看到那唱曲兒的小妞就對上了眼。
「你……你做什麼?!」少女看著圍在前面不懷好意的男人,不由得害怕了。尤其是這個矮陋,眯著色迷迷眼楮盯著她瞧的男人,讓她既不舒服又是害怕不安。
她求救地看了眼四周突然安靜下來的客人,卻陡地心涼了——根本沒人要救她們!
胡虎跨前一步,一瞼垂涎地直盯著她粉女敕的臉蛋。
「小美人!你在這里唱曲唱個十天半個月也賺不到幾個子兒買件新衣裳,干脆你跟著大爺我!你想要什麼,大爺我就給你什麼!」
少女粉臉一白……她再傻也听得出他的意思。
「大……大爺,我什麼都不要!我……我只想要在這里唱曲兒……」抱住了老人,她終于鼓起了勇氣。
全然不將她的拒絕當回事,胡虎心癢難耐地一手就朝她抓去。
「本大爺說什麼就是什麼!苞我走!」
看到這一幕,盡避眾人對胡虎無法無天的行徑再次深惡痛絕;可是一想到胡虎的勢力和報復手段,心驚膽寒的眾人只能強壓下心中的罪惡感當作沒看見。
眼看胡虎就要當眾將那柔弱少女強行拉走的危急一刻,一束疾如閃電的東西突地襲向胡虎的祿山之爪……「喝!誰?!」胡虎只覺手背一陣吃痛,倏地伸回手的同時—一支箸同時也落了地。
胡虎的大喝聲驚動了眾人。終于,原本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的眾人都紛紛意識到不對勁。霎時間,整座客棧死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听得見。
胡虎完全沒想到有人膽敢偷襲!
被一支筷子打中手後,他立刻又怒又急地轉過身。而他的兩個保鏢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後,原本散漫的心神也馬上戒備起來。
他們同時銳利仔細地搜尋了四周一眼。
原本絕望的少女和老人在暫時逃過一劫後,兩人瑟縮不安地抱在一塊。
客棧,出現了一種一觸即發的緊繃氣氛……不過,這種突地陡降的緊張氣氛似乎並沒影響到角落那一桌客人的心情至少那白衣公子依然優雅自在地啜著他的茶;甚至他迷亮的眼楮在望向客棧內一切亂象的罪魁禍首時,是帶著笑意的。
至于坐在他對面悶頭吃飯的巨漢則仍舊不動如山,好像完全無視周遭一切不相干的舉動。
這時,客棧另一頭突然站起了兩個人。而兩個人一動,全場的目光立刻向他們投射過去。
胡虎和兩個保鏢當然也看到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的年輕人。男的英姿瀟灑,女的絕俗飄靈。
兩個人並肩走出。兩人一出場,出色不凡的風姿儀態馬上教人眼楮一亮。
坐在角落的白衣公子看到兩人,眼楮也更亮了。尤其是當他看到兩人斜背在身後的湛藍和朱紅長劍時,他的嘴角甚至還勾現出一抹笑意。
他為自己又斟了杯茶,完全一副準備看好戲的心態。
一男一女此刻已經站在胡虎三人面前。
胡虎一看到二人中的藍衣姑娘美得像天仙下凡,甚至連剛才的唱曲少女和她一此也立時成了庸脂俗粉,他恍如失了魂似地直直把視線盯在藍衣姑娘臉上。
藍衣姑娘自然察覺到胡虎無禮甚且近乎無恥的注視目光。她粉瞼突地一沉,冷哼一聲。
啪的一聲脆響。只見胡虎臉上乍地多了道鮮明的巴掌紅櫻胡虎被臉上突如其來的疼痛驚回神。他莫名其妙撫著迅速火辣燒痛的左臉頰。
幾乎所有人都看到胡虎瞼上的巴掌印是誰出的手,胡虎身邊的兩個保鏢自然也看到了——只是藍衣姑娘的手法竟然快得讓他們無法阻止。
平日,他們也不過是仗著兩三手,在主子身邊狐假虎威。這下藍衣姑娘一出手,他們就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所以兩人都忌憚地愣了下。
「誰?!是誰敢打老子的臉引?!」突然明白了自己是被人偷襲,胡虎卻沒想到偷襲他的竟是眼前的美人。他又驚又怒地把矛頭指向她身邊最可疑的少年。「是你!」
一身褐衫勁裝的少年也不否認,逕自朝他嘻嘻一笑。
「對,連剛才的都算我的份!誰教你這麼欠揍該打。你信不信我還可以揍得你滿地找牙,揍得連你祖宗八代都不認得你?」
若不是氣氛有些緊張,客棧里的食客有些都忍不住想笑了。沒想到竟是這兩個年輕人出手教訓惡霸,知道胡虎凶惡手段的人,暗地也不由得為二人擔心了起來。
一听這少年一出口就承認偷襲,胡虎的怒氣一下子蓋過了對他身手的畏懼。
「臭小子,你竟敢在老子頭上動土?!老子才要揍得你滿地找牙、祖宗都不認得你!」他向兩個保鏢一揮手。「你們給我好好教訓這臭小子!」
兩個保鏢只遲疑了一下立刻向瞼上仍掛著笑的少年打去。
胡虎則把快流下口水的嘴瞼轉向藍衣姑娘。
「來,大美人!讓大爺好好疼疼你……」
藍衣姑娘面罩寒霜。「找死,」一聲冷叱,她迅如閃電的一道掌氣向胡虎當胸擊去。
胡虎感到一股壓力襲來,立時心一驚,反應極快地向後退了一大步;不過很快地,第二道掌氣又迅疾襲來……雙方一開打,當下客棧里恐遭池魚之殃的趕忙趁機奪門而出。
只一下子,偌大的客棧變得空空蕩蕩,僅剩下不能走、不想走的人。
愁眉苦臉的客棧老板和三、四個伙計全躲到櫃台後頭,那老人和少女則緊張不安地退到角落盯著救命恩人。
可除了他們,客棧里竟還意外地留下一桌客人。那一桌—只有兩個客人白衣俊美的文弱公子和巨壯如山的漢子。
兩人的神態安閑,連偷空覷著的店家和老人、少女都不禁愕然。不過,他們也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忙把注意力又調回主要戰常可才這短短一剎那分神,當他們的眼光一接觸到場中,不由得都驚詫不信地張大了嘴巴……只見雙方的混戰已歸于平靜,一對出色的身影卓然傲立。至于地上則攤平了三條落水狗般狼狽的人。
少年才兩三下就揍得兩個保鏢趴到地上找牙,也因為太輕易了,著實讓他感到不過癮,所以他又發泄力氣似地朝躺在地上喘息的胡虎補踹上一腳。
胡虎立刻哀號出聲。
「再讓我听到一點聲音,我就割了你的舌頭,」藍衣姑娘對這種敗類一向手下不留情。
罷吃了一頓苦頭的胡虎猛地閉嘴。
怎麼也想不到,這大美人身上的劍當真不是背著好看的。胡虎又恨又怒地只敢把這把火憋心里。
少年怎會沒看見胡虎眼中的不甘願怒火。他嘿嘿一笑,挑了胡虎身邊蹲下。
「你是不是很不服氣?」他故意問。
盡避在自己的地盤上第一次吃下如此敗仗、遭受如此屈辱,不過為了保全小命再找機會報仇,胡虎倒懂得能屈能伸之道。
「不、不……我怎麼會!少俠和女俠武功蓋世,我服氣得很!服氣得很……」胡虎已經領受過二人厲害,這時仍乖乖地躺在地上不敢動。
少年找碴。
「是麼?可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喲!」
胡虎心一驚。他忙地擠出笑。
「少俠,是我錯了!我真的服氣了!不信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藍衣姑娘和少年自然清楚他的話真能信,狗都要開口喊他祖宗了!
兩人相視一眼。
「行!我只要你記住一件事從下一刻起,你最好別做出任何一件壞事,否則你就隨時提防著準備被我割下舌頭!記住了麼?」
少年的表情雖是笑著的,可他的笑容卻能令胡虎感到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我記住了!記住了!」胡虎直點頭,強壓下一抹怪異的不安,心里已在盤算怎麼報仇的事。
少年突地對他笑笑,胡虎也在這一剎那感到手臂好以被針輕扎了一下。
他忍不住縮了一下手。
「我看你壞事實在做太多了,可能不怎麼相信別人的話,所以我剛才請你吃了一下毒針……」
少年說出胡虎心中的懷疑,而他這一開口果然令胡虎大驚失色。
「毒——毒針?!」
「怎麼?你不信?你現在是不是感覺肚子里慢慢有一團火在燒,你慢慢感到口干舌燥?」少年睨他。
好像有……嘴上說不信,怕死的胡虎還是忍不住偷偷感覺了一下;不過這一下,他的面色已經由紅到白轉了一圈。
「少……少俠,我相信你!」胡虎為求保命,現在就算要他喊這小表爺爺他都肯。
「我……我發誓我一定听少俠的話!從今以後什麼壞事都不會做……求求少俠你先救救我……」他感到肚子開始又脹又熱,喉嚨好像快噴出火來。
少年回頭,狡黠地向藍衣姑娘眨了一下眼楮。
「救你?可以!不過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少年面對地上的「紙老虎」一副欽賜恩典的模樣。「我會派人暗中觀察你,如果這個人向我報告你的表現令我滿意的話,你就可以在七天後得到解藥。相反的,只要你在七天內做出任何一件讓我不高興的事,那你就等著腸破肚爛、七孔流血去見你祖宗八代吧!」
「現在,給我爬出去!」藍衣姑娘下達最後指令。
就這樣,有幸留在客棧的最後一干人都睜大了眼楮,看著原本惡狠狠的三個人到最後乖乖變成了三條「喪家之大」爬出了客棧大門……三個惡霸一走,客棧的老板和伙計終于慢慢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而一直互相扶持著的少女和老人則是又驚又喜又崇拜,跌跌撞撞地跑向兩位救命恩人。
藍衣姑娘不經意環視了眼四周,視線接觸到了一張俊美斯文的瞼。此時,那白衣公子也正望向這里,他朝她微微一笑。她的芳心驀地一跳。
「女俠、少俠,請受我們爺孫一拜!」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也震醒了她頃刻間的失神。
在這短促間,藍衣姑娘回了那白衣公子一抹嫣然淺笑後便轉過身。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老人家、小泵娘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少年正準備上前扶起對他們拜倒在地的爺孫倆。
這時連躲在櫃台後的老板、店小二們也終于走出來了。
「少俠、女俠!你們救了我和爺爺,大恩大德我們實在無以為報……」
躲過一劫的一老一少仍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少女低垂著榛首語音哽咽地說。
「小泵娘,我們只是在做一件該做的事,你們……」藍衣姑娘也半屈著身子要去扶她們。
就在這一剎那間,那坐在角落直把深思的視線盯向場中四人的白衣公子突然眼神一銳。「小心!」
白衣公子的出聲警告和事件的發生幾乎同時。
只見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間,客棧內已經產生了天旋地轉的變化……兩道寒光利器猛蟄龍倏地撲向兩個年輕男女,不過就在兩道寒光乍然一現的前一瞬,挾著凌厲氣風的兩團黑影己準確地朝著寒光的起源點射去……「當當」兩聲脆響,兩把短劍在千鈞一發之際被不知名黑影打偏失去了準頭。
四條人影瞬間乍分。
藍衣姑娘和褐衣少年又驚又駭地直盯著站在他倆眼前的老人和少女……只見原來虛弱如風中殘燭的老人此時卻精神瞿鑠、目光炯然;而怯怯無依的少女則一變為冷傲寒冽。
兩人手中都持著一柄銳利的短劍。
他們失敗了。他們刺殺的計畫失敗了!導致他們失手的,是此時已跌碎在地上的兩只杯子——那就是打向他們短劍的暗器。
他們雖然早料到那一桌膽敢留下的客人看來頗不簡單,可是他們沒料到的是——那巨漢的武功竟如此高出他們的想像——在那麼遠的距離下,他竟然還能打散他們的力道,可見他武功不弱……這一樁意外雖使得兩人任務未成,不過他們仍未放棄。
藍衣姑娘和少年當然也知道救了他們一命的是誰;可此時,她們的注意力必須放在眼前兩個殺手身上。
「哼!你們的演技真好!竟然連我們都被蒙騙了!」藍衣姑娘拔出背上長劍。
不知為何,那白衣公子就在她身後的強烈意識使她不願丟這個瞼。
她的眸子連同手中寒劍皆迸出一道犀利冷芒。「說!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少年也抽出劍。「本少爺最痛恨的就是被騙!你們不老實說會死得更慘!」
他笑。不過在這種時刻,他愈笑就代表他愈不爽。
「殺你們的人!」話起,少女和老人同時以詭異而迅速的身手刺向他們。
很快地,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客棧內再次掀起一陣刀光劍影!這下子,雖然心疼店內的桌椅又要遭殃;不過為了保命,客棧老板只好帶著眾伙計又縮回櫃台後。
唉!連老板也被這一對偽裝成可憐爺孫的老人和小泵娘嚇了一跳,沒想到他迎進來的竟是一對瘟神……兩名殺手功夫不弱,招招狠毒致命,而藍衣姑娘和少年顯然也武功不差,雙劍起落攻得對手一時半刻也討不了好。
一旁,沒了杯子喝茶改嗑瓜子的白衣公子,依然悠哉淡然地看著場中的武打當消遣。
不過,就在他冷眼瞟到少女未持劍的另一手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做出下流舉動時,他的黑眸輕瞬了一下。
「九哥……」他平靜地低喚與他對坐的巨漢一聲。
巨漢輕輕一頷首,只消一瞬間,巨漢的影子已經從座位上消失不見。
唇角逸出淺笑,白衣公子把視線調向激烈驚險的打斗。
巨大的黑影如入無人之境地切進纏斗的四條人影間。幾乎在不過眨眼的時刻,「踫踫」兩聲巨響傳出,兩條影子同時像斷了線風箏般地被擊潰飛起,然後摔下。
「啊,」被打飛後掉落倒地的二人發出驚呼慘叫。
得到巨漢的幫助,少年和藍衣姑娘立刻毫不費力就將兩個久戰不下的敵手擊敗。兩人心一喜,同時沖向已被打倒在地的二人。可突地,兩道冷銳劍光激射而出——就在兩人一時反應不及,眼看著就要遭襲時,一股勁道突然從後方將二人提起。
兩道劍光僅僅貼著兩人腳底掠過。巨漢又救了兩人一次。
不過,那兩個一老一少的殺手,竟趁著眾人無暇顧及的一瞬間逃走了。
「可惡!我去追他們回來!」發現兩個卑鄙小人落跑,少年一被巨漢放下,連道謝也不及就要追出去。
突地他的領子教人一把揪祝「炎烈,別追了!」
少年轉身回對蹙著眉的藍衣姑娘。
「你不想知道他們是誰?我不但想,我還想宰了他們!」
「我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十方閣的人。」一個柔和的聲音輕描淡寫似地說出答案。
兩人一愣,同時看向說話的人正是那個救了他們的巨漢的同伙,一進來就引起他們注意的白衣公子。
從頭到尾,他一直坐在那里沒被剛才一連串的打斗嚇走,現在也是。
巨漢不知何時已坐回白衣公子對面,而白衣公子也不知怎麼變出了個杯子,繼續倒著他的茶喝。
好一副天塌下來也沒事的悠適模樣!
明明他看起來只是個樣貌過于俊美斯文,體態過于瘦削弱質的病書生,可奇怪的是,他只需坐在那里,只需一個微笑、一個眼神就令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甚至,他輕易地就成為存在的中心。
走近他,藍衣姑娘努力抗拒芳心莫名蠢動的異樣情緒。
「小女子玉劍山莊朱水艷,這是舍弟朱炎烈,我們還未謝過公子和這位大哥……」
她對著兩人一福身。
一旁的少年朱炎烈也擺手對他們咧嘴笑著。
「多謝!多謝!罷才要不是有你們相救,我們可能已經遭暗算了。」
對于兩人的謝意,那巨漢只輕輕對他們一點頭便悶頭繼續喝自己的酒。
白衣公子則對她們笑了——那是種令人不由心生親近、放松情緒的笑。
「兩位不必客氣!其實以二位的身手要對付他們並不是難事;只不過要比他們的詭計多端,你們難免吃虧了些……」
瞧這白衣公子渾身上下沒一絲尚武氣息,可听他一席話卻仿佛對武功十分了解。兩人不禁對眼前的白衣公子和巨漢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公子說得極是!只是小女子和舍弟蒙受大恩,卻還不知二位恩人大名?」朱水艷的美目直落在白衣公子臉上。
白衣公子毫不回避她的視線,他俊臉上仍掛著溫文儒雅的笑。
「我說過,方才的事朱姑娘和朱兄弟不必客氣,所以也請二位別再以恩人相稱……」
驀地,他的秀眉微斂、面色微變;可即使如此,他仍勉力維持臉上的笑。「在下……溫玉……這位是單九……咳咳……」再也耐不住胸肺的氣血翻涌,他掩嘴開始一陣輕咳。
就在白衣公子溫玉面色開始不對勁之際,單九的身形已在一剎那間到他身邊。
一旁,朱水艷和朱炎烈二人就這麼既驚愕又擔心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仿佛早對這狀況駕輕就熟,很快地,只見巨漢神情肅穆地伸掌抵在白衣公子的胸口上,接著運功導氣……一會兒後,原本咳聲轉烈、臉色蒼白的溫玉,終于慢慢恢復了平順呼息。
他虛軟地抬手搭在單九臂上,同時緩緩對單九搖頭。
明白他意思的單九確定他無事之後,這才放心地收掌。
溫玉,吐出了一口長長氣息後,抬眼就看到兩張同樣寫著關心與好奇表情的臉龐。
「溫公子,你——沒事吧?」見他抬起頭,率直的朱炎烈忍不住沖口問。
看起來,這位公子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俊顏還未完全恢復血色,溫玉仍回了他一抹微笑。
「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對不起!我這不過是老毛病,無妨!」溫玉也早習慣了自己的體質。
就在這時,一直怔望著溫玉如玉朱顏的朱水艷,驀地抑不住一聲驚疑低呼。
「你……莫非公子便是溫家堡的溫玉二公子?!」
溫玉稍顯訝異地眨了一下眼,然後是一臉的有趣。
「怎麼朱姑娘會認為我是溫家堡的那個溫玉公子?世上可不是只有「他」才能叫「溫玉」吧?」
身為江湖門派,玉劍山莊的大小姐朱水艷自然有機會听到許多江湖傳聞。而隸屬十大名門正派之一的溫家堡,朱水艷當然不陌生。尤其當年溫真領眾弭平邪教的事跡名震武林,更因此將溫家堡的名聲推上頂峰。
朱水艷雖然沒見過溫真,不過歸結眾人對他的傳言描述,大抵不月兌剛毅過人、武功高深的範圍。而溫玉……是的,提到溫家堡,人們腦海里十之八九第一個想到的是溫真。
至于溫家的另一個主子溫真的弟弟溫玉,幾乎是個被遺忘的存在了…………朱水艷一開始確實沒想到眼前白衣公子的身份,只是他的名字讓她隱隱覺得耳熟。而讓她驟然生此聯想的,卻是因為他身邊的巨漢單九。
鐵面單九!
听說十幾年前,單九以一雙拳對抗黃沙四霸一戰成名江湖,卻在一次遭人陷害下被溫家堡前任堡主溫任救起後,從此投身溫家堡。
朱水艷也沒見過單九,可是她听人描述過他過人的身高體型。方才,一听到他的名字,再和二人的體型外貌相對照,很快地她便從中得到二人來自溫家堡的線索。
溫玉!沒想到眼前這俊逸文弱的白衣公子便是溫家堡的神秘二公子。連一時遲鈍的朱炎烈也驚訝得直瞠著溫玉。
「可是世上沒有第二個鐵面單九。」朱水艷巧笑嫣然、眼波流轉。「所以鐵面身邊也沒有第二個溫玉,不是麼?溫玉公子,」
溫玉含笑。
這下朱炎烈卻忍不住跳起來。「你——你真的是溫家堡的溫玉?!」朱炎烈毫不掩飾他的懷疑。「可是你看起來一點武功也不會,怎麼會是溫家堡的人……」
溫玉欣賞朱炎烈的直性坦率。
「難道不會武功就不能是溫家堡的人?」他反問。
「不是!我的意思是……」朱炎烈忍不住搔搔頭。「哎!也對……我听人說溫家堡每個人都有一身好武功,難道江湖上的傳言有假?」
替溫玉解圍的是朱水艷。
「不管傳言是真是假,我相信我們眼前這位便是溫家堡的二公子,錯不了……」雖然還不明白為何會在離溫家堡幾里外的地方遇到溫玉。不過此刻,朱水艷卻有些感謝剛才那惡霸的出現和殺手的舉動。
突地,她凝神想到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對了!我方才听溫公子提到了十方閣……」她又驚又奇地直將黑眸盯向眼前教她枰然心動的翩翩公子。「溫公子怎會知道那兩個殺手是十方閣的人?」
十方閣,江湖上一個充滿黑暗色彩的殺手組織。
十方閣,一個只要你肯付錢,他們便有辦法替你除掉任何障礙物的殺手組織。
傳言,只要是十方閣鎖定的目標便絕沒有活命的機會。
照理,這樣一個殺手組織早該是正派人士鏟除的目標;可偏偏,十方閣依然壯大地隱在暗處,依然有應接不暇的生意,砍不完的人頭。于是,另一個關于十方閣背後有某個高官大臣撐腰的傳聞亦似真似假地流傳整個江湖。
玉劍山莊在兩天前接到十方閣的奪命通知。
兩天內,先是玉劍山莊的莊主,也就是朱水艷、朱炎烈的親爹在訪友途中遭遇一次莫名的攻擊,差點沒命;昨天是兩名叔伯也受到不明追擊,命喪黃泉。
而就在方才,她們姊弟亦險遭殺害地逃過一劫……朱水艷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十方閣,可她沒想到溫玉竟也和她有著相同的看法。她知道自己不過是沒有憑據的猜測,可是他究竟是從哪一點看出兩人的身分?
朱水艷,發現自己的視線和心思很難再從眼前溫文儒雅,渾身嗅不出一絲戾氣的溫玉身上轉開。
「因為我見過他們的武功……」溫玉的視線從朱水艷含蓄卻藏著某種情緒的眸波中移開,窗外從烏雲里露出臉來的陽光吸引了他。
溫玉,微微上揚的嘴角散發出一種柔和的魅力,笑容跟著蒙上他的黑瞳。
「十方閣的武功和手法,經過了這幾年還是沒多大改進,就算我不想認得他們也難……」驀地,他的語音一斷。
溫玉凝向外面的眸底乍然躍進了一抹影子。
突然,溫玉又開始覺得頭痛了起來。
他那未過門的小毒娘子,果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