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呢?」
「剛才我送隱形眼鏡過去時,還在藍小姐的病房里,有事嗎?」
「上次那位美人又來找他了。」
「說到美人,你都沒看到眼科的江醫師見到藍小姐時那副色迷迷的模樣,我當場看到院長沉下臉呢!」
「現在只要有藍小姐在,看到院長傻笑也已經不稀奇了。」李小姐擺擺手,「我還得去請院長,不聊了。」
※※※
「請她到我辦公室,我馬上過去。」余翊壓低聲音。
「是。」李小姐輕輕帶上門。
余翊撥開藍宛瑜臉上的發絲,凝視她沉睡的嬌客一會兒,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才回到辦公室。
「紫姬,讓你久等了。」
「余大哥。」看見余翊充滿光彩的愉快神色,紫姬兩眼為之一亮,微笑道︰「你最近有什麼喜事嗎?」
「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楮。」余翊笑著坐到沙發上,「回去告訴黑霄明,叫他把紅包準備好,我最近要請你們喝喜酒。」
「你要結婚了?」
「很訝異?」余翊挑眉。
「確實有些驚訝,記得上次才听你提過有女朋友的事。真是恭喜你,是你愛上的那位小姐嗎?」紫姬有些好奇,口氣並不怎麼確定。
「當然,為什麼這麼問?」余翊狐疑,他看起來像是朝秦暮楚的人嗎?
「對不起,說了還請你別介意,我以為你和藍小姐有特別的感情,所以……」紫姬有些不好意思。
余翊揚起嘴角,「你果然心細如發。其實我說的人和宛瑜是同一人,這其中的情況有些復雜,不過我結婚的對象確實是宛瑜。」
這又教紫姬詫異了。
「听起來是好消息,應該是一則有趣的插曲。」她對于完美的結果一向樂見其成,只可惜,這下子又有麻煩了。「藍小姐目前應該在你的醫院里吧?」
紫姬的神色轉為嚴慎,余翊斂起笑容。
「有狀況?」
紫姬頷首,「我們已經查到關彥聰的行琮了,他打過幾通電話給藍小姐,一百是由不同的地方發訊,行動比較難掌握,所以到現在才能向你報告。」她審慎的看向余翊,「藍小姐是否告訴你關彥聰找過她了?」
「她是說了,不過只簡單帶過。我發覺她對關彥聰存著極深的恐懼……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余翊看見她有所保留的神情。
紫姬暗付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隱瞞關彥聰騷擾過藍宛瑜的事。
「藍小姐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關彥聰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十年前發生那件車禍後,他被關景德送到日本讀書,這十年之中他加入黑道,投身某大幫派,如今不僅是幫派里的一級殺手,在日本的殺手之中,尚列入十名之內,他不但身手敏捷,而且行蹤隱密,警覺性很高。」這就是她這麼久才掌握到對方行蹤的原因,一般的小人物,她大概只需一時半刻。
「想不到……」余翊瞇起冷眸,終于明白宛瑜害怕的原因。「關景德是誰?」
「關產聰的堂叔。關輝沒有其它兄弟,關景德不但收養關彥聰,成為他的監護人,還出面處理關輝及其妻女的後事。」紫姬不必看報告書便可以倒背如流。「還有一件你意想不到的事。」
「什麼事?」
「關彥聰和美國的大企業家King是好友,據說關彥聰曾經被King救過一命,而因此欠下人情。」紫姬眸里閃著某種光輝。
余翊皺起眉頭,「你是要我找他出來調解這件事?」
「事實上,那件車禍還有一段內情關彥聰並不知道,我們雖然掌握了他的行蹤,卻無法當面與他說明這件事,而且他不會輕易相信人,我們說了可能也收不到效果,所以除了King,恐怕沒有比他更適合出面的人了。」紫姬解釋,卻發現余翊面有難色,「怎麼了?」
「一定非他不可嗎?」余翊深鎖眉頭。
紫姬頷首,「你和King是至交,只要一通電話,他斷無不幫之理,余大哥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你不明白,前一陣子他找我幫一個忙,被我拒絕了,現在我找他,等于是自找麻煩。」余翊推高眼鏡。
「他找你幫什麼忙,為什麼你要拒絕?」紫姬了解余翊是不愛管閑事的人,但如果朋友有困難找他,他通常是不會拒絕的。
余翊是把「困雞」和「閑事」分得很清楚的人。
「他找我幫他的藥廠拍一支廣告。」余翊說得輕淡,當時King不只是找上他,還指名非他莫屬,為此還搬出兩人的交情,甚至找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企圖說服他,然而余翊還是不為所動,很直接的拒絕了。
「他果然有眼光。」紫姬絲毫不意外King的做法,以余翊在國外醫學界的知名度和公信力,確實是藥廠代言人的不二人選,只是至今沒有人敢嘗試找余翊的原因有二,一是沒有人請得起他,金錢以外,沒有人情是重要因素,余翊不曾欠下人情,包括「嚴影」這次幫忙在內,也只是還他人情。二是大伙都知道余翊不慕名利,並且故意隱姓埋名,這也是他在台灣沒沒無名的原因,他喜歡這樣。
「他是在給我找麻煩。」余翊頗感困擾。
「如果你認為不方便,我相信黑老願意為你出面和他聯系,以黑老和King的交情,King是不會拒絕的。」紫姬有這份把握。
余翊馬上搖頭拒絕它的好意。
「黑霄明欠下這份人情,會讓King樂壞了。他不適合,而且是宛瑜的事,應該由我出面。」
「你確定?」紫姬站在他的立場,不把樂觀態度。
余翊面無表情的頷首。
「那……你最好要有‘出名’的心理準備。」紫姬同情的說。
余翊揚起嘴角,「他如果敢提出條件交換,也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這下紫姬可猜不透余翊打算如何應付King可能開出來的條件了。
「紫姬,你剛才提到一段內情……」余翊才打算問,卻被電話鈴聲打斷了。
紫姬也同時收到訊息。
「什麼事?」余翊接听電話,不到一秒鐘臉色全變了,「我馬上過來!」
他掛上電話。
「是不是藍小姐失蹤了?」紫姬也正好關機,態度倒沒有余翊來得緊張。
「你有消息……是關彥聰做的?」余翊瞇起寒眸,與其說他不意外,倒不如說他不希望事實如此。
見他的神色更為陰霾,紫姬說︰「你別擔心,藍小姐不會有事的,我想開彥聰抓走她,目的在你,他可能已經知道我們有人在暗中保護你,所以想讓藍小姐做餌誘殺你。目前我們有人跟蹤他,但很可能不久就會被甩掉了,他很難應付。不過,我的推測沒錯的話,他應該很快會和你聯絡。」
「他要殺我?」余翊認為這沒有道理,畢竟宛瑜才是他真正仇視的對象。
為了讓余翊相信她的推測,並且安心等待,紫姬只好進一步解釋,「經過幾次的監听,我相信關彥聰對于藍小姐並不只有恨,他還承受著另一種煎熬。」
余翊聞言,抬頭正視她。
「這是女人的直覺,我想藍小姐也注意到了,關彥聰深愛著她。」
余翊瞇細的寒眸迸出冷光。
他沒有開口質疑,並且態度沉著,紫姬于是按著說︰「關彥聰雖然深愛藍小姐,又恨她造成他一家冤死,這種又愛又恨的矛盾感情,使他既無法對藍小姐下手,又不能坐視仇恨不報,只好用折磨藍小姐的方式以維持心理的平衡。他只要藍小姐在心理上與他一樣痛苦,不會傷害她的,倒是任何在藍小姐身邊的男人都會成為他的情敵、他折磨藍小姐的對象。我猜他可能早已經知道你和藍小姐的感情了,所以才抓走藍小姐要對你下手。」
「紫姬,你對于推測這件事有幾分把握?」余翊異常冷靜,臉上肅穆的神色也教人產生莫名的害怕。
「九成。有一件事情本來不打算告訴你,事實上,在關彥聰和藍小姐見面的那一次,他曾經強吻過藍小姐。」而查出他是關產聰,卻已是事後了。
紫姬瞧余翊一眼,他居然沒有任何反應,有的也只是更加冰冷的神情。
「紫姬,你聯絡跟蹤關彥聰的人立刻停止,宛瑜現在不能發生一點意外。」余翊一邊撥電話,一邊向她交代。
他的語氣里沒有一點讓她猶豫或詢問的空間,紫姬放下疑惑,先照他的話去做。
余翊打電話到美國,沒有經過任何轉接,直接找到King。
「King,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都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聯絡上關彥聰,轉告他立刻把宛瑜平安迭回來……宛瑜是我的摯愛……我保證,回頭向你說明。」他沉重的放下話筒,立刻又命令人騰出手術室,並且做好準備隨時待命。
「余大哥,他們已經放手不再跟蹤關彥聰的車了。你還是認為他會對藍小姐不利嗎?」紫姬听見他所下的一連串命令,想是認為藍宛瑜的處境相當危險。
余翊注視她,焦距卻不知落在何處。
「你知道宛瑜為什麼住院?」
「一般性貧血?」據她所知。
「那是我要他們寫上去的,真正的病歷表在我這里。」余翊咬牙,「宛瑜懷孕了,目前身體狀況很不穩定,隨時有可能流產。
「什麼?」紫姬從頭涼到腳底。「余大哥……現在怎麼辦?」
「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只要宛……現在怎麼辦?」能夠平安就好……」
「老天爺,他的要求不多,只要宛平安就好……」平安。
只要她平安,他別無所求!
※※※
她不得不跟他走!
他說在醫院里放了定時炸彈,他說他不在乎累及無辜,他說他只要余翊死,陪葬多少人都無所謂。
她知道他做得到,所以必須答應他的條件,跟他走。
必彥聰的駕車技術一流,速度快得驚人,藍宛瑜已經臉色慘白,一顆心幾乎跳出喉嚨。
她嚇得甚至無法開口求他開慢一點,只能緊握得指關節泛白,全身的肌肉緊繃得顫抖。
在她幾乎休克時,關彥聰減慢了車速,以平穩的速度轉往一條小道,駛上山腰。
他往後視鏡瞄一眼,睇以輕蔑的眼色。往身旁一瞥,才發現藍宛瑜面無血色。
「是不是讓你有‘重溫舊夢’的感覺?」他對她泛起冷笑,心底卻為那張白紙般的容顏感到刺疼。
「對你,又何嘗不是如此?」藍宛瑜注視前方,眼神茫然。
余翊賠給她一副隱形眼鏡,如今視界清晰,然而她已經不屑一顧。
必產聰嘴角的笑容隱去,神色惱怒。「別對我逞口舌之快!」
「我沒有,只是把事實說出來……我這麼說你也不會相信,算了。」藍宛瑜平淡地說,沒有任何情緒反應。
他的車速緩慢了,她似乎也已經不再膽戰心驚,但臉色卻依然慘白。
必彥聰睇她一眼。
「你的貧血很嚴重?」他瞄過她的病歷卡。
藍宛瑜彎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卻沒有回答。
必彥聰皺起眉頭,不再說話。
車子蜿蜒開到一座山莊前,此處景色優美,卻罕無人煙,山莊大門反鎖,里面也空無一人。
必彥聰用遙控器打開大門,將車子開進去,然後停在一棟較大約兩層樓木屋前,旁邊還有十來間的小木屋。
敖近的草坪修剪整齊,花木整理得井然有序,看起來經過一番細心的照料。
「下車。」關彥聰冷冷地去下一句,徑自走進屋里,也不怕她逃走。
藍宛瑜下車,還沒站穩,已經先抱著月復部蹲下來。她的神色似有一抹痛苦,但經過一會兒,她緩緩支撐著站起來,並且很緩慢的走著。她的手像保護什麼似的緊緊按著月復部,卻每走一步,盈盈的眸眶里就多擒著一滴淚。
必彥聰走出來,盯著她不穩的步伐踩上屋前的階梯。不過只有幾個階梯,她的走法卻似已登過千層樓高一般完全的無力且搖搖欲墜,他緊握住欲仲向前的手掌擺放在身側,並且站在原地不讓自己動彈。
直到藍宛瑜走到他面前,他才發現自己的掌心已經汗濕。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她的額際滲出冷汗,臉龐難掩痛楚。
「我扶你進去。」他終于還是忍不住。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她戒懼地退後一步,腦際閃過他曾經強吻她的畫面。
必彥聰瞪視她一會兒,握起拳頭憤怒地轉身走進去。
「立刻進來!」
藍宛瑜悶哼一聲,抬手抹去淚水,緩步跟隨進去。
屋里的擺設簡單,以暗色為主調,充斥冷酷的味道,並且有一份新的感覺,應該剛裝潢好不久。
「你還沒回答我,帶我來這里做什麼?」藍宛瑜抓著椅背,沒有坐下來的意思。
必彥聰瞅著她,「你不問我,這里是什麼地方?」
藍宛瑜沉默了一會兒。
「這里是什麼地方?」如果他要她問。
「我的家。我回台灣以後真的。你記不記得十年前我告訴過你,不管我到哪里,不管你在任何地方,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我會找到你,到時候你將痛不欲生?」他對她遞出冰冷的視線。
「我能夠忘記嗎?你不也做到了?」藍宛瑜垂下眼瞼,口氣冷冷淡淡。
「不,還不夠,我說了,我要你痛不欲生,而我發現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你的愛人——余翊死!」他冷酷無情的口氣里混雜了一絲妒恨。
藍宛瑜猛然瞪向他,「我跟你來了,你答應過我不傷害他。」
「我只答應你不炸掉他的醫院連累無辜。」關彥聰冷笑,「談到他,你的精神就來了。」他重重地坐在沙發上。
「我早告訴過你,如果你敢傷他毫發,我也不會苟活。」藍宛瑜一手抓著椅背,一手緊緊抱住骯部。
「我也早提醒你,任何接近你的男人都該死,還特別警告你,不要讓余翊靠近你……你不該把我的話當耳邊風!」關彥聰對她怒目切齒,眸底卻充滿著復雜柙色。
藍宛瑜冷視他半晌,深深吸了口氣,心底彷佛作下決定。
「你說得對,是我的錯,我應該听你的話,不應該對余翊說……我愛他。」她掉下淚來,「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別傷害他……我求你,好嗎?」
必彥聰幾乎動容,面對雲鬢花貌,他朝思暮想十年的女人,又是一張梨花帶雨的面容乞求他,他豈能不心軟?然而,她居然是為了別的男人而求他,面對同時令他憎恨的女人,他又如何能夠原諒!
「你要自己打電話叫他來,還是由我代勞?」他的口氣透著一股寒意。
藍宛瑜的眼淚落得更快。余翊說過,她想哭就哭;余翊說過,會陪著她,幫她擦眼淚……
「我已經求你了……你說,究竟要怎麼做……你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罷手?」她閉上眼,再張開時,雙眸清亮,淚水卻依然直落。
沒有人了……只有她為他們的孩子哭……余翊……
「只要你痛不欲生,我就會罷手;只有余翊死,你才會痛不欲生。」你才不屬于任何人!他真正想告訴她的只有這句無法說出口的話。
藍宛瑜搖頭,「你錯了,不是只有余翊。你要我痛苦,是認為我害了四條人命冤死,如果我再賠你兩條人命……那是不是夠了?」
她錯了,她不該牽累余翊,既然是她錯了,就應該要由她承擔一切後果。
「兩條?」關彥聰瞇起森冷的黑眸瞪視她,「你,包括你妹妹?」
藍宛揄只是沉默地流淚。
「你為了余翊,竟然連妹妹的命都可以犧牲!」關彥聰咬牙,狠狠的瞪著她。
「我們藍家只欠你兩條人命……你要記住,不要再傷害無辜的人。」她哭著凝望他。
「不,不夠,不夠!不夠!就算你死了,我還是要余翊的命!」不準你死!他憤怒的抓起無線電話。
「不——」藍宛瑜跑過去搶過電話,「你不能這麼做,他是無辜的!」
「跟你在一起的男人就必須自認倒霉!」你為什麼要愛他?你不該,你不該!必彥聰妒火中燒地奪回電話,並推倒她。
藍宛瑜跌坐到地板上。
「關彥聰!不要,不要這麼做!」她站不起來,她好痛,只有哭著乞求他。
他怔了半晌,心底一股伸手牽扶她的被他的自制力強壓下來。
他不去看她,不顧她的乞求,決定撥電話時,電話鈴聲卻響了。
必彥聰皴著眉按下通話鍵。
「喂……King!你怎麼會有這里的電話號碼?……幫里……有事嗎?……你說什麼?」關彥聰瞇起冷眸,咬牙,「你別管這件事……你想拿人情壓我……你現在正在這麼做!……朋友?你還認為我是嗎?……別對我說教!……King……可惡!你听著,我就答應你這一次,只有一次!……不必了,自己留著享用!」關彥聰收線,氣憤地將電話摔到地上。
藍宛瑜看著。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似乎余翊不會有事了,因為關彥聰把電話摔了……這樣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安心的陪著孩子走了……
必彥聰顯然非常不甘心,他以惱怒的眼光睨向地上的人兒。
「血……為什麼這麼多血?」他沒有注意,他居然一直沒有注意到︰「藍宛瑜,這是怎麼回事?」
他蹲到她身旁時,她已經奄奄一息了。
她不但臉色慘白,連嘴唇都發紫。
「你……難道……」關彥聰瞪住她,心里卻一陣抽痛。
「我的……孩子沒了……我和孩子的命……」絲微的氣息斯了。
「這就是你承諾的兩條人命?」關彥聰如遭雷殛。
不,我絕不讓你死!他抱起她沖出大門。
他對King許下承諾了,會平安送她回醫院……
你怎能害我做一個不守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