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園荒涼,野草蔓生,一堵黃土牆、一座低矮的茅屋、屋外的桑榆和幾竿竹子還綠意盎然地向上伸展,絲毫不受淒涼影響,右手邊的荒地看得出那里曾是一畦畦菜園。她的新落腳處還真是……「樸實」。
她苦笑地看著滿室蛛網,想來他是恨她入骨了。他要她知難而退嗎?可惜,他估錯了,就算她知難,卻是如何都不能退步。
她寧可老死在將軍府也不肯領下一紙休書回家去享福,她要替阿瑪、額娘還有全家人設想啊!當初是她想嫁給他,悲苦愁悶都該是她自己承受,不能牽連到家人頭上。
不過,往好處想,他至少讓人照三餐送來飯菜,不必她再老遠去尋來吃食。
紫語認命地走到室外,取桶在井里打水,打了幾次,好不容易才打滿一桶。擦擦洗洗弄了一整天,整個屋子總算勉強能住進人。
眼角掃過牆上的幾條蛛絲,她拉高袖口露出兩條藕臂,抬來椅子站上去,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勾住絲網往下扯。
她不能小心一點嗎?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的心也跟著擺蕩。她的裙子有一大半都濕透了,本就披散在身後的長發更是亂得離譜,幾撮烏絲黏在頸邊,卻是更顯風情……他站在屋外,自窗口望進那窄小的屋內。
不想再看見她、不想再讓她的影子壓制他想報仇的決心,可是,他的腳仍然自作主張地往這里挪移。
為什麼?想看看她安置得如何,畢竟她是他的妻子不!這借口太差勁,連自己的心都欺瞞不了。
他故意把她挪到這幢下人房、這幢破舊到不能遮風避雨、連下人都不住的小房子,目的就是要她徹底死心,也讓自己更堅定復仇意志。那麼,他現在的舉動又算什麼?他越來越不懂自己了。
看著她縴細的手臂,他竟浮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怎會這樣?是太久沒有女人?不!應該說,從沒有女人能如她這般輕易地勾起他的。他太明白紫兒對他的影響,每多接近她一分,他的意志就隨著崩塌瓦解一分。
終于,她平安著地,他松口氣正準備悄然離去時,卻看見她一旋身撞上了木凳子。難道她不會謹慎一些嗎?誰讓她爬那麼高?誰要她去弄那些蛛網?它礙著她啦?
她痛得撲簌簌地掉下眼淚,蜷起身子、彎著腰跪坐在地上,這一跪整件糯裙濕得更徹底。
勖愷的拳頭松了又緊。這白痴女人連轉個身、走個路都會撞成這副光景,要是把她外放到野地去,不早一命嗚呼?他緊緊鎖著自己的腳步,不讓自己走入小屋內。
哭了許久許久,痛覺漸失,紫語這才抬起頭來,抹去眼淚,連看也沒看看自己傷得怎樣,又緩慢地站起身,去撿拾掉在地上的抹布。
她不知道不痛了並不代表沒有傷口嗎?再也看不下去,這種生活低能兒,居然敢只身嫁人將軍府,不怕被生吞活剝?轉過身,勖愷懷著滿月復無可發泄的怒氣,大步走出這里。
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曾來過,只是一味地埋怨自己。笨紫兒!你哭、你傷心不過是多余,你早已離開阿瑪額娘,再也沒人會心疼你的淚水,你又何必讓淚水泛濫成災?她拼命想止住淚,卻一如往常,越想喊停,淚水只會越掉越多……
算了!不管了!她撈起抹布,一遍一遍擦洗著地板,隨著每個擦拭動作,她都在心里喊一聲「認命」,但願……擦過這一大塊地後,她便能真正學會認命。
紫語看看滿地濕水,和半干的桌面,她真的很缺乏做家事的能力,要是嫁給平民百姓,怕不到三天,公公婆婆就要發瘋了。
轉身走到屋外,她把一大桶水澆到「菜園」中,沒料到一大半的水全澆進自己的繡花鞋里。她無奈地嘆口氣,恐怕要她適應「未來」,還有一段好長的路要走。
撲哧一聲,嬌笑從身後傳來,紫語迅速轉過身,看見小容正站在她身後。
「我知道我很落魄……」想到這層,她又想哭了,兩顆淚應要求順頰滑下。倘若阿瑪知道她在將軍府過這種日子,不心疼死了。
「你這夫人都沒有一點夫人架子,活該被人欺負。」小容歪歪嘴,一臉不以為然。「那天,你要是敢當著大家的面說我就是你們口中的吃人格格,我保證馬上有人嚇得跪地求饒。」
「我又不喜歡有人跪地求我……」她笑了,頰邊還存著幾顆晶瑩淚。
「沒關系,等我回去告訴大家,你就是格格了,我看立刻會有人過來巴結。」
「我有什麼好巴結的,她們沒說錯啊!一個不受寵的新婦哪有地位可言?」
「也是哦!我想你真的把將軍給惹火了,不然他也不會在大婚之夜就往康園跑,這會兒好不容易回了家,又命人到風月樓去找那些下流女人來。」
「你是說他……」算了,還能計較嗎?他都存心把她打入冷宮了,再去想誰將要躺在他床邊,不嫌太愚昧。
「是啊!罷剛總管到下人房找人來服侍你,再要人到風月樓去找幾個姑娘。」
他要人來服侍她?難道這是關心?不!她想太多了,充其量是……「不落人口實」罷了。
「夫人,我讓人燒來熱水,你洗一個澡好好休息,其他的我來就行了。」
「好,謝謝你。」
「不用謝我,這是當丫頭應該做的呀!」她對著紫兒笑一笑,回身往外跑,那陽光笑顏像極了嫣語。
不知道阿瑪、額娘、嫣語和睿兒現在怎麼樣了?他們會牽掛她嗎?她該修封家書報報平安嗎?報平安?她用了好奇怪的字眼,難道她在這里很不平安?
不想、不想……她不要想了,至少她是漸入佳境,至少有人會為她送來三餐,也有專人來服侍她了,對于當個冷宮夫人,她實在不該再要求太多。
倚著門外的綠竹,望向天邊夕陽余暉,她的淚又默默垂落。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摘花不插發,采柏動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這不正巧是她的寫照嗎?只可惜她從來未曾當過「新人」,就成了鄙屐。
☆☆☆
小容她天天往書齋跑,再回來告訴紫語,將軍的一日活動,她催促紫兒縫制新衣裳,好送給將軍穿。她硬是要幫紫語扭轉這種惡劣情勢,讓她當上名副其實的「夫人」。
從沒想過小容的積極對自己有無幫助,至少在她的大力鼓吹下,僕人們對紫語的印象大大改觀了,偶爾,她們閑來無事會晃進她的房里聊聊;偶爾,她們會拿著信來央求她幫忙看……漸漸地,大家不再避她如蛇蠍,反而多了份同情和憐惜。
像現在,林大嬸和王嬤嬤就坐在她的小木凳上,拿著一包種子教她如何播種。
「記得哦,灑完種要覆上土,不然那些機靈的小鳥沒兩天,就會把種子全吃光了。」
「我知道了。」紫語感激地收下種子,在她的妝奩里尋出一塊金鎖片。「王嬤嬤,昨日我听小容說,您的媳婦兒給您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這金鎖片給他,保佑他長命百歲。」
「夫人,有您的金口,這小子就算有福氣了,他哪配有這種好東西。」
「別這樣說,新生命的誕生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留著它,將來好叫他做個紀念。」她徑自把金鎖片放入王嬤嬤的手中。
「夫人,真謝謝您了。」
「要說謝謝,我才真要對夫人說呢!」林大嬸立刻接口說。「上回我那口子跌斷了腳,成天不上工,閑來沒事晃到賭場去欠下一債,要不是夫人出手解危,我看我早成了寡婦。」這事若真鬧到總管那里去,她和阿郎就不能留在將軍府工作,因為將軍早明令大家不準沾上個賭字。
「反正……我留著這些,也沒多大用處。」她心酸地想。
如果這些能換得一絲丈夫的寵愛,她不會吝惜一分一毫,而今,既然它們幫不了自己,不如就拿去給那些能幫得上忙的人吧!
「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拼死拼活,就為了攢足銀子做棺材本。是夫人好命,嫁了個好夫婿,從此錦衣玉食……」林大嬸忙推推王嬤嬤,示意她別再說話。
王嬤嬤見夫人紅了眼眶,猛止住口,左一個耳光、右一個耳光,打得啪啪響。
「都怪我這張壞嘴惹您傷心,您別多想,您這麼善良慈悲、溫柔賢慧,將軍大人遲早會知道您的好,會回心轉意喜歡上您的。」
「是啊!大伙全在總管面前說您的好話,將軍早晚會知道,自己娶了一個多賢淑的妻子。」林大嬸也忙著幫襯。
「沒事的,只是眼楮進了沙子。」紫語忙用手絹拭去眼淚。
「那我們先告退,下回有空我們再來看看夫人。」她們起身告退後,紫語再不用瞞著自己的情緒,讓淚水痛痛快快滴落。
「夫人,快!我弄了糕點,這是將軍最愛吃的荷花餅,你給他送去吧!」小容自屋外興沖沖地走進來。
「我……」
「你又哭了?早告訴你幾百次,掉眼淚沒有用,要想擄獲男人的心,就要放大膽量,主動黏上去。你看風月樓那些姑娘,哪個有你一半漂亮,她們只是夠不要臉,才會得到將軍大人的青睞。」
紫語被她夸張的模樣逗笑。擦去淚,讓小容幫她重新上妝,她告訴自己要勇敢,未來會怎樣沒有人知道,但起碼她要站到他面前,仔仔細細、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不介意他納妾,她能容得下那個和他相戀相愛了五年的媚湘姑娘。
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情,去斬斷別人的情絲,換了任何男人都要憎恨起她這種肚量狹小的女人,他的恨有理啊!
想和他把事情談開,並不是指望他會解開心結,從此拿她當妻子看待,而是心疼那個在康園里,和她一樣夜夜擁被自泣的女子,也是心疼那個夜夜笙歌、懷念舊情的男人。
既知他們郎情妹意,她又何苦卡在中間作梗?她還不起媚湘一個「將軍夫人」的名分,那就讓她把「將軍大人」還給她吧!
含悲餃淚,她端著小容帶回來的糕點,慢慢走向他居住的詠絮樓。
☆☆☆
站在門外,她讓門口的侍衛給擋了下來。
「夫人,請稍等一下,將軍大人正在辦事。」
紫語點點頭,站在門外等候。一陣陣婬穢的字句沖入她的耳膜,她咬住唇,不教自己哭出聲。他怎可以這樣,大白天這樣明目張膽,他可曾把她放在眼里?
這問話,問出一肚心酸。是啊!他幾時把她放在眼里過?嫁入將軍府兩個多月,她只在那晚見過他。她怎能指望這樣的丈夫會把她放在眼里?
紫語轉過身,對侍衛低言︰「我先到亭子里等候,若將軍忙完了,請轉告將軍一聲。麻煩您了!」她無力地端起盤子,走向亭旁的水池邊。
手捻起一塊小點心,掐碎了丟進池里,看著魚群紛紛游來搶食……若人是魚就好了,沒有太多的情緒,就沒有太多的傷心……
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倚薰籠。
遠似去年今日恨還同。
雙鬟不整雲憔悴,淚丫紅抹胸。
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她等過一刻一刻,等得落英沾滿髻發,始終等不到召喚,輕風拂過,吹干她滿頰淚濕,難道她要等到了白頭,或是入了黃泉,他才肯見她一面嗎?
他的恨和他的愛是旗鼓相當的嗎?他愛媚湘姑娘多深,就恨自己多濃?
若是這樣,就請你開開門,讓我把你的愛尋回來,讓我的罪孽少一點吧!
至于……她自己的愛,她該拿把剪子,狠狠地把那滿月復情絲切斷,斷了妄想,死了心,往後她才能在那個僻靜的小屋子里安度余生……
她站起身迎向門前侍衛,等過許久,他才懶懶地喚她進屋。
手上沒了糕餅,沒了小容給的借口,她準備開門見山把事情一口氣說完,然後,把他在她腦海里的身影,連同那個下午的美好回憶一並拔除。
門開,她走進去,垂頭細數著自己的步子……
「你都敢走入詠絮樓來,怎不敢抬頭看我?」
他冷冷的聲音讓她全身泛起疙瘩。深吸口氣,她仰起頭,落入眼簾的一幕叫她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句話。
他身上坐著一個半果女子,地扭動著下半身,口中還不斷逸出讓人不解的申吟。而他的手正在她胸前摩掌搓揉……
他竟這般糟蹋她?她的心是肉做的啊!怎禁得起他一再的傷害?終有一天,她的心會破碎得再也縫補不起呵……「怎麼?看不下去了?是啊,她們不過是低賤下流的女子,哪及得上你這冰清玉潔、貞雅高貴的格格?」
他譏諷的笑,酸了她的心。「為什麼要這麼做?好歹……我是你的妻子啊!」她虛弱地問。
「我哪里做錯了?你在指控我寧可和妓女行魚水之歡,卻不願和高貴的格格行夫妻之實?」他刻意扭曲她的話。她頻頻搖頭,淚水漫過雙頰直落雲肩,他眼中的恨昭然若揭,真是阿瑪的私心維護害了她嗎?給她說話機會,她可以解釋清楚的啊!
「你忘記了嗎?你是尊貴的格格啊!我這種‘賤民’怎高攀得上?」
「格格是人、青樓女子也是人,你怎可以這樣作賤我們?她有自尊,我也有啊!你要她當著我的面做這些事,你到底把我們看成什麼?」
「好個正義凜然!不愧是格格,有知識、有道德、有涵養。」
他用力推開身上的女人,女人就這麼滾落地面,紫語下意識奔過去扶起她。
「盡避這社會上男子佔盡優勢,可不管男人或女人都是人生父母養,都是一條該被尊重的生命啊!想想,若是你的女兒或是妹妹被人這樣欺侮,你心中作何感想?還會這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嗎?」
「我沒要求你站在這里接受我的欺侮,你大可留在自己的地盤,過自己的日子,永遠都別來招惹我。而她……」他粗魯地環過女子的腰,把她剛整好的衣服褪下腰間,用力在她頸邊吮吻出一個鮮紅印子。
「你看不出,她是心甘情願被我‘欺侮’嗎?」
像是附和他的話般,女子的兩只手臂立刻像章魚般,緊盤住他,把自己整個人送進他懷中。
「你……簡直……」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無恥嗎?我不在乎你的任何看法。」他輕嗤一聲。
「我承認自己做錯,不該一廂情願想嫁給‘卓大將軍’,卻拆散您的鴛鴦情夢。今日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不要管那道聖旨,不要擔心皇帝哥哥的想法,你盡避去把媚湘姑娘接回將軍府。」
她真的後悔,若是她終身不嫁,或嫁予他人,最少,她還可以懷抱著對他的思念和美好回憶度過此生,不似現在,一場婚姻扎扎實實地粉碎了她的愛戀。
「是嗎?你該不會是想把敵人放在身邊就近看管,然後趁機殲滅吧!女人的嫉妒心,可不是常人所能消受的。」他放掉身上女人,揮手要她離去。
只見她不依地嘟嘴瞪了紫語一眼,扭著走進內室。
「你恨我!是因為媚湘姑娘嗎?」
她仰起頭,無辜地望著他的眼楮,望出他濃烈的罪惡感。
他猛甩頭,甩月兌這不該有的念頭。
「不因為媚湘、不因為其他女人,我恨你就因為你是端康紫語、是語歆格格——
一個讓人討厭到極點的女人。我後悔娶你、憎惡娶你,但不管如何,你已經是我這輩子再也掙月兌不掉的惡夢了。」話未歇口,他已經後悔,然而話已出口,再也收不回。
她的臉色蒙上一層灰黯,心房開了口子,汩汩流出鮮血。
她歸納了他的話,原來……是阿瑪額娘疼惜,才會把她當掌上明珠哄著、疼著,褪下那層保護膜,她就什麼也不是了,她只是一個教人討厭的嬌貴格格,而這一切,不關聖旨、不關其他人,單純是他討厭她。
「你肯放了我嗎?你肯領一紙休書回家當你的格格嗎?我想你不會肯的,所以,我們只能這樣繼續耗下去,哪一天你再也受不住委屈,我不介意你回家訴苦。」
如果他不能休了她,那就讓端康晉顏面盡失、讓他在其他皇族面前抬不起頭來,就讓他為女兒的抱怨、委屈而難受吧!
她踉蹌了一步,淒楚地垂下雙肩。「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了嗎?」
說不定只要你肯試著接受我,就會發現,其實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惹人厭,或者我可以努力讓自己變得可愛一點,讓自己不再是你的惡夢。
她肯努力的,真的!只不過……他不要她的努力……
「是的,除非哪一天你不再是端康紫語!」他說得絕然,臉上再無一絲表情。
他的話斷了紫語最後一絲希望,心好沉好痛,再隱藏不住傷心,她顫抖著身子、搶住被揪得疼痛的胸口,奪門而出。
望著她的背影,勖愷的心被她的淚牽扯得好痛……能留住她嗎?不行!這是他們的宿命!
☆☆☆
看見一路狂奔而返的紫語,小容心里隱隱覺得不對,站起身迎出去,卻發現她淚留滿腮。
「夫人,你怎麼了?」她走近,欲相攜扶,紫語卻退步閃過。
「我沒事,請你讓我靜一靜。」她將門掩起,落了閂,把小容擋在門外。
「夫人、夫人你怎麼了?告訴我啊!讓小容幫你分擔,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傷心啊!」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早和平易近人的紫語結下手足情。
「我真的沒事,給我一點時間獨處,拜托……」她靠著門,緩緩彎子,泣不成聲。
「好、好,我給你一個人靜一靜,可是我就在門外,哪兒也不去,你一有事就喊我,小容隨時都在你身邊……」
小容的聲音隱去,紫語頹然地倚在門邊,雙腳再也撐不住全身重量。
不明自己是哪里不好,不明白該怎樣做才會討人喜歡,可是她真的盡力了呀!她放段和每個下人相處,她努力褪除小姐的嬌氣,她想讓將軍府里的每個人都喜歡她啊!誰知,不管怎麼做都是錯……
一直以為那個下午,他對她有心,她才會忝不知恥地向皇太後要求賜婚,豈知這一切都只是自己會錯意。他不但無心、更是無情啊……
她的愛換不來他的憐惜,她的愛對他而言是無義、是可笑更是可悲……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怪得了誰?誰也怪不得,只能怪自己無聊的單相思,怪自己的一廂情願啊……
人最難勉強的是感覺,他不喜歡她,不管她多努力改變,他仍舊不會喜歡,就算她從不曾做錯過,他依舊憎厭她。
紫語放任自己大哭,放任自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哭完這一次,她立誓再不為這種她改變不來的情形掉下一滴淚。
今日的苦就算是她做下錯誤決定的報應,人總是該對自己負責任啊!而他……就算他倒霉,受自己牽連,被婚姻枷鎖捆綁得動彈不得,但她已改變不來現狀,欠他的就留待下輩子再償吧!
這一場,她從白天哭到黃昏,從月眉初升哭到星子漸稀,然後……她擦干淚痕,站起身走到門外。
門外,小容靠在門板上睡著了。她推推小容的肩膀,把她喚醒。
「夫人,你好了?」她揉揉惺忪睡眼。
「嗯!」是的,她好了!她在心的外面加上盔甲,再沒人可以影響她。
「是不是因為我要你去見主子,你才會被欺負的?今天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不可以告訴小容,讓小容幫你分擔。」她真誠的臉上寫著焦憂。
「今天……不,昨天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想再談,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我再也不會讓你替我操心了。」這將軍府,只有小容是真正關心自己的了……
「好吧,往後要是你想哭,就抱著我哭,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傷心。」
「好!我答應你上她看著遠方魚肚漸白的天際,又是嶄新的一天……往後,日出日落對她再無意義,生活只是一種等待,等待終點來臨的無趣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