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戰睜大了銅鈴般的大眼,不可置信地睇著前方圍成了圈,手持火把或箭羽逐漸向他靠攏,身穿戰袍的戰士。
「主子!咱們中計了!」
仇戰的親信丁囅顫抖著身子說,「這下子咱們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廢話,他仇戰又不是沒長眼楮看不到,要這家伙多嘴,真是個廢物!
「去你媽的,你說的這是什麼喪氣話!我看你八成是那姓季的小子派來臥底的!」
仇戰一肚子鳥氣正無處宣泄,這小子竟在此時說出這種「實」話,當真是活得不耐煩!
仇戰怒吼了聲,手上巨斧順手一揚就將丁囅砍成兩半,斧落血噴,惹得身旁的人一身腥臭,丁展肚里的腸子狂泄而出濺得旁人一身臭,卻沒哪個人有膽敢去擦拭,誰都知道仇戰在氣頭上時,殺個人比捏死只螞蟻還要來得容易,偏生有個不怕死的卻選在這個時候進諂言——
「主子砍得好,這丁統領真是不會說話,誰都知道咱們主子神勇威猛,所向皆捷,今兒個一定是故意落人此境,讓敵人松了戒心,事實上咱們主子月復中另有玄機呢!」
「機你個屁!」
仇戰反手又是一砍,且對準了這馬屁精的肚眼,大斧落下,那家伙的眼楮還來不及合上就進了枉死城,旁邊的人又聞到一陣血肉橫飛的腥臭。「老子倒要看看你月復中能不能藏個屁,看看什麼叫‘月復有玄機’!他媽的哪個沒知識的會故意讓自己被人追殺包圍?廢物!全是廢物!他媽的老子養了幾十年的廢物!」
其他的人在目睹兩人慘狀後,軍心漬散,未戰皆敗,個個噤若寒蟬,眼楮覷著空直想偷溜,仇戰瘋了,這戰已經打不下去,還是保著自己的小命要緊。
怎麼可能,他仇戰怎麼可能會敗,而且還是敗在一個沒沒無聞的後生小輩手上!
仇戰怒手揪緊了發,險險連頭皮都要被他的蠻力剝下一層。
約莫三個月前,這個姓季的年輕人便開始向他挑釁,先是突如其來地擊潰了他用來掠奪海上商旅的船舶,將他搶劫的財物俘虜全部釋走,害他白忙一場,之後那姓季的年輕人便開門見山地放出風聲,是的,他的目標正是自己!
他正是十九年前被他屠戮的季風之子,他是回來為父報仇的,媽的,仇戰怒火叢叢,當年是哪個痞子向他回報說季風遺族已全部屠殲,一個不留?
仇戰原是興致勃勃抱著同他玩玩的心態,派出幾員猛將領了批戰船迎戰,他心底低哼,這家伙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也不看看他仇戰是何等人物,會容個小毛頭向他挑釁?
但在連月來的挫敗、損兵折將後,仇戰總算體認出一件事實,這個年輕人絕非他想像中的容易應付,根據探子回報,季寒不僅本人武功高強驍勇善戰,更可怕的是他超凡的調兵遣將本事,應敵制勝的謀略,他能輕易地看出對方用兵的心思,永遠在你反應之前將你的軍。
仇戰日前親自領軍,他領著荃灣最勇猛的戰士,在幾個月來長久的挫敗後終于首嘗勝利,幾次甜頭後,仇戰志得意滿地將兵力一分為三,打算來個甕中捉鱉,將對方主帥一舉成擒,當時他還不屑地狂笑,這叫季寒的小伙子也不過爾爾,最終還是要敗在他仇戰的手上。
萬萬沒料到,他一意貪勝,孤軍直追,到了底才知道根本是入了對方的陷阱,所謂敗逃不過都是障眼法、是誘餌,是將他這只大鱉騙人的假象罷了,在陸續收到左軍殲滅,右軍糧絕的消息後,仇戰忍不住仰天長嘯,難道真是天要滅他仇戰,可他著實不甘呀,他連那該死的對手都還不曾看個清楚。
敵軍像收網似地緩緩朝中心逼了過來,尤其對手手中還有著威力強大的火槍,轟隆一聲便將他們擊得肢體碎裂,魂飛魄散,其實仇戰也有不少火槍,卻在使用前遭季寒派人找出藏匿處,悉數銷毀,害他落得只有挨打的份!
不少仇戰的部屬就是忌憚于這玩意兒的威力,紛紛拋下長矛、斧頭,一個個跪在地上抖動著身子求降,開玩笑,再厚的盾牌也決計敵不過那轟然的炮火,更何況是凡人的血肉之軀?
仇戰見了滿地跪降的部屬心中更惱,他殺紅了眼,矯動著身子,讓這些廢物全死光算了,竟敢跪在地上求饒?!真是丟盡了他仇戰的臉,沒關系,死光了也不打緊,只要他今日能活著離去,來日方長,他遲早會卷土重來。
心意打定,仇戰幾乎是踏著尸體殺出重圍,不過他用的尸體可不分什麼敵方我方,信手捻來,隨便拎了個替死鬼便擋在他身前當肉身盾牌,幫他擋去了如雨般的箭矢及槍火,用完一個換一個,用爛一個丟一個,反正人命在他眼里一律平等均如草芥,全是用來保住他仇戰性命的東西罷了!
仇戰殺出重圍,漆黑夜色中他朝著崗上潛行,這兒地勢他雖不頂熟,但他知道過了這座山頭便是遼闊的海,只要跳到水中朝著荃灣方向泅去即可回到他的老巢,只需休養數日,他就會利用剩下的殘兵聯絡上海琊、洛昱的兵馬一起剿平這小于,以報今日之仇!
山路上長滿了蘆葦雜草,仇戰瞪大了眼潛行在崎嶇難行的曲徑,忽地,他腳底一空往上騰起,這才發現跌入了個用麻繩編成的大網,被吊在半空,由于繩網另一頭系有鈴鐺,這會兒隨著他的騰起響起清脆鈴聲,在夜里格外引人注意。
若依他平日的謹慎斷無可能著了這種雕蟲小技的道,今日實是敗得太慘,逃得太慌才會淪落于此。仇戰惡狠狠的咒罵聲方才出口,卻听得下方傳來女子銀鈴似的甜笑聲。
「網著大魚嘍!素來听聞仇戰是個大惡霸,今日看來,原來也不過是條會掉入陷阱的大魚罷了!」
「臭丫頭!快放我下來,否則待會兒老子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才不!」
少女哼了聲,「主帥有命,逮著你這條大魚的人有賞,我還想著拿你去討賞呢!」
仇戰冷哼了聲,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她以為他仇戰是什麼人?
由得她戲耍?就憑她的本事捉得住他嗎?
仇戰狂吼了聲,雙手一掙竟將粗如拇指般的大麻繩扯了個口子躍出,落地前他一個翻身便將那丫頭制伏于胸前,奪下丫頭手中的劍,一手擰著她手臂,另一手則持劍抵在她頸下,待覷清了那丫頭模樣,仇戰驚訝之色溢于言表。
「你是洛昱的女兒?」三年前御海族祭典上他見過這丫頭,「怎地你會在季寒那小子麾下?該死的丫頭,竟敢聯合外人來對付我?」
雖被制住,洛晴絲毫沒有懼色,她輕哼了聲,「我可不是你的什麼‘內人’!對我而言,你不過是個御海族的惡霸罷了,人人得而誅之!」
仇戰微一施力,洛晴上臂傳來「喀啦」聲響,她忍不住叫疼唉了聲,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滾下,仇戰只是略施薄懲便將她的手擰至月兌臼,若想取她的小命可真是易如反掌。
仇戰哼了聲,「小丫頭嘴真刁,要不是看在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香消玉殞有些可惜,我仇戰可不在乎多用點兒力氣!」
「放開她!」
一個冰冷的聲音自仇戰前方揚起。
仇戰睇著眼前二十步之遙,一個高大冰冷的男人,男人額心烙著一枚弦月印記,正是傳言中那位害得他落魄至此的罪魁禍首,男人冰冷無波的眼神亮著駭人青芒,右手持了柄十字弓。
此時夏威等人也已趕至,雖圍住了仇戰,但忌憚著洛晴在他手上,誰也不敢妄動。
「你就是季寒?!很好,」仇戰點頭冷聲,「總算見識到你了,咱們之間的帳今兒個也該清一清了。」
「放開她,」季寒睇著他,「你想算什麼帳在下奉陪。」
仇戰噴嘖有聲,「看你急成這樣,這丫頭肯定是你的心肝寶貝,好不容易到手的護身符,怎麼可以隨便放掉?」他冷眼睇著季寒,「將手中武器扔掉!」
季寒平淡地回視仇戰,右手一拋,將弓箭扔向前方。
「你腰際還有一把匕首!」
季寒自懷中取出短刃,順手一揚,刀子飛掠刺入樹干三寸深,發出嗡嗡鳴聲,力道勁厲。
季寒譏誚,「需不需要全身月兌光讓您端詳個仔細?也許我身上旁處還藏有武器。」他哼了聲,「仇戰威名赫赫,我原期望的是場驚天動地的決斗,但看來你不過是個躲在女人身後的小人罷了!」
「喀啦」一聲伴隨著洛晴的慘叫,仇戰擰月兌了洛晴的手腕關節,猙獰著面孔朗笑道︰「說得好,我仇戰本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你再多語,接下來就不是擰月兌手骨這麼簡單的事兒了,老子多的是折磨人卻又不讓對方死透的辦法,嘖嘖,我只擔心小美人承受不住呦!」
季寒冰冷如昔,只是闃黯的瞳眸沉澱著的陰影更深了。「你要什麼?」
他冷冷地問。
「讓我想想,」仇戰作思索狀,「我想來場鮑平決斗,你先卸下一只膀子,廢一對招子,削去一對耳朵再斬去雙足,然後,咱們再來比試過!」
「好公平的決斗!」季寒面無表情。
「是呀!我還幫你留下一只手夠你用的了!」仇戰哼了聲,「不過,你這些日子搞得老子烏煙瘴氣,胸中一口惡氣怎麼樣都順不下去,你先在你這些手下面前給我跪下磕三個響頭,叫聲祖爺爺讓我消消氣再說!」他語帶威脅,「別搞鬼,否則當心你的寶貝丫頭!」
季寒清冷冷臉著他,輕語,「不過是磕個頭罷了,有什麼困難;」
語畢,眾目睽睽下,季寒雙膝落下跪在地上,雙手前伸伏于地面,一聲「祖爺爺」當真喊出了口。
仇戰見狀得意地揚起朗笑,這種滋味當真妙不可言,笑聲未盡,驀然,「波」地一聲響,仇戰笑聲猶在空中回蕩,卻已斷了氣。
當時局勢轉變太過突然,連洛晴都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仇戰額心已中一箭。
原來季寒趁伏地時,驀然一個翻身單手捉起十字弓,不需瞄準,「咻」地一聲,一箭射去正中仇戰額心,分毫不差,勁道之厲,箭矢甚至穿透了仇戰頭顱!
仇戰兀自睜大了眼,一臉死不瞑目!
眾人先是一愣,繼之叫好聲及鼓掌聲四起,周遭氣氛沸騰良久。
夏威等人涌上前拉開仇戰還緊箝著洛晴的手,洛晴偏過身子看見那惡人瞠目結舌,惡心透頂的死狀時,也忍不住作嘔,季寒走近洛晴,將她摟入懷中,另一只手心疼地撫著她受傷的手臂。
「你當真夠膽,」她依在他懷中,嗔大了眼,「不怕傷到我嗎?」
季寒擁緊她,不願承認方才有一刻他幾乎手軟,他只是淡淡的回答,「我知道我不會出錯!」
「不愧是我的英雄!」洛晴輕柔地甜笑,「難怪我會這麼愛你!」她用沒受傷的另一只手將他拉近,「波」地一聲就在季寒臉頰印上一個響亮的吻,洛晴對于她的情愛向來不會遮掩,季寒也坦然受之,反倒是身旁的夏威紅了臉。
「少主!」夏威清清喉嚨,提醒兩人身旁尚有一大堆拉長了耳朵的人在,他開口道︰「洛姑娘的傷……」
「我會處理!」季寒攔腰抱起洛晴,交代夏威,「夏叔叔,仇戰大軍已滅,寇首已除,降服那些殘兵應該不是大問題,你領著兄弟們放話說仇戰已死,明早趁勝攻下荃灣,」季寒眼中凝起寒霧,「還有,將仇戰頭顱割下掛在荃灣入港處,讓他那些徒子徒孫們看個清楚!」
交代完畢,季寒抱緊了洛晴,踱出眾人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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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寒抱著洛晴來到臨海一座洞穴,洞里陰暗潮濕還听得見澎湃海潮聲,雖然洞里濕而冷,她的手臂又不停地發著陣陣痛楚,洛晴卻甘之如飴,有他相伴,哪兒都是天堂,尤其這陣子,季寒忙著行軍作戰的事,兩人壓根沒有什麼獨處的機會,這會兒的安寧真是彌足珍貴。
「你說擒著了仇戰有重賞,指的是與你單獨相處嗎?」洛晴笑著問得認真。
季寒失笑,一邊同她說話一邊在岩洞里燃起火,靈動的火焰跳躍在洞中岩壁上倒為兩人添了幾許浪漫,「為了能與我單獨相處,你寧可受傷?」
他語氣中帶著責難,「你今天實在過于莽撞大膽,居然自個兒設下陷阱要擒那惡霸。」
洛晴不依,「是你說捉著了這壞蛋有賞,我才會去偷看你的行軍圖,得著了你預測他的遁逃路線,所以我會受傷說到底還是你的錯!」
季寒嘆口氣,對她無可奈何,「把衣服月兌了吧!」他神態自然。
洛晴卻羞紅丁臉,」這兒?!現在?!」她輕喘口氣,臉上卻漾起期待,「你好歹該先通知一聲,讓人家準備一下嘛!」
季寒輕敲她額頭,「你這小腦袋瓜在想什麼?」他忍不住被她逗笑,「你不月兌衣服,我怎麼看得到你的手?仇戰弄月兌的是你的手腕和上臂,隔著衣服我可沒辦法治,不然我干嘛特意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傻丫頭!」季寒眸中溢著柔情,揉了揉她的發,「就像方才仇戰所言,你是我的心肝寶貝,我怎會在這種地方要了你!」他輕語,「就算我再如何不解風情,不善言辭,至少也該給你備個舒適的臥榻。」
「我倒無所謂,」她睇著他一臉深情,「任何地方只要有你在,對我而言都是天堂!」
「傻氣!」季寒又笑。
話雖如此,當洛晴月兌去外衣只剩一件粉女敕的兜兒時,兩人間的氣氛還是陡然詭異了起來,洛晴將外衣擋在胸前,嫣紅了臉頰,火光掩映下她那被日光啄吻成均勻麥色的女敕膚,流轉著誘人波光,叫人移不開眼,兩人只覺周身溫度驟升,她在他毫無忌憚的目光下心跳加速,身子軟軟發著燙。
季寒吸口氣,恢復昔日冷靜,他在她縴女敕的臂膀上模索探勘,驀地一個使勁,洛晴痛呼了聲,淚眼婆娑,趁著她疼,季寒覓著另一個傷處,迅疾再擰一下,卻讓洛晴疼得暈死了過去。
待她醒轉過來,人已平躺在角落里,身下墊了季寒的外衣,他安靜地在她傷處敷上膏藥,並用衣衫下擺扯成長條充當紗巾裹緊了她的手臂。
「這幾天都不許用左手,這傷若不能養好,日後可難治了。」
「不能動手?」洛晴嘟著嘴,「那日子多無聊!」
「我陪你!」他說得自然,「仇戰已滅,咱們將有一段空檔可以休息。」
「你自個兒說的,可不許反悔,」她伸長右手小指,「打了勾勾就不能賴,到時你若還是整日坐在會議桌上,我便去放火燒了桌子!」
季寒順著她打了勾勾,「你何時見我說話不算話了?快睡吧,明兒個才有體力。」
季寒盤膝而坐依著平躺著的洛晴,握緊她沒受傷的手。
片刻後,洛晴困擾地睜開了眼楮,「潮聲太大,我睡不著,你唱首歌給我听吧!」她語帶驕蠻。
「我不會。」季寒傻了跟,為著她的要求。
「那就說故事!」她退一步。
「我也不會!」他據實以告,首次發現在這世上居然還有這麼多他不會的事情。
「你很笨耶!」她有些不能接受,嘆口氣,「那麼——我來講吧。」
季寒點點頭閉上眼靠著岩壁,為了仇戰他已有好幾天不曾合過眼,這會兒在這岩洞里,听著忽而逼近忽而遠離的潮音,身旁再偎了個她,時間仿佛已經停止。
季寒輕輕撫著洛晴的發,她舒服得閉上了眼,但她可沒忘了要說故事的事,她想了想,甜甜的聲音響起,回蕩在山洞里。
「從前有個小男孩,他從外頭回來時恰巧肚子餓,瞧見娘親放在桌上的一枚大圓餅,男孩餓極,二話不說,攫起餅就啃,待娘親回來時已來不及阻止,餅被孩子吃了一半,娘親可氣了,她說,這餅原是要獻給灶王爺的供品,怎麼可以偷吃呢?誰都知道灶君是最最小心眼的了,他若回到天庭奏上一本,誰也受不起的。」
「後來呢?」季寒有些好奇那孩子的下場。
「後來?」洛晴聳聳肩,「後來灶王爺雖然很不高興,卻礙著對方不過是個孩子也就沒去告狀,只是他可不吃剩下的東西,手一揮便將那剩下的半個圓餅黏上了男孩額心,這半個餅黏在孩子額上卻被旁人看成了半個月亮。」她說著說著原是一本正經,最後倒也忍不住咯咯笑起。
「你竟然說我額上的烙印是偷吃餅的代價。」季寒輕笑敲了敲她的額頭。
「是呀!這就是那烙印的由來,」洛晴輕哼了聲,「還有下文呢!後來這孩子長大想討老婆了,于是他便去問灶君,‘灶王爺呀!您在我頭上貼了這半個餅,倘若沒有姑娘肯嫁我,這筆帳該如何了結?」」
「灶君回答了嗎?」
「灶君說︰‘姻緣天定,你將來要娶的姑娘,她的胸前自然會有你吃下的那半個餅。」
「在胸前,那該如何相認?」季寒問得有些傻氣,倒忘了只是在听洛晴胡謅的故事罷了。
洛晴起了睡意,打了個好大的呵欠,聲音漸漸微弱,「是呀!他也問了跟你一樣的問題,結果灶君便教他只要把姑娘踢到水里就可以看個分明,于是,自那天起,這額上烙了半個餅的孩子便有個壞習慣,當他見著了個陌生姑娘時,二話不說,一腳就把人家踹入水中,看她胸前有沒有半塊餅,看她是不是他未來的媳婦兒。」
季寒睜開眼楮朗笑,原以為這丫頭不會記仇,沒想到,初見面時將她踢落水中的事情,丫頭記得可清楚呢!
筆事尚未說完,洛晴已酣然入夢,季寒悄悄將她身子放妥,凝著她嬌俏可人的睡顏,忍不住傾身在她額心烙下一吻,他低語
「晴兒,不用再找,我肯定你就是那個拿走了我半枚餅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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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戟島御海廳
「仇戰遭殲,他治下以荃灣島為主的島嶼也全數被征服了。」說話的是洛昱的大兒子洛煦,他外型粗獷,濃濃的八字眉這會兒黏成了條黑色大毛蟲,他滿臉糾髯,不易窺出情緒,這會兒只能從他糾結的濃眉看出憂心。
御海廳佔地極廣,是個可以同時容納千人的議事大堂,昔日御海族人都要在此大廳商討出海掠奪事宜,配上席中不間斷的美酒佳肴,又常有人要借著酒意一言不合動手互毆,是以此廳空間必須夠寬敞,才能容得下這群莽漢,所幸大伙兒都是大嗓門,也不用怕說的話別人听不清楚。
「你說的這家伙,到底是何來歷?」洛昱開口問道。
問此話時,洛昱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仇戰這家伙驍勇善戰,手下亦多猛將,但他行事暴躁嗜血腥,當年除了洛湟,其他人都沒有本事管束這莽徒,是以洛湟一死,他便迫不及待另闢山頭自立為王。
這些年來御海族之所以聲名狼籍讓人聞之喪膽,全是拜仇戰所賜,過往商船若不幸被其盯上,不僅錢財貨物被洗劫一空,連人都要遭殃,他會用盡鎊種方式讓對方生不如死,令人聞之喪膽。
真沒想到他竟會在三個月內被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輩打敗!
听到仇戰死了的消息,洛昱不能否認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但隨之而起的憂慮則是不知繼他而起的會不會是個更加凶惡的暴徒。
海琊重權,洛昱重文,仇戰重武,現在三者中最勇猛的竟被別人降服,叫人怎能不心驚?
為了這事兒,海琊帶著孫子海軻及大批部屬再次來到石戟島。
自從半年多前他們迎娶晴兒撲了個空後,海琊曾揚言除非此事善了,否則不再踏上洛昱領地,這回若非事態嚴重,要想再見到這家伙可不容易。
海琊低沉著嗓音開了口,他身材不高,是個清瘦的漢子,雖已年屆七十,但精神奕奕,臉上精光畢露,絲毫沒有老態。
「那家伙自言姓季,額心烙著一枚弦月印記,不到三十的年紀,善使長弓火槍,本領極大,听說他能在波濤洶涌的浪頭間一箭射中遠處船上敵人的心口,寡言,出手狠準,仇戰與他激戰數回,均嘗敗績,幾個猛將都是死在這男子手上。」
洛昱顰眉,這樣一個厲害人物若是個歹人,會是個大禍害。
「听說仇戰的頭顱被像放紙鷂似地遙遙掛在荃灣入港峽處七晝夜,這家伙活著是個凶神惡煞,死後那瞋目猙獰的模樣更令人觸目驚心,駭得那些原來尚在頑抗中的部屬們個個棄械投降。」說話的是海軻,他今年二十二,身材瘦高,面目清秀,俊秀斯文的大眼還帶點兒稚氣。
海軻自小偶爾隨著爺爺來到石戟島參加御海族祭奠時,便對洛晴這個常常搞得大人們人仰馬翻的小丫頭饒有興味。
小丫頭對任何事情均興致勃勃,什麼都要試試,好強得很,即使是游戲,也不容許輸,加上前頭八個哥哥護著,她是洛昱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兒,備受嬌寵,自小便是石戟島上的小霸王。
雖是小霸王,她對人倒不曾無禮,臉上漾著的甜笑總會叫人閃神,打小與她一起時,只要是她開口要的東西,他從來不會拒絕。
海琊屬下這幾年控制著海上通航關口,所有途經東海海域的船只都會盡量事先向海琊報備,掛上海琊的旗號,可減少遭到仇戰的騷擾,畢竟是同族人,仇戰忌憚著他,還是會賣他面子。
年前,海軻奉海琊之命來到石戟島,多年後首度踏上石戟,他見著了十八歲的洛晴,孩提時的記憶使他差點兒認不出這個漂亮得出奇的大姑娘,就是當年那個倔強著脾氣男孩兒似的玩伴。
洛晴純真率直的脾氣及甜美的笑容讓海軻動了心。
海軻一趟石戟之行,回來後三魂少了七魄,海琊為著孫子親自走了遭石戟,逼使洛昱同意了親事,但洛昱同意不表示洛晴同意,婚禮前夕,新娘子突然失蹤,洛昱翻遍了島上也找不著她,海琊派人嚴格控管海上過往隘口亦無所獲。
洛晴留了個殘局讓洛昱面對著海琊的咆哮,海琊對海軻自視極高,萬萬沒有想到世上會有不長眼楮的女人,居然舍棄他這個完美的孫子遁逃他鄉。
為了這檔子顏面盡失的事,海琊壓根不願再上石戟!
今兒個若非茲事體大,他絕不會再來。
這個打敗了仇戰的年輕人是個棘手人物,他雖自稱是季風之子,但季風死了這麼多年,這事兒誰又能做證?
荃灣島是御海族東海群島中第三大島嶼,向為仇戰盤踞之所,這會兒竟被個毛頭小子攻破佔據,這事兒已成了東海之域近日里最大的消息。
環顧在座三十多位肅著臉的御海族長老,洛昱清了清喉,「那麼依海爺的意思……」
族中輩份較高者,眾人會以「爺」輩稱之,即使是身為族長的洛昱亦得對其禮遇,海琊輩份同于洛昱之父洛湟,是以稱他為海爺。
「咱們族里目前雖一分為三,但系出同族,不能坐視不理。」
海琊一心想用武力懲戒。
「對此人意圖及實力,咱們還不清楚,輕言興戰似乎不安。」洛昱不贊同。
「洛族長宅心仁厚眾所皆知,若此徒狼子野心,咱們再有遲疑,恐遭滅族命運。」
「其實仇戰這些年來的作為,大伙兒心里有數,只是因為沒本事動他,否則老實說,他的死對咱們御海族的聲譽倒還有點幫助。」
說話的是族中年紀最大,今年已百歲高齡的戎奇,他年紀雖大,但腦子清楚,說的話向來極有份量。
「就算要清理仇戰也輪不到這個後輩小子!」海琊哼了聲,在洛昱尚自沉吟思索間,起身要求眾人表態,在他的強勢下,最後還是通過了采用武力的決定。
「有關此事當然還要一點時間弄清楚對方的底,在這之前,我會留下軻兒領些人手守在石戟,一方面也可幫洛族長提防惡人。」
洛昱深知海琊性子,此舉其實是為了監視自己,但礙著海琊,他的反對聲音只得吞回肚里。
「軻兒留在這兒還有一個原因,」海琊冷瞥了洛昱一眼,「你那寶貝女兒離家多日也該回來了吧,當日婚禮上雖少了個新娘子,但這事兒眾人均已認同,洛晴名份上已是咱們海家的媳婦兒,見著她,軻兒有權隨時將她帶回居山島。」
「這個自然!」洛昱點點頭,他雖不喜歡海琊,但信守承諾,這門婚事是他自己點的頭,加上海軻這孩子品行端正,配上他那逆女綽綽有余,依晴兒那種火爆的倔性子,嫁給這麼個溫文又深愛她的男人,今生當可無慮。
洛晴的大哥洛煦在听到海琊重提小妹婚事時,不禁竊笑,幸好他滿臉胡子遮著,笑容誰也看不見。
幾個兄長里,晴兒同他最親,當日也是他替她掩護上了那運豐輪的,這些日子里小丫頭音訊全無,他倒不為她擔心,這丫頭有本事得很,有的是辦法︰只是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那個溫吞的海軻居然還不死心,妄想守在石戟島等丫頭自投羅網。
洛煦了解晴兒,她不肯做的事情,就算拿把刀子架在她脖子也沒用,對這丫頭痴情無疑拿著石頭砸自個兒的腳。
洛煦搖搖頭,對著那個生得人模人樣卻生了副豬腦,笨到去愛上洛晴的傻男人用力地、猛力地、毫不遲疑地再次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