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禮儀之邦,美國不是;中國人有人情味,美國人沒有;中國人不會把一個弱女子丟在馬路旁邊,美國人的同情心都被流浪狗叼走了……」
車子去而復返,在代代面前停下,她嘴巴微張,一臉白痴相。
整排黑色高級轎車在眼前排開,要不是神志還清楚,她會誤認為自己是黛安娜王妃。
車門打開,代代忙回神,彎身,她諂媚地笑眯了眼。
「你改變主意了?」話問出口,代代一只腳跨入車內,生怕他主意更改太快。
「上車。」冰冰冷冷的兩個字,邀請人的誠意不高。
坐進車內,代代仰臉對上他缺少表情的五官。
「我們現在就去愛荷華州嗎?」
他沒看她,卻隱約覺得心被她的笑臉牽制,轉不開方向。
「你知不知道路?我小時候去過一次,怎麼走我不太有印象,你要不要先下車買一份地圖?」
Steve不回應,懷疑自己怎會下這個決定。
因為她的傷疤?因為她嘮叨不停的嘴巴?因為她搞笑的話?還是因為……單單一眼,她就在他心里,生根發芽?
單單十分鐘不到,她把他變得不像自己。
「Unclebreter家里養很多牛和狗狗,他的玉米田里,玉米養得又肥又大,有一次我和小表哥在玉米田玩捉迷藏,他一下子就找到淳淳,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我,你知道我怎麼辦到的嗎?」
「我很聰明耶,我找到好位置,一動也不動地蹲著等他們來找。不像淳淳,東跑西跑,表哥當然一下子就找到她。」
淚還掛在臉上,她說得興致高昂,仿佛剛剛的搶案只是南柯一夢。
把她帶上車是對或不對?Steve在心中問。
「我阿姨做的玉米濃湯一級棒哦!等我們到愛荷華,我請阿姨做給你吃,保證你贊不絕口。」
Steve始終不語,狹小的空問內只有代代的聲音。
嚴格來講,她是個聒噪女人,而他一向最不能容忍多話女人在身邊,但不能否認的是——決定把她留在身邊的人是自己。
代代話說得累了,打了一個沒掩飾的呵欠,她好困。
「到愛荷華需要很久時間嗎?」
他沒應聲,因他根本沒打算帶她到愛荷華。
「需要轉機……大概很遠吧!我先睡一下下,到了再叫我。」
她對他安心,安心的很詭異,只是一個陌生人、一個見死愛救不救的陌生人,她怎會對他安心?
敝!靠在椅背上,代代眯起眼。沒道理,她就是心平氣定,盡避小小的空間只有兩個陌生男女。
他沉默依舊,她眼楮底下的淡淡黑眼圈讓他泛起不舍。
「記得叫我……不要害我睡過頭羅……」
車子轉彎,她的頭跟著旋轉弧線,落到他的肩膀上。
靠靠靠……她靠上他的肩、他的胸、他的月復,到最後索性縮起腳,以他的雙腿為枕,尋一個舒服姿勢,睡個高品質好覺。
撩開她的長發,兩道七、八公分的暗紅色傷疤再次躍上眼簾。
這個傷很久了吧……不舍柔軟了他凌厲眼色,摘下墨鏡,他仔細審視。
她年輕、干淨,單純無畏的舉止讓他聯想到初生之犢。她不害怕壞人嗎?一個嬌小柔弱的女孩子,競無畏于他這樣一個大壞蛋,敢在他身邊睡得深沉。
相較于她的勇敢,他應該算是膽小男人,他從不敢讓自己睡得太沉,總是一個驚覺便清醒過來,更別說在陌生人身邊熟睡。
他怕暴力、怕血腥、怕污濁的人事,偏偏自己就是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大壞人。
是不是諷刺?的確,是諷刺!這個諷刺推動了他改變組織的決心,他要漂白龍幫,要光明正大站到陽光下,不用再擔心下一刻,黑槍掃過,生命終結,留下對生命的無限遺憾。
他汲汲營營努力,只想求得一場好覺,就像腿上的小女人,不管身處何處,都能睡得安心愜意。
「Steve,我們要去見義父,帶著她好嗎?」
義父……他的心情往下沉,史密斯先生是一路提攜他上來的人,對他,Steve從來只有感激,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與他對壘。
低頭,看見睡得像小嬰兒的代代,煩惱暫離;難得的溫柔眼色浮現,他的手愛憐地撫過她的臉頰。「我們不帶她,先送她去我家。」
不對女人動容的Steve,竟莫名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甚至要把她……帶回家?Tony明白這個女孩子將會成為Steve生命中的重要。
「你不該在這個時候背上麻煩,她會成為你的弱點。」
理智阻擋他出言祝福,他沒有辦法看好Steve的戀情。事實上,他應該說服好友,放棄這個異國女子。
Tony是和Steve是一起長大的伙伴,從小他們讓史密斯先生收養,一同讀書、成長,說是親兄弟也不為過。
他們優異的稟賦讓史密斯另眼相待,他栽培他們,期許他們接下自己的棒子,將龍幫發揚光大。
沒想到,當他們日漸長大、一步步跨向組織核心後,他們不約而同出現相同看法。
他們厭倦刀口舌忝血的日子、厭倦以掠奪獲得暴利的生活,更厭倦弱者的求饒眼光,于是,他們花下五年時間,有計畫地一步步改革他們從小生活到大的龍幫。
事實顯示他們做得很好,短短幾年內,龍幫在美國地產界、觀光業崛起,最近更計畫涉足影藝事業。
他們不再販毒、不再收保護費,幾千個兄弟有了新專長,終于能安定下來,過過正常人的家庭生活。
然而,不管是哪一種改革,總會踫上阻礙,過去五年中,他們經常被放冷槍、幾度從綁架事件中安全逃出,但他們不松手,反而更加快整合腳步。
幾年下來,他們解決了大部分的人事和問題,這些不願山黑轉白的人,反對改革的主因是收入減少,再不能自非法行業中謀得暴利,于是他們集體離開龍幫,投靠其他幫派,並時時制造對龍幫不利的事件。
對這些,Tony和Steve不得不展開反擊,他們配合警方大力掃蕩毒梟,讓威脅到他們的幫派措手不及。
可這些毒梟都是史密斯的舊友,基于江湖道義,他不能不出面主持。
所以今晚的談判對象是史密斯先生,一個對他們只有栽培之恩,沒有分毫過錯的人。
「她不會成為我的麻煩。」Steve阻止他的話。
「話別說太滿,總之,我不希望她影響到你。」Tony語重心長。
「她沒有你想像中重要。」
「是嗎?好吧!如果這麼說會讓你覺得安心的話。」
Steve沒正面回應他的話。「這種日子,我們還要過多久?」
「一年吧!如果我們夠賣命的話,一年後龍幫將永遠月兌離黑社會。」
「你最好選上參議員,我不想再有延宕。」Steve說。
「我會的。」
參政是他們下個目標,屆時黑白兩道都會對他們有所忌諱。
「那就好。」
低頭,他輕撫上代代的臉,細滑的觸感在他手中散開,一年……他突然覺得連一年都等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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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代醒來的時候,夜幕低垂。
伸伸懶腰,她好像永遠都睡不飽,打個呵欠,赤腳下床,代代在陌生的空間里游蕩。
很冷的房子,夠大卻缺乏設計感,撫撫冒出疙瘩的雙臂,她不喜歡這房子的色調。
地板沒有長毛地毯,果足踩上有些冷,踮起腳尖,她像芭蕾舞者,蜻蜓點水般在沒人的仙境探訪。
「有人在嗎?」她用中文說過,再用英文重復一次。
沒人在?
她定過樓梯,一層層往下。「請問,有人在家嗎?」
雖然對這地方很陌生,但她並不心慌,因她曉得這里肯定和那個不愛笑的外國男人有關,而她對他……安心。
「大概真的沒人在。」
她聳聳肩,走到樓下,沙發上面沒有抱枕,坐下,又覺得冷了。
打開電視,連連點選幾個頻道,沒意思。
代代再度起身、再度踮腳尖、再度游蕩。
這回,她逛到一個可以制造溫暖的地方——廚房。
她開火,找到麥片,替自己沖一杯溫暖。
走回客廳,她無從選擇地坐回冰冷的沙發上,沒關系,這回她手上捧了一杯熱情,不怕冰冷。喝一口,人間美味——任何東西在肚子餓的時機出現,都是人間珍饈。
門打開,讓代代心安的陌生男人出現,她忙不迭放下杯子沖到他身邊。
停下腳步,他望住身邊的干淨天使。
她是精靈嗎?一個落入凡間的精靈撞進他生活,在他漆黑心靈點上一盞明燈。
明燈亮起,溫暖涌上,他的心融化在她的笑眸里。
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想把一個人永遠留在身邊的感覺,但現在的Steve有股強烈沖動,想把搞不清楚狀況的天使留在身邊,長長久久。
久違的微笑再度掛上唇邊。如果說,一個不愛笑的男人經常為同一個女人微笑,那麼,還有別的意思嗎?
他想,他喜歡她,或者,比喜歡再加上一點。
今夜的Steve很輕松,他沒想過義父會為了支持他,放手他重視多年的江湖道義,一個擔憂近半個月的談判,居然出乎意料的輕松順利。
「你回來了。你是不足去幫我探听Unclebreter住哪里?謝謝你,我知道沒查清地址就跑到美國有點魯莽,可是我實在等不及要見媽咪,我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面。」拉住他的手,她拉拉雜雜說一大堆。
「你不曉得地址,就跑到美國尋人?」
他側臉看矮個頭的笨女人,原來她不是天使?是白痴!不易起伏的情緒進入紅色警戒。
好啦!她不但能輕易帶動他的好心情,也能輕易將他的心情送進地獄,這種情況有什麼解釋法?
解釋一︰他對她,比「一點」喜歡多很多點,多到保護欲泛濫成災,多到他已經無法容忍她受傷害。
解釋二︰他中了她下的蠱,從此心情只受她擺布。
Steve認為正確答案是一,因為她沒「智商」只有「智傷」,智傷嚴重的女人制不出效果如此強大的蠱毒。
定定望他,她不退縮。
他臉部線條剛硬,抿緊的雙唇不發一語,以這種線條作畫,會構出一個壞脾氣、壞性格男人。可是她沒辦法讓自己的視線,月兌離這種線條不夠優美的五官。
「你在生氣嗎?」她踮腳尖問他。
是的,他生氣自己居然喜歡上一個「智傷」很高的女子。
話寫在Steve臉上,可惜她沒學過屎臉解讀法,因此,抱歉,她只能繼續用自己的白痴解析法,為他排解憤怒。
「別生氣,生氣對事情沒幫助,只會把事情弄得更亂。我知道自己的作法很糟糕,但我真的等不及見媽咪—面,你有沒有心里掛著一個人,想大人見到他的經驗?假若有,你會體諒我的心情。」
經驗?以前沒有,現在有了,她掛在他心間,催促他頻頻回顧。在談判過程中,他想到她好幾次,頻頻張望,次數多到同行弟兄以為他趕時間,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有羅。所以你一定能理解我這種蠢行為叫作想念。我好想好想媽咪,白天想、夜里想、夢中想,好多年我都睡不好,因為我想念她。」
輕喟,怒氣暫歇,他的大拇指撫過她眼眶下的黑眼圈。這就是她沉睡不醒的原因?
他的大拇指粗粗的,撫過她細柔臉頰,不是太舒服,但是她喜歡他指尖傳來的溫暖。「我們現在在愛荷華的旅館嗎?」
他笑了,因她的問話,剛硬線條變柔軟,好看的濃眉尾端上揚,漂亮的眉、漂亮的眼,他具備好心人該有的慈眉善目。
「女乃女乃常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像你這種好心人會有善報。」
奸心人?在黑道闖蕩多年,雙手染滿血腥的他,居然讓干淨天使贊揚好心?
「我們在紐約。」
Steve實說,不想她用「好心」加諸在自己身上——他受之有愧。
失望在臉上現形,代代皺起柳眉。
「我以為你要送我去愛荷華。」
「我很忙。」
他居然對一個女人解釋?!
向來他作任何決定從不告知誰,而他居然對她解釋?單單為她那雙垂下的眉眼,和不快樂的嘴唇?
「所以說,你會陪我去愛荷華,等你比較不忙的時候,是不是?」
「是。」他答應得太快,不符合他沉著冷靜形象。
「那……好,我等你,等你不忙的時候陪我去。」
代代沒注意自己用了「陪」而不是「送」,潛意識里,她期待和他的關系不光是「落難人」和「貴人」關系。
「這里……怎麼傷的?」他的手指從眼眶往下滑,滑到代代暗紅舊疤上。
「如果我告訴你,我想不起來了,你信不信我?」她輕聲問。
想不起來?這麼重的傷要多危急的狀況才能制造出來,與其說她忘記,不如說她不想講!也許傷疤背後有太多她不願回想的慘痛記憶。
「你不信我?」從他兩道勾起的濃眉,她猜出他的懷疑。
「不怪你不相信,我也不信啊!當我在鏡子里看到那丑丑的兩條蚯蚓時,我問自己是怎麼弄出來的,可是……我真想不起來。」
「你看它們,存在歷史好久了是不是?會不會是嬰兒時期留下來的?沒關系,等找到媽咪,我再問問她。」
欲蓋彌彰,他嗤笑。
「你母親為什麼到愛荷華?」
「她和爸爸吵架,離家出走。」
「吵架?離家出走?很多年?」他用最簡單的辭匯,厘出她話中諸多矛盾。
「是啊,大人的事我搞不懂,這幾年爸爸頭上長出好多白頭發,我猜他也想念媽咪,只不過兩人都固執,不願意放段。」故事在她的想像中變得合理。
「我會幫你。」
他把她的事攬在身上,雖如Tony所說,現在並不是發展感情的好時機,但是他的心自行作出選擇。
「謝謝,你餓不餓?我有泡一杯熱麥片。」
「好啊!」他累得不想出門覓食。
代代拉過他走到冰冷沙發前面,怪異的是,有他在身邊待著,沙發變得不再冰冷。
把杯子端到他面前,他一口、她一口,兩人合作,麥片很快吃光光。
「再煮一杯?」她翻翻空杯子。
「好。」她又拉他的手腕,踮起腳尖,以芭蕾舞姿勢準備跳到廚房。
「腳會冷?」他扯回她問。
「嗯!」她點頭,夸張地在地板上跳來跳去,表示地板真的很冷。
彎身抱起代代,他將她抱至廚房。
「我可不可以不下來?這里很暖和。」她用食指戳戳他硬邦邦的胸膛。
「好!」他簡單回答。
他用一手抱她、一手煮開水;她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加上一口,拆解麥片包包。就這樣,兩人兩手,合力泡出一杯香味四溢的麥片糊。
再一回合,你一口、我一口,他們分享杯中溫暖。
「坐好。」他把她放到餐桌上,轉身清洗杯子。
「你是新好男人,我爸爸都不做家事。」
腳不冰、冰了,她把手心朝下,壓在下面,剛捧住麥片的手還留有余溫。
「你媽離家這幾年,誰做家事?」Steve理所當然地問。
這些話在早先,會讓他覺得瑣碎,不是大男人該出口相詢的小問題。
「我做啊……」在她直覺回答後,隱約覺得哪里不對,頓頓口氣,她想不出哪里有問題。
「是嗎?那麼你該有一雙粗糙的手。」
他擦干杯子,握住她的手,翻開掌心,她的手並不粗糙,但教他訝異的是,她雙手腕間存在許多淺白色傷痕,把她的袖子往上推,一道道數過,越數越心驚。五十七!她的手臂居然有五十七道傷痕。
抬眼,銳利眼光掃向她。「怎麼弄的?」
「我……我……」她皺眉不語。
要是知道怎麼弄出來的就好了,洗澡時她見過它們,可是任她回想再回想,總想不出它們從哪里來。
「又不記得了?」Steve嘲諷一笑,她不能告人的秘密真不少。
「你怎知道我不記得,你好聰明哦!等我想起來,—定告訴你。」她沒听出他的諷刺。
冷眼掃射!他寧願不問,也不愛看她作戲。
轉身,他自顧自往廚房外走,把她留在餐桌上。
但當腳步在樓梯前停止時,他想起她怕冷的腳,僅僅一秒遲疑,他折回廚房。
「我就知道你不會把我丟下。」張開兩手,代代等他主動送上溫暖懷抱。
這句話引出他更多秒遲疑。
「你憑什麼認定我不會把你丟下?」
難道連她都看出來,自己已將她擺進心間?從此她可以無限制擺布他、要求他、成為他不能卸責的牽絆?
原來,喜歡也可以是武器,一種控制男人的武器。
貝住他的脖子,代代笑咪咪把頭藏在他胸前,「因為你是好人啊!」
就這樣一句簡單到底的話,讓Steve認定自己心思太復雜;也因為這句簡單話,讓代代獲得免費軟轎一頂,將她從樓下一路送進溫暖被窩。
女女女
洗完澡出來,發現代代抱著他的枕頭,窩在他的床上。
「誰讓你來這里?」
無疑地,口氣是冷的,但他的眼神里寫著熱切。
「你在生氣嗎?對不起,那個房間好大,而且很冷,我不能借睡在這里嗎?」
「不能!」
嘴里說了不能,他還是繞到開關旁邊,把暖氣調大一點。
「拜托,我好可憐,沒人陪,我會睡不著。」她雙手合十,一臉卑微乞求。
讓她留下來,「可憐人」會變成自己,他的睡眠品質已經不佳,他不想讓一個入侵者加深破壞。
「你在,我會睡不著。」
「你睡不著嗎?我來講床邊故事給你听,保證你一覺到天亮。」
她弓起腳,圍住厚棉被,把小小的臉蛋擱在膝蓋上。
一覺到天亮?多奢侈的願望。
嘆氣,想到她的黑眼圈,他默許代代的無理要求。反正自己已經睡不好了,如果留下能讓她睡飽,就留下吧!誰教自己喜歡她。
自從當了「好人」之後,似乎什麼無理要求,他都能無條件接受。
套上一件寬松T恤和休閑褲,他習慣果睡,但為了他的「床上佳賓」,他逼自己接受束縛。
「你好了嗎?」代代挪出位置,把床的三分之二讓給他。「快上床,好冷。」
Steve走到床邊躺下,兩手支住後腦,仰望天花板。
「枕頭給你一個。」她把懷里的枕頭墊到他頭下方。「要蓋棉被哦,不然會感冒。」說著,把身上的棉被分出一大半給他。
她的馨香藉由溫暖被窩,傳進他的大腦神經。
「你洗過澡了?」
「洗過了,我不喜歡你家的沐浴乳味道,香得可怕。」
她把枕頭免費奉上,他的身體就有了義務,成為她的替代抱枕。
「你喜歡什麼味道的沐浴乳?」她在他胸前躺得理直氣壯,沒有羞怯和心慌。
「我喜歡薰衣草的味道,除了它的香味,我還喜歡它的故事。」
「薰衣草故事?」
他的手環過她的肩膀,把她正式瓖嵌到自己胸前。
「有一對青梅竹馬的童伴要分開時,小男生在兩個小玻璃瓶里放進薰衣草,他把其中一個送給小女生,並約定在女孩十八歲生日那天見面。」
「然後呢?」一個愛幻想的小女生,他該問問她有沒有年滿十八歲。
「之後男孩變成一個偶像歌手,女孩因他送的薰衣草而愛上薰衣草,長大後,她在一個花圃農場堡作。」
「女孩十八歲生日前,他們見面了,歷經千辛萬苦終于繼續他們的愛情,可惜女主角心髒病發,男生知道後堅持和她在一起,不背棄。」
「他們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Steve嘲笑,不過是一篇欺騙小女生感情的唯美小說,竟騙得她的感情和陶醉。
「不,女主角為替男主角生下小孩,在懷孕中期心髒病發死亡,留給男主角一段椎心回憶。听完這個故事,你的結論是什麼?」
「心髒病患不適合結婚生子?」他一棒敲掉她腦中浪漫。
「不是啦。」代代快暈了,她講的是愛情故事,不是醫學故事。
「否則正確結論是什麼?」
「談愛情需要很多力量、精神,當生命……」
「不要告訴我,愛情值得用生命去換。」他阻下她的夢幻。
「不值得嗎?人生里若沒有一段泣人愛情,會不會白來一遭?」
「不會,生命中除了愛情之外,還有親情、朋友、事業、義務……很多值得努力的東西。」
「是這樣嗎?好吧!我信你。」她不和他爭辯,這個胸膛很舒服,她沒打算讓人踢下床。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關穎代,爸媽都喊我代代。」
突然問,「呆呆」兩個字跳上腦海,她想不起這個綽號是誰給她起的。
「代代……」點點頭,他算正式認識她了。
「你呢?」
在她心底,他是個沒名字的好心人,他好看、他好心、他的存在讓她的心踏踏實實。
「Steve。」他回答。
「Steve,初次見面,你好!」
她面對他的心髒講話,她不只要他的耳朵听進她,更要他的心牢牢記得她的聲音。
「代代,你好。」他莞爾。
「我又想睡了,沒力氣再跟你講故事。」她的手在他的腰上,臉在他胸前。
「我以為你剛睡醒。」
「我從車上睡到……剛剛泡麥片填肚子。對噢!我好像才剛睡醒,我還能再睡嗎?」
「睡吧!你的時差沒調過來。」他對她,總是諸多包容。
在他說此話同時,他沒想過代代在她口聲聲的「溫暖家庭」里,根本無法入睡,唯有離開那里,她才能睡得安穩。
曾經,她最輝煌的紀錄是在寇磊家,從大年初一睡到初五,整整五天,她只在吃飯時間下床。
「晚安,Steve,明天我會準備一個好故事送給你。」
是你自己的故事嗎?這句沒出口,他想她有無數故事、無數不願教人知曉的心事。
擁住她,本以為床被外來分子入侵,他將一夜無眠。沒想到,他幾乎是一闔上眼楮,就進入熟睡狀態。
沒有惡夢、沒有驚醒,他睡到隔天、睡到擾人電話提醒他錯過一個重要會議,然後,他笑了,大大的笑容自僵硬臉龐擴展。
原來……睡眠是一種傳染性疾病。身邊有她,他會被傳染到一場無夢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