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躺在床上的金曉丹,三天來,蒼白的素顏,漸漸恢復紅潤;守在床邊寸步不離的冷嵬岳,三天來,臉上的胡渣直冒,原就瘦削的臉龐,明顯得更加凹陷。
見她臉色漸佳,他安心了些。躺在她身畔,他的手輕撫她的臉,靜靜的凝視著她。
三天前,他在山上尋她一夜,越是焦急越是找不到,那時,他恨不得把山上所有大樹都砍光,好能讓他盡快找到她,就在天微亮前,他才發現她倒在樹下。
摟著她騎馬奔回,找來醫生幫她診治,雖然醫生說她無大礙,多休息幾天即可,但她一直未醒,令他好擔心……
他拉起她的手,緊握在手中,存在眼底的擔憂,因她紅潤的臉色漸漸消彌。
十七年來,頭一回,他這麼擔憂一個人,害怕她……永遠離開他,那感覺,就像害怕自己的親人撒手人寰。
黑眸寫滿深情凝望,他把她的手心往他胸膛貼。
究竟從何時起,他已把她歸類到心底最深層,只屬于自己親人的那一層——
連跟在他身邊十六年,和他如主僕又像兄弟的艾斯,都還進不到那一層,而她……
「嗯……」
一個細微的申吟聲,打斷他的思緒,看到她眉心微蹙,他也不自覺跟著蹙眉,仿佛能感受到她身體的難受——
「曉丹,曉丹……」
輕喚她,她的手動了下,但仍舊未醒。
拿來沾水的棉花幫她潤唇,低首,他在她唇上親吻。
「我會守著你,等你醒來。」
見她想動,卻又醒不來,他拿起電話,撥給艾斯。
「艾斯,請威廉醫生過來一趟。」
放下電話,踅回床邊,他再度握著她的手,眼前,沒有任何事比她醒來更重要。
冷嵬岳的一心一意守護,成為金曉丹醒來之後最痛苦的事。
當她的眼楮開啟,意識漸漸清楚,映入眼簾的第一人,卻是傷她的心最深的男人,當下,她忍不住落淚。
守了她三天,她在第三天的夜里醒來,他該高興得歡欣鼓舞,可,他做不來,盡避心里雀躍不已,但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靜靜的幫她拭淚。
她哭,是因為知道自己沒死?還是因為藏在心底的委屈,令她淚流?
伸手,再度欲抹去她眼尾的淚水,她竟別過臉,似乎不願接受他的好意。
「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的。」
太多的關心話語想說,但她別過臉,把他的關心往外推,還一副想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的模樣——
她冷然的對待,登時讓他冷下三天來的所有關心。但她還在生病中,他不和她計較。
「我叫劉嫂來照顧你。」
見她依舊別過臉,對他不理不睬,也沒回應他的話,他心里有點悶。
轉身,他悻悻然大步離去,一出房門口卻又不放心,守在門口,等到劉嫂進入房間,他才放心離去。
「主人,要進行下一步計畫了嗎?」
坐在監視畫面前的艾斯,看到冷嵬岳進來,忙不迭的起身請示。
三天來,主子一直都待在房里守著金曉丹,他不敢拿這些事去煩心系金曉丹安危的主子,好不容易等到主子主動前來,他自是要趕忙請主子下令。
冷嵬岳未語,心里還因金曉丹擺明不理睬他而悶著氣。
目光落在監視畫面上,透過監視畫面,金家的小兒子和駱家的獨子各關在一間密室,金家的小霸王又踢又鬧,哭累了,猛吃劉嫂特別為他準備的炸雞,關了三天,沒瘦反倒又肥了一圈。
哼,他倒是幫金永健養起兒子來了!
「馬上進行下一步計畫。」
「是,主人。」
金家的大廳中,金永健和駱英明面無表情的呆坐著,整個大廳充斥著三娘哭天喊地的叫聲。
「老爺,你快想辦法救你的兒子,如果兒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老爺——」
「老爺,你到底是得罪誰了,為什麼人家要抓我們的兒子……」
「你鬧夠了沒!煩死了!」金永健不耐煩的一把推開拚命搖晃他手的三娘。
被推倒在地的三娘坐起身,發瘋似的槌打他。
「都怪你,你偏心,為什麼只安排大房和二房躲到國外去,我和兒子就得留在這里陪你死!」
被煩極的金永健,氣騰騰的摑她一個耳光。
「是你自己不走的,還怪我!現在好了,兒子不見了,你這女人得給我負全責。兒子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給我下地獄去跟著陪葬。」
聞言,三娘愣坐在地上大哭著。
須臾,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又再度發瘋般的槌打金永健。
「如果不是你跟你那個新收的養女裘莉搞曖昧,我也不會留下來監視你們!」
裘莉就是在愛之船上代替金曉丹扮假新娘的人,原以為扮了新娘子,就能如願成為駱家媳婦,但婚禮被冷嵬岳一攪亂沒法完成,駱家當然也不認她。
愛慕虛榮的她,遂轉個方向,對在船上收她當養女的金永健百依百頤,一心想當四房,但獲悉金家小兒子被抓走,可能是金家的私人恩怨,危機意識升高,她搜括了一些珠寶,拍拍,連夜逃走。
「還有,我的珠寶全被她偷走,你得賠我。」
「瘋女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管珠寶!」
金永健氣得大吼,三娘則是擔心兒子的安危,又兼心疼被偷走的珠寶,顧不得金夫人的形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瘋女人!」金永健氣得懶得再理她。
這時,靜坐一旁呆滯不語的駱英明,突然喃喃自語︰「報應,報應終于來了!種惡因得惡果。」
「什麼?駱董,你說什麼報應?」听到他說話,三娘停止大哭,氣急敗壞的問︰「你們兩個究竟做了什麼壞事,為什麼人家要抓走你們的兒子?嗚……就算你們真的做壞事,也該報應在你們身上才對……」
「你再多說一句,我就馬上趕你出去!」金永健起身作勢要踹三娘,旋即轉身把一臉呆滯的駱英明拉起。「有事我們到書房去說。」
當年的事,大房最清楚,二房也多少知道一些,只有三房完全不知,所以兒子莫名其妙像憑空消失一般,她心頭又慌又亂。
偏偏死老頭又不準她報警,連發生什麼事也不告訴她,這會兒,又不讓她加入他們討論事情的行列——
嗚……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知道,她只能坐在大廳繼續嚎啕大哭——
一進書房,駱英明突然像回了魂似的,拿起金永健放在書桌上的牛皮紙袋,激動的道︰「我們就照他說的去做吧!」
听到駱英明這麼說,金永健瞪大了眼,搶過牛皮紙袋。
「你瘋了不成!」
「我是瘋了,我快受不了。」
「英明,你先冷靜下來。」
「我沒辦法冷靜。」失眠好幾夜的駱英明,眼里浮現紅血絲,哽咽道︰「我現在連自己的家都回不了,兒子又找不到……」
對當年事知情一二的老婆,因為兒子失蹤一事,對他很不諒解,揚言兒子若找不回,他就一輩子不能回家,是以,現在只能暫住金家。
「你有報警,警察一定幫你找回睿智。」金永健安慰他。
當初因為不知道人是否被冷嵬岳抓去,駱家方面是報警了,等到他小兒子也被抓,一直都沒人打電話索款,他才確定,兩人的兒子一定是被冷嵬岳抓去,所以他不報警,一來因為那小子太狡猾,警察找不到他,二來,他絕不讓當年的事有一絲曝光的機會。
他金永健可是商場上響叮當的人物,若當年事被掀出,他哪還有臉出門,而且他的事業可能會全毀——
他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到現在連一絲線索都沒有,要找到什麼時候睿智才能回來?」駱英明喃喃自語︰「幫我聯絡報社,我要照他的意思,登報為當年的事道歉,還有,也要聯絡電視媒體……」
「駱英明,你瘋了!」金永健把電話線拔掉,怒罵他︰「你怎麼確定睿智和我小兒子是他抓的?好,就算是他,這份文件上,他只寫說要求我們登報、開記者會,公開為當年的事道歉,然後呢?」
「然後睿智和你兒子就可以平安回來了。」
「這上頭有寫嗎?」金永健把一早快遞送來的文件丟向駱英明。「他一個字都沒提!」
這狡猾的小子,文件上沒任何一個恐嚇的字眼,也沒提交換條件,非常懂得保護自己,不留任何把柄。
「他的意思,我們兩個都懂,不是嗎?」
「你很聰明,你懂,我不懂。」金永健裝傻。
「我管不了那麼多,只要睿智能平安回來,就算要我死,一命還一命都可以。」
模到口袋里有手機,掏出手機,駱英明尋找著電話簿里有無記者的電話。
「駱英明,你的腦袋到底都裝些什麼,難怪你老婆常罵你笨!」搶過手機,金永健氣騰騰的說了重話︰「你確定那麼多天了,你兒子還活著?你也不想想,冷岳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名字加了他父親「山魁」的名?他說過,他會以父之名回來報仇,他的個性,絕對比山鬼還冷殘,你想。他有可能只要我們公開道歉就放過我們?」
聞言,駱英明愣坐在一旁的矮桌上,表情又回復到前一刻的呆滯樣。
「睿智……睿智死了——我兒子死了……」
「最壞的,就是如此。」金永健重嘆了一聲。
他想過,最糟的就是冷嵬岳將他小兒子殺了,雖然會心痛,但至少,他還有其他幾個兒子,不至于絕後。
所以他打定主意,絕不妥協,要他公開道歉、絕不可能!
「睿智……睿智死了——我兒子死了……」
「你……你有點出息好不好!」金永健重重的喟嘆一聲︰「我知道睿智是你的獨子,失去唯一的兒子,你一定很傷心,可是……眼前我們該做的,是保護自己,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任他宰割,我們要反擊。」
駱英明似乎沒听見金永健說些什麼,他愣愣的點頭,喃喃自語︰「對,不能坐以待斃,睿智還沒死……只要我照冷嵬岳的話,公開道歉,他一定會把我兒子還給我——只要孩子回來,金珠就會讓我回家。」
金永健沒想到他還是堅持要公開道歉。
「如果你公開道歉,把當年的事全說出來,我敢保證你老婆金珠馬上就會和你撇清關系,永遠不會再讓你踏進家門一步!」
「如果我兒子沒有平安回來,金珠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駱英明大聲反擊。「我也受夠了,十七年了,我的良心受了十七年的譴責,是該還債的時候了!」
「駱英明,你敢打電話給記者,我們兩個以後就各走各的路。」
金永健「嗆聲」想嚇阻他,現在的駱英明茫茫然,老婆已經不理他,若他再不理他,他一定會更加不知所措。
「最好!我們兩個早該劃清界線,我再也不想和你狼狽為奸。」
見駱英明鐵了心,執意要打電話召開記者會,公開當年他們聯手干下無情無義的暴行,金永健生怕自己日後再也無法擁有今日的威風,出門遭人唾棄……
不願自己落魄到那種窘境的金永健,心一狠,拿起一只擺飾的陶瓷花瓶,用力朝駱英明的後腦砸去——
花瓶破碎的當兒,找到記者電話正要撥出的駱英明應聲倒下,後腦溢出鮮血。
「英……英明——」
「你……金……金永健……」
「你,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
金永健沒想到自己下手那麼重,原先他只想打昏駱英明,再將他軟禁,等這件事過了再放了他……
但想想,駱英明死了也好,冷嵬岳出現後他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自曝當年的事,現在他一死,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威脅他,不管冷嵬岳如何逼迫,只要他不承認,沒人能奈他何——
思及此,金永健的嘴角不禁泛起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