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喀噠!喀噠!
唉……喀噠!喀噠!
喀噠!喀噠!喀噠!
「我說……」不絕于耳的嗑瓜子聲,讓可愛的女圭女圭臉開始隱隱抽搐。
喀噠!喀噠!
「你夠了吧?」到此為止,對于那不解風情的嗑瓜子聲,伏宙覺得他受夠了。
「說的也是,這瓜子實在太堿了點,我還是別吃太多的好。」取餅茶水,潤元咕嚕咕嚕地灌了兩口,然後拿過另一盤的糖酥,立刻卡滋卡滋地啃食了起來。
那少年稚氣的可愛面容此時真要扭曲起來了。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身邊的景致優美如畫,再加上香花美人的陪伴,這該是多麼美好的一個春日。
沒錯,伏宙他也不該再嫌了,撇開宜人的風景不談,再怎麼說,他身旁花香處處,還有個也算是個美人的潤元,好像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可問題是……這花雖香,但那美人卻一點也不解語,真是殺風景到了極點,悶死他也。
「未婚夫,你表情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完全不了解他、心中的痛苦,啃食糖酥,還不忘提醒他記得保持無害的形象。
「你這樣不解風情,我不痛苦才怪!」伏宙無力一嘆,整個人懶洋洋地趴在石桌面上。
「喂喂,我哪有不解風情,我這不是約你出來郊游踏青了?」潤元不服氣,口齒不清地哇哇叫,噴出一嘴的糖酥屑。
一掃前一刻的沒力,伏宙機靈地跳起,閃過一陣漫天的、帶著點口水的糖酥屑。「拜托,你說話就說話,別把嘴里的糖渣子噴噴噴的全噴出來。」
「嘻,我這是在激勵你耶,瞧,這下子你不是有精神一點了嗎?!」潤元模模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是唷。」伏宙又顯沒力了。「還真是謝謝你的「激勵」了。」
「伏宙哥哥,你到底怎麼了?」再塞進一塊糖酥,潤元嘟囔。「這陣子老陰陽怪氣的,剛剛還說我不解風情……哼!難道你都沒感受到我約你出門散心的用意嗎?還不就是想要讓你開心一些,我這麼用心良苦,你竟敢說我不解風情……」
「用心良苦?」伏宙的臉皺得跟苦瓜一樣。「如果你真的能用一點點的心,不用苦,也該知道我在憂愁,正非常非常的憂愁,所以要是你還有點常識,就不會在我這麼憂愁的時候,用不解風情的嗑瓜子聲來對付我。」
「憂愁?」潤元嗤一聲的笑了出來。「伏宙哥哥,你是怎麼了?看清楚,講話之前麻煩你先看看清楚,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誰,你潤元妹妹我或許不聰明,可也不是後宮那些讓你哄得一愣一愣的嬪妃、貴人們,請你把這些個裝無辜啊、扮可愛啊,還有一副無病申吟的可憐樣全收起來吧!
你那幾套啊,早對我失了效,難道你還沒有這認知嗎?」
伏宙看著她,本想反駁點什麼的,但多年的習慣讓他咽回了任何多費唇舌的解釋,再加上他十分清楚,即使跟她說再多她也是不會懂……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後只能化為幽幽一嘆。
「算了,你不會懂的。」他沮喪地說。如同往常一般,不為自己的行為再多解釋什麼,也懶得說明現今的心情。
見他這般無精打采、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潤元真是不習慣。
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這伏宙貝勒爺之所以名氣響叮當,除了那張親切討人喜歡的可愛面皮之外,他的和善與好親近也是極為出名的。
然而要做到那樣平易近人的地步,就算不需要像跳蚤一樣的活力,但至少,像陽光一樣的燦爛笑容是絕對必備的,像伏宙現在這樣的懶猴模樣,是打從潤元認識他之後,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伏宙哥哥,你到底是怎麼了?」潤元擔心的問。
因為兄長的關系,這幾個兄長的生命至交她自小就認識,就算不提未婚妻的身分,潤元其實早把他當一家人看待,見他如此異樣,擔心總是難免。
無奈她的擔心不被領情,伏宙依然憂愁的視線掃了她一眼,依舊無精打采,一點說話的興致都沒有。
「別這樣,伏宙哥哥,你有心事盡避說出來,雖然我這未婚妻很不濟事,但說不定能幫上點什麼忙呢!」潤元打氣道。
見她這樣熱心,不願掃她興致,伏宙嘆口氣,不抱希望地開口。「你知道……」
「知道什麼?」見他總算開口,感到有些安心的潤元立刻恢復食欲,伸手去抓點心。
帶著點夢幻的語氣,伏宙繼續。「你知道那種心動的感覺嗎?」
抓點心的動作倏地一頓,潤元懷疑的看著他,不大確定他現在真的是認真地在問問題呢,還是正在試驗最新的哄女孩子伎倆?
「我就說你不懂。」見她遲遲不語,伏宙悄然一嘆。
完全沒有一個二十歲男子該有的沉穩持重,那帶著點靦腆與稚氣的女圭女圭臉,讓他此時落寞的樣子只像個十六、七歲的失意少年。通常,他就是用這樣的表情,在深宮內苑中騙倒一票的貴妃娘娘們為他心疼不已,更對他「寵愛有加」。
潤元很清楚他這些伎倆,所以顯得更加小心了。
「我確實是不懂,可以請伏宙哥哥再說得更清楚一些些嗎?」她一邊問,一邊很仔細的注意他的表情,想看出他究竟正在玩什麼把戲?
「我就算說得再清楚也沒用,」伏宙懊悔。「因為你就是不懂,不懂那種心動、那種天雷勾動地火的熱情,那種……只消一眼就被勾去心魂的感覺……」
完全沒看見他越說越陶醉的表情,潤元很直覺的嗤笑出聲。
「我不懂,難道你就懂了嗎?」拜托,最游戲人間的人就是他了,他哪還有資格在這里說什麼動心跟愛的?
「懂什麼?」……
「童恩!」
救星出現,潤元欣喜的撲向步入涼亭中的人,忙不迭地抱怨起他的姍姍來遲。「你怎麼這麼慢?」
「抱歉、抱歉,讓一些事情耽擱了。」溫文的笑是極能安撫人的那種笑容,這就是童恩,總是讓人無法對他生氣的童恩貝勒。
「真是的,明明就是你提議要出門踏青的,結果還遲到!」潤元掛在他手臂上抱怨。
「伏宙哥哥,他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打一開始不是猛嘆氣,就是老說一些怪話,你再不來啊,我都已經打算把點心包一包先跑了呢!」
「不會吧,對自己的未婚夫這麼絕情?」童恩打趣,扶著她乖乖坐回原位,自己也跟著落坐。
「哼,反正我這個未婚妻,也只有他在闖禍時才派得上用場,像他這樣的未婚夫啊,是不用太講什麼感情的。」潤元撇撇嘴,看得出積怨已久。
若在平時,听她這樣一抱怨,伏宙早用一連串的甜言蜜語來安撫,可這會兒,別說是甜言蜜語,伏宙無精打采的,根本連話都不想說。
「宙?」童恩頗感意外地看他一眼。
「我沒事。」伏宙依舊懶洋洋的。「既然你來了,你陪潤元吧,我先走了。」
「喂、喂!」童恩真是哭笑不得;會提議出門郊游踏青,主要是想讓他散散心的,這下主角要走了,那還有什麼搞頭?
「別攔他了。」潤元制止童恩攔人的舉動,顯得沒好氣。「最近伏宙哥哥都是這個德行,陰陽怪氣的,也不知道在鬧什麼脾氣,你就讓他去好了,等他自己想通了,自然會恢復原樣。」
看著伏宙離去的身影,童恩若有所思的目光轉回她身上。「你倒是很看得開。」
「這有什麼好看不開的?」潤元覺得他的話很是古怪。
「伏宙他……他很不對勁。」童恩含蓄地提醒她。
「這還用你說,他不對勁得要命,從前一陣子征宇大哥要成親時,他就開始有點異常,而最近是越來越嚴重了。」潤元抓過一把花生糖酥,邊卡滋卡滋地咬著,邊嘀咕。「剛剛他還在跟我說什麼動心啊、天雷勾動地火的熱情啊,還有什麼勾去心魂的渾話,這人真不曉得怎麼了,做事啊、說話啊,都越來越奇怪了。」
「我听宇說,宙他……他好像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了。」童恩進一步提醒。
「他?喜歡上一個女孩?」潤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差點把嘴里的糖屑噴出來。「拜托,他這人只要是女的都好,有哪個女孩是他不喜歡的?」
「算了,先不提那些。」童恩微微一笑,狀似無意的提起。「若我沒記錯,今年你也十五了,跟伏宙的親事,要不要早些辦一辦?」
「不用了吧?我才十五耶。」潤元怪叫一聲,不敢相信他竟會這樣提議。
「十五及笄,已是適婚年齡,這年歲婚嫁,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童恩幫她計量著。
「不妥,當然不妥了。」潤元不服氣。「你跟霽哥哥一樣都已經滿二十二了,還不是一樣沒娶親?再說,你們四個貝勒爺里,實際上也只有征宇大哥成了親而已,另外三個,包含你在內,我也沒看哪個人在急啊!那為什麼我才十五歲就該嫁出去?」
「這怎可混為一談?」見她提及兄長來擋,童恩失笑。「我們都是男子,但你不同,若這幾年內你不趕緊把自己嫁掉,再過幾年,你就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婆了。」
男女之間的不平等讓潤元生氣,但她知道,這事不論她再怎麼氣也沒用,只好忿忿地大咬一口核桃糕泄恨。
「老姑婆就老姑婆,那也沒什麼不好,我才不想嫁人哩!」她嘟囔。
「包括伏宙嗎?」
潤元微微一怔。
因為常年跟在兄長後頭打轉的關系,她熟識他們這幾個貝勒,也對他們的性子極為了解,這當然也包括了童恩。她了解他,也很清楚他這人說話的調調,就是愛故弄玄虛、把話說得不清不楚,讓人費神去猜測他的意思。
如今他這樣問,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只是……是什麼用意呢?
潤元困惑的看著他。「童恩,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算了,就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過。」童恩微微一笑,不願再多談。
「別這樣,你想說什麼就說明白,別要我猜。」她確定他一定是想告訴她什麼。
那圓潤潤的可愛臉龐直勾勾的看著他,童恩遲疑了下,最後仍是笑笑。
「沒什麼,該是我多心了。」他說,也真的如此希望著。
「喔……」潤元困惑的看了他一眼,決定自動略過這話題。「對了,你最近有霽哥哥的消息嗎?你也知道的,阿瑪跟額娘都很思念他,但因為阿瑪拉不下面子,弄得府里其他人也不敢背著他私下寫信跟霽哥哥聯絡……」
與其要她將精神全放在伏宙的異狀上,那她還不如先想想家里的紛爭與矛盾該怎麼解決才好。
一個硬脾氣的阿瑪,再加一個倔強的大哥……光是想,她都覺得頭大,更別提還有一個老愛對著她哭天搶地的額娘……要說煩心,她煩心的事情可也不比人少呢!
唉,春天,原來她也是個憂愁的少女啊!……
涼爽宜人的午後,天氣晴朗,微風輕輕地吹送著,日光照得人暖洋洋的,蔚藍晴空布滿讓人心生幸福感的湛藍色彩,偶爾飄過一朵亮白似雪的胖胖白雲,為這片的藍平添幾許稚趣。
空氣中滿溢著淡淡的、讓人為之迷醉的桂花香氣,沉浸在這香甜氣味當中,享受著日光映照與輕風吹拂,讓人不自覺的昏昏欲睡,真可說是人生一大樂事。
那銀鈴般的笑聲,是隨著風而傳送過來的,本來听得不甚真切,可那歡愉的笑聲一陣又一陣地被微風給吹送了過來,讓假寐中的伏宙確認了它的真實。
是出于直覺,也是因為那笑太過于甜美誘人,循著那笑聲,伏宙尋了過去,然後在擺蕩的秋千上,他看見了她……「這棋到底是下還是不下?」
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了伏宙的冥思,出聲的梅貴妃看著失神的佷兒,保養得有如少女一般的嬌顏上,好奇的表情大過于無奈。
「姑姑,對不起,我……我……唉……」本想為自已說點什麼,但拖磨了好半天,也只磨出幽幽一嘆。
「怎麼了?」從沒見佷兒有過這樣的反應,梅貴妃是越來越好奇了。
「沒什麼,只是有些心煩罷了。」是啊!心煩,他越來越受不了現在的自已,仿佛中了降頭一般,總是無法控制自己,每每一恍神,心神思緒便不由自主地飄啊飄地飄向了初遇她的那一日。
真是的,他原先以為來宮里走走,會讓他正常一比的,看來他打錯算盤了,唉。
「心煩?為了什麼事?」梅貴妃才不願讓他草草帶過,表情越顯好奇。「已經不只一個人來跟我抱怨過了,說你近幾個月來,越來越少上後宮玩了,我看,是不是就為了這事?」
伏宙不置一詞,算是默認。
「怪了,是什麼事能這樣擾著你?」梅貴妃真是詫異了。
雖然從沒說,但她比誰都知道這個佷兒的性子與手腕,也知道他常假藉來探視她的名義進宮,實則是同其他後宮的嬪妃、貴人們廝混,然後讓一個個都惦著他、夸著他,還常用些名目上她這兒來套問他的事。
說起來,他在後宮甚至比她這貴妃還吃得開,這樣一個小滑頭,她還真的想不到會有什麼事能這樣困擾著他?
「姑姑……」頓了頓,念及眼前的人不似潤元的粗線條,伏宙遲疑了一會兒,問道︰「您知不知道那種……那種心動的感覺?」
梅貴妃明顯地怔了一下,像是懷疑自己所听到的。
「就是那種心動,也就是傳說中天雷勾動地火的熱情,那種僅一眼,就願意為對方付出生命的情感……」見梅貴妃已呈呆滯的模樣,伏宙停下慷慨激昂的說明,有些困惑地問︰「姑姑,您懂我說的意思嗎?」
猛然回神,梅貴妃輕咳一聲,掩飾適才的失態。
「你這孩子啊,真是越來越滑頭了,」念頭一繞,認定了他是在尋人開心,梅貴妃省去了訝異,直接笑了出來。「竟連姑姑都敢作弄!」
稚氣俊秀的女圭女圭臉垮了下來,伏宙悶到了極點。「作弄?怎麼連姑姑也這麼說呢?難道……難道我就不能真心愛上一個人嗎?」
「愛一個人?」梅貴妃直接笑了出來。「呵呵,你這小滑頭,還想作弄姑姑玩嗎?別人或許沒問題,但若要換成你,在你真心只愛一個人前,還是先想想如何把後宮里頭那些為你著迷的嬪妃、貴人們安撫好再說吧!呵呵,瞧你,說的還真像有那麼一回事呢!」
「本來就是有這麼回事嘛!」伏宙沮喪,不明白他愛上一個人有什麼問題,為何沒人要相信他呢?
「好吧,若真有這麼回事,那你告訴姑姑,你愛上的是哪家的千金閨女呢?」梅貴妃倒要听听,他會丟出哪個人名來交差。
「是——」伏宙話到了嘴邊,卻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算了,不論我說什麼,你們也沒人會信。」伏宙又是幽幽一嘆,稚氣俊秀的面容純然一副憂愁少年的模樣。
「你啊你,要尋人開心也別作弄到姑姑身上,去去去,去別宮找其他的人玩去吧!這陣子你沒來,她們一個個惦你可惦得緊了。」
見他垂頭喪氣地要離開,那有始有終的裝模作樣實在讓梅貴妃感到好笑,卻也忍不住揚聲叮嚀。「別玩得太過分了啊!」
听見這話,伏宙離去的腳步變得更加沉重。
為什麼?
為什麼沒人信他,也沒人明白他呢?
唉……他的一片痴心哪…………
一輪明月高掛天際,柔亮的月光無私的映照著大地,可不一會兒又一寸寸、一寸寸的,光芒漸漸消去,直至厚厚的雲層整個遮掩住那一輪皎潔明月。
暗夜,寂靜無聲,突來的嘈雜紛亂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兒。
揉著眼楮,才剛剛坐了起來,還沒來得及好奇突起的嘈雜是怎麼回事,房門便讓人撞了開來。
「阿瑪?額娘?」
「喜兒,快、快點走!」
「怎麼了?要上哪兒去?」少女讓父母驚慌的反應給嚇到了。
沒有人能回答她,雙親一邊一個的拉扯著她,幾個侍衛家丁護著一行人急急忙忙地向外而去。
廊那頭的火光讓一行人停下了腳步,未能細想,警覺性極高的男主人早已一步的應變,立刻把妻女推進庭園中那別有洞天的假山里頭。
「額娘……」
「噓!噤聲,別說話。」女主人一把捂住女兒的嘴,緊張萬分地觀看外頭的情勢。
假山外頭,四、五名蒙面的黑衣人從回廊那頭竄出,個個手執長刀凶惡的攔下了男主人。
「想走?你們一個也別想逃!」為首的黑衣人冷聲笑著。
「大膽狂徒,敢夜闖總督府行凶,眼中可還有王法?」男主人端出河南總督的官架子,即使明知沒什麼用,但仍心懷一絲的期望,希望能遏止這些歹徒行凶的意圖。
但他的期望明顯落空了,幾個武藝高強的黑衣人根本不理會他的威脅,不由分說的立刻展開另一波的殺戮。
猩紅的血液還殘留在地上,家人們痛苦的叫喊與臨死前的痛楚神情,已然把躲在假山後頭偷看的少女嚇傻了。在她過往的生命中,她從來沒想到有這麼一日,她會看見這樣活生生又血淋淋的屠殺場面。
一度,她以為這是場夢、一場子虛烏有的噩夢,只要她醒來了,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會消失,不論是讓人作嘔的,還是心生懼怕的片段,它們統統都會消失不見。
但它們沒有!
不論捂在嘴巴上的力道如何用力,甚至她自己暗自使勁掐自己的大腿都沒用,再多的疼痛都沒辦法讓她從這場噩夢中醒來,那些黑衣人殘忍又瘋狂的殺戮仍持續著,在證明著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一截斷臂直直住假山這頭飛來,險險打中少女的頭,瞪視著那截血淋淋的斷臂,少女險些吐了出來,腦中因此有片刻的空白,她始終無法思考為何會有這樣可怕的事情發生。
搭在嘴巴上的力道突然加強讓她轉移了注意力,不再呆視那截躺在地上的斷臂,她半呆楞的瞪視著假山外頭的一切,只見幾個黑衣人武藝高強,不消片刻便殺光了幾名剩下的護衛,整個過程就像貓兒逗鼠般,不只輕松自在還殘忍得過分。
尸橫遍野的同時,月夜中,少女眼睜睜地看著幾名黑衣人包圍住她那文人父親,過于驚懼的她此刻失去了听覺,听不見她父親正氣凜然的訓辭,只看著一柄長刀被其中一名黑衣人高高舉起……如同那截意外飛過來的斷臂,一顆被利刃劃斷的頭顱順應那力道,直直、直直地朝她飛了過來。
沒听見母親破碎的抽泣聲,她一顆心已幾乎要因眼前的畫面而碎去,就像個失去靈魂的女圭女圭般,她呆愣的直視落在地面上那血淋淋的頭顱,然後眼神慢慢地梭巡上那雙未閉上的、她所熟悉的眼。
阿瑪,這是她的阿瑪!晚膳時,他還笑著答應自己過兩日要再帶她上京城玩,更計劃著過一陣子要辭去這河南總督的職務,安心當他的太平貝勒爺,好好補償這些年來他因公而對她跟額娘的冷落。
說好了,一切都說好了的,那為什麼……為什麼阿瑪此刻一頭的血,睜著一雙滿是遺憾的眼看著她?
「喜兒,你躲好,千萬躲好,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別出聲,就當是額娘求你,好嗎?」
見幾名黑衣人朝假山後搜了過來,婦人小心地將呈現呆滯狀態的女兒推擠到假山內部的一個角落,壓低聲量交代著。「別出聲,你千萬別出聲,你是我們最後一個希望了,額娘希望你……希望你能逃過這一劫……」
匆匆擦去眼淚,婦人飛快的在女兒的額上親吻了下,然後用自己的身形擋住了那一處隱藏在最內部、從外觀上根本看不出其存在的小凹縫,完美的掩住蹲踞在凹洞中的愛女。
當黑衣人發現假山中的婦人時,她瞪大眼毫不猶豫地將簪子刺入心窩,試圖為女兒求得一線生機——「意外吧……這里只有……只有我……」婦人氣若游絲。「證據……證據已經交給我女兒,他們剛剛已經從另一頭走了……」
「可惡!」為首的黑衣人低咒一聲,泄憤般的舉起手中長刀用力一揮,瞬間,大量的鮮血由婦人的頸項噴灑而出,黑衣人視而不見地轉身走出假山,冷聲向外頭的人下了獵殺的命令。
緊接著,為首的黑衣人領著兩名伙伴先行離去展開追殺的工作;剩下的兩名黑衣人動作極為小心,分頭取來事先預備好的火油並四處潑灑一番,在點燃後,甚至謹慎確定了火勢的蔓延,這才進行下一個任務,展開兵分二路的獵殺工作。
大火像一尾蜿蜒的火龍,從兩名黑衣人離去的牆邊開始一路蔓延燃燒了起來,那溫度透過假山,讓蜷縮在狹小空間中的女孩感到不適。
因為那陣熱度,原先腦中一片空白的她慢慢地恢復些許的意識,!在身前的石塊,可一等她爬出那兒時最愛躲藏的小空間後,她再也不能動彈……額娘,她額娘的頭正歪歪斜斜的、以一種極不自然的方式垂掛在頸邊,傷口仍緩緩流出極為嚇人的猩紅黏稠液體,對映著另一邊父親的斷首,女孩呆了、傻了,全身的血液像是頓時被抽干了一樣,心揪得好痛。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絕望、心碎的尖叫在夜空中響起,她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噩夢。但她知道,即使是噩夢,這也是一場沒有止境的夢。
她的額娘、她的阿瑪……不會回來,他們不會回來了……眼淚不自覺的溢出那對彎月般的水亮瞳眸,破碎的啜泣聲宛如負傷的野獸,間間斷斷地□蕩在這淒冷絕望的夜色當中。
「誰在那里?」
忽地听得人聲,女孩還沒能有所反應,假山外頭的火光已隱隱照射出有道人影循聲而至。是黑衣人,他們又來了!
美目中布滿了驚懼,還來不及尖叫出聲,察覺她意圖的黑衣人倏地出手——她軟軟的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