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帶傷的鐘闃站在眼前。
她愣住,做不出反應,只是木然地看著他,不動、不說也不想。
「小新說你彈了一整天鋼琴。」語氣中有責難、有關懷,還有更多心疼。
「你還在乎?」他又來愚弄她的心,他不是要結婚了?
「我在乎。」握住她的手,他把她掌心向上翻,檢視她的十指。「你答應過我,不再長時間彈琴。」
「我忘記了。」他忘記她的愛,那麼她忘記他的話,是不是才公平?
「沒關系,我再說一次,要記牢了,以後不準彈琴彈太久。」他心憐地踫踫她哭腫雙眼,掏出糖果,放在她的掌心。「還有,也不準哭太久。」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那……是不是我要求什麼,你也會答應?」
「你想要求什麼?」他反問。
「要求你不要娶岳小姐,不要放開我,不要跟我說ByeBye。」她的一連串不要,問出他的靜默。
這些要求,對他來說是難題?如果是,他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還要叮嚀她不哭,是否,帶給她希望再把光明走,會讓他很有成就感?
她真的不理解,是他的心太復雜,還是她的愛太單純,才讓他們的交會困難重重。
「很難……是嗎?」淚又盈眶。「沒關系,不為難你,我馬上離開。」
「不要走。」他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帶人懷中。
「不走?要我留下來參加你的婚禮?」做不到!平靜分手已是她最大極限,要她再獻上祝賀,未免太強人所難。
「我們進去談好嗎?」他軟言。
分手是大工程?還要坐下來談?也罷,多少個夜晚,她期待他就在身旁,和她痛痛快快談上一場,現下要分手了,終于也盼到「談」的機會。
樂樂讓步,把他讓進屋里。
都坐定後,他開言︰「我必須和岳楚楚結婚。」
不想問為什麼,他說了必須,就算借口再華麗,他還是「必須」和她結婚。
「然後呢?」然後他要說——請你別在外面亂放話,好聚好散別傷往日情義,我可以補償你……之類的話嗎?
「即使我結婚,我還是希望你留下來。」
「岳小姐能容得下第三者?」好個心胸寬闊的女人。
「問題不在她,在你,只要你堅持在我身邊,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
「你說這話,是在欺侮我和岳小姐,憑什麼要我們兩個和對方分享你?」
「我不否認自己卑劣,但我只想把你霸在身邊,樂樂,你若是真心愛我,就留下來。」
鐘闃低聲下氣,多少年來,再困難他都不求人,他總把所有事情掌握在手中,從不在留與舍之間為難。
可是,樂樂不在他的掌控中,他又舍不得放手,除了欺侮她,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好過分,你用留不留來測試我的真心,用我的愛來威脅我不走,接著呢?你是不是要繼續利用我的心,來逼迫我接受情婦角色,並甘之如飴?」
「我願意接受所有的指控和罪名,只求你留下。」
「你要我用什麼身份留下,女朋友還是第三者?要我留下來做什麼?見證你的幸福婚姻?你好奇怪,請真心回答我,你到底愛不愛她?」
「不愛。」他沒有遲緩。
「莉莉說對了,你為權勢娶她,卻和我們這種提供不了權勢的女人談戀愛。」
「你在介意身份?那只是放在台面上,給別人觀賞的‘關系’,真正的關系是關起門來,兩個男女是否真心相愛。」
「你的意思是,你和那位岳楚楚走出門是夫妻,關起門來就成陌路?你要求我別介意身份,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反過來要求你,別在意金錢,別把婚姻拿去和岳楚楚交換權力?我不懂,怎會有女人拿東西去交換愛情?」
「別針對楚楚,她不是壞女人。」
他的淡然維護像把利刃,筆直插入她的心。
「她當然不是壞女人,壞的是我,搶奪別人的丈夫、不潔身自愛、無恥……」說不下去了,她把頭埋在膝間,心傷到最深處,她有好沉重的無力感。
「樂樂,別這樣,你不是無理取鬧的女孩子。」
無理嗎?不!他給了她好大一個理由,卻還不準她取鬧……
「鐘闃,你對我真壞。」可是,明知他是壞的,她怎還難過得不能自抑?
鐘闃無言以對,她說得對,他沒待她好過,他不僅是個差勁的情人,也將是個不及格的丈夫。
在感情上,他是最自私的騙徒,他只取自己想要的,不去管有多少女人為他黯然神傷,如今面對最心愛的女人,他仍然不得不讓她傷心。也許,他這種人,根本沒資格談感情。
「我真不懂,你愛我,卻不能跟我結婚,你不愛岳小姐,又非得和她結婚不可,婚姻的主要架構不是愛情嗎?你為什麼要舍去不用?認真想想,說不定你早已經愛上她而不自知。就如你所說的——她不是壞女人,她不但不是,還是個溫柔體貼、深愛你的女人……」
「樂樂,我知道你心里有許多疑惑,但是請你記得,對你,我沒有任何一句話是欺騙。」
他是說——他愛她,沒有欺騙?鐘闃的話燃起她一線希望。
「你真的一定要和她結婚?」
他不說話。是啊!他寧可不說話,也不騙她。
「這件事沒得商量的,是不?」「真愛」終究是敵不過「必須」,這刻,樂樂學會了,光是愛,真的不夠!
「樂樂……」
「別談這些,它們是無解習題,不是嗎?」
「所以,你不願意留下?」
「不!我留下來,直到你穿起新郎禮服,走進禮堂那刻。我們的愛情就劃下終點。」
到最後,她仍是抽不開身,愛情讓人無奈,也教人身不由己。
他用她的愛威脅她別走,那麼,她就用他的愛威脅他不結婚吧!這場角力賽,最後誰勝誰負,她不去預測。
靠在他的肩頭,假設讓她重新選擇,也許她會考慮要他的人,不要他的心,至少這樣子,她可以和他終生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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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談開後,鐘闃經常回來。
仿佛是嗅出分離氣息,他們都很有默契地不去踫觸敏感話題,盡量讓和諧的氣氛圍繞在兩人身上,在這個家里,岳楚楚三個字成了禁忌。
歡愛過後,樂樂趴在他的身上,食指在他粗粗的胡渣上搔刮。如果有一個生命,像他一樣的生命,會動會跳,會說會笑,一定很有意思。
「想什麼?」他撫著她的頭發問。
「想小孩子——一個長得像你的孩子。」樂樂回答。
「想要孩子?」
「你不想嗎?」她抬起頭,眼楮對著他的,反問。孩子會是他的羈絆,會成他婚事中的妨礙?
「想!但不是現在,你還在念書。」他要她成為一個知名音樂家,不要孩子阻撓她的前程,這是他替她著想的部分。
他的答案讓她放下心,抿唇一笑,把耳朵重新貼上他的胸窩處。
「我不介意。」說不定多個孩子,就可以把他們的關系,維系得更密、更緊;說不定多個孩子,她就握有更多籌碼把他留在身邊,讓他忘記和岳楚楚的婚約。
「我介意,我喜歡看你上台演奏鋼琴的模樣,看台下的听眾因你的琴聲如痴如醉,這會讓我很有成就,很驕傲!」她一直是他最大的榮耀來源。
她也喜歡啊!喜歡有他在台下盯著她看,喜歡當他的「驕傲」。
「我會為你努力。」她承諾。
「我也會為你努力,我要賺很多錢給你,讓你過最好的生活,讓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圓所有你想圓的夢想。」
「你說夢想?你有夢想嗎?」樂樂問。
「有!」搶回總擎,帶著樂樂回老家!
「我也有,我想要一間有池塘的別墅,別墅里種幾棵桑樹,桑樹下面有兩架秋千,黃昏的時候,我和寶寶在秋千上,一面蕩一面等你回家。春天的時候,我要養好多好多蠶寶寶,黃的繭、白的繭,好多好多繭掛在紙盒上……」
「想養蠶寶寶?好怪!在我印象中,女生不都很害怕蟲?」
「小時候,媽媽不讓養,她說毛毛蟲看起來很惡心,可是,我就是喜歡啊!看同學把蠶養得肥肥胖胖,好有成就。而且,你不覺得春蠶吐絲,是很壯烈的舉動嗎?」
「不覺得!」蛻化是生命中最美麗、最偉大的過程,怎會壯烈?
「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干啊!」她用濤詞來佐證自己的觀點。
「那是騷人墨客的看法,站在大自然的立場,繭是為了保護蛻變中的蠶蛾而產生,它不但不壯烈,還很溫暖安全。」
「可是大部分的蠶蛾吐過絲後,面臨的就是死亡。人類要拿繭來縫衣制裳,相對的,蠶蛾就要拿生命來換取我們溫暖,它無法蛻變、無法成長。」
「那是代價。」
「不懂!」她用手肘在他胸前支起下頷,疑惑的眼楮等待他的答案。
「蠶蛾在野地時,要面對蟲鳥威脅和食物來源等問題,進駐人類的生活後,它們只需要負責生長、繁殖,剩下的都有人類替它們張羅,再無需擔心其他,你說它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用生命來當代價?太殘忍。生命是世界上最神聖、也最偉大的東西,是人獸魚鳥也罷,是花草樹蟲也好,每個生命都該被尊重、被疼惜。」
「你太心慈也太單純,等你真正出社會後,你會發現,別說植物蟲鳥,就連人的生命,在名利、權勢的相較下,都會顯得微不足道。」
「汲汲營營把名利追到手之後呢?人死了,權力還保得住嗎?留了名、留下錢,頂多身後事風光一些,我不明白這些對人類有什麼實質意義。」
「財富和權力在每個人心中都有屬于自己的定義。」
「所以你選擇權貴,舍棄愛情?」她問得極小聲,但鐘闃還是听到。
他追求的不是權貴,而是平反,奪回總擎不僅是對爺爺的承諾,更是他身為鐘家人的責任。
「不談這個,我告訴你,如果我們有寶寶,我絕不讓他學音樂。」樂樂拋開舊話題,那話題會讓她聯想到「結束」,她不想和他結束,只想和他「延續」,有寶寶,他們中間就有更多未來。
「我才在想,有孩子我一定要讓他學鋼琴。」鐘闃說。
「學鋼琴好辛苦,尤其走這條路、吃這行飯,堅持度不夠的人很可憐。」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可憐。」她身上如果找得出「可憐」,那全是拜他之賜。
「小時候,一放學,左鄰右舍的小孩都是放下書包,先到同學家大玩特玩一頓,然後听到爸媽喊人,才回家吃飯洗澡寫功課。
不像我,放學以後,要趕著洗澡寫功課、彈鋼琴、上家教。
中學時,別人在逛街、看電影、玩電動,我在練鋼琴,大學後,人家在談戀愛、修社會課程,我還是在彈鋼琴。我想我會那麼笨,大概是社會化不足。」
「誰敢說樂樂笨,我的樂樂是聰明的小女生,她懂得選擇我,一個頂天立地的偉岸男兒。」玩笑話出口,才驀地想起,愛上他——一個被仇恨桎梏的黑道人物,不是聰明而是笨吶!何況,除了愛情,他能給她的有限。
「你也會開玩笑?」樂樂抱起肚子翻笑過身。
他改變了,不再是初識時的冰冷,他有了溫度人性,像個溫柔男人。
這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有注意過,但是樂樂相信,是她的愛情改變了他。
「這玩笑很糟糕嗎?」看她捧月復,他懷疑地抓抓頭。
「不糟糕,只是有點爛。」她朝他吐吐舌頭。
「樂樂,你被教壞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告訴我,是接近了哪塊松花墨,你才被染得髒兮兮?」
「墨?我想想看……有了,我認識個愛穿黑衣黑褲、愛戴墨鏡的黑道人物,你說夠不夠‘墨’?」她意有所指的瞄向他。
「你盡避皮好了,我倒要看看,你能調皮到什麼時候!」他掐掐她的粉頰說。
「是啊!還能皮多久呢?」
不說,不代表不想,表面上,她對著他說說笑笑、對他撒嬌依賴、她纏他鬧他,擺明了不能沒有他,可是這些「擺明」,能阻下他的計劃嗎?她不敢肯定。
「只要你堅持,你可以在我身邊皮上一輩子。」他盼望她堅持、希望她堅持,但她會妥協嗎?對她,他也沒有分毫把握。
她能堅持嗎?她一向是個沒有主見的女孩子,她既不勇敢、也不夠獨立,要她獨自面對父母師長的責難、社會輿論的攻擊,她做不到。
但是,她有足夠的耐心,她可以等,在世界的角落里、在沒有他的陰影中等,等待他想把她正大光明地攤在陽光下那天到來。
「樂樂,為什麼不說話?」他翻過身,撥開覆上她頰邊的散發。
「你說什麼是幸福?」她突如其來問。
「幸福就是當你的包袱,看你背得汗流浹背、雙腿發軟,都不喊累。」
「把你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你的性格真仁慈!」
「我和釋迦牟尼佛是拜把兄弟,自然是仁慈,無庸置疑。」
「羞羞臉。」她用手指去刮他臉頰。
「樂樂,你的幸福是什麼?」
「在陽光下,肆無忌憚地把你口袋的糖果全部吃光。」
「那很容易。」
「我說的是陽光下,沒有其他女人的陽光下……」
丙然,她給得起他幸福,他給不起她幸福……
空氣變得靜穆,沒人能接出下一句,午後,太陽悄悄地爬上窗台,射進一方斜斜的金黃,冬天到了,陽光變得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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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地下廚,炒了兩人份的蛋炒飯,和一碗公的紫菜蛋花湯,擺上桌,他們面對面人坐。
「這是你第二次做蛋炒飯。」舀起一口放進嘴巴里,她的手藝好得沒話說。
「不對!我住進這里一百三十七天,在想你的三千多個鐘頭里,我做夢夢見過你八十九次,做過兩百一十四頓炒飯、你回來過二十三次、我們一起出去過七次……」
「你要跟我算總帳?」捏捏她的鼻子、叩叩她的額頭,鐘闃眼底淨是溺愛。
「別急,听我把話說完。」她繼續剛剛的話。「你給過我三十三顆糖果,扣掉我吃掉的兩顆,我還有三十一顆,對了!我還彈過十六次鋼琴給你听。這一些是我們在一起的所有紀錄。」
「這些紀錄並不豐富。」
「想讓它再豐富一些嗎?」
「你有好建議?」
「我想邀請你去參加我的音樂會。」
「你要辦演奏會?」很詫異,沒听她說過。
「是的!和爸爸、媽媽、小弟一起。你會去听嗎?」
「當然,把票給我,我要貴賓席,座位太差我不去。」他沒半分遲疑。
「真挑!第一排正中間好不好?到時,不只是你在台下看著我,我也會在台上偷偷看你,看你有沒有打瞌睡。」樂樂舀起一口炒飯,把它們塞進他的大嘴。
「我的音樂素養有那麼差嗎?你太瞧不起人。」叉起腰,他佯裝生氣。
「我是不看好你。」她歪著頭瞄他,臉帶懷疑。
「既然你這麼說,我那天要是不在會場上打呼,豈不是太對不起你的預估!」
「你敢!」
他正色,走到她身邊,把她抱在膝間,暖暖的氣息吹吐在她頸邊。他說︰「以前敢,現在不敢。」
「為什麼?」
「以前的樂樂又溫柔又善良,不會對人發脾氣、不會指著別人鼻子說‘你敢’;現在,她凶得很,拿我幾顆糖、我回家幾次、我帶她出門幾趟,她都拿筆一一給我記下來,你說,我還敢不听她的話嗎?」
「沒辦法,物以類聚,你把我帶壞了,只好‘聚’在你身邊,不然走出去和旁人結交,人家的爸媽會跳出來罵我,說我把他們小孩給帶壞。」
是他的寵,養大了她的膽子,讓她學會肆無忌憚;是他的溺,養刁了她的胃口和性情,讓她對他做盡所有女人不敢對他做的事。
「那麼就…直‘聚’下去吧!安安分分別去動歪腦筋,成天想離開我。」離婚期越近,他的心越恐慌,失去她的危機籠罩著他,在他心間投下陰影。
「只要你安安分分別動歪腦筋,我絕不離開你。」她盜用他的話。
「你很固執!」他下結論。
「不,我一點都不固執,我很少有自己的意見,很少不去順從別人。」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順從我?就听我這一次,總有一天你會得到你要的。」
「我很貪心的,愛一個男人,我要全部的他,不要只佔住他生命的一小部分。」伸出兩手抱住他脖子,他好高、好大,她圈不住全部的他。
這些天,她不斷問自己,他和岳小姐的婚事還在繼續籌辦嗎?他們訂好結婚日期了嗎?她到底還能在他身邊留多久?一自問,心就惶惶然,找不到定位點,百思不得解,只想出連日偏頭痛。
「你有我全部的心。」
是不是愛他的女人,只能在他的心和他的身體中間擇其一?
「在這件事上我們不會有交集的,談別的吧!」
「好,這幾天有空,我們去游一趟台灣,你喜歡什麼地方?台南、墾丁、台東還是鹿谷?」他想在訂婚前,帶樂樂出趟遠門,他也只能用這個來補償她了。
「可惜,不行耶。」很想去,想跟他獨處、想假裝那是他們的蜜月,說不定錯過這次,他們再沒有下次機會,但……
「為什麼不行?」為這個假期,他費很多心思,她「不行」像桶冷水,澆熄他處心積慮的計劃。
「我爸爸、媽媽最近會回台灣,為這次的演奏會做準備,這段時間,我可能要搬回家住一段日子,等爸媽和小弟回美國,我再搬回來。」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他皺起眉,揪起的眉峰像籠上千層陰霾。
「別這樣,好丑哦!帥哥形象不見了。」她笑笑,順順他的眉、揉揉他的額。
「我們有預演、彩排等等之類的事要忙,來來回回跑真的不方便,何況,我不希望爸媽知道……知道我被金屋藏嬌。」
沒想到金屋藏嬌這四個字會惹出自己的傷心,吸吸鼻子,她咽回委屈。
「樂樂……」他懂了!一個乖女孩為他月兌軌,他卻連基本保護都給不起,鐘闃開始恨起自己。
「沒關系的,搬進來當阿嬌是我心甘情願,沒有半分勉強。」
她忙搖頭,不讓他難過。「事實上,這段日子里我很快樂,真的!」
「就算我讓你想了三千多個鐘頭,就算我讓你夢見過八十九次,你都不怨我?」
「怨過、氣過,可是想到你願意讓我當包袱,願意馱負著我,就不怨不氣了。我告訴自己,應該謝謝你願意讓我思念你、等你,我應該等得很幸福。」知足才能常樂,聖賢書上有寫。
「你真傻氣。」
「這個話你說過好多遍了,我擔心會不會有一朝,我的傻氣會讓你不耐煩、讓你懶得再搭理?會不會有一天,你發現和一個精明女子相處會比較容易。那時,我要怎麼辦?所以,我努力過,真的!我好努力讓自己跟上你的腳步,雖然很累,可是我不願喊停。
你希望我獨立,我就告訴自己要勇敢一些,你不在,我也要活得好好,等你回來給你一個燦爛笑顏。
你喜歡听我彈琴,每天,我就在固定時間打開琴蓋,告訴自己,你正在旁邊听著,我要為你盡最大心力。
你喜歡我活潑,我天天看笑話集,讓自己開心。
你喜歡听我唱歌,我就在鏡前練唱,你喜歡……」
天!她為他做過這麼多,他能為她做的,卻少之又少……緊抱住她柔軟的身子,他的感動無法言喻。
「不要再為我改變自己,我愛紀樂萱,會唱歌的、不會唱歌的,活潑的、內向的,會彈琴的、不會彈琴的,我統統都愛,我就是愛你,就是愛紀樂萱!」
他說愛她呢!他不是造假的人,他說了,就一定是真心,他愛她、真的愛她!
「我也一樣愛你,生氣的鐘闃、快樂的鐘闃、冷漠的鐘闃、愛我的鐘闃、要娶別人的鐘闃,我統統都愛。就算哪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我還是愛你,也知道你還愛著我。
我們來約定好不好?如果小魚風鈴響了,我就知道你正在心底呼喚我,如果你含了糖果,就要記得,我正在心里喊你的名字。」
「不會有那一天,我會改變你的固執,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心在嗆、冷汗在流,他從不曾這樣害怕過,父母去世時沒有、爺爺女乃女乃離開時沒有,可是她的「預言」,卻讓他莫名恐懼。
「分不分手,操之在你……」她輕喃。
為什麼要把這個難題交到他頭上?閉起眼,他無言,要放下責任和承諾,他辦不到。
他的痛苦映在她眼中,舍不得……
「算了、算了,不要想、不要煩,說不定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說不定路走到盡頭,會柳暗花明,說不定……」她仰頭對他笑笑。
「說不定,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我們會像這樣抱著、擁著,變成兩個石雕像,和地球,一起毀滅。」
明天會是世界末日嗎?不會!但是他們的愛情,似乎真的走到窮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