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在陽台上,曲映紅靜靜地凝望陽台上的一盆玫瑰花,那是昨天他捧回來說要送給她的。
這兩天,他和威廉常常早出晚歸,只告訴她要辦一些正事,他也答應她,等過兩天,他的事解決之後,一定會盡全力幫她找她的姊妹。
她相信他會為了她,傾盡全力幫忙,只是……人海茫茫,她又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抓她們,能否找到大姊和小妹……她不敢抱太大希望。
「Joanna小姐,午餐煮好了,請你出來吃。」菲佣敲敲門,推門進來,咧著大笑容,用生硬的中文說道。
沈同終於請到一個他覺得最適合來煮飯的佣人,他還得意地告訴拓拔野,這個菲佣會講中文,很好溝通的,拓拔野則當場回他一句「會講中文,那很好啊,正好可以向外人透露他的身分」,當下,沈同啞口無言。
不過拓拔野笑他太大驚小敝,當下答應讓菲佣留下來。
她一直不知道他身邊的人,為什麼那麼極力想保護他,好似有人會傷害他,她只約略猜到,他似乎是沈同公司的幕後金主。
也許是他太有錢,所以擔心被綁架吧,她想。
「Joanna小姐——」
「喔,我還不餓,我想等一下再吃。」曲映紅淡淡一笑。
他被人保護,她則屬於他所保護的人,這算不算是一種保護鏈?
為了保護她,在別人面前,他喊她Joanna,不喊她的真名,連威廉和沈同也只知道她叫Joanna,不知道她的中文名。
「Joanna小姐,你看,一只蜂在吃玫瑰花的葉子。」指著被切了一角的葉子,菲佣作勢要驅趕現行犯。
「阿妮,別趕它,讓它吃。」曲映紅阻擋菲佣。
平心靜氣地看著切下一片半圓葉子,把葉子「挾持」走的切葉蜂,曲映紅想起以前在讀書時,一位老師曾經說過,切葉蜂雌蜂在產卵之前,會割取薔薇科的葉片,將葉子帶回巢,塞在巢內產卵。
現在的她很幸福,也希望她的姊姊和妹妹能像她這麼幸運地遇見幸福,更希望天下所有女人都能幸福——
如果玫瑰葉能讓切葉蜂築出一個幸福的窩,她相信玫瑰一定也願意無悔奉獻。
菲佣阿妮不懂為什麼女主人不趕走把葉子啃得光禿禿的蜜蜂,反倒還露出一臉幸福的微笑。
「Joanna小姐,我要出去買東西,你有沒有要交代我買什麼?」阿妮偏頭問。
「我沒有要買什麼……」頓了下,低眼,她突然有想出去走走的念頭。「阿妮,我跟你一起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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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別墅,曲映紅和阿妮搭上計程車,兩人一起到大賣場買菜。
路上,阿妮樂呵呵地跟她說,她來台灣幫佣將近七年,頭一回遇到像拓拔野這麼大方的老板,買菜還可以搭計程車,而且他們吃得少,菜錢卻是別的雇主的兩倍。
她笑笑不語。初認識時,她就知道他真的是一個很大方的人,大方到讓她跟著他一起住五星級飯店,還把主臥室讓給她。
視線移向車窗外,不知道他現在人在何處、他的正事忙完了沒?
突然,她好想他。
她不是想催促他幫她找人,只是,他常忙到三更半夜回來,盡避努力在她面前裝出活力十足,他的俊臉上,仍是難掩疲憊的神情,看得她有些心疼。
她在心疼他呢,如果他知道,一定笑得合不攏嘴。
進到大賣場,阿妮直接往生鮮區走去,不在其他區逗留,看得出來,阿妮的確是一個訓練有素的佣人。
她想找一些書帶回去看,於是和阿妮約好等會兒她會到生鮮區去和她會合。
隨手拿起一本雜志,下意識地看看四周圍的人——幸好在她目光所及之處,並無神情怪異的人。
把視線移回雜志上,她想,那些人既然會在她身上烙下純白印記,無非是想要以她們仍是處女之身賣得好價錢,或者買方只想要處女……但,如今,她已非處子之身,是否就不需要怕他們了?
無論如何,這些天來,她心里已經不那麼怕了,也沒有一直猛吃東西,她想,應該是在拓拔野的保護下,她感到自己是安全的。
她並不是像外表那般柔弱,小時候,她總是跟著表哥一起去打架,她有反抗能力的……當初,如果不是被迷昏,沒有人能把她們三姊妹給賣掉——
細眉蹙起,心口一陣痛。
深吸了一口氣,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不要在公眾場合掉一滴淚,不能傷心,因為她還得提高警覺嚴防四周的人——
才這麼想著,馬上就有人靠近她,她反射性地跳開身,定楮一看,身旁這個又矮又胖,皮膚黝黑,鴨舌帽壓得頗低蓋住平頭,門牙閃著刺眼金光的男人,不就是……
「表……」
「不要出聲,不要看我。」男人壓低聲音緊張地說,佯裝拿起一本汽車雜志翻看。「我到另一邊去,你等一會兒再過來。」
沒有回應,曲映紅反而背對著他。她知道表哥可能擔心自己被人跟蹤,所以才這麼小心翼翼。
片刻後,曲映紅才狀似漫不經心地,邊走邊看架上的物品,徐徐地步向沒人的角落。
「表哥。」
確定沒有人跟來,曲映紅的表哥阿光一臉愧疚。「映紅,對不起,是我跟我爸害了你們。」
「表哥,我姊和映蘭呢?」曲映紅焦急的問。
「我不知道,我只有看到你。」阿光哭著說。「我是打算拚了命也要救你們出來,可是,我沒有看到映雪和映蘭……映紅,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跟我爸去賭場,我們父子倆也不會輸那麼多錢,我爸他也不會……不會那麼狠心把你們賣了。」
「你們輸錢,憑什麼拿我們來還錢!」
咬著牙,曲映紅恨恨地說。
「我知道,可是……」阿光擦著眼淚。「我把你救出來,卻害死了我爸,那些人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我,就殺了我爸。」
「姑丈他……」
「映紅,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是不是還在那個男人那里?」
未發一語,曲映紅僅點點頭。
「你好就好。當初我載著你一直在路上亂繞,賭場那些人一直開車在後頭追著,我把車開上高速公路,擔心他們追上,所以在半路就把你丟給那男人——你不管在哪里都好,就是不要被地盟那些人給找到。」
「地盟?那是什麼?」
「就是一些黑道的人。我們不要聊太久,他們殺了我爸,接下來就會殺我——我這條命,無所謂了,但我一定要找到映雪她們,把她們救出來。」
「表哥,你……你找到我姊她們,一定要通知我。」
「我有請我的朋友幫我注意,他說有找到一個很像是映雪的女人,但還不確定。」
「在哪里?我去找她。」
「我只知道那個像映雪的人,她在天地盟的總盟主住的別墅內。」
「天地盟的總盟主?他住哪里?我去找他。」
「映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不要沖動。我會去找映雪她們,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如果你再出事,我……哪天我若死了,我拿什麼臉去見我媽?她一定很傷心生出我這種敗類兒子——不過,你放心,我媽生前很疼你們三姊妹,她在天上一定會保佑你們平安的。」
「可是……好,我答應你,我不會自己去找,但你也得告訴我,天地盟的總盟主叫什麼名字,我……我好防範。」
曲映紅故意這麼說,是想從表哥口中找到一絲線索,再把這些線索轉述給拓拔野听,她相信他一定可以幫她的。
「這……也對。其實我對天地盟也不太了解,關於天地盟的事,全都是听人家說的。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天地盟的總盟主叫做拓拔壽,絕對不會有錯的——有人來了,我得走了,你千萬要保重。」
曲映紅呆愣愣地看著表哥急忙離去,方才表哥說的話語,像千百根針,刺得她耳膜好痛。
天地盟的總盟主叫做拓拔壽……
如果她記的沒錯的話,拓拔野的大哥,似乎也叫做拓拔壽……是巧合吧!?
「Joanna小姐,你怎麼了?那個男人是誰?」推著購物車的菲佣阿妮,盯著發愣的曲映紅直看。
「嗄!?沒……沒有,我……我不認識他。」
「Joanna小姐,你東西買好了沒,我菜買好了,可不可以回家了?」
「我……我不想買東西了,我們回去吧!」
滿心震撼的曲映紅,腦內一片空白,毫無意識地跟著阿妮走,盡避她一直說服自己那個什麼天地盟總盟主,絕對不可能是拓拔野的大哥,但……為什麼她的心里卻有一股不詳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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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映紅從大賣場回來,拓拔野和威廉早已回到家,她本想問他,那個天地盟的總盟主是不是他大哥,經過書房時,從半掩的房門听見拓拔野正在和他大哥通電話。
「……是啊,天地盟本來就是我們拓拔家的,當然得由我們三兄弟來掌管,但你是老大,總盟主當然是你……」
听到拓拔野低沉的嗓音和笑聲,曲映紅只覺胃部一陣痙攣。
她萬萬料想不到,他的大哥真的是天地盟的總盟主!
「我掌管地盟……當然沒問題……」
從書房傳出來的話語,宛若一道晴天霹靂,劈得她腦內一片空白……
听見有人上樓的聲音,她下意識地急忙想跑定,但腳步太慢,被甫上樓來的威廉叫住。
「Joanna小姐——」
威廉以狐疑的目光審視她的同時,人在書房內的拓拔野,掛上電話走出來。
「映……Joanna。」
險些說出她的名字,拓拔野急忙改口。
他不是不信威廉,只是他希望能保護她,保護到最謹慎的地步,少一個人知道她的中文名字,或許就能少一分危險。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走到她面前,他的大手輕輕地撫模她無血色的臉。「你去哪里了?」
曲映紅驚嚇地跳開。
「我……我和阿妮一起去大賣場。」
「你是不是太累了?」
訝異她反應過度,以為是逛一趟大賣場令她體力透支的緣故,他正想扶她回房休息,身後的威廉卻喚住他——
「少爺……」
威廉進一步來到他身邊,神情嚴肅,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一些話。
威廉說完後,拓拔野的俊臉上,異於平日迷人笑臉,透露出肅殺之氣。「無論他人在哪里,都要把他揪出來。」
「是。」威廉轉身。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臨去前,拓拔野看她一眼,肅殺之氣眨眼問消弭於無形,那張俊臉上又重現平日瀟灑的笑容。
「Joanna,你還好吧?要不要我請醫生過來一趟?」
面對他的笑容、他的關心,她無言地搖搖頭。
「那,你最好回房里躺下休息。」他想親吻她,但怕她太累會莫名抗拒他,所以作罷。「我可能會晚一點才回來,如果真的不舒服,打電話給我。」
看他一眼,她機械似地點點頭。
見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她整個人癱軟跌坐在長廊上,臉色如他所言,蒼白嚇人。
低眼,目光失了焦距,視線落在地毯上的某一點,腦內一片混沌。
他大哥是天地盟的總盟主,而他是地盟的掌管者……那代表,要把她們三姊妹賣掉的人,就是他們兄弟?
表哥說,不要讓地盟的人找到她……那,姑丈欠債的賭場,就是地盟所掌管的……
他,竟然就是要賣掉她的人……
站不起身,跌坐在原地的她,嚇得渾身直發抖。
原來,她一直沒有逃離開過惡魔的手掌心,他壓根就是一個撒旦,一個讓她跌入惡魔漩渦,抽不出身的魔鬼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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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菲佣的扶持下,曲映紅回到房里休息,並堅決反對讓菲佣打電話通知拓拔野回來看她。
打開抽屜,拿出一只表,他曾告訴她,這只表是當初他和表哥的車擦撞,他因閃車撞到路肩的護欄,表蓋因而裂了,時間也停止。
他還說,為了紀念他和她相識的那一刻,他要保留這只表,不修復它。
愣愣地看著表面上靜止的時間,六點六分六秒……666西洋的惡魔日,一陣寒意從她腳底竄上,他是撒旦的化身,當初看到這只表,她就應該知道!
一定是姑姑在天上有靈,冥冥之中警告她的,只怪她粗心,一開始沒有察覺到。
愣坐在床上,一個鐘頭、二個鐘頭……天漸漸黑了,她的思緒一直在轉,努力地拼湊她所得到的訊息。
月光灑進窗口,映現在她臉上,黑暗的房間透進一絲光亮,腦內靈光一現,她終於弄懂一切了——
她們三姊妹被姑丈賣給地盟的賭場,原本他們要把她賣掉,結果表哥救出她,他一路追趕,表哥一定不知道他就是地盟的頭頭,當他試圖追撞表哥的車,要表哥停下車來把人交回,表哥卻誤以為他是陌生人,秉著只要不落入地盟手里,到哪里都好的賭徒心態,大意地把她丟給了他——
殊不知,繞了一大圈,她又回到惡魔窩。
他沒有把她賣掉,留下她,也許是覬覦她的美色,想把她佔為已有……
這樣一想,那個在拓拔壽別墅里的女子,一定是她大姊映雪……他們是三兄弟,會不會映蘭就在他三弟那里?
愈想愈確定,愈想愈憤慨,他們這些人口販子,太令人發指了!
他還欺騙她,裝作不知情,不知道她的身世、不知道她的遭遇……可,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原來,他對她的好都是偽裝的,以為這樣子等到她知情後,就會心軟不追究?
不,她絕不會心軟,也絕對會追究!
如果不是他們,她們三姊妹不會悲慘地分離,要是他們沒有看上她們三姊妹,會不會她們早就被送往其他的國家,一輩子回不了台灣、姊妹一輩子都無緣再見面……
氣極,她渾身發抖,憤怒之余,還帶點害怕。
想到什麼似地,猛地望向窗外——
她該不該趁他不在,趕緊逃離這個惡魔窩?
緊咬著唇,跳下床,還沒走到門邊,她立即頓住想逃離的腳步。
不,她不能走,她一走,她們三姊妹恐怕就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即使她和表哥聯手,也傷不了他們一根寒毛。
唯有留下來,繼續裝作不知情,再想辦法救出大姊、找出映蘭……還要報仇——對,她絕不會放過他們,她要報仇……她要殺了他……
殺了他!?
腦內突然閃過這個強烈的復仇念頭,她被自己這個想法給嚇到。
她是他的枕邊人,只要她裝不知情,他沒有提防心,她隨時有機會殺他……可是……可是……
踉蹌退了幾步,跌坐在床上,憤怒的情緒暫時從肩上卸下,她失魂地想著他對她的好,她依賴他、深愛他,眷戀著他……
他是她一輩子唯一想愛的男人,不是嗎?
為什麼?為什麼在她全心全意地愛著他,想愛他愛到天荒地老之際,才讓她知道這殘酷的事實!?
一股淚意嗆紅了眼,無力地往後躺下,躺在殘留著他獨特男性氣息的枕頭上,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撲簌簌的流下。
輕嗅著枕頭上屬於他的氣味,哭累的她,緩緩地閉上眼,她好想睡一覺,也許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待夢醒了,他還是她最深愛的男人,不是惡魔、不是撒旦,不是她該恨的人、不是當初想把她們三姊妹賣掉的人……
合上眼,帶著逃避的心情,飛入夢鄉,飛入有他的溫柔深情當後盾的甜蜜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