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免豐右龕醉得不省人事,趁他還有幾分清醒的時候,嵇苡嫚力勸他到外面去看看夜景,但他顯然有些醉了,腳步踉蹌,所以,她只好扶著他,坐在PUB外的竹椅上,欣賞街景。
坐一下,等他體內的酒精,不那麼猖狂時,她再叫計程車,送他回飯店,而她也可以回家睡大覺。
還好明天她沒排班,否則,她一定直接把他打昏,丟回飯店,要不,沒有充足的睡眠,她哪有精神服務客人?
豐右龕醉的坐沒有坐相。身子滑了一下,雙腿大開,沉重的頭顱朝後仰,兩手大張的扶在竹椅兩旁。
嵇苡嫚也覺得自己有些醉,她拍拍沉重的腦袋,許久沒听到他的聲音,她納悶的歪過頭。
「豐先生--」
看到他的坐姿,她嚇了一跳,她扳動他的一只腳,想讓他的腿並攏,畢竟,在街道旁,這麼大張著腳,實在很難看。
但話說回來,人長得帥,任何缺點都能補足。
要是換作別人,坐這種姿勢,一定會遭人鄙視,但她愈看他,愈覺得心口怦怦跳,莫名的又臉紅了起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住進你們的飯店嗎?」
在她的視線盯住他修長的雙腿,喟嘆著他連雙腿都蘊藏勾引女人的魅力時,那仿若從地獄發出的低鳴,著實讓她嚇了一跳。
「你……你剛才在和我說話嗎?」她身子打直,正襟危坐。
豐右龕維持原坐姿,原本緊闔的雙眼,微微露出一條縫隙。
「我原本是要去加拿大的。」
「去加拿大?」她微醺的雙眸,蒙上一層疑惑。「該不是要去坐移民監吧?噢,天哪,你是不是結婚了?你的老婆、小孩都在加拿大嗎?」
近幾年,台灣移民到加拿大的人,多如牛毛,她一听到他要去加拿大,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移民。
閉上眼的同時,他喟嘆了聲︰「不是!我還沒結婚、也沒有小孩……我是要去度假的。」
一听到他說他沒結婚,她的心里竊喜著,也暗自慶幸自己沒犯了道德罪。
思想保守的她認為,單獨和一個已婚的男人到PUB喝酒,是有罪的,何況,她還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
「那你怎麼沒去?」她猜測著。「是不是護照丟了?還是行李丟了?」
他住進飯店的頭一天,並沒有帶太多的行李,看起來不像是要去度假的人。
「你的話很多!」他懶懶的瞟了她一眼。
嵇苡嫚背對他嘟著嘴。她是飯店的服務生,對客人向來親切、關心,才不是話多咧!
「我討厭度假!」
令她錯愕的話語一出,她又「不記前嫌」的「關心」起他來。
「你討厭度假?!為什麼?能到加拿大度假,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度假讓我痛苦……」他頓了話,身子翻了下,挺直坐起,眼神迷蒙,看得出來,他體內的酒精還維持在漲潮的狀態。
嵇苡嫚真的確定他醉到神志不清了。
哪會有人認為度假是一件痛苦的事?還討厭度假咧!
「豐先生,我……我叫計程車送你回飯店去,好嗎?」
趁著她還有幾分清醒的時候,最好先把他送回去。
她有點醉、而且好困,眼皮愈來愈沉重。再不走,可能明天早上,路人會發現有兩個睡相難看的人,躺在路邊,而且嘴角還流著口水。
「為什麼女人總是捺不住寂寞呢?」豐右龕喃喃自語。
嵇苡嫚張大了嘴,回頭狠狠瞪他一眼。「豐先生,請你講話尊重一點!我的意思是說,你單獨坐計程車回飯店,不是我要陪你回飯店,更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什麼……什麼捺不住寂寞的!」
難不成,她有表現出很喜歡他的樣子,所以才讓他誤解?可是,她自認自己很矜持的呀!
「女人的心,真的很奇怪!」
黑夜席卷著他,似乎又陷入了那個令他惡夢連連的囹圄中。仿佛听不見她的話,他喃喃地吐出腦里多余的疑惑。
「會……會嗎?」嵇苡嫚模著自己的胸口。還好啊,只是心跳快了一些。
「我問你--」
「嗯?」她偏著頭,等他發問。
豐右龕盯著她看,許久沒出聲,但他迷蒙的眸中,卻悄悄地涌上痛楚。
要開口問出那個令他至今都沒辦法接受的事實,心里的不甘和再度承受的打擊,讓他怨懟的握拳透爪。
「你……還好吧?」他看起來好像要殺了她一樣!
她甜淨的聲音,讓他心中的恨,壓了下來。
別過臉,在酒精的催化下,他頭一回在別人面前松了口。
「妳……如果你和一個男人,交往了七、八年,你會不會突然變心離開他,去和別的男人結婚?」憋了一年多的話語,終于傾喉而出。
「嗯?這個啊!」以她豐富的聯想力猜測,他一定是此事件的男主角。不過,她聰明的不點破。「應該不會吧,就算那個男人有多好,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斬斷七、八年的情緣。」
她的話,似乎沒有一丁點的安慰作用,因為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地具備殺氣。
自知嘴笨,她垂首不語。
她知道,她應該大罵特罵那個男人,然後加幾句那個女人太蠢、太笨之類的話,也許他的心里,會好過一些……
但是,她說不出來。
她壓根不清楚,他們的三角習題是怎麼回事,沒有根據要罵也罵不出口,她只好說出自己的想法。
「難道……所謂的愛情,就是要兩人每天都粘在一起,才叫嗎?」他真的醉了,語無倫次,忽東忽西的扯開話題。
仰首,她呆望著他。他的話,讓她了解他和他那個交往七、八年的無緣女友,之所以會分開的第一個因素。
「雖然說,距離也是一種美,但分開太遠、太久,感情是一定會變淡的。」該死!她這個笨嘴,哪壺不開提哪壺!
嵇苡嫚再度愧疚的垂首,這回,頭垂得更低了。
「我們走吧!」
封閉了話題,他主動說出了回去的話。
雖然很好奇他的那段愛情故事,但此刻,能回家睡覺,還是最令她高興的!
「好!你在這兒等,我幫你叫計程車,送你回飯店去。」
她站起身,努力的想穩住腳步,但還沒站定,就讓他拉回椅子上。
「我--我不要回飯店!」
「可是,你不是說要回去了嗎?」酒醉的人,果真還會出爾反爾。
他那布滿郁悶的黑眸,定定的攫住她的眼。「我要和妳一起回去!」
「啊?噢,天哪--」她震驚的喃咕著。
一個女人太有魅力,也是一種困擾!
沒有等她應允,他主動站起身,伸手搭住她的肩,踉蹌地,忽前忽後拉著她。
「豐先生,你……你站好!」她扶住他,怕他跌倒。
「我們……走吧!」
他拖著她走,意識模糊下,揮手招來一輛計程車。
她扶他上車,原想請計程車司機,直接送他回飯店,但對上他郁結的眼神,她的心頓時軟了下來。
「司機,麻煩你,前面紅綠燈那邊右轉……」
*****
一間窄小的套房、一張單人床、一個迷你小冰箱、一台十四吋的小電視,加上一間小浴室……這就是嵇苡嫚住的套房。
她才把他送的幾十袋芭比,挪到角落層層迭好,身後那高大的身形便主動的躺到床上。
「豐先生--」
真的醉昏了!看來,她是搖不醒他了!
吃力的把他的身子移到床的範圍內,她還幫他月兌了鞋、月兌了襪,再幫他蓋上被。
頭昏沉沉的,她也累的快掛了。
在地上挪出一處可以容納她身子的長形,鋪了一條涼被,她又抓來一件外套,躺下、蓋上,她現在最想的,就是--睡覺!
*****
睡夢中,她夢見自己正站在求學時候,每日上下學都要搭乘的那輛陂舊的小鮑車上。
上下學的尖峰時刻,人擠人,也正好是下手的最佳時機--
誰!誰又在偷襲她的胸部了!
擁擠的車上,她連回頭部困難,被擠壓的胸口,也快喘不過氣來。
還好,她早學聰明了!在上車前,她手中握著一個圖釘,呵呵,這回一定要刺的那匹哇哇叫!
貝住拉環的手驟然往下,手中的圖釘現形,毫不留情地朝那放在她胸上的手刺去,一下、二下、三下.....
沒有預期的哀喊聲--怎麼會這樣?仔細一看,圖釘的釘針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
她突然張開眼楮,才發覺,這只是一場夢!
闔眼想繼續睡覺,突然瞥見一只大手橫放在她的胸上,粗魯的抓著。
她用手撥開,赫然發覺小指的指甲斷了--昨天她才把指甲修的漂漂亮亮的說。
原來就是他把手放在她胸上,她才會夢見!
兩手齊把他的手臂,往床上推去,她坐起身,想看他有沒有踢被子,卻發現他的表情痛楚,濃眉緊蹙,俊朗的臉上還微微抽搐著。
看樣子,他似乎又在作惡夢了!
「豐先生,你醒醒!」她搖著他,不忍心看他受惡夢的折騰。「醒來呀!」她兩手扶在他臉頰兩旁,用力的搖晃他。
強烈的搖晃,讓他從惡夢中抽離,睜開雙眼,他怔忡的望著她。
見他醒了過來,她安心一笑。「你是不是作惡夢了?你流了好多汗,我幫你擦一下。」她抽來一張面紙,細心的幫他拭去額上的汗珠。
他不發一語,突然,他抓住她的手腕。
「豐先生,你……」
她嚇了一跳,想抽回手,但他的力道大得很,她非但抽不回手,身子還被他壓在他身上。
他深達的黑眸,定定的望著她,她的視線牢牢地被他吸引困住。兩人對望了許久,他壓下她的後腦,吻上她柔軟的嫣唇。
她僵住了,僵在他熱切的凝視中,她的呼吸為之一窒,心魂掉入了他撒下的熱吻中。
他的舌,如火蛇一般,灼燙的撬開她的唇瓣,身子一翻,他將她壓在身下,含住她飽滿的櫻唇,加深這個令她暈眩窒息的火熱之吻。
兩手攀扶著他的臂膀,她回應著他的索求,滿心的愛慕全傾注在擁吻中。
靶覺到她的回應,他強悍的吻放柔了些,輕舌忝著被他吻得發腫的火紅唇瓣。
「嗯……嗯……」他舌尖的濕舌忝,令她不自覺地申吟出聲。
他的吻,輕輕地拂過她的粉頸,一路往下吮吻。
他的撫觸,如一道雷擊般,震醒了她的理智,用力地推開他,她驚恐的坐起身。
胸前一陣涼意,低頭一看,上半身敞空,她羞窘的拉緊上衣之際,不忘縮攏雙腿。
她是很喜歡他沒錯,可是,這樣貿然的奉獻自己,她才不要呢!
至少,得讓她想清楚再說!
豐右龕燃著的黑眸,深切的凝視著她,此刻,他是絕對恨不得吃了她,但她驚恐的表情,說明他的舉動嚇壞了她!
抹去額上的汗,他站起身,低頭說道︰「我回飯店去。」
他站起身,轉身離去之際,她回神的喚住他。「你、你可以天亮再走!」
她驚覺的拉緊衣服。「你別想歪了,我是怕你叫不到計程車!」
腳步定住不動,盯視了她好半晌,他的腳步緩緩移回床邊,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陪我睡!」她的腳跨過他要下床,他突然出聲道。
瞠大驚恐的眼眸,她瞪視著他。「你可別得寸進尺喔!」
「我保證,絕不會再有非分之想。」他語調十分誠懇。
嵇苡嫚在角落,兩眼審視著他。
他的眼神、他的語調,皆充滿著誠懇的意味,此刻,他眼底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個陷在惡夢中的痛苦郁悶。
「我以豐氏集團總經理的身分保證!」他不知何時,抽了一張名片,還附帶身分證,讓她對他驗明正身。
他渴望擁她入懷,他強烈地相信,她能為他驅走惡夢。
隨眼核對了一下,手一放,對上他懇求的眼神,她心軟了。
伏下了身子,她緩緩地躺在他身邊。他的手,環住她的腰,兩人身子貼靠,無聲地听著彼此的心跳聲……
見他沒有不安分的舉動,她才安心的闔上眼,在他男性的氣息環繞下,安穩地沉睡去--
*****
他不知,自己究竟凝視她多久了!
他一張開眼,對上她甜淨的容顏,他的視線就移不開了!
修長的食指,在她的紅唇上描劃著,她睡得很沉,昨晚她大概累壞了吧!
來到桃園這幾天,沒有忙碌的工作,他的腦子一空,沉壓在心底的那件事,又自動浮了上來,致使他連著好幾天,都陷在那個惡夢中。
昨晚,他摟著她睡,一直到剛才醒來,他神奇的擺月兌了那個夢魘。他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她真的是他生命中的天使。
她帶給他的強烈,讓他下意識的產生推拒。
在她充滿誘惑的紅唇上,吻了一下,他的唇,深深的被她的嬌軀吸引住,他狂戀的吻著她白晰女敕的肌膚……
「嗯……嗯……」
她的低吟讓他返回了現實,倏地離開她的身子,拉整好衣服,他粗喘的離開這個令他心緒紊亂的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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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天,嵇苡嫚神采奕奕、笑容可掬的打卡後,直接坐了電梯,上到主題館樓層。
她的手中拿著他的身分證,嘴角含笑。他果然是個君子,沒對她亂來。
昨天,她睡到中午過後才起床,醒來時,沒看到他,以為他畏罪潛逃了,震驚的察看床單,沒看到任何紅色污點,她的身下也沒有任何異感,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氣。
服務過這麼多客人,什麼人、什麼個性,她多少看得出來,她就知道,他是個講信用的人!
拉整好衣裳,她露出最甜美的笑容,輕敲著門。
「進來!」
這聲音……不像他!
推開門,進入房內,她頓時傻住。「呃,孫董事長,你……」
不可能是她走錯,因為孫董向來是帝王館的常客。
年近七十的孫董朝她一笑。「苡嫚,你來了。」
震驚之余,嵇苡嫚努力展現平日親切的服務態度,她倒了一杯熱茶,端到孫董手中。
「孫董,這回到哪里出差?」
孫董是台北某家貿易公司的董事長,每回到國外出差回來,只要飯店的帝王館空著,他一定會來飯店住上一天,一方面調整時差、一方面因為年紀大了,坐飛機已經太勞累,再搭車返回台北,又有一段路程,為免太疲憊,帝王館就成了他的休息站。
「到新加坡去了一趟。」孫董笑呵呵的。苡嫚親切的服務態度,總讓他覺得她像自己的孫女一般,這也是他喜歡來帝王館投宿的主要因素。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笑盈盈地問。笑容的背後,隱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
看來,豐右龕真的是退房了!
「昨天……大概下午四點左右!領班經理說你在休假,我還以為這一回來,見不到你了呢!」
「我剛好輪休。」她笑應著。「孫董,你可以讓主任打電話叫我來的!」
「你在休假,我怎麼好意思叫你來!」
「孫董,你太客氣了!能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嵇苡嫚笑容可掬。「我去客房餐廳,請他們為你煮一碗燕麥粥。」
孫董笑呵呵。「只有你知道我喜歡吃的是什麼。」
露了個笑容。「那我先出去了。等一會兒,我再過來陪你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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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窄小的置物間內,嵇苡嫚心頭泛酸,熱淚,無聲的滑下臉頰。
她去餐廳部,交代完孫董要吃的燕麥粥後,腳步不自主的移向一樓櫃台,查出豐右龕是在昨天中午退房的,她的心,莫名的涼了一半。
昨天中午,那時候,她才剛醒,而他就迫不及待的走了--沒禮貌的家伙,連和她說一聲再見都沒有!
難不成,他是怕她會纏著他嗎?
心中百感交集,思緒紊亂。她只想哭、好想哭,就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