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夏季,兩年之後的夏季。時間真是過得很快。兩年的光陰,七百多個白天黑夜,眨眼即逝。
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始終沒有改變的,是趙世皓和溫綠綺之間的關系。
他們像一對深交多年的老朋友,習慣彼此的存在,形成默契,經常有意無意地坐同一輛公車回家,有意無意地在同一間快餐店吃午飯。
他們之間,隔著一層如薄膜的無形間隔,好像只要不小心地捅破,關系就會像化學反應那樣轉化。他們找不到更好的相處方式,只好保留目前這種最安全相處方式。
兩年了,趙世皓始終只敢站在友誼的邊界看著她,不敢貿然地跨過她定的界線,怕她會避開他、遠離他。
無法預測超越友誼間隔的後果,他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小心地隱藏起來,像一個好朋友那樣對她。
而溫綠綺也已經從痛苦中走了出來,可以擺月兌痛苦,快樂地生活。而這一切,都離不開趙世皓的幫助。
兩年來,他一直站在她的身邊,不遠也不近地將距離拿捏得分毫不差。在她需要幫助和安慰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給予她溫暖。她相信,無論她提出多麼不合理的要求,他都會答應她,她就是這樣相信,不知為什麼。可他們始終都只能是朋友,因為他明明在她身邊伸手可及的地方,可感覺卻是那麼遠,因為他知道子然曾在她的生命中佔有如此重要的位置,所以他們是不可能發生什麼的。
「女兒,這里有張電影票。你如果有時間就去看看吧,別浪費了。」溫樹德把一張電影票遞給溫綠綺。他很高興女兒能從悲傷中月兌身出來,雖然不復往時的快樂,但至少不再憂傷。
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好像沒有再交男朋友的打算。她不會有獨身的想法吧?自己老了,不可能看著她終老,如果有一天他也走了,她就是孤單的一個人了。他不願看到沒有人來愛她、關心她、照顧她,那樣他死後也沒有臉去見亡妻的。
他必須在他走之前、在他還能為她做點什麼的時候,幫她安排好以後的生活,找個好男人來代替自己照顧她。她這麼年輕、可愛,這麼美麗,不可能一生只擁有一段愛情。這世上,還會有一個像子然一樣好的男人給她愛情。
「好。」溫綠綺接過電影票,又隨口地問︰「你哪里來的?」
「這個……有個朋友給的。」溫樹德被女兒一問,有點心虛地回答。
「哦。」溫綠綺倒沒有追問是什麼朋友,怎麼會送張電影票給他,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兩年前的夏天,她去看了當時轟動全球的《TITANIC》,剛好遇上趙世皓也去看那部戲,他們的友誼,也是從那天正式建立起來的。
事隔兩年,她一直都沒有再去過電影院,現在有一部新片上映,而老爸給的電影票竟那麼巧,是同一電影院、同一放映廳。
和她同樣想到兩年前一起看了那場電影的人還有趙世皓。趙世皓下班回來,母親趙九菊十分愉快地向他出示一張明天晚上七點的電影票,那是兩年前他和溫綠綺一起看《TITANIC》的那間電影院,而且是同一放映廳,實在非常巧合,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兩年前的事來。
「哪里來的電影票?」趙世皓隨口問問。
「有個一起打太極的朋友的女兒在電影院工作,她送的。」對兒子說謊,趙九菊非常的心虛,不過早已背好的台詞倒也說得十分流利,沒露出一點破綻。
「哦。」趙世皓沒有多想地放進襯衫的口袋里。
「世皓,你有沒有想過要娶老婆的問題?」趙九菊問三十三歲都還沒有帶過女朋友回家的兒子,別人這個年齡早就做老爸了,他倒是連女朋友都沒有帶回來過,都不知道兒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有。」趙世皓回答母親的時候,腦海里同時浮現出溫綠綺的臉。
「那你有沒有女朋友,帶回來讓媽看看?」還好,有想過娶老婆,她多怕他回答說沒有呢。現在的年輕人,思想總是很特別。
「沒有。」趙世皓一面翻報紙一面瞥了一眼趙九菊。
「你也不小了,什麼時候找個女朋友吧。」趙九菊坐近兒子,用商量的語氣說。
「不急,慢慢來。」
「可我沒有多少時間等了啊,」人老了,又多病,說不定哪天兩腿一蹬就去了。
「媽,你干嗎說這種晦氣話?」趙世皓放下報紙,看著母親。
「沒事,說說而已。」趙九菊連忙擺擺手說,告訴自己不用太急,一切都安排了,就等著看結果,不知會不會一見鐘情呢?呵呵……
趙九菊進房去睡覺,留下趙世皓一個人坐在客廳看著報紙發呆。報紙上的字,全部變得模糊;眼前看到的,全是她的容顏。
他在她身邊,不知不覺地守候了兩年多。他從不知道自己是一個那麼善于等待的人。是的,他在等待她明白他的心事,等待她忘記子然,等待她表露出一點點對他的喜歡。這樣,他就會結束等待,告訴她——他已經愛上她,愛了很久,問她是否願意讓他介入她的感情生活,是否願意接受他的愛戀,是否可以讓他代替子然在她心里的位置。
不,不,他不要代替子然,他並沒有要和一個死去的人爭寵的意思,他只是希望她能將子然放在另一個位置,並沒有要求她忘卻他。他渴望,他代替的不是子然,而是子然曾經的身份。
他已經快三十四歲了,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四歲,如果沒有愛上一個人,三十四歲或許沒有什麼感受,但他愛上了,他渴望能有一個愛人陪伴他走過以後的日子。或許他應該積極一點,努力一些。
但是感情不是單方面的努力就可以達到目標的,這個他很清楚,但至少努力過,即使失敗,也該無怨無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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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班後,溫綠綺吃完飯,就去看電影。
進去投映廳找到位置坐下來,電影很快就開映了。身邊的位置空著,可能是有人趕不及時間來看吧。電影已經開始放映,溫綠綺全神貫注地觀看著。
一股熟悉的氣息傳來,在這電影廳渾濁的空氣里,那氣息依然清新得讓人覺得有如雨後森林的氣息。
旁邊的位置有人坐了下來。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又是他——趙世皓。不知為什麼,溫綠綺掩不住心中的喜悅,為這巧合而微笑起來。
趙世皓來遲了一點,不過還好,終究是趕上了。坐下來,他向後面的人點頭致歉,放在椅子扶柄上的手不小心踫到右邊看電影的同樣是放在扶柄上的手,輕輕的接觸竟帶來熟悉的感覺。
轉過頭,發現他的秘書正含笑地看著自己。
「這麼巧。」他壓低聲音說,為她的微笑而心醉心悸。
「噓。」溫綠綺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他的手臂貼著她的手臂,那樣接近她的體膚,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同時因為她沒有退縮避開他的接觸,好像這樣的接觸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或許,她不在意?這個想法讓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三十多歲的男人了,居然為不經意地觸到一個女人的手臂肌膚而雀躍不已。所以說,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會逃不過愛情兩個字的。
他不時用眼角的余光掃過她的臉,擔心她會不會又哭泣,因為現在上演的又是一場愛情悲劇。
沒有,她只微笑地看著屏幕,若有所思的樣子。她堅強了。
溫綠綺偷偷地看了好幾次旁邊的趙世皓,他的存在,給了她一種很特別的感覺。電影有些情節催人淚下,周圍的女性都發出小聲的泣聲。但她沒有哭,她學會了堅強,不知他是否發現了——兩年前脆弱的她,現在堅強了。
他的手臂肌膚踫著她的,因為是夏天,兩人都穿著短袖上衣,但沒有人因為這授受不親的接觸而稍稍移開手臂,好像這是最平常不過的接觸。
雖然說是炎熱的天氣,但放映廳里的冷氣非常的強,有點冷。而他的體膚,那樣溫熱地貼著她微涼的肌膚。溫暖,總易令人迷戀。如果他們之間沒有子然的存在,或許他們會發生點什麼吧?溫綠綺這樣想。
可是,他們之間有子然的存在,他見過她為子然歡樂、為子然悲傷,他了解她對子然的感情深厚,所以,他們之間只能是朋友,不能發生點什麼。畢竟男人很難接受一個為他知道的男人如此沉迷的女人。
在看電影的短短時間里,溫綠綺發現,趙世皓不知何時進駐了她的心。他是一條蛀蟲,能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蛀穿她封鎖的心髒,進駐她的心房。她可能喜歡上他了。
這個認知令溫綠綺猛地轉頭看著趙世皓,而剛好,趙世皓也正在看著她。四目交投,眼楮在黑暗里發亮,像是兩束尋覓良久的光在一瞬間相遇。然後,接觸的視線慌張地移開,重新投回到屏幕上。
溫綠綺從不知道視線的接觸可以帶來如此的顫栗,讓她對這陌生的感覺如此心慌,忙慌張地把視線調回到電影屏幕上,她強裝鎮定的外表下,藏著一顆跳得急促狂亂的心。就在那短短的一剎那的對視中,她發現了一件令她吃驚的事,她有可能愛上他了。
發現了自己的心事,本是一件快樂的事,可她卻覺得如此的慌亂無措,因為她的心背叛了子然,她竟可能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不知子然會不會怪她?現在她坐在他身邊,不再是平常不過的事,突然而來的情愫讓她顯得局促不安。
電影情節又放到讓人傷心的高潮,溫綠綺不禁有點哽咽,但堅持不讓眼淚流下來。二十五歲,學會了堅強,學會了隱藏情緒。
一只手臂輕輕地繞了過來,大掌停在她的右肩,輕輕地拍撫。
這男人,一直在注意她的情緒,如此的體貼入微,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毫無把握。一下子就讓她的心變得柔軟,讓她感動到覺得自己可以義無反顧。
義無反顧什麼呢?她問自己。
為什麼她一直沒有發現他總是在默默地關懷她、幫助她,總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呢?是他帶她走出了悲痛的世界,迎向快樂的人生;是他夜夜犧牲睡眠,陪她漫無天際地聊天,讓她不再失眠到天亮;是他阻止她服用安眠藥,讓她免受藥物成癮的折磨。
他為她做了那麼多,是否有一點點喜歡的成分呢?或者只是單純地以一個上司和朋友的身份去關心她、幫助她?
偷偷地看著他的肩膀,她曾兩次靠在上面,這時候她才發覺自己對他寬廣的臂彎開始依戀。
他放在她右肩輕輕拍撫的手停止了拍撫的動作,但沒有收回來,放任他的手去听從感情的指揮,擱在她瘦弱的肩上。這個時候,讓理智見鬼去吧,只要她不抗拒。
電影落幕,觀眾都爭著離場,一片混亂。
趙世皓跟在溫綠綺的背後走出投映廳。人很多,擠來擠去的讓他很想拉著她、把她保護在懷中,不讓路人踫到她,可是他不敢。
急于離場的人把一前一後的趙世皓和溫綠綺隔開,看不見彼此的身影。
溫綠綺出了投映廳,回頭竟然沒有看到趙世皓,心里竟有點失望。她以為他會一直跟在她後面,他或許只把她當朋友,要不然在如此擁擠的場所里,也不會不伸手扶她一把。
他應該還在里面。溫綠綺沒有回家,站在出口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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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見了,人群把他們隔開了。她會否已經自行離去?趙世皓走出投映廳的時候在想。
抬眼四處張望,希望可以看到她。然後——
兩束尋覓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剎那間明白,誰都不會先走掉的,彼此都在等待對方一同走。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最自然不過的習慣。
「走吧。」趙世皓來到站在原地望著自己輕笑的溫綠綺面前說。他很高興她沒有先行離去,很高興她在等他。
「嗯。」溫綠綺應了一聲,跟著他一起走出電影院。
上了公車,找到位置坐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都不知該說什麼。
一對年邁的夫婦牽著手顫巍巍地上車,趙世皓和溫綠綺站起來把座位讓給這對老人。
「謝謝你們!」老太太抬起頭向趙世皓和溫綠綺道謝。
「不客氣。」趙世皓和溫綠綺一同說完,相視而笑。
「你們也來看電影嗎?」老太太慈祥地看著站在旁邊的他倆。
「是的。」溫綠綺微笑地點點頭。
「你們兩夫妻很幸福。」老太太深有感觸地說。旁邊的老公公伸過如枯枝的手握住老太太放在膝蓋上的手,兩只不再年輕的手緊緊地交握,有如訴說彼此一起牽手走過的歲月。
夫妻?趙世皓和溫綠綺听到老太太的話,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像夫妻嗎?他們連情侶都不算。但誰也沒有解釋。
「你們也來看電影?」溫綠綺問老太太,看來已七十歲的老人家,還有如此閑情雅致,十分難得的浪漫。
「是的,我們來看電影。」老太太拭拭眼楮說。
「你們也幸福。」人生最幸福,最浪漫的事就是和自己所愛的人一起慢慢變老。
「我等了五十年才等來的幸福。」老太太轉臉看著老公公,老公公沒有說話,只是更緊地握住了老太太的手,互相凝望,就像情侶。
「我不明白。」溫綠綺看著趙世皓說。
「不需要明白。」趙世皓接過溫綠綺手上的手提袋說。
「謝謝。」
「你們也看電影?」老太太又問。明明已經問過的問題顯然又忘了。
「是的,我們也看電影。」沒有提醒老太太她已經問過了,綠綺還是認真地回答。不知為什麼,回答「我們」兩個字的時候,溫綠綺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站在她旁邊的趙世皓。
「你們真好,還年輕。可以幸福地相伴很久。」老太太說得誠摯且向往。
溫綠綺不知如何回答老太太的話,只好笑笑。其實她並不需要她的回答。
「你先生真是個好先生。」老太太又看著趙世皓稱贊。
「其實……」溫綠綺和趙世皓同時出聲,想向老太太說明他們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關系。可是兩個人一並開口、又一齊噤聲,都想讓對方去說明白,于是沒有了下文。
「年輕真好。」老太太不是對趙世皓和溫綠綺其中一個人說的,而是深有感觸的發自肺腑的一番感嘆。
溫綠綺突然覺得感動,為那兩只緊握著的滿是皺紋和老人斑的手感動。
突然的一個急剎車,把沉思的溫綠綺向前摔去。
「小心。」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來,年輕的是趙世皓的聲音,蒼老的是老太太的聲音。
「謝謝。」溫綠綺從趙世皓的懷抱中站直身子,對他笑笑致謝,然後伸手抓住頭頂上面的扶杠。
車到站了,上車的人很多,乘客都被迫貼著擠在一起。
現在,他們貼得很近,他抓住扶杠的手踫到她同樣抓住扶杠的手,她的背幾乎貼近他的胸膛。隨著車輛的晃動,難免有肢體的踫觸,隔著衣衫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十分炙人的體溫。
趙世皓站在溫綠綺的背後,感受這種幾乎沒有距離的親密。他吸氣,吸入的是她發間的幽香,他知道她用的洗發精是伊卡璐草本精華,因為他正好也用同一個牌子的洗發精。
溫綠綺站在趙世皓的前面,感受這種幾乎沒有距離的親密。他的呼吸呼在她的發頂,她可以感受到他細微的呼氣正在拂動著她的發絲。或者,他的呼氣並沒有拂動她的頭發,拂動的只是她縴細的神經。
夜晚,公路上的車輛較白天的少,公車開得挺快的。他們覺得,今天的路程變短了,而且,他們從未有過坐公車沒有位置還覺得路程短的感覺。
老太太和老公公中途站就下車了,但趙世皓和溫綠綺誰也沒有坐下來,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站著。
終點站下車,兩個人慢慢地走在昏黃的路燈燈光里,沒有說話,就這樣並肩走著。
「我到了。」溫綠綺在樓梯口停下來,對趙世皓說。
「哦。」趙世皓像是剛剛回過魂似的應聲。
「我上去了。晚安!」溫綠綺竟心生不舍,定定地看著他、含蓄地笑著。
「晚安!」趙世皓看著含笑的溫綠綺木訥地說。他不確定,她是否會給他一個機會,或者說給她自己一個借口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他三十三歲了,已經不能像一個二十歲的男孩那樣沖動地表白自己的愛慕,如果她拒絕了他,怎麼辦?
所以,並不是他沒有勇氣去表白,而是他怕她還沒有接納另一份感情的準備或打算,他不想驚嚇到她,不想她為難。不說,他還可以接近她;說了,他可能就會失去這種看著她的幸福。
等待,等待她有一天會醒覺,看到他就是她最好的依靠,因為他愛她愛得那麼深。
溫綠綺看到趙世皓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知他的心思又停在什麼事上去了。他對她,有沒有一點點那種感情的成分存在呢?
「綠綺。」看到她要離去,趙世皓不受控制地開聲喚住了她。
「什麼事?」他是不是有話要對她說?溫綠綺轉過身。
「晚安!」看到她的臉,他就沒有把握把心里的感覺說出來,因為這張臉,曾經為一個男人如此蒼白,那眼神,曾經為一個男人如此絕望。
「晚安!」溫綠綺小心地隱藏好自己的失望,他們不是早已道過晚安了嗎?何必又再重復呢?
「你住幾樓?」趙世皓問。他還不想太早地離去,他還想陪她走多一點點路,于是他問她住幾樓,而他應該送她上樓。
「五樓。」她回答出一個讓他可以用來做借口和她多待一會兒的答案。
「我送你上去。」趙世皓不由得笑了,好在不是住二樓。
「麻煩你了。」她這樣說,其實這種有鐵閘的樓梯間里,又怎會有壞人呢?
「不客氣。」何時,她才會不再對他如此客氣。
五層樓梯很快就走完了,趙世皓不得不告辭。溫綠綺站在門口看著趙世皓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彎處,才轉身開門進去。
「電影好看嗎?」溫樹德問推門進來的女兒。
「好看。」
「有沒有遇上什麼特別的人或事?」
「沒有。」趙世皓不算是特別的人,老太太也不算是特別的事。
「這樣啊。」溫樹德有點失望地說。
「我要去洗澡了。」溫綠綺沒有去探究老爸的表情。
失望的人除了溫樹德,還有趙九菊。
看到兒子回來,她也愉快地追問在電影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人或事。
「沒有。」能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電影院里不就是看電影嗎?
「這樣啊。」趙九菊失望地說。
「我要去洗澡了。」趙世皓同樣沒有去探究母親奇怪的舉動。
看到兒子進浴室,趙九菊剛想拿起話筒打電話,電話就響了起來。她忙拿起電話,壓低聲音細細地敘說。
「不說了,我女兒洗完澡出來了。」溫樹德听到浴室水流停住,低聲地結束通話。
「我兒子也洗完澡出來了,以後再商議。」趙九菊也壓低聲音說。
「誰的電話?」趙世皓從浴室里出來,看到母親緊張地把話筒放回電話機上,不禁問。
「沒……沒有。」從沒試過對兒子說謊,趙九菊不敢抬眼看兒子。
而溫綠綺那邊,看到老爸慌張地放下電話,她覺得老爸有事瞞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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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世皓經常看到母親背著他講電話,說話時把聲音放得很輕,一見到他就慌忙地收線。
「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趙世皓下班回來,又看到老媽這副模樣,于是干脆坐下來和她好好地談談。
「沒有啊,我會有什麼事瞞住你呢?」趙九菊想輕松地笑兩聲,可失敗了,笑得像被人掐住喉嚨發出來的聲音一樣難听。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注視著老媽,她的每一個表情都逃不過他的雙眼。
「我去炒菜。」當務之急是逃離兒子銳利的注視。她的兒子到底像誰,竟會有這種讓人窒息的目光?不像爸也不像媽的孩子。
「我是一個開明的人,我會明白的。如果你找到合適的伴兒,不用瞞著我,我會支持你的。」趙世皓言出驚人。
「我……」趙九菊真是想氣又想笑。她可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三十多年都這樣過來了,他還會想那方面的事,真是一點也沒有體諒她這個母親的苦心。
「我去炒菜。」趙世皓覺得應該留點空間和時間讓母親做做她自己的思想斗爭,于是向廚房走去,下廚也是他的強項。
「唉。」趙九菊看到兒子人廚房後,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什麼怕傷到年輕人的自尊心,什麼不好明說,如今害得她被兒子誤會,夭壽哦。
和趙九菊相同想法的還有溫樹德,竟然被女兒誤會自己想要尋找人生第二春,實在讓他哭笑不得。要找早就找了,還用等到五十多歲才來「晚節」不保嗎?
吃過飯,看了一會兒電視,溫樹德建議去喝夜茶。
「還不餓。」才剛剛吃過飯不久,去喝什麼茶?溫綠綺想也沒有想地拒絕。
「走走就餓了。」溫樹德已經準備好要出門了。
「好吧。」她好久沒有陪老爸走走了,正好可以出去散散步。
「你就穿成這樣?」溫樹德看著過來穿鞋的女兒。
「有什麼不妥當嗎?」溫綠綺看看自己身上的棉布衫、休閑長褲,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啊?不就是去喝茶嗎?還要穿套裝或禮服去啊,又不是去和總統喝茶。,「沒有。走吧。」溫樹德覺得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于是很快地開門走了出去。
老爸今晚有點怪怪的。溫綠綺鎖上門、跟著下樓。會不會是老爸遇到一個再次讓他心動的女人,又不好意思直說,干脆現在帶她去見見未來的繼母吧?他每次都偷偷模模地打電話,又偷偷模模地觀察她的反應,雖然剛才他不承認,但她還是認為有事要發生了。
「老爸,如果你真的遇到一個讓你心動的人,我是絕對不會反對的。」快步地追上老爸,溫綠綺表明自己對即將發生的事的態度;不讓老爸這樣偷偷模模地看自己的面色做人。
溫樹德差點被女兒的話嚇得一頭從樓梯上失足滾下去,幸虧他及時剎住腳步。他看著走在身邊自以為是的女兒,真是好氣又好笑。他都說過沒有了,她還是不相信。
「笨小孩。」他搖搖頭,繼續下樓。
誰生的笨小孩啊?溫綠綺在心里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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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夜,小區里還有很多人在散步,一家三口或三代同堂的場面十分溫馨。
溫綠綺和溫樹德漫步走在小區的路燈下,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
遠遠地看到趙世皓的背影,他的身邊還有一個人,溫綠綺沒有打算和他打招呼,隔得這麼遠,而且身邊都有人。看著他走在前面的背影,溫綠綺不由得笑了。
趙九菊回過頭看了一眼,又迅速地轉過頭去,行為怪異。趙世皓看到母親的奇怪舉動,也回頭看了一下,卻看到了五十米之外的溫綠綺兩父女,不禁一陣驚愕。剛才母親不會是回頭看站在綠綺身邊的那位吧?他可能是綠綺的父親耶,如果母親要和她父親一起,那他和她豈不是變成了兄妹?
溫樹德看到了趙世皓,十分滿意。這個男人會是一位好丈夫,就憑他閱人無數的雙眼,他看得出來趙世皓的可靠。溫綠綺當然感覺到了老爸和前面那位阿姨的眼神交流,這就是老爸的第二春對象?竟然是世皓的媽,那他們豈不是要做兄妹了?
走在前面的趙世皓和走在後面的溫綠綺都排斥「兄妹」這個詞套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一想到兩人會以兄妹相稱就心生厭惡。
「真巧,在這兒看到你。」趙九菊故意放慢腳步等溫樹德和他女兒,制造巧遇的假象。.「是啊,你兒子嗎?」溫樹德仔細地看著旁邊的趙世皓,明知故問。但他演得一點也不自在。
「是,這是我兒子趙世皓。」趙九菊十分驕傲地拉過兒子,向他們介紹。
「你好。」趙世皓向溫樹德問好,眼光在溫綠綺身上掠過。
「這是我女兒溫綠綺。」溫樹德也拉過女兒向他們介紹。
「你好。」溫綠綺向趙九菊點頭問好。
「你們要去哪里?」溫樹德佯裝不知地問。
「去喝茶。」趙九菊有問有答。
「剛好,我們也是去喝茶。」
「那就一起吧。」溫樹德和趙九菊都缺少演戲的天分,蹩腳的演技就算最失職的觀眾都可以看出來。
苞在後面的趙世皓和溫綠綺對望了一下,一副都明白的表情。他們都以為兩老是故意安排這樣的「巧遇」讓子女知道他們的事。剛才他們只為了兩個年輕人做了介紹,但自己都沒有做介紹,趙世皓和溫綠綺都想他們是不是不好意思說。
「真沒想到。」趙世皓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看著走得很快、已經拉開距離的母親和溫伯伯的背影說。
「真沒想到。」溫綠綺也沒有想到老爸找到的人竟是趙世皓的母親。
然後,誰也沒有再說話,氣氛變得有點沉悶。來到茶樓,兩位老人家已經找到位置,坐下來等兩個年輕人。
「綠綺喜歡喝什麼茶?」
「世皓喜歡喝什麼茶?」
趙九菊問溫綠綺的聲音和溫樹德問趙世皓的聲音一同響起。
「你們喜歡喝什麼就是什麼。」溫綠綺和趙世皓也異口同聲地說。他們認為對方的家長都在急于取悅自己。
「綠綺這名字很特別。」趙九菊稱贊。
「我妻子喜歡彈古琴,所以就叫了這個名字,意思是美琴的總稱。」溫樹德回答。
兩個家長一問一答的,受冷落的是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