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于楊智朗對我下藥一事,由于他是現行犯,加上檢舉人是檢察官本人,所以他所犯下的罪行已經構成刑事案件,不管我告不告他,他都必須接受刑事審判。
我並不是一個以暴制暴的人,但我也不是慈悲為懷、愛心無限的天使,不管對方惡行如何重大,全都原諒的人。當慧安告訴我揚智朗的事時,我只有告訴她,他請受多少法律制裁,就給他多少,不用考慮我的感受。
慧安明白我的意思,但受害人是我,為了不讓我受到二度傷害,在整個處理過程中,她都沒有對外公開我的身分,尤其是面對記者,她更是小心說話,免得說一成十,說十卻成百、成千,最後若有偏差或受到指責,他們則又推說這完全是當事人的事,根本不是他們捕風捉影、報導不實。
楊智朗的父母親為了幫他免除牢獄之災,找了不少有力人士幫忙,但慧安完全不予理會,當然除了受害者是我之外,有部分也是因為溫天丞的關系。楊伯父找人關說,他則找人壓住那些打算關說的人,也因此原本不打算給家人知道的事,卻因為楊伯父去找爸爸求情而曝光。
那天——大概也是星期三,我們剛回到家一會兒,溫天丞家的門鈴就響了起來。我們三個人對于門鈴響一事,都奇怪的互看一眼,因為之前除了安倩妮會按門鈴外,其他找上門的人都是敲門鈴旁邊的咕咕鳥。那是溫天丞專門設計的,因為他討厭門鈴聲,但又怕臨時有人找他卻不知道咕咕鳥的作用,所以又加裝門鈴。因此就變成朋友是敲咕咕鳥,陌生人則按門鈴。
至于為什麼我們會認為來人不可能是安倩妮呢?那是因為在楊智朗的事件後,安倩妮主動來找溫天丞描繪餐廳那件事,結果溫天丞就聯想起我對他的解釋——因為有人來找我的碴,導致我沒有注意到被人下藥,所以才會發生那件事。
而這個「有人」就是指安倩妮,我並沒有對溫天丞說那個人是誰,事後她自個兒上門認罪,實是我無法控制的。那天溫天丞大罵她一頓,然後不客氣的趕人,並且還明確地告訴她,他對她早已經沒有任何感情存在,而且經過這件事之後,他認為他們之間連做朋友都困難,請她以後別再上門找人。
這就是我們驚訝門鈴會響的原因,到底是誰登門造訪呢?
在我們三個人躊躇之際,門鈴已經響了十余聲,最後溫天丞惱了,他忿忿地去開門,我則帶筱昭先回臥室換輕松的家居服。
「媽媽、大媽!」當我再回到客廳時,乍見到四、五個梁家人,忍不住喊了出來。
媽媽對我笑了笑,朝我招招手,我驚訝地牽著筱昭走過去。
「叫什麼名字?」她柔柔地問著我及筱昭。
「筱昭。」筱昭她自己回答,歪著頭看了媽媽一會兒,便走到媽媽敞開的懷里,讓媽媽抱一下,才又回到我身邊,讓我帶著她到另一個空位坐下。
「媽媽,媽媽?」筱昭叫著我,手指著我媽媽。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我告訴她怎麼叫,又指著大媽對她說︰「大女乃女乃,大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大女乃女乃。」筱昭笑著學我說話。
媽媽和大媽則笑著點點頭,開始把注意力轉到筱昭身上,並逗著她玩。
我雖抱著筱昭和她們玩,但卻很注意听著溫天丞和爸爸、大哥、二哥他們的對話。他們是為了楊智朗的事而來。
爸爸氣我和溫天丞沒將事情對他們說,溫天丞則氣爸爸居然幫我相親,還相到楊智朗這種人,害我差點發生那件事,現在他還跑來幫楊智朗說情。
他們兩人愈說愈氣,最後都站起來互相叫罵。
「拜托!你這個老頑固,到底有沒有把婷婷當你女兒?她差點被那個下三濫做了那件事,你居然還來說情,這是當父親的人嗎?你給我滾,不然……不然別怪我動手打人。」溫天丞氣瘋了,居然在梁家這麼多人面前揚言要打我爸爸。
我放開筱昭,讓她和我的兩個媽媽玩,自己則跑去拉住溫天丞,「你干嘛這麼生氣?我又沒有怎樣,而且他是我爸爸,你別這麼大聲和他說話。」
「那個沒品沒調的人哪是你爸爸?他哪有資格當你爸爸?從小不關心你、不愛你也就算了,還眼光差得幫你找了個人渣丈夫人選。我心想反正你又不嫁那種人,也就不加以追究,但他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你發生這種事,他居然還來當說客,我……你……你以後干脆別姓梁了。」
「你說什後?婷婷是我女兒,她跟著我姓是理所當然的事,我要做什麼也是我的事,何況我又沒有打算叫她原諒那個楊智朗,你憑什麼罵我沒品沒調?」爸爸也氣得臉紅脖子,他休手抓住我的手腕。「婷婷,過來,我們回家,我們不要待在這個粗野人的家里。」
對于爸爸的動作,我僵硬著身體,但在他大力的拉扯下,我痛得皺起眉頭。
溫天丞看了怒火沖天,「放開她,你把她抓痛了,你到底要怎樣折磨她才痛快?」他強硬地將爸爸的手拉離我的手腕。
「婷婷……我……」
「爸,有話坐下來說,」大哥也真的受不了兩個火爆分子演的戲,終于挺身救火。
「你看,溫天丞說得沒錯,你把婷婷的手抓痛了。」
爸爸看見溫天丞溫柔地揉著我又紅又腫的手,愧疚地黯然坐下,「婷婷,對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我有些驚訝和感動地看著他,這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開口對我道歉,我突然紅了眼眶,一顆顆淚水在落下來之前,被溫天丞溫柔地拭去。
「別這麼容易被那個人感動,他該對你說更多對不起才是。」
對于他為我如此打抱不平,我很高興,但是我和爸爸之間的事,不是一天就能說得清楚的,何況我也相信,爸爸的行為是不自覺的,在他的心里,他還是疼我的。
「別欺負我爸爸,有些事他並不知道,莫名其妙地怪他、責備他是不公平的。」我低聲對溫天丞說。
「你……算了,我才不想和你談那個人的事,我們結婚吧,這樣以後——」
「我不答應,姓溫的,你別——」爸爸立刻出聲反對。
溫天丞挑釁似地打斷他的話,「我管你答不答應,婷婷已經超過二十歲了,我要娶的人是她,不是你,你憑什麼不答應?」
「溫——」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求婚給嚇了一跳,也想開口對他說不,但他彷佛知道我要說什麼,突然吻住我,然後趁我還來不及反應時將我拉住臥室。
「大媽、媽媽,我和婷婷先到里面談一下話。」溫天丞很自然地喊著我媽媽和大媽。
「喔——好啊,你們小倆口好好談,這個老頑固就交給文、武,我和婷婷的媽會看著筱昭。」大媽愉快地答應。
我和他一回到臥室,他立刻將我推倒在床上,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把我壓在床上猛吻起來。
「婷婷,你想……如果我們現在先入洞房,等一下再出去告訴你爸爸,說我們已經進來煮成熟飯了,他會怎樣反應?」他吻著我不知何時被他月兌去衣服的雪白胸脯。
「你……」我被他的話喚回了飄遠的神思,睜開充滿激情的水眸,理智卻在他進一步的挑逗下化成了一陣嬌喘和申吟。
「答應和我結婚吧,否則……我可能忍耐不下去了。」他吻著我的唇說,一邊用雙手不停地在我胸脯高聳的敏感處磨蹭著,直到它們帶給我一陣又一陣快感,他才又用嘴含住其中一處。「答應我。」
我的理智告訴我,別在他惡意的挑逗下答應,否則以後我會後悔。我的心對我說,既然我愛著他,為何遲遲不答應他?而我的身體則完全臣服在他的魔力下,隨著他的挑逗,自然地回應他。
「你……為什麼……想要……和我結婚?」我困難地把話說出來。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想和你結婚,不然我怎麼可能對你提出求婚呢?」他將唇滑回到我渴求已久的唇上,然後加深了這個吻,過了一會兒才又說︰「答應我吧,我不敢說我是一個如何好的男人,但我會努力當一個盡責、疼你、疼所有孩子的好丈夫,如果你還是擔心的話,我們可以找個律師,把所有該注意的事提出來,訂成你和我結婚的條約,這樣你總可以放心答應我了吧?」
對于他的話,我還是猶豫不決,他氣惱地重重吻著我,「快點答應我,不然……我可能會控制不住,到時候就真的要你的家人在外面等好幾個小時喔!」
「你……」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說真的,若說我不期盼和他發生親密關系,那就顯得我太矯情、太虛偽,但我還是希望這種男女關系,最好是在婚後才發生。
我用手稍稍推離他,讓自己的腦袋冷靜下來,慎重地思考一下才問道︰「你真的想要和我結婚嗎?還是為了氣我爸爸才這麼做呢?」
他听見我的話,瞪了我一眼,「我不是有自虐狂的人,不會為了氣一個不相于的人而結婚。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從沒有把你當成娉娉,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當成是她的代替品。至于我會決定和你結婚,其實也該謝謝她的提醒,前些日子她和她先生特地去公司見我,我們談了一些事,然後……我就發現我們應該結婚才是,若不是最近你心情不好,這件事我早就對你說了。」
我不知道娉娉和他說了些什麼,也不太清楚他為什麼想和我結婚,不過他既然是自願且樂意的,而我也真的愛他,盡避目前還沒有結婚的沖動,但我還是想答應他的求婚,只是……
「對了。你剛才為什麼要對我爸爸說那些話?其實爸爸沒有你講得那麼糟,他會為我安排相親,也是因——」
「我知道他疼你。」溫天丞打斷我的話,雙手捧住我的臉,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婷婷,你知道……你跟你媽媽長得有幾分神似吧?」
我點點頭。
「你爸爸很愛你大媽,但卻很疼惜你媽媽,這份感情——他也一樣轉移到你們兩姊妹身上。你和娉娉的情形就像是你大媽和媽媽,在你爸爸心中,你們是一樣的重要,否則當年他不會趕我像趕一只狗一樣。」溫天丞訕訕一笑。
「你還氣我爸爸嗎?」我好奇地問。
他不語地沉吟了一下,「那你呢?你還偷偷氣他嗎?」
我訝異于他的問題,接著突然發覺一件事,他在幫我解開和爸爸之間的心結。他發現到我和家人的不親,多半是因爸爸的緣故,所以他刻意用那種態度對爸爸,目的就是想激發我內在隱藏的情緒。
「他再怎麼說,都是我爸爸,我哪會偷偷生氣呢?」我死鴨子嘴硬的不肯承認,卻心虛地將臉埋到他懷里。「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早就不氣了。」
「是嗎?」溫天丞刻意用著不相信的口吻反問我,見我不抬頭看他,他笑了,「好啦,我知道你有一顆寬宏大量的心,所以不會和你爸爸氣那久,而我——既然是打算娶你的溫柔好男人,又怎麼可以對你爸爸記恨呢?」
明知他是在取笑我,我卻有板有眼的附和點頭。
「婷婷,其實你很幸福,你知道嗎?」乍听到這句話時,我有點驚訝,但他不等我反應地又說︰「我很小的時候爸爸便過世了,媽媽含辛茹苦地撫養我和我妹,好不容易兩個孩子長大,我為了爭一口氣,丟下她一個人在台灣,我總是想,等我賺夠錢了,就回台灣接她去美國住,好讓她有個幸福的晚年生活。但是時光不等人,我錯過了為人子該盡孝道的時刻。所以拿我和你相比,你真的該覺得自己很幸福。」
我靜靜地靠在他的胸口,傾听他想要對我說的話。
「你雖然是二房生的孩子,但是在你的家里卻沒有大、小爭權的問題,你的爸爸一律平等的愛你們每個人,你的大媽、媽媽和睦相處,也盡心盡力合力照顧你們這群孩子,雖然你們家的孩子各有各的特色、脾氣,但你的爸爸和媽媽們總是讓你們知道,不管你們有什麼困難,他們是永遠守候在那里當你們的靠山,你說,你幸不幸福?」
我知道他是在對我說教,但我認真地沉思,覺得他所說的話確實是有道理的。「既然你認為是我不對,為什麼剛才要對爸爸那樣說話?」
「也該有人說說他的不是,當人家爸爸的本來就該听听兒女的心聲。我雖能體會他的心情,但並不贊同他的行為,就像我也能了解你為什麼跟家人疏遠、有距離,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改善呀!」
我點點頭,不過也馬上表示我的看法,「我們可是先說好,你不能要我馬上就去對我爸爸、媽媽說什麼肉麻的話,這……我做不來。」
「我不會,你放心,你和家人的關系可以慢慢改善,就像你爸爸一樣,他也可以慢慢改,不過一定要改,這是不容置疑的。」他忽然又親親我粉女敕的臉頰,寵愛地說︰「當然,我們之間的關系也要改,你說是不是?」
對于他的話,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了,你到底還氣不氣爸爸當年對你的拒絕?」
「說氣嘛,其實也還好啦,因為我真的能了解你爸爸的心情,他希望他的女兒有好的歸宿,所以用一種可以讓我完全死心的方法拒絕我。我當時確實很氣,但是反過來想想,若是事情發生在我和我的女兒身上,甚至別說是我女兒,就算是筱昭,我也一樣要精挑細選一個可以給她幸福的男人。我可不要我疼了一、二十年的女兒白白讓人糟蹋、欺負了,而與其這樣,我寧願她不嫁,一輩子留在家當姑婆。」
「真的?」我不敢置信地問,他肯定地對我點頭。「那好,以後筱昭長大,若她說不嫁人,你可不能一天到晚叫她四處去相親喔!」
「好,我會好好賺一大筆錢,然後把它存起來當我們和筱昭以後的養老基金,這樣你是不是可以答應我的求婚了呢?」他見我還是睜著大眼看他,連忙又說︰「我們條件都談到這個地步了,你該不會還是要拒絕我吧?」
我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頭還有一個疑問,但我們進房的時間已經很久,我怕家人真的誤會,所以對他點點頭代替我沒說出口的話。他會意地抱緊我,而我則靠在他懷里想,反正現在答應他的求婚,離結婚也還有一段時間,我可以利用這段日子去搞懂他為什麼想和我結婚的心思。
當我們再度回到客廳時,我發現反對這樁婚姻的爸爸已經真的被文、武哥哥們說服了,當然,我想大媽也費了相當的口舌。
他們看我被溫天丞親密地摟著回到客廳,明白我同意了他的求婚。
「好了,我想在場每一個人都達成共識了,我要和婷婷結婚,再來就是我們的結婚日期,原則上我希望是在一個月內,不要超過一個月,說實話,我不能等了。」
我們全部的人,除了筱昭和溫天丞自己之外,大概都被他的話給嚇呆了。二哥最早反應過來。
「為什麼要這麼趕啊?」
「趕?會嗎?」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爸爸一眼,「就算我趕好了,不過你想想,你們梁家人——一個個性如狂風暴雪,陰晴不定,另一個個性有如寒潭,平靜無波,如果我不打鐵趁熱,搞不好等我七老八十時,都還沒法子把她娶進門。」溫天丞先指著爸爸,然後又把我摟得緊緊的。
「說得也算有理。你果然是個精明商人,不但知己知彼,還曉得出奇致勝。」大哥欣賞地贊同他的意見。
「好吧,既然決定了,阿杰,你就把你那本隨身攜帶的農民歷拿出來。」大媽催促爸爸。
爸爸一向有個習慣,不管出門到什麼地方,身上一定會帶著一本今年度的農民歷,不知道他是迷信或者是明哲保身,總之他只要和客戶談好事情,便會從農民歷中挑個好日子來與對方簽約,所以這是他身上隨時有農民歷的原因。
爸爸雖然不情願,但他看見媽媽祈求的眼光後,還是拿出來翻看日子。「這個星期日上午十點,恰好可以下聘、文定,下個月農歷十八日或二十二日可以結婚。」
「那就十八好了。」
「那就二十二好了。」
兩組不同的選擇同時跳了出來。
爸爸氣惱事情的結果,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太多。
「不管是十八或二十二,總之——小子,如果你真的想娶我女兒,禮拜天你最好準時來我家下聘,否則休想我會把女兒嫁給你。」
爸爸說完,不管大家尷尬的神情,氣憤地沖了出去。大哥、二哥、大媽和媽媽也只好起身和我們這再見。
臨走前,媽媽拉住我的手。「婷婷,日子就挑二十二好了,我和你大媽也好有較多的時間準備。」
溫天丞摟著我的腰送客,他听到媽媽的話,不讓我為難地說︰「媽媽既然這麼認為,就決定在二十二好了,至于其他細節,星期天下聘時,我們再討論決定。」
就這樣,我的終身大事在一個詭異的夜晚,在一場火爆的爭吵中,在有一點滑稽和爆笑的對白下,達成了倉卒的協議——
***
人家說︰「結婚需要一點沖動和一點傻氣。」
我想,傻氣我是有很多、很多,但是沖動……我好像沒有。有時我甚至覺得,我連激動都沒有,所以打從和溫天丞訂婚後,我就有些後悔了。
當然,我並不是後悔答應嫁給他,而是後悔太早答應他了。我很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但是我並不了解他對我的感覺,這幾天我一直都在猜,他到底是為什麼想要和我結婚?
他不愛我——我猜,因為他從沒有說他愛我。他不喜歡我——也是我猜的,因為他也從未說過喜歡我的字眼。不過他不討厭我,至少他不曾對我說過厭惡我的話,而且他也表明過,他沒有自虐狂,因此應該不會為了有人可以照顧筱昭,而娶一個令他討厭的人才是。
「想什麼?這麼悶悶不樂的樣子,一點也沒有新娘子的感覺。」
「姊,什麼事?」我收回出游的思緒,輕輕喊了一聲。
「怎麼一臉沒精神的樣子,怎麼,後悔嗎?」娉娉動手幫我整理衣服和手上的戒指。
「昨天沒有睡飽,今天怎麼會有精神呢?」我打個呵欠說道。
「奇怪,人家當新娘的人都會興奮得睡不著,你怎麼會覺得睡不飽呢?」娉娉開始幫我補妝。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天要睡七個小時的人,連著幾天都只睡四、五個小時,睡眠不足是很正常的啊!」我噘起嘴讓她補口紅。「而且我認為——我們才認識半年多,你不覺得這樣就結婚太快了嗎?」
「會嗎?我和你姊夫結婚時,不過認識三個月、見過三次面,我們還不是這樣生活,也沒有人覺得奇怪呀!你是不是在擔心溫天丞想跟你結婚的理由呢?」她看我挑眉不語,便笑著接下去說︰「其實你不必擔心他對你的感情,若他不是真心愛你,你以為有人可以強迫他走進禮堂嗎?」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沉默地听著。
「婷婷,你或許不知道當年溫天丞為什麼會在擔任我近一年的家教後,才想要和我交往吧?」
我確實是不知道,所以我理所當然地搖頭,而她在我回答之後,立刻給我答案。
「其實是我纏了他近一年的時間,他被我煩透了,于是告訴我,他必須先征求爸爸的同意,如果爸爸沒意見的話,他才願意正式和我交往。」
我有些訝異事實竟是如此,但還是耐心地听娉娉說下去。
「我不知道他和爸爸的談話內容,但是他答覆我時,卻明確的表示以後不會再見我了,也希望我別再去找他。那時我傷心透了,不過並沒有因此就放棄,我還是連著好幾天去找他,直到他告訴我爸爸的決定,我才覺得羞愧。然後我找了幾個朋友在他的學校附近喝酒,喝到半醉的時候,我們遇上了兩、三個小流氓,他們想要非禮我和其中一個長得比較漂亮的女孩,而我的另一位朋友則乘機跑去宿舍通知他,所以那天晚上他才會
扶著喝醉酒的我回去。
「婷婷,我知道你曉得這件事,因為前些日子我去找溫天丞道歉時,他對我說……當年是你幫他擦藥的。其實我那時是惡意這麼說的,我氣他不是真心喜歡我,在我不顧面子的求他和我交往時,他居然這麼輕易就放棄我,我不甘心,所以才對二哥說他非禮我,我原是希望……唉!總之二哥當場打了他一頓,而我事後很後悔,但是當我再去找他時,已經找不到他人了。
「後來我對爸爸解釋溫天丞的事,爸爸大罵我一頓,但是話已經說出口,傷害也已經造成,爸爸是死愛面子的人,他不可能跑去跟溫天丞道歉。我又去找二哥說明那天的事,二哥也氣得不理我,但他還是為我去找溫天丞,只是我們一直都沒找到他,事情就這樣拖了十幾年,心結也給了十幾年。」
我听了娉娉的解釋後,心想我真的是太少和家人溝通了,所以這麼一場誤會,我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這種當白老鼠的感覺不太好。
「婷婷,你該不會以為……溫天丞把你當成我吧……」娉娉疑惑地問。
「沒有,我沒有這樣想過。而且他也親口告訴過我,他從沒有把我們搞混過。」
「那當然,他可從沒有想過要和我結婚。」娉娉有些悵然地說。
「你後悔嗎?後悔爸爸沒讓你嫁他嗎?」我對這事感到好奇。
「嗯,說不怨爸爸,那是假的。但是就算爸爸當時答應我和溫天丞交往,我也不確定他會和我結婚,因為我們兩個之間一向是我主動、他被動,我甚至想過,如果當年我和他結婚的話,搞不好我們現在已經離婚了,他對于不喜歡的女人一向不太有耐性,這是他的朋友告訴我的。」
我對娉娉的告密笑了笑。
「怎麼樣?談一談,信心有沒有多一點?」娉娉也笑著問我。
「提不起勁,並不是沒有信心的問題,而是……我愛他,但不確定他到底對我是什麼感覺,這種不確定感讓我不太好受。」
「喔!既然你確定自己愛上他,而他也想娶你,那還有什麼好疑惑的?對了!他知道你愛他嗎?」我搖搖頭,娉娉點點頭,「那還好,你可別先對他說,可是你可以在結婚後慢慢地勾引他、誘惑他,直到他對你說那三個字之後,你再對他說——」
「說什麼?」溫天丞突然推門進來,把我和娉娉嚇了一跳,我們兩個同時搖頭,他拋給我一個詭異的邪笑,「準備好了嗎?」
「你……偷听我和娉娉說的話?」我在他扶我站起時,低聲地問。
「有嗎?你們在說什麼?說給我听听,我才可以判斷自己有沒有听到。」溫天丞賴皮地回答。
「哪有人這樣套話的。」我撒嬌地推推他,「你到底有沒有偷听嘛!」
「你看你的丈夫是那種人嗎?偷听?!說得多不光明正大,你到底在跟娉娉說什麼,這麼怕我听到?」他幫我調整面紗,扶著我的手肘走到外面,打算將我交到爸爸的手里。
原本爸爸堅持采用傳統的結婚儀式,但溫天丞堅持要有法官和神父在場,後來我們采折衷方式儀式方面遵從他的堅持,請客方面就照爸爸的意思。
至于說到請客發喜帖一事,爸爸算是被印刷廠擺了烏龍,原本喜帖信封要打上「溫梁聯姻」的字,但二哥卻說要改成「溫梁喜宴」,然後再打上請客的地點,這樣比較清楚,于是他打電話要印刷廠改稿,結果……
帖子上改成「溫涼喜宴」。
這個錯誤大家因為忙一直都沒有發現,直到帖子發完了,我留下一張給特地從美國趕回來當伴郎的沈宇庭,那天他接過手時,筱昭好奇地搶著玩,因此他念著帖子上的字讓她學著說,這時他才發現這個大錯誤,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你真的沒有听到?」我站到爸爸身邊,仍然忍不住地問他。
「你認為呢?」他突然掀開我的紗罩,「嗯……確實沒有新娘子的感覺……」他猛然攫住我的嘴,直到我的身體由僵硬到全身無力的靠在他懷里,他才留戀地輕啄我的唇,像個無賴地自言自語,「這樣感覺好多了。」
「小子,放開我女兒。」爸爸不悅的聲音傳入我的腦袋,我急急忙忙地推開他,回到爸爸身邊。「你……你……去你的位置站好。」
我好像被人捉奸在床似的感到不好意思。
他倒無所謂地哈哈大笑,「叫娉娉再幫你補個口紅吧,雖然我比較喜歡你現在這個唇色,但……還是要考慮到其他人的感受。」他又傾身在我的唇上輕啄一下,「我先到前面等你,別讓我久等了。」
「快走啦!小子。」爸爸催促他走開,然後轉頭對娉娉說︰「娉娉,你來幫婷婷補個口紅,小心……慢慢來,爸爸不急。」
「爸,我當然知道你不急,你還恨不得婷婷最好不要嫁給他,不是嗎?」娉娉朝我翻了翻白眼,「別這樣子啦,其實他真的不錯,你為什麼對他存有這麼大的偏見呢?」
「我……哪對他有偏見?是他……他來搶我的女兒,我為什麼要給他好臉色?」爸爸氣憤地說。
「爸,你偏心吶,那時我要和裕凱結婚時,你都沒有這樣的表現,婷婷要嫁人,你就這麼舍不得,原來你只疼她不疼我……」
「我哪有偏心,我……只是……覺得……覺得……總之我很疼、很愛你們,可是……我好像表現不太好,所以你們從小都很怕我,尤其是婷婷,彷佛只要我在場,她就怕得什麼話都不敢說,其實我知道,她的沉默……唉!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的父女關系還有時間可以改善,可是……」
听到這些話的我,真有了出嫁女兒的心情,紅紅的眼眶、盈盈的淚水,教娉娉急急忙忙地抱住我。
「別哭!別哭!不然哭花了臉,溫天丞可能又要在這里和爸爸練嗓子了。」她拍著我的背安慰道,然後朝爸爸抱怨,「爸,你要表白也不會挑個好時間說,現在害婷婷想哭,等一下怎以舉行結婚儀式?」
「我……我……」
「喂!好了嗎?新郎等得不耐煩了。」沈宇庭跑來催人。
「好了!」娉娉代我們回答。她趕著爸爸將我帶到禮堂前。
爸爸引領著我,莊嚴地走到溫天丞身旁,在他離去前,我忍不住地抱住他,「爸爸,謝謝你讓我知道。」
我看到淚光在爸爸的眼角閃動,他拍拍我的背,大聲地對溫天丞說︰「小子,我把寶貝女兒交給你,如果你不好好照顧她、愛她、疼她,我以後就去把她帶回來,你听到沒?」
溫天丞有些驚訝我和爸爸的舉動,但他只是對我挑了挑眉,嘴巴上還是不改挑釁的口吻?「我知道該怎麼對待婷婷,絕對不會有機會讓你把她從我身邊搶回去的。」
然後他們兩位男士在神父面前,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好一會兒,才在神父的催促下,進行下一個步驟。
***
今天是我與溫天丞結婚後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其實我們兩人並沒有結婚後就去度蜜月,有三個原因︰第一,因為我答應慧安的事,不容許我拖一個月。第二,溫天丞有一個跨國的合作案正在接洽,所以我們兩個說好,等兩人目前的工作都完成了,他再帶我和筱昭去歐洲玩一個月。第三個原因則是我個人的想法。
我一直認為,蜜月——顧名思義就是新婚時期,小夫妻兩人甜甜蜜蜜的第一個月。
但是我和他之間一直沒有這種感覺。我非常清楚——我愛他,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喜歡我比喜歡其他女人還多?加上我們也討論過婚後的生活方式,大致上如同之前三個人的相處模式,所以我感覺不到甜蜜的新婚生活,如果現在就去度蜜月,我覺得有點別扭。
不過為了不讓眾人覺得奇怪,所以婚後的隔天,他就帶我和筱昭南下到墾丁,我們三個人在凱撒飯店住了三天才高高興興地回台北。
而我人一回台北的家,慧安的電話便打進來,盡避溫天丞嘟嘴跟我抗議,我還是答應慧安,今天和她一起去看守所看那對母女。
「她的情形一直都沒有改善嗎?」我隔著門板上的小玻璃窗看著不停搖擺身體、嘴里不斷發出「嗯、啊」的女孩。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時,她只會發出聲音,若是有人靠近,是女的——她會攻擊,是男的——她則把衣服月兌光光。問她什麼事,她除了會說『人是我殺的,不是她,不是她。』之外,就是『嗯嗯、啊啊』的,問不出什麼。」
「她媽媽呢?」我拉緊靠在我腿旁的筱昭,一手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撫她。
「什麼也問不出來,飯也不吃,整天不是呆坐,就是問她女兒在哪里,若是問她『人是誰殺的?』她就說『是我殺的,不是她、不是她,是我殺的,是那個人該死、該死。』唉!」慧安皺緊秀眉嘆氣,「每次問都是一樣的答案,我……我問得都快煩死了,偏偏又不死心。有時候……我真想找個通靈的人好了。」
我對她所發的牢騷回以一笑,眼楮則繼續觀察那個女孩。早在我答應慧安之後、在我結婚之前,便抽空來看過這對母女兩次,而兩次也都花了三個小時以上的觀察時間和做筆記,同時我也將結果及做的實驗對慧安說明,慧安則是分別找人為我完成實驗。
我的實驗很簡單,主要是想知道她的肢體動作具有什麼樣的意義存在。在我之前的心理醫師也都做了相同的嘗試,大致上得到的答案是一樣的——與「性」有關。
只是為什麼?一個長期和母親在一起的小女孩,為麼麼會有這樣的動作?
「慧安,你有帶這個女孩去檢查過嗎?」我問出心中的想法。
「婷婷?」慧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沒有,我……從沒想過,因為……認識她們的人都說……這個女孩沒有離開過她的母親,所以我想……既然有她的母親保護,她應該是安全的……不是嗎?」慧安不確定地反問。
我對她的不確定笑了笑,但口氣慎重、不容忽視,「不見得,什麼事看表面都是不準的。找個醫生為她檢查,我們會比較放心,而且說不定對案情也會有所幫助。」
「好。」慧安不相信我的話,但她還是同意我的建誶。
「我想進去和她相處一下。」我告訴慧安我想做的事。
「婷婷,可以是可以,可是這樣好嗎?她會攻擊人,萬一你受傷了,我對學長會交代不過去的。」她面有難色。
「你不會期望我站在外面觀察她,就能把答案告訴你吧?我沒有那麼神啦。今天——現在——可以嗎?」我低頭對筱昭比比里面,筱昭猶豫了一會兒才對我點點頭。
「好,我通知一下與獄長和輔導長,你等我一下。」慧安讓我和筱昭單獨站在這里,她轉身離開,不久,去而復返的她帶著一名女警同來。
「梁醫師、陳警官。」慧安為我們兩人做簡單介紹。
我對陳警官笑了笑,她也回我一笑,然後她一邊開門,一邊叮嚀我一些進入後的注意事項。
我在進去時要慧安別跟進來,但我卻將筱昭帶在身邊,一來是在這個地方筱昭和陌生人在一起會害怕,雖然她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但現在她只要太過害怕,晚上睡覺便會作噩夢和尖叫。但是我若不帶她來,留她在公司,溫天丞沒法子辦公,公司的人安撫不了她,總之她很有能耐,只要超過半個小時沒見到我,她就開始哭,哭到我出現為止。
當然,帶她的人若是溫天丞,她可能會好一點,但她也不會善罷甘休,她會一直吵著溫天丞要「媽媽」,然後他便什麼事都不能做了。對于此事,溫天丞說我把她寵壞了。但是教我怎能不寵她呢?她從來不曾對我做過令人生氣的事,她總是安靜地、乖乖地貼著我做她自己的事,她從不吵我,所以我照顧她,也從不覺得累,我把她當成最有默契的女兒兼朋友。
至于帶筱昭進到里面的第二個目的,是為了分散那個女孩的注意力,我想知道同時有兩個女人出現在她眼前時,她會怎麼樣?尤其我們兩個,一個年齡比她小,她會攻擊比她小的女孩嗎?或者只攻擊成年女性呢?我想知道答案。
而答案也果真很快就分曉了,因為我被攻擊。她完全不理會筱昭,全心全意的攻擊我,就像一只野獸在攻擊她的獵物一樣——又抓、又咬。
「媽媽,媽媽!放放……壞壞……媽媽!媽媽!」筱昭死命地要將那女孩從我的身上拉開。女孩最先似乎不受影響,後來她听到筱昭不停叫我的聲音,動作逐漸和緩了下來。
「媽媽?」她突然靠到我懷里,「媽媽?媽媽?嗯……嗯……啊……啊啊……」她對我發出這些奇怪的聲音。
不,應該說她對我說這些奇怪的話,我相信她這些聲音是有意義的。
「媽媽?」
「嗯。」我用這個字回答她。
而她卻突然雙手抓向我的胸脯,我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推開,她跌倒在地,我趕緊走向她,但她卻怕得縮成一團。她的動作令我疑惑,我更加小心地靠近她,她卻連忙起身要月兌衣服,且嘴巴不斷地喊︰「拜拜,拜拜,玲玲乖乖,嗯嗯……啊啊……啊……」
我抱住她,不讓她將衣服月兌掉。「玲玲,不月兌。」我打痛她要月兌衣服的手,她哭了,卻靠在我懷里大喊︰「叔叔,痛痛、痛痛。」
我抱著她不斷地搖,直到她哭累了、睡著了,才揮手要站在外面看的慧安進來幫我。
「怎麼樣?你的傷要不要緊?」慧安擔心地問。
「不要緊,不過有些困擾,先不要問,讓我回去想一下。」
「好,我知道。我先載你去醫院把傷口處理一下,然後再送你和筱昭回去。」
慧安的話提醒了我,我連忙看向安靜坐在一旁哭的筱昭,心疼地將她摟進懷里。
「筱昭,對不起,對不起,怕怕了?」
筱昭在我的衣服上擦了擦,她抓住我的手呼了呼,「回家,爸爸呼呼。」
我笑了笑,她真的進步好多,面對她,我有好多欣慰,她幾乎是我的驕傲。「嗯,回家叫爸爸幫媽媽——擦擦藥、呼呼痛。」
筱昭點點頭,她拉著我的手往外走。慧安見狀,連忙為那名叫玲玲的女孩蓋好毯子,也跟在我們後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