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在景興鎮的,是個驚喜,而且是個極大的驚喜。
「姨父?」書雅呆愣地看著那據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人,一度懷疑自己的眼楮花了,或是看見了鬼。
看見據報的來訪者真的是他視若親女的甥女,匆匆趕來大廳會客的紀漢雲所得到的驚嚇不比書雅來得小!
「書雅?你怎在這兒?」
這話才是書雅想問的!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似乎都很懷疑自己所見到的。
一旁的征宇看不過去,決定介入這場大眼瞪小眼的比賽當中……
「紀大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取得主導權,他問。
誰都看得出,瞧見同行中還有一個平日沒什麼交情的征宇貝勒,就跟適才看見甥女兒一樣,紀漢雲一樣詫異了下。
「卑職見過貝勒爺。」詫異歸詫異,紀漢雲不忘請安,懷疑的目光飄向書雅,希望她能解釋一下。
「姨父,這事,書雅晚些再向您解釋,倒是您……您怎會在這里?據傳報回去的消息,您不是被賊寇擄走,下落不明?」將征宇為何會同行的問題先擺一邊,書雅急著要弄清眼前的一切。
「賊寇?」紀漢雲怔了下,瞬時失笑。「哪來的賊寇呢?要真有賊寇,姨父怎會好端端地站在這兒?」
「但是……但是……」那輕松的態度把書雅弄糊涂了。
先放過征宇的問題不提,紀漢雲向書雅解釋。「並非賊寇,相反的,還是個多年不見的故友,他听聞我南下巡視治水的進度,會在這景興鎮上的驛站作停留,是以趁著夜色來訪,而因為多年不見的關系,姨父也很好奇,這個多年前便斷了音訊的老朋友,現今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便嚷著要上他的住處去看看。」
「所以說,您只是上朋友家探訪?」書雅懷疑。
紀漢雲抱歉地笑笑。「這全是姨父的疏忽,出門前忘了跟下邊的人交代,才會造成一場誤會。」
「但就算是不告而別地前往友人家探訪,也不該耽擱這麼久,久到讓下邊的人傳出大人遇劫的消息。」旁听的征宇提出疑點。
「說來也是一連串的巧合。」紀漢雲苦笑。「我同這多年不見的友人回家後,原先只打算停留一夜,隔天便要返回驛館,繼續南下的行程,但哪知道秉燭長談一夜後,天未亮,一場大雨便直落個不停。」
「大雨下了很多天嗎?」算了算時間,書雅也覺得這時間太久了一點。
「當然沒那麼多天,要不朝廷早接獲水患的通報了。」紀漢雲失笑,接著解釋。「事實上那場雨只下了一天二夜,但這已經很不得了了,因為累積的雨量使山洪爆發,把入山的那座唯一的路橋給沖毀,讓我被困在山里出不來。」
「姨父的朋友還住在山里?」這事情曲折得讓書雅咋舌。
「是呀,那位朋友不愛人煙,為求清靜,住的地方頗為偏僻,一般人想找,說不定還找不到呢!」紀漢雲失笑,卻不掩欣羨之色。「不過說真的,雖然偏僻了些,但他住的那地方真是好美,清幽雅致的,真可說是人間仙境了。」
「所以讓姨父全忘了凡塵俗世中的事?」書雅無奈。
「也不是這樣說。」理虧的紀漢雲尷尬一笑。「那橋就斷了嘛!等到出入那座山的樵夫、獵戶們再重新搭起一座橋後,就拖到今時今日了。今兒個下午路一通,我便趕緊回驛館,而且得知誤會造成後,剛剛也派了人將真正的情況回報到京里去,同時還修書一封,讓人送回府去,交給你姨娘了。」
事情到此也已真相大白,在確認紀漢雲的安危後,多日趕路的勞累一下子淹沒了書雅,讓她險些腳軟。
「下回若要再去尋訪友人,姨父您千萬得先說一聲,您知不知道,這回的事,真是要嚇壞我們了。」書雅柔柔叮嚀道,完全沒注意到征宇穩穩地扶住了她,而她,幾乎是半倚在他身上了。
紀漢雲發現這不尋常的動作,但他不動聲色,笑道︰「不會了,這麼特別的老朋友也只有一個,我剛沒告訴你吧!他這人性子之怪的,用孤僻來形容他都還嫌客氣了,他呀!不喜歡接近人的地步,不只是住在偏僻的深山當中,就連尋常時候,若非到了絕對必要、而不得不出門采購的狀態,他壓根兒就不會來到鎮上。」
「那他怎得知姨父會經過這兒的消息?」書雅不解。
「說起來那真是老天的安排,這樣少出門的一個人,沒想到這回他來鎮上采買東西時,竟正好讓他听見我要在鎮上驛館過夜的事,而以他那冷僻的性子,就算念在多年不見的分上想見我一固,挑的也不會是一般人會客的時間。」紀漢雲搖頭失笑。
「哦?」書雅好奇。
「他呀,為了避開人群,不想讓多餘的人見到他,所以他老兄特地挑在半夜時分才模黑進我的房里,那時我正準備熄燈就寢,初初見到屋里多了個他,還真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呢!」紀漢雲現在回想,仍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啊!好奇妙的人。」書雅听得一楞一愣,無法想像這樣的人。「這天下間,果真是無奇不有。」
「好了,書兒累了,有什麼話,都先讓她歇會兒後再說。」見兩人談得差不多了,征宇開口中斷了這場尋親會,雖然語氣淡淡的,但卻帶著不容人否定的堅決。
「哎哎哎,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見著你們太過驚訝,竟然就在這大廳里跟你們聊了起來……」征宇的提醒讓紀漢雲連聲斥責自己的老糊涂,連忙命人準備休息的廂房。
趁著下邊的人準備房間的時間,紀漢雲也不忙著追問什麼,領著他們就朝他暫居的院落而去。
「先到我的院落去坐坐吧!真是的,一見到你們,不但不合時宜地在大廳里跟你們聊起來,還全忘了你們趕了那麼多天的路,書雅跟貝勒爺一定累壞了……」
叨叨絮絮中,紀漢雲只說著自己的缺失,雖然表面上並沒追問什麼,但實際上,他已暗自地揣測起,眼前這個以俊美外貌而譽滿全京城的貝勒爺,跟他這親若女兒的甥女到底是什麼關系?
不說什麼,單單就以剛剛那一幕來說好了,書雅才稍稍露出一點疲態,眨眼之間,這俊得出奇的貝勒爺便補上位,像個支柱般地任她倚靠,動作自然到讓人幾乎要以為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那自然而然的護持模樣,加上形同本能的熟練舉動,這若要說是朋友關系,那實在是太超過了些。
包何況,紀漢雲了解這個像自家女兒一樣的甥女,所以他說什麼都不會相信,這個害羞內向到見了生人都會害怕的甥女兒,會在他離府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結識到這麼一個能讓她交心的朋友。
而且還是那種相熟到可以將大半身的重量相倚而不自覺,甚至是讓她下意識地交付依賴的「朋友」!
並非紀漢雲多心,以這情況看來,這兩人之間的關系……
頗耐人尋味喔!
書雅果真累極,不過還不至於累到沒力氣交代征宇的事。
听完了大概,命彩雲好生伺候著,紀漠雲步出她的雅房,讓她好好的安心休息;在回房的路上,腦中開始不住地思量,幾個不好同她問出口的問題。
就在紀漢雲才想著,該怎麼找機會向另一個當事人套話的時候,那主人翁已經在他的房門前等著了。
「卑職見過貝勒爺,不知何事,竟讓貝勒爺專程守在卑職的房前?」紀漢雲問,思量著該怎麼把握機會問問題,同時也揣測著,這征宇貝勒的來意。
「好不容易能離開宮里,就省掉宮里的那套吧。」征宇笑笑,要他撤掉那套煩死人的繁文褥節。
「雖離開了京城,但禮不可廢。」紀漢雲謹守本分。
「隨你了。」征宇也不為難他,直接道出來意。「我只是想問紀大人幾個問題,希望紀大人能為征宇解惑。」
「卑職知無不言,咱們進屋談吧,請!」推開房門,紀漢雲請他入內詳談。
征宇跟著進屋,待紀漢雲命人送上的泡茶用具及茶食皆到齊後,一會兒濃濃的茶香飄滿屋內,征宇開始了他的問題。
「征宇冒昧,想問大人,關於書兒臉上那一片受外力所致的記痕……」
「這事你知道了多少?」紀漢雲有些訝異。
是真的訝異!他沒想到征宇這年紀會知曉這件早被遺忘的事,因為一般人都以為,書雅臉上的缺憾是先天的胎記,而忘了她在出事前,也是個相貌靈秀的水女敕娃兒,可不是先天帶著胎記出世的。
「大抵知道,那是惠福晉、亦是書兒的額娘所造成的,但征宇不懂的是,惠福晉為何要這樣做?」因為怕書雅回憶時受到二次傷害,是以征宇直到這時才能問出這懸在他心中許久的問題。
「還記得這事的人都說,惠福晉是瘋了,才會毀了女兒的容,然後手刃自己的丈夫、還跟著自縊送命,釀成一樁人間慘禍。」紀漢雲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提起了當年所流傳的、對這件事的看法。
這說法,征宇早從童恩那兒听過,但他要的,可不是旁人流傳的說法而已。
「可事實的真相呢?」他問。
是的,真相,他所想要的,是事情真正的緣由經過,可不是東家長、西家短的道听途說。
「事實的真相嗎?」紀漢雲苦笑了下,過住的回憶讓他嘆了口氣。「如果不嫌棄,先听我說個故事好嗎?」
征宇不表意見。
見他默許,回憶一下重現眼前,紀漢雲幽幽開口說道︰「許久以前,有一個王爺跟其好友前往塞外游玩,在回途的路上,那位王爺不小心受了傷,讓路上的毒蛇給咬了一口,命在日歹;但就在最危急的時候,出現了一位絕美的妙齡女郎,她伸出援手,以身上的解毒丹救了那名王爺,之後,為了那少女驚人的美貌,也為了報恩,那王爺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娶了那名救了他的女孩。」
「那王爺是惠王爺,女孩就是後來的惠福晉?」征宇猜測,曾听聞過,受寵一時的惠王爺當年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娶了一介平民女孩為妻,一度引起軒然大波。
微微一笑,紀漢雲證實他的猜測。
「按照惠王爺的決心,排除了萬難娶回一個民家女,他們夫婦倆成親後,應是鶼鰈情深,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滿生活,怎後來會鬧成那地步,造成惠王府後來的慘案?」征宇好奇。
「若你听聞過惠王爺的事,應該也听過,在他決意成親前,本性是個多情浪子。」提起好友的個性,紀漢雲苦笑。
「我是听過,惠王爺當年在宮里會如此的受寵,是因為他極擅長甜一言蜜語、哄人開心。」征宇保守地說道。
「尤其是女人!」紀漢雲代他補充一句,重重嘆了一口氣後,這才接著說明。「惠福晉絕世的美貌讓他那浪子收了心,決意要成家,但這原先也只是單方面的,因為書雅的額娘並不笨,她明白兩人的身分地位相差甚多,若真結合了,長時間後定會有所摩擦,她不想要這樣的婚姻,所以一開始並不願意。」
「而惠王爺說服了她?」征宇猜測。
「是的,惠王爺一向在女人堆中就吃得開,加上有情場縱橫多年的經驗,不消多久時間,便打動了佳人芳心,讓書雅的額娘允諾嫁他,而對這得來不易的姻緣,在成親後的幾年里,惠王爺確實也安分了好一陣子。」
「但好景不常?」征宇依常理推斷。
「沒錯。」紀漢雲苦笑。「幾年後,失去了新鮮感,惠王爺便故態復萌,開始對外發展去了,而這,便是悲劇的開始。」
「書雅的額娘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當初她會改變主意,願意改口答應成親,除了惠王爺的柔情攻勢,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對佔己容貌上的自信,她不以為自己的容貌會輸給了誰,使旁人有機會奪走惠王爺的心,但她疏忽了『時間』這個能帶來巨大轉變的重要因素。」
「美人遲暮,這對一個以自身容貌為傲的女性來說,是個極致命的打擊。」征宇中肯地注解道。
「再加上這打擊是因丈夫的不軌而起,那更是將她推到無底深淵。」紀漢雲接著也下了個注解。
「那之後呢?惠福晉就認命了?」征宇不太相信。
「當然不是,因為惠福晉她本性並不是一個不戰而降的女人。」紀漢雲分析。「在問題發生的最開始,她也曾想過辦法改變這局面,只是良人的心一旦不在了,過往的情分也就不在了,在幾番完全沒成效的嘗試後,她听人提及,一個孩子的出世,能更加鞏固一個家庭的關系……」
「書兒就是這麼來的?」征宇截斷他的話,隱隱有些動怒。
「是的,為了挽回丈夫的心,先前怕破壞體態而不願懷孕的惠福晉一改初衷,她懷了書雅……」
「這對書兒不公平!」征宇再次截斷了他的話。
「是的,我們都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出世,對小書雅來說並不公平,但那時的惠福晉就是這麼做了,只是很可惜的是,書雅的出世並未能改變什麼,或許一開始時因為覺得新奇,讓小書雅得到父親的關注力,但也只是少少的一些日子而已,沒幾日,在發現幼兒的磨人跟麻煩後,惠王爺更是堂而皇之地向外發展,每天在外頭尋歡作樂。」紀漢雲說得一臉汗顏。
其實已經很盡力讓自己像個第三者一樣,用最客觀的平淡語句來敘述、交代所有的事,但不管怎樣,他的努力總是有限,因為他只要一想到,這口中的浪蕩子,是他這一生最好的朋友之一,心頭就忍不住地為好友的行為感到羞愧。
「那之後呢?」征宇不管他有什麼感覺,只想快些知道後來的經過。
「之後,他們兩夫妻的情況一日惡化過一日,惠福晉終日只知道想著該如何挽回丈夫的心,那心理上的折磨,讓她原本絕美的容貌加速了老化的速度,再加上她在那幾年內大病了幾場,更是徹底的耗損了她的元氣,讓她消瘦異常,骨瘦如柴得有如一乾癟的老婦,見發妻變成這樣,那惠王爺更是逃得比誰都快,最後的幾年,他經年累月的住在別業,索性也不回王府了。」
「惠福晉見他這樣,最後忍受不住,所以發生了那件慘案?」征宇已經想像到後來的發展。
「是的,書雅她額娘最後再也無法忍受丈夫的薄幸,找了一日,聲稱自己病危,要下人們請王爺回來見她最後一面,一等惠王爺出現,當時已沒什麼氣力的她偕同貼身婢女秀姑殺了他,而後她再自縊,就連忠心的秀姑也跟著一起走了。」到現在紀漢雲都不曉得該贊秀姑忠心好呢,還是該怪罪她的愚忠。
「那關書兒什麼事?」知道這事正是導致書雅現今模樣的前因,征宇一直听得極仔細,但紀漢雲遲遲未提到書雅臉上的印記,征宇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因為惠福晉不希望女兒步上跟她同樣的路,以為女人用容貌就能決定未來一生的幸福,所以她在丈夫回來前,便先到女兒的房里,毀去了幼女的容顏。」對于這事,紀漢雲除了哀傷,也只能嘆息了。
很好,听了一大段陳年舊事的真相,總算進到主題了。
「惠福晉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毀了書雅的臉?那一片的深藍,若不知情的話,看起來就象是胎記一樣。」他對這一點感到不解。
「老實說,我比你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要不,又怎會跑到那深山林里被困了十數天呢?」紀漢雲又是一嘆。
「大人口中的故人,跟福晉有關?」征宇有幾分意外,沒想到這兩件事竟有關聯。
「那人是福晉及內人的大師兄。多年前,在書雅她額娘成為惠福晉後的沒幾年,我與蘭幽也決意成親,大師兄一得知消息後,說他責任已了,要浪跡天涯去了,在那之後,就連她們兩姊妹一樣也無法得知他的去向,從此再也沒了大師兄的消息。」紀漢雲說明。
征宇大感意外。「我沒料到……惠福晉在成親前,竟是江湖中人。」
這下子,他總算明白,為何那年惠王爺要娶平民女之時,何以反對的聲浪會大到那樣的地步了。
「呃……」輕咳了下,紀漢雲委婉的解釋道︰「也不能算是江湖中人,只不過,她們兩姊妹自小就跟著大師兄一塊兒受一位世外高人教養,倒是不爭的事實。」
「世外高人?所以惠福晉才有毀人面容的奇怪藥物?」征宇猜測物品的由來。
「也可以這麼說。」紀漢雲勉強認同。「雖然她們兩姊妹在武藝上,一個比一個還貪懶,以至于沒一個學到精髓,但要配置一些藥劑毒物還不成問題。」
「那……」征宇一臉奇怪地看著他。
紀漢雲苦笑,知道他在想什麼。「對于書雅臉上的記痕,內人無能為力,她全沒有印象,她們的師父曾留過這樣奇怪藥劑的配方給她們。」
「那麼大師兄呢?她們的大師兄可知道?」
那抹苦笑顯得更苦了。「直到我這回同她們的大師兄踫了面,我才確定了,那藥劑,是書雅她額娘自己研制的,連大師兄都不不知有這玩意兒,也就更不知道要怎麼解它了。」
「意思是無解了?」征宇不信。
紀漢雲又嘆氣。「這回的踫面,大師兄只給我一個建議,他說書雅的額娘自小就在制藥上有過人的天分,與其浪費時間想著化解之道,不如順著她的意思發展。」
征宇一時無法消化這話中的意思。
「惠福晉毀去幼女的容顏,就是希望女兒別像她一樣,依恃著外表的容貌來決定未來的一生。」紀漢雲提醒他,怕不夠清楚,又再仔細解釋道︰「她要書雅是因為發自內心的真誠情感而成親,跟一個即使知道她丑陋,也願意娶她、愛她、守護她一生的人在一起,別像她一樣,以為自己的容貌是一切,反而造成了一段最悲哀的婚姻。」
「紀大人是想說什麼?」征宇不傻,听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我跟內人雖然沒辦法認同惠福晉偏激的做法,但大致上,以她所經歷的,我們都能理解,她為何會對親生女兒做出這樣的事,只可惜,我們的理解並不代表所有人的認同,所以對于書雅,我們自一開始,就有養她一輩子的打算。」
征宇皺眉,覺得他的話題轉變得有些奇怪。
「我只是要讓貝勒爺知曉,我與內人打一開始,便有照顧書雅一世的打算,即使她拖過了婚期、拖到變成了老姑娘都沒人求親,這對我跟內人來說,都沒關系的。」紀漢雲迂回地說道。
因為太過迂回了,征宇知道他話中有話,但卻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所以?」懶得猜他話中的意思,征宇直接問他重點。
就像沒听見似的,紀漢雲自顧自地又開口說道︰「其實,我們很鼓勵書雅交朋友,因為她總是那麼的害羞跟內向,當然,這大半也是因為她臉上的那一片狀似胎記的痕跡所造成的,也因為這樣,所以我跟內人一直在祈禱,祈禱她能交些朋友,讓朋友來教會她,如何放開胸懷去看待這世界,好讓她明白,她臉上的不完美並不代表殘缺……」
征宇咬牙,知道這紀漢雲是不肯給他一個痛快,就是要繞一大圈子,才肯說出真正的重點。
丙然!
紀漢雲定定地看著征宇,得到他不算甘願、但卻也是同樣的關注後,這才又道︰「我們的要求不多,只是一個不以外貌來看待她的人來跟她做朋友,但我們絕對不允許,當上天已錯待書雅這麼多時,還有人拿她尋開心、惹她傷心……而您,貝勒爺,就不知您是屬於哪一種人,是能幫助她的呢,還是會傷害她的?」
「我可以把你的問題視作一種侮辱嗎?」俊眉皺得死緊,顯示征宇的不悅。
「我只是不希望書雅再受到任何的傷害。」紀漢雲不畏不懼,坦言道。
「我像是會傷害她的人嗎?」征宇更不高興了。
「現在看起來不像,但未來就很難說了。」完全無視他的怒容,紀漢雲直言不諱。
「把話說清楚!」
紀漢雲樂於道出心中的隱憂。「書雅是個單純的孩子,因為她額娘的關系,沒人關愛的她,幼年過得極為孤單,及至悲劇的發生,她讓我跟內人接回府中照顧,但早先定下的內向個性,再加上後來她對自己容貌上的缺憾有著自卑感,讓她極為封閉,無論我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讓她敞開心懷,接受別人對她的關心。」
征宇皺著眉,等他把話說完。
「這樣的她,見識過的人是可想而知的少,她不懂人心若別有所圖時,能壞到什麼樣的程度,單純得有如一個初生的稚兒,若有人因此假借友情之名,實則當她是傻瓜般地把她耍得團團轉……」
「我確定你這是一項侮辱!」征宇握拳,不讓他把話說完。
「是侮辱嗎?」紀漢雲一嘆,流露出一臉的憂傷。「就算是要冒犯到貝勒爺您,下官仍不得不說,若能夠選擇,說真的,我倒情願貝勒爺是這一類的人,即使那對您是一種人格上的侮辱,又即使那樣會讓書雅受傷,卻真能讓我這做長輩的較為心安。」
听他一副又要兜圈子的語氣,征宇再也耐不住了。「紀大人,您老就別再兜圈子了,直接把想說的話一次說全吧!」
乾笑了下,紀漢雲這才開口。「下官雖不才,但一點看人的本事倒也還有,心里頭明白,貝勒爺絕非那心腸歹惡之徒,也不像下官剛剛所說的那樣,是想戲耍書雅的單純,等藉故接近她、得到她的信任後,再惡狠狠地奚落她,讓背叛將她推至絕望深淵的那種人……相反的,以貝勒爺俠義仁者之心,所待書雅的好,那自是不容人懷疑,肯定是發自於內心的。」
「既是這樣,還有什麼問題嗎?」征宇開始覺得,這紀大人雖然是個人人夸贊的好官,但說真的,他實在是很羅嗦、非常的羅嗦,簡直是羅嗦得要命。
「貝勒爺,書雅她……她雖單純、不知人事,但怎麼說,也是到了情竇初開的芳華妙齡,而不用下官說明,貝勒爺也該知道,人中龍鳳的您,是京城里多少待嫁閨女的夢想……」
「你怕書雅愛上我?」征宇總算抓住他這一長、長、長串話里的重點。
「這並非不可能。」紀漢雲苦笑。
「這太荒謬了!」征宇斥了一聲,不敢相信,紀漢雲繞了這麼一大圈,說了一長串像裹腳布一樣長的廢話後,結果竟然來了這麼一句荒謬到形同廢話的句子。
「貝勒爺覺得下官的憂慮,真是多餘的嗎?」不提傳聞,這一番談話也讓紀漢雲知曉他是個聰明人,所以要他再自行的想想。
本想大聲駁斥他的假設,但心念轉動間,有些東西稍稍的變了,害得他已到嘴邊的話語全梗住……征宇遲疑了。
知道他把話听進去了,紀漢雲乘機表明立場。「雖然,這或許真是我這個做長輩的多心,但為了書雅,為了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很多事,若能及早預防,我就絕不讓它發生。」
征宇瞪著他,心中老大不爽。
可惡!他從沒想過,他那份發自內心的關心與愛護,竟可能會演變出極異樣的發展,而且一轉還轉到極為截然不同的領域去,就是他最不想沾惹的那一種。
引發這一切的,就因為他的臉……
「又不是我自願要長成現在這樣的!」待征宇發現時,他已氣得月兌口而出。
「是!下官明白,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就算覺得征宇這孩子氣的反應很好笑,紀漢雲也不會傻得在這時候火上加油,換上最嚴肅的表情,這才又說道︰「不過貝勒爺您擁有一副讓異性心動的好皮相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一些關心、愛護的舉動,這很容易迷惑任何一個年輕少女,更何況是書雅。」
皺著眉,征宇仍是有些懷疑。
會嗎?真會變成紀大人所說的那樣,他所認識的書雅,那個怯憐憐地總讓他想擱在心口密密保護著的書雅,到最後會變得和那些纏人的、煩人的、讓他看了就想痛揍一頓的女人一樣,不但意圖用他最反感的痴戀愛慕的目光謀殺他,還會惡心巴拉地對著他流口水……
「這怎麼可能呢?」征宇拒絕接受想像中的結果。
紀漢雲哪能理解征宇此時的困擾,以為他只是不願接受書雅可能會愛上他的假設,紀漢雲幽幽一嘆,用過來人的心情下著注解——
「少女的心,如同謎一樣的讓人難解,沒人能知道她們在想什麼。」
征宇才懶得理他那陳年的過來人心情,年輕的心正困在自己的問題當中,顯得暴躁無比,只覺得……覺得……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