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氣氛完全呈僵凝狀態,每個人、每雙眼全看向司徒翰,此時,天城光希就像抹游魂般的步上比試台,最後失去力氣的癱坐在月童身邊。
她努力地抱起他,不怕潔白的雪紡洋裝染上血污,她讓他枕在她的腿上,而後出神、怔怔地看著他安詳的、像是睡著般的面容。
眼淚在她意識到之前落下,滴在他無血色的俊顏上。
她知道,現在的他算是解月兌了,再也不用背負那重重的期望,違背自己的年齡心性,擔負起救世主的角色。
可是……可是她呢?
女敕白的指輕輕描過他安詳的面容,她顯得恍惚,任由那股疼痛從心口底朝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她不明白命運為何要這樣對待她?
他走了,她該怎麼辦?
在她生平首次動了心、動了情,正準備要用盡她所有的情意,來好好愛他的時候,他怎能……怎能丟下她一人不管?
不!不該怪他,並非他自願要丟下她不管的……「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淚眼迷蒙地抬起頭,透過那層水霧,她看向那始作俑者、害死月童的凶手。
司徒翰就等著人發問,有恃無恐的他對自己的布局充滿了信心,現在正愁沒人開口,她的問題正好如了他的意。
「各位都看見了,就像我方才所說的,月童畢竟太過年輕,心性仍未定。瞧,他無故凶性大發,突然對我出手……這一直就是我所擔心的,他的心入了魔,他剛剛的行為就是最好的證明,而我為了自保,不得不反擊,怎料到……」
「說謊!你說謊!」天城光希怒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清晰有力的指控讓司徒翰皺眉。
「明明就是你先動手的,是你想要傷害我,學長他緊張我,所以才會攻擊你!大家都看見了,你怎麼還能夠睜眼說瞎話,這樣歪曲事實?」若手上有刀,天城光希一定會毫不遲疑的將刀子插進這人的心口,她實在是太生氣了。
心中一驚,司徒翰沒料到在他設下結界後,除了月童,還有人能看見他苦心設下的虛幻假象下真實的一幕。
怎會這樣?
按理來說,只有月童能看見,其余的人受咒術影響,所見的應該就是他暗中施咒所營造出的畫面,也就是他立于原地不動的假象,怎麼……怎麼她同月童一樣,能夠不受他咒術的影響?
「你在胡說些什麼?」壓抑下心中的驚訝,司徒翰維持表面的威儀沉穩,像是被冒犯似的隱隱散發著怒氣。
「胡說?我胡說了什麼?明明就是這樣,大家都看見了。」天城光希氣得直發抖。她從沒有、從沒有見過這樣厚顏無恥之人,在做了那樣的事後,竟還能端著正義的表象來指責她。
「玉棠,這哪里來的黃毛丫頭,你就由得她在這兒信口雌黃,公然侮辱本上師的人格?」司徒翰不悅。
「信口雌黃?有嗎?」玉棠冷聲道,向來謙恭和氣的面容變得冷然。
「你在說什麼?」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但自信于自己的能力,司徒翰表面仍不為所動,猶端著尊長的架子。
「我們都看見了。」黑崎望不想這麼說,但他不得不提醒司徒翰一聲。
「……」司徒翰沉默,思索這話語的意思。
「你以為你設了結界,能對所有的人施下迷咒?」玉棠冷冷地代所有人提出指控。「很不幸的,你失敗了。你意圖傷害天城小姐、而後暗算宗主的事,我們全看見了。」
這、這怎麼可能?
不動聲色,可司徒翰心底十分震驚,他不相信他的靈能力出了問題,這不該有錯的,怎麼會這樣?
就在這片刻間,方才閃身而去的黑影再次以神出鬼沒的靈活身手躍進會場,他是個極為高大的年輕男子,而尾隨他後頭出現的是黑崎磷。
「該死!遲了一步!」眼見浴血倒臥天城光希膝頭上的月童,終年神龍不見神尾的蒼梧低咒了聲。
「怎麼會這樣?」黑崎磷被眼前的場面嚇了一跳。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追到一半,因為認出那氣場而驚覺有異,趕緊踅回的蒼梧朝司徒翰怒問道。
「各位,你們听我說,或許你們無法認同我的手段,可我是真心為了所有人著想,因此不得不出此下策。」司徒翰臉不紅、氣不喘地朗聲道。
他說得義正辭嚴,天城光希氣到血液直往腦門上沖,大有腦溢血的傾向,可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了,就像她剛剛讓人架著進來時的感覺一樣,一陣輕輕柔柔的風包裹住她,帶著月童的氣息,就像是月童的懷抱……別氣……有聲音出現在天城光希的耳邊,她微愕,下意識地左右張望了下。但沒有,並沒有人在同她說話,而且四周好象也沒人听見那話語一般。
呵,我嚇到你了?
那嗓音、那戲謔語氣……是月童,她認得那是月童!
眼淚掉了下來,她張口,但被阻止。
噓!噤聲,別讓人知道我的存在。
咬著唇,她稍稍輕點了下頭,表示知道。
這里只有你能听見我、感覺到我,別張揚;我想听听司徒那背叛者的說辭,听他準備用什麼理由為自己平反。
包裹在充滿他氣息的暖暖和風力,她幾不可聞地點頭表示同意,眼眶中的淚因這細微的動作又墜落兩滴。
別哭……你別哭呀!
听得他的憐惜與慌亂,若不是要忍著不能讓人知道,她真差點要破涕為笑。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靶覺到有一陣輕微如風的觸感滑過她的面頰,像是他在為她拭淚一般,這樣溫柔的舉動害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那又哭又笑的模樣,若讓人見了,還真會以為她受不住打擊,直接發瘋了。
不過幸好,沒人察覺到她的怪異之處,因為這當頭,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司徒翰身上。
「或許我做得極端了些,但我最終的目的,也是為了我明月宗、為了整個陰陽調和的重要性所作的考量,月童是我教出來的,我怎會不明白他?他這孩子表面溫馴負責,但實際上心底可是反骨得很,在他年輕、尚能控制的範圍內還能接受管教,但要是有一天,當他的力量強大到誰也管不住時,他想怎樣就怎樣,這世界將會面臨什麼樣的浩劫,各位有沒有想過?」司徒翰口氣沉重、表情嚴肅,說得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忍住,別為他的話而生氣。
在天城光希罵出聲前,月童的聲音早一步提醒了她。
她依言忍住,但黑崎望可忍不住。
「你說他反骨,反在哪里?」他問,實在是越想越不對勁,再加上親眼目睹方才的事發生,他完全不認同司徒翰的作法。
「就是啊,你一直告訴我們他的心不正,極有可能著魔入邪道,要我們兄妹想辦法除掉他,可是我跟他交手,所看見的他並不是這樣的人。」黑崎磷也覺得不服。
「原來宗主說的叛徒是你。」玉棠恍然大悟。「你把你的護身符給了黑崎望,難怪當時他擅闖明月宗的本部,還能保有一身的靈能力。」
「何必說得如此難听?」轉念間想到說辭,司徒翰一臉的不以為然。「一切是命中注定的事,幾年前我行經日本,意外發現黑崎家的兩兄妹擁有過人資質,是靈能者的上上人選,因不忍見如此美玉受限于庸才的教導,是以毛遂自薦,在幾年前留了下來,開始指導起他們兩兄妹,這並非為了神霄會、也早超越了教派不同的設限,純屬愛才之心而起,何來叛徒之說?」
「愛才?有必要連我宗族之人如同通行令一樣的護身符也交出去?」蒼梧嘲弄道,那輕佻猖狂的語氣與態度,有幾分月童不正經時的影子,但實則更甚幾分,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浪蕩氣息,極容易讓人誤以為他的人一如他輕佻不實的外表。
「……」司徒翰一時辭窮,因為黑崎兄妹就在現場,要想不被抓到小辮子,這麼短時間內,他還真無法想到完美的說詞。
「撇開那些問題不談,我好奇的是,為何這事要牽連到「月」?你為什麼要讓人抓走她?」這問題,黑崎望早想問了。
不只是黑崎望,月童與天城光希本人也十分好奇,尤其是天城光希,她怎麼想也想不透,為何小林紀之會跟這件事扯上關系。
「那也是純屬巧合,月童是我最得意、也是最放心不下的弟子,這趟回來,我極關切他的變化,因此讓人注意著他,沒想到意外發現有其它人在跟監他,只是好象不得其門而入,我擔心是意圖對月童不利的人,後來才發現,原來那人的目標不是月童,而是月童身邊的女孩子。」司徒翰說得極順口,好象真的一樣。
「有那麼巧?」黑崎磷不信,在她被關在明月宗的日子里,她所看所學,讓她想了很多,綜合所有,她開始不信任這個教導他們兄妹一切的人。
「就是那麼巧。」司徒翰面不改色續道。「經了解,我知道這人盡忠于公司入了魔,深怕公司的王牌模特兒說隱退就隱退,影響公司日後的經營情況,因此想了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直接恐嚇她、殺了她,一來可以制造話題,順便打打公司的知名度,再者若真得手,殺了她之後,她的死能營造出一種永恆的形象,讓所有狂迷她的人永遠記得她最美好的模樣……」
「你說謊!」忍不住,天城光希出聲反駁,她不願相信先前的所有恐嚇事件,全出于小林紀之的策劃與執行。
「這種事,有必要說謊嗎?」司徒翰這時才沒功夫編派這些。
「既然知道這人的心已入了魔,你就順著他、由著他?要是過程中真傷害了「月」怎麼辦?」黑崎望想到更多。
「我就是知道他入了魔,才會順著他,因為我想找機會解開他心中的魔。」司徒翰說得理所當然。「你們可知他原先打了什麼主意?」
料定沒人接話,司徒翰接著說道︰「經由他一段時日的跟監觀察,在他知道月童所代表的神秘力量與勢力後,他就已策劃安排好你的死法,只要能逮住你,他要讓你成為神秘教派的祭品,他甚至想好整個死亡的過程,也表示要錄下一切,將來公司有任何問題時,他就能利用你來炒作話題。」
此時天城光希感覺到喉嚨處有一陣微風般的輕觸,然後她听見自己的聲音——
「你發現他的意圖,覺得一拍兩合,于是兩人談好合作,先是知道我信任他,所以就由他出面將我哄騙出門,逮住我之後,稱了你的意,大亂月童的心緒,而後等到今日的「競月會」場合,你再讓小林紀之帶我出現,用以要脅月童絞發,大減他的實力……如此種種,完全是順你的意。我想,在小林紀之那方面,你該是允諾過他,待事後,在他想拍錄那神秘的殺人獻祭畫函時,將會提供無條件的幫助……對吧?」
就算吃驚、完全被說中意圖的司徒翰也是一臉平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全然否認。
「你以為現在否認有用嗎?小林紀之現在送醫,只要等他醒了,你以為還有什麼問不出來的真相?」天城光希再次听見自己的聲音說。
別怕,是我。
耳邊再次響起月童的聲音,她覺得安心,也隱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情況使然,現在得借用你的聲音才行,別介意喔!
她听見他說。若不是場合太過怪異,他那可愛的語氣真要讓她笑出來,但驀地她想到,所謂的情況使然,就是他自己無法發聲的狀況……一陣心酸淹沒她,她難過得無法言語,這同時,司徒翰也險些無法言語。
「他沒死?」一路維持的平靜在此時有些些裂痕出現。
「是的,他沒死,只要他一醒,就能知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天城光希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極為篤定,篤定這次能逼出破綻。
「這怎麼可能?」司徒翰不信。
「怎麼不可能?你以為你的封喉咒定能殺他滅口,不影響你大事;照理來說,事情確實應該按你計劃進行。可天意注定,偏偏因為你的能量大減,封喉咒消了一半的力量,所以小林紀之還有救,很出乎你意料吧?」
「我、我的力量?」看向雙手,司徒翰有幾分慌張,深怕如她所言,他的力量真的大減而不自知。
「雖然你用幻術改變外貌,也試著隱藏你的氣場,偽裝成一般人的模樣,但你以為這能瞞得過我?」
雖是自己的聲音,但天城光希就像其它人一樣,旁听得很仔細,也因此,在她听見他們靈能者還能用幻術改變外貌模樣後,就暗暗猜測起,在她被架來之前,曾有個古怪的中年人對她比劃了下,害她全身無力又無聲,應該也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司徒翰所搞的鬼。
她越想,就越覺得兩人之間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感覺很相像,就在天城光希思索的時候,月童也沒閑著。
「你算得極精,連絞發削力的事都想到,可你知道你最大的失策是什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司徒翰咬死不承認自己別有居心。
「頭發,是月童身上的一部分,它能吸取能量,助益于月童,即使離了身,短時間之內,它們依然有其效應,這樣……你懂我的意思了沒?」
經由提醒,司徒翰想到了,在他用幻術假扮成小林紀之的幫手之一時,為了不露破綻、事情有變時也裝得跟一般人一樣,假裝無力阻擋,而後任由那些絞落的發絲所組合起的黑辮繩給纏綁住,難道說……「沒錯,那些斷發即使已離我身,可在短時間內,仍會吸聚周圍的靈能力,尤其我特別施咒,加強它們的效果,對一般人來說,那僅只是一種捆綁的工具,若是對你這種用幻術想裝成一般尋常人的靈能者,它的影響極大,能在你不自覺時吸附你具有的靈能力,大大減弱你的力量。」
「也因此,我下的封喉咒失了效,就連後來的迷咒也派不上用場。」司徒翰總算解開對這兩處怪異點的疑惑,也突然想起……「等等!你、你不是那個女孩子,你……你是月童?」發現有異,指著天城光希,司徒翰像遇鬼一樣的退了一步。
「你總算發現了嗎?」透過天城光希的聲音,月童冷笑。
天城光希並沒使力,但她的左手平舉起,掌心朝上,她覺得掌心熱熱的,在她理解到發生什麼事之前,一直安放在比試台中間圓台上的月符神令已朝她的手心飛來。
「月符神令!」司徒翰大喊一聲。
「沒錯,就是月符神令,你殺了我父母,如今百般阻撓,甚至不惜再次殺了我,不就是為了它嗎?」月童嘲諷道。
在場所有人士本打算靜觀其變,可听見這驚人的話語之後,再也無法維持初衷。
「他殺了你父母?這是怎麼一回事?」在各教派七嘴八舌的交頭接耳聲中,好奇心重的黑崎磷早一步搶在玉棠等人之前追問。
「你其實記得?」到這地步,司徒翰也不再裝出偽善的嘴臉,他問,一臉的很意,早懷疑這個甫出世就取得掌令權的小表對當時的事有記憶。
「我記得,記得所有的一切。」月童坦承。不似尋常人,他在出世的那一刻就有了記憶力,更甚者,他對于母體內的記憶也有一點印象,當中最鮮明的,就是他出世那一天的經過。
在司徒翰面露驚駭的同時,月童更不尋言的表示道︰「就因為我什麼都記得,所以我也記得你在我三歲時曾教過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因為這幾句話,我決定給你機會,對于過去的事情,只要你有悔、知悔,即使心中有怨、有不解,我都不想再提起,也不曾想為難你。」
言談中,那烏黑小巧的月符神令已停置天城光希的手心,在她睜大雙眼、瞪著它的時候,那小小的東西驀地發光,而後在她掌中慢慢放大,而且形狀慢慢改變,直到它形成一柄長弓的形狀。
「在我七歲時,你執意離開後,一度,我真以為你放下了,放下了你的貪、慎、痴、念;但很可惜,你沒有,你一心一意仍懸念著要得到月符神令。」
借著天城光希的手,月童執起看似無實體、直發出光芒的長弓,然後再透過她的聲音說道︰「你假仁假義,披著道貌岸然的假象對著世人滿嘴仁義道德,背地里陰險齷齪,為了達成一己私欲,不管什麼骯髒事都做得出來,當中包含犧牲人命,即使那人一直視你為兄弟、視你為一家人也一樣,都無法躲過你心魔引起的殺意,事後你還巧妙布局,嫁禍給神霄會,這些我不想計較,以為你會改變,所以當初曾給過你一次機會,沒想到十八年後,你還是做出一樣的事,更甚者心思更密、更見歹毒,像你這樣的人,留你何用?」
話語未落,月童牽動天城光希的右手去拉弓弦,不必費事搭上箭矢,因為在弓弦被扯動時,一柄泛光的箭矢自動出現在弓弦之中。
瞪視著那泛光的箭頭,司徒翰一動也不動,在親眼目睹月童借著旁人的肉身就能召喚月符神令,更甚者還能任意使用它時,一股他想都無法想象的強大力量徹底的打擊了他,知道自己就算再修練上百年恐怕也沒那樣的能耐,這讓司徒翰完全失去了斗志。
「等一等,那是什麼?」天城光希驀地大喊,同樣是她的聲音,可那不是月童的意思,是她本人忍不住月兌口而出的疑問。
因為月童這時加注在她身上的力量,使她的雙眼有別于平常,能看見一些尋常不該見到的事物,最最明顯的,就是那個朝他們一路走來,最後佇立場中,身上穿得怪里怪氣、手上持著一柄虎克船長假手一樣的大彎勾,腰間掛著一副手銬腳鐐又面無表情的人……呃,是人嗎?
「勾魂使者來了,你動手吧,正好黃泉底下我能問清楚,為何你就是能如此不費吹灰之力的擁有別人得花上十倍、百倍時間修練的靈能力,難道就因為命定的關系?」司徒翰閉眼,也不想掙扎了。
「勾魂使者?」天城光希只听進這一句就急得快哭了,不是見鬼的感覺驚嚇到她,而是她直覺以為月童的魂要被帶走了,那讓她驚慌又無助,全然不似她拉弓準備射擊的美姿那樣的從容與超然。
每個人屏息以待,等著月童假藉天城光希的手為人間除患,可等了老半天之後,驀地,那原本已拉滿的弓弦悄悄收了手,光箭從弦上消失,就連那把只有光影的長弓也不復見,再次變回原始的模樣,讓天城光希抓握在手中。
「爭得第一,對你真有那麼重要?」月童透過天城光希的聲音問,在這一刻,他是可憐司徒翰的。
「若不重要,「競月會」又怎會存在?你們又何必為了搶做第一、為了當月符神令的執掌人而比試?」司徒翰嗤之以鼻。
「這不對吧?你不是告訴我們,「競月會」存在的意義就是要選出能力最高的人來領導大家,由月符神令的主人領導所有人為平衡陰陽兩極的氣場而努力?」所有人中,性格最為毛躁的黑崎磷第一個跳出來吐槽。
「屁話,那都是屁話!」司徒翰狂喊。
這一刻間,司徒翰的神志已有些昏亂,他想起當年,當年師父派小師弟做明月宗的代表,想起小師弟如師父所願的取得月符神令、成為明月宗新一代的宗主,然後他想起,他這個做大師兄的,到最後只是意思意思地被封了個智者的稱號。
不只這樣,熬了十八年,在他以為有機會翻身時,卻讓一個甫出世的娃兒打亂他所有的計劃,因為這女乃娃兒,他依然只能當個智者,還得受所有人托付、撫育這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小孩。
他想起,即使只教了他七年,這個小表自始至終沒將他正眼看在眼里,而且總只是做做樣子,從沒對他表現出真正的尊敬之意。
這到底算什麼?
就因為他從沒得到月符神令,就該死的因為這樣!
「月符神令,最重要的是月符神令所代表的權力象征!懂不懂?你懂不懂?」散亂的回憶沖擊他的神智,讓他狂亂的朝黑崎磷大喊。
「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月童不敢置信。
「什麼執迷不悟?那是我的,本來就該屬于我的!宗主的位子、月符神令、取得月符神令後在教派間的崇高地位,一切都是我的!」早沒有了什麼威儀沉穩的形象,司徒翰狂亂的模樣簡直就像個瘋子。
「你真這麼想要,就給你吧!」不願再多說,月童借著天城光希的手丟出手中的千年聖物。
若非月符神令認可,誰也不能驅動它,即使每個教派的名稱不同,可現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規矩,但司徒翰即使明知這一點,卻因為心智早已不正常,怎麼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一見月符神令朝他直飛而來,他著了魔似的緊抓住不放,而後不顧一切的持著驅動的咒語,妄想驅動月符神令、與之合為一體。
初時,那令牌被驅動了,但一待它發著光要進入司徒翰的體內之際,一道刺眼的強光夾雜著一股巨大到司徒翰根本無法承受的力量直撲而來,他無力也無法接收,在痛苦席卷全身之時,連叫喊都來不及的,就讓那力量給吞噬掉。
因為無法適應那強光,天城光希曾閉了下眼,待她能再看的時候,只見她方才看到的奇怪的人,也就是所謂的勾魂使者高舉起手中那個虎克船長假手一樣的大彎勾,用力地朝已倒臥地上的司徒翰一勾……剎那之間,一個顏色偏淡、神情呆滯的司徒翰被勾出,看著他被戴上手銬腳鐐後,那股帶有月童氣息、圍繞著她的和風突地消逝。
然後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包括那個勾魂使者和偏透明的呆滯司徒翰,他們全都不見了,天城光希再也看不見任何異象。
她突然聯想到,那陣和風是月童的化身,現下什麼都沒了,是不是那勾魂使者帶走他了?
這一想,她心頭大驚,即使沒有任何能力,仍僅憑直覺撲上前,像是想護住他般的趴在他「尸體」上,不容許任何人從她身邊帶走他。
「光希,我很歡迎你的熱情,但最好是看看時間跟地點。還有,你大用力,壓痛我了。」
「學長,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我不許你走,也不準任何人帶走你,就算勾魂使者來也一樣,不準、不準,我不準你離開!」因為太過慌亂,所以天城光希沒發現不對勁。
等過了三秒,她突然頓住,發覺他發聲的地方下象剛剛那樣非常貼近她耳邊。
現在,也就是此刻,他的聲音有段距離,當然不遠,只是跟剛剛相比,就是有一點點的距離。
除此之外,那聲音還相當真實,真實到完全沒有方才那種空洞的感覺……她慢動作地從他身上爬起,毫無預警的,正對上他笑意盈然的眼。
他!笑意盈然!?
怎會這樣?他剛剛不是心髒直中了一箭,倒下後就死了嗎?
她的腦筋還沒辦法理解這件事,就見月童已經坐起,順手拔下還插在心窩上的箭矢,也順便公布答案,伸手探入前襟,從法袍內掏出一塊厚度相當的八卦鏡。
「歷史是提供人作為借鏡的。」他突然說。
記起方才他承認他的記憶力非凡,知曉出世那天,他無緣的老爸是怎麼死的,所以說到歷史借鏡,意思也就是說,她……上當了?
想到方才無辜的眼淚,白白浪費的心酸,一把無名火頓時狂燒起——
「學長!?」
尾聲並不是人人都像天城光希那樣遲鈍。
也不該說她遲鈍,該說是她不懂,但其它人在看見勾魂使者時,便驚覺到一個他們沒注意到的盲點。
為何一直不見月童的魂?
因為這疑問,其它同樣悲痛他中箭身亡的人士開始有了新想法,尤其是隨著事情的發展,其它人漸漸明白,這一切該是月童將計就計後的自導自演,想藉此挖掘出被司徒翰給隱藏住的真相。
他的計謀相當成功,但天城光希卻很不諒解,因為那一度的假死她已信以為真,不像大家一樣有異能的她搞不清狀況,一直就處于悲痛的心情下。
那種滋味太過難受,真相大白後,難怪她火大,同他斗氣足足有五……分鐘,最後才在他充滿誠心的道歉聲中,原諒了他。
因為發生太多事,當天的「競月會」決定延期,配合月童學生的身分,正好延一個禮拜,等他再遇休假時再重新舉辦。
結果,不負眾望,月童依循明月宗的傳統,為明月宗再一次取得月符神令的執掌權,同時也連任明月宗宗主的職位。
再接著,並無任何特別,日子照樣一天天的過去。
而就在某日,校園內的某個角落……「鈴響了,午休時間,我該回教室去了。」天城光希閉著眼喃道,枕著月童的腿,愜意地享受那冬日的暖暖日光,慵懶如貓兒般的模樣,即使嘴上提醒,倒不見得有起身的意思。
「何必回教室,在這里休息也挺好,就別費事了。」月童倚著樹干,同樣的慵懶,沒人知曉,兩人一塊兒吃午餐、十指緊扣的坐在這兒享受冬陽日照,那對他而言,是種多麼極致的幸福。
「如果不回去,我怕雙雙又會出來找我。」她失笑,想起前兩天的午休時間,兩人正喁喁情話時,讓突然冒出的夏無雙撞見的窘況。
「已看了幾次,她若再不識相的尋來,也該有心理準備了。」月童不在乎,他才不管其它人有什麼看法。
「都是你,為何不干脆讓我換回女孩的裝扮就好了。」她抱怨。
小林紀之早已遭逮捕,再無隱憂的她大可恢復女孩子的身分,可偏偏,就是有人堅持不讓她換回,要她繼續這種女扮男裝的生活,害得她不時得消受一些異樣的眼光,就連夏無雙那種明言不排斥同性戀的人,見到他們兩個人偶有的親熱動作,都一臉怪異了,更何況是其它人呢?
「你知不知道,頂著男孩子的身分,我們的交往多引人側目?」即使他們已約法三章,若要她繼續頂著男孩子的身分上學,那在學校、或是對外,他們就得避免出現太過親密的舉動,可約定歸約定,有時這種事很難自制。
就像現在,天氣那麼好,讓人無法舍棄那暖暖陽光,她忍不住枕著他的腿,由得兩心相印、十指緊扣,一起享受這暖陽。
這原本都是正常的,哪對熱戀中的情侶不這麼詩情畫意的?可問題是她現在對外的性別身分是男孩子,若現在的畫面讓人看見了,不免會興起對方一些暖昧的遐想,以至于每每類似這種濃情蜜意的場面讓人撞見,她都尷尬得想直接躲進地洞中。
「你別想太多,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去想,並不影響我們。」月童所接受的是完全的她,至今仍是如此,即使她真的是個男的也一樣,所以不像她那樣庸人自擾的東想西想,他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怎會不影響?好啦,你就別固執了,讓我換回女孩子的身分好不好?」她軟聲呢喃地求著。
「不行!學校到你們這屆才招收女生,女生少得可憐,你若換回女裝,那些二、三年級的男孩子不全敗倒在你石榴裙下才怪。」月童也有他的考量,所想的方向與她完全截然不同,說什麼也不肯輕易答應。
「你想太多了啦!」天城光希哭笑不得。
「不!你才是想太多那一個。」月童堅持,然後不懷好意的笑了。「不過沒關系,我有辦法讓你不胡思亂想。」
再次奉命出來尋人的夏無雙還沒走近,遠遠的就看見兩個大男孩交纏在草地上,即使發型相同、制服一樣,但夏無雙一眼就看出在上面的是月童,被壓在底下的人是她親愛的同學。而他們倆,仿佛天地無人般,正十分忘形的親吻著。
她停下腳步,瞄一眼後就回避了直接注視,可那一副除卻唇舌外、兩副身子還緊緊交纏一起的暖昧畫面,刺激性過大,讓她一下子想忘也忘不了。
模模鼻子,甜美的嬌顏上有幾分尷尬。
想了想之後,她沒驚動到任何人,躡手躡腳地順原路離開,等退到什麼也看不見的地方後,一口氣開跑,直奔向大伙兒習慣聚集的烹飪社。
「怎麼了?」見她跑得氣喘吁吁,惠天郡不解地放下湯杓。「對了,他們呢?不是要你去叫月童他們來吃點心?」
「不用了啦!」夏無雙笑得極尷尬。
看她害羞的可愛模樣,惠天郡險些要忘神,幸好他忍住,力圖自然的問︰「又不用了?剛剛你不是堅持,說這道新口味的鮮女乃糊一定要他們也嘗嘗。」
「呃……那個……呃……」嗯啊了半天,夏無雙什麼也沒辦法說。
就在這當時,埋首于原文書中的御風行頭也不抬地接道︰「我想雙雙學妹的意思是,那兩個人已經有點心可吃了。」
「能把學妹這樣嚇著跑回來,看來這「點心」的口味,不是普通的刺激。」因為他的開口,霍靳也加入他的見解,可當中,飛快按著計算機的手絲毫沒停下。
「學長們都知道了?」夏無雙瞪大了眼,有點嚇到。
「這是人之常理,用想的也知道。」御風行失笑。
惠天郡皺眉,宣布決定。「既然他們在「忙」,那就別等他們了。」
「不好啦,東西要大家一起吃,才會好吃,我看我還是再去叫他們好了,更何況,要是他們真的太忘形,讓其它的同學看到……你們也知道,其它人並不一定有我們這麼開通,我擔心他們的親熱會嚇到別人。」夏無雙真正擔心的是,若真發生那種事,白淨淨的天城光希要怎麼面對那份難堪?
「雙雙,別去。」御風行制止她。
「為什麼?」停下腳步的夏無雙不解。
「這種事最好就是要讓人看見,這樣對你那個同學才有幫助。」霍靳開口。
「啊?」夏無雙不懂。
「若真讓人撞見,月童那邊或許沒人敢說,可天城同學勢必會面臨難堪,必定會傷心難過,只要事已至此,為了化解這份難堪、不讓她傷心難過,月童勢必得讓她換回女孩子的身分,好杜絕悠悠眾口。」御風行笑道。
「女孩子?要光希男扮女裝,那不是很怪?」夏無雙怪叫一聲。
「怎麼,你還沒看出你那寶貝同學的真實身分嗎?」御風行失笑。
「什麼真實的身分?」在夏無雙完全無法理解的同時,惠天郡倒是感興趣了。
「記得嗎?上回月童曾對著某一本雜志的封面女生出現異常的舉動。」御風行提點兩個後知後覺的人。
「那是他認錯人了,我那時候說過,那人只是長得有點像光希,但人家可是日本最紅的女模特兒。」夏無雙記得這事。
「依你對月童的了解,他是那種會認錯人的人?」沒理會她,霍靳直接對惠天郡說道。
「我只知道,你們兩個絕不可能因為這一點就妄下斷言。」不提月童是不是那種會認錯人的人,惠天郡更了解他們兩個人的行事作風。
「只是小小的調查了一下而已。」御風行微笑。
惠天郡等著,等著他們交代那「小小的調查」。
「以那名模的背景去查,只知專屬于內K.L.B彩妝集團,其余完全成謎,而剛剛好,K.L.B彩妝集團的社長就姓天城,而且過分的保護這個公司專屬的名模。」御風行首先道。
「再來,天城同學的入學資料有點問題。」霍靳表示。
「我們發現有人動了手腳,順著追查下去,發現父親那一欄的名字,正巧是K.L.B彩妝集團的社長,兩條線相比對之後,就知道「她」並非他。」御風行更明白的表示。
「所以說,那個讓雙雙當弟弟疼愛的小子,其實是個女孩子。」惠天郡豁然開朗,對天城光希的敵意到此總算完全褪去。
先前就算有夏無雙的保證,可他總是掛意這個夏無雙所鐘愛的白淨型的學弟。
這下好了,知道「他」原來是「她」,成為情敵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他再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倒也是難得,就日本人的龜毛來說,他們對階級觀念還存在的人不少,尤其是上流社會的人,對他們來說,不論再如何紅的明星,論起來就屬于次等的職業與人等,沒想到這天城社長還肯讓女兒進入演藝圈,擔任起公司的專屬模特兒。」想起因為階級問題,日本女星嫁與相撲選手的事,惠天郡首次不對天城光希帶有敵意的說道。
「所以,天城社長過分愛護這個公司的專屬名模,更甚者公開說過,這個名模並不算演藝圈中人,只是恰好為公司拍攝廣告而已。」御風行說道,這也是他追查的資料中所記載的事。
「自欺欺人。」霍靳不以為然,受不了日本人對階級觀念的龜毛。
「管他想怎麼自欺欺人,反正不干我們的事。」現在惠天郡說得可自在了。
「也是,那你的鮮女乃糊是能吃了沒?」御風行看向另一頭惠天郡專用、旁人勿近的煮食區。
「那是當然,你要幾份?」惠天郡回到專用的煮食區,翻翻弄弄,準備「分贓」。
听見能吃了,御風行收起原文書、霍靳記下最後一筆數據後,兩人有志一同的來到餐桌前,坐下之後就等著吃。
三個大男生默契十足,一時之間倒是遺忘了呆愣在一邊的夏無雙。
只見大受打擊的她僵立在原地原位,傻呆呆的樣子,只差沒來一陣秋風跟一只烏鴉從她面前飛過。
她無法,真的無法消化那驚人的事實真相,因為要真按他們三人所言的話,那天城光希「他」……「她」……老天!她原來是個女的!?
OH!MYGOD!
咚,她昏了!——
全書完
編注︰關于夏無雙與惠天郡的愛情故事,請看花蝶系列第466號《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