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晃動,暈黃的火光映著相視的兩人。
好不容易回過神,完顏霓光嘴角抽動,想笑卻又不敢笑,見一陣風險色愈來愈紅,只得辯稱︰「這名字……好特別……」
一陣風撓撓頭,輕嘆道︰「不是特別,是可笑。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是師父將我養大的,雖然從小被師父叫皮蛋叫到大,可我實在不喜歡這個名字,而且師父的脾氣怪透了,怎麼也不準我換名字。」
完顏霓光听到這里,再瞧見他懊惱至極的神色,終于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忍不住調侃︰「你小時候一定很調皮,才會被取這個名字。」
本以為他會惱羞成怒,沒料到他竟勾唇一笑,看來十分開心。
她不解地問︰「怎麼了?」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你的笑容了。」他直盯著她,黑眸閃閃發亮,專注而灼熱。
俏臉飛上兩朵紅雲,她微慎道︰「我笑起來很奇怪嗎?要不然,有什麼好值得你大驚小敝的?」
他的薄唇勾起一抹輕佻笑意,「一點都不奇怪,而是非常的美麗,看得我怎麼也移不開目光,日後你多笑一笑好嗎?」
她面色更紅,羞赧低斥︰「貧嘴。」
他的言行總是那麼隨意、率性,卻又直笨得令她無法招架。
不過,可能就是因為他這般坦率無偽,才能于短時間內讓她不自覺地慢慢撤除了建築多時的嚴密心防。
「我說的可是實話,你該坦然接受我的贊美,輕則說聲謝謝,重則……」他附于她耳畔,低聲輕笑,「一吻以示謝意。」
其實他並不想過于逼她,只是想更親近她、了解她,甚至她那美麗的身子,他也想佔為己有,那種深刻強烈的渴望,時時在他心中騷動未止。
羞赧不已的完顏霓光急忙伸出手,推開他愈靠愈近的輕佻笑臉。
「你怎麼老是這麼不正經,剛剛不是說到你師父嗎?說說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她內心並不討厭他的親近,只不過當他太靠近時,她的思緒總會亂成一團……
不過,她想自己會逐漸習慣的,因為他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他是她深愛的男人啊……
見她似有嗔意,一陣風才笑著坐遠了些,依言開口。
「依你的年紀,可能沒有听過我師父的名號,她同我一般,是個怪性子的小偷,當年可是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管了不少江湖閑事。不過後來年歲漸長,對江湖之事漸不感興趣,于是隱居山林,順帶也收了我為關門弟子。」
「你不妨說說看,雖然我生長于皇室,但自幼便跟著一些武林人士學武,對于一些江湖軼事雖稱不上熟絡,倒也略知一二。」
幼時的她,在還未知曉父皇和娘親間的糾葛之前,仍是天真無邪、不解世事,但對于和宮中截然不同的民間卻感到十分好奇。
現在想來,比起宮中爭權奪利的黑暗面,民間的生活的確單純得多了。
那時,她最喜歡听宮外來的武師父講述民間的博奇故事,比起和總是在房中啼哭悲泣、幾乎完全不與她說話的娘親相處,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是愉快得多了。
見到她再次陷入沉思的冷肅神情,一陣風劍眉微擰,心中一疼,滿是對她的憐惜。
她是想起了什麼嗎?不然為何會有那種悲傷的目光?
他多想親手將那悲傷痛苦從她心中除去……
會的,他會讓她重拾笑顏,過著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
「不知‘千手觀音’凌霄,你是否听過?」他笑著轉移她的注意力,好讓她忘卻心中的煩憂。
完顏霓光睜大了眼,又驚又喜道︰「凌霄?難道你師父便是當年那個縱橫武林、讓無數男子拜倒裙下的俠盜凌霄?」
天!凌霄可是她最崇拜的江湖奇女子之一,雖為女子,但膽識及武功卻遠遠勝過一般男子,輕功不但妙絕天下,一手暗器更是使得出神人化,加上她容貌秀麗端莊,氣質聖潔清雅,遂被冠以「千手觀音」之美稱。
比起她的興奮,一陣風卻顯得沒啥興致。
他冷哼,「你別太听信江湖傳言,我師父脾氣怪得很,外表和內在根本相反。什麼觀音?我倒覺得稱她魔女比較適當。」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搞不懂,那可怕的女人為什麼會被稱為觀音?她哪有半分救贖世人的好心腸?!想起她的惡形惡狀,他就忍不住直打冷顫。
凌霄是收養了他,並將一身經藝全傳給他沒錯,但前提是,他得有幸存活至今哪……
他常常在想,假若不是自己天資過人、聰明機靈又有好運相隨的話,早就被那女人莫名其妙兼惡毒至極的訓練結害死了。
一陣風一想起過去種種,立時面色發青,背上冷汗直流。
他簡直沒有童年可言,好不容易長大成人,離開了師父隱居的桃花塢,才得以逃出她的魔掌,免得繼續遭受荼毒,他可不想再回憶起那恐怖的過去,「蹂躪」自己的心靈,甚至再也不想踏進桃花塢。
完顏霓光一臉不解,「你和你師父感情不好嗎?」
一陣風顯得有些汗顏。「倒也不是不好,而是因為……我真的滿怕她的。」
其實他離開的這幾年間,也不是沒回去看過,只是總待不久,因為師父總會變著方法作弄他,而且還有比師父更可怕的「那一人」也幫著欺負他,防不勝防下,他自然不敢久留。
師父,應當不曾想念過他吧?!
至于「那一人」必定是「想念」他想念得很,不過,他可一點都不想要那人的想念啊!
她支著下巴輕笑,「其實我覺得,你應該是滿想念你師父的。」
「誰會想念她啊!」他微微皺眉,連聲否認。「你不了解,她那人可差勁了,每次回去,她就盡想些稀奇古怪的鬼方法要趕我走,而那些方法可是會要人命的,真是怪人一個。」
「的確滿怪的。」她點點頭,眼中帶著一絲了然笑意。
「你終于明白我的意思了。」
「不是,我是說你奇怪。明明知道她會想辦法整你,卻還是回去見她,難道不是因為想她嗎?
「我……」
他一怔,想要強言辯駁,卻無法對著她那雙清澄恍如能看透一切的眼楮說謊,只能狼狽地轉過頭,算是默認。
她真是愈來愈了解他的心思了,即使他自覺神情、言語間並無異樣,卻能被她看穿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情感。
她和自己之間,看來幾乎已不再有任何距離了。
完顏霓光又笑道︰「假如可以,我也想同你一起去見見你的師父,瞧瞧這般特別的奇女子,到底是何模樣。」
「這……」他神情愕然,有所顧慮。
帶她去見師父倒沒問題,頂多被整一整就算了,但若是讓她目睹「那一人」的所言所行,真不敢想後果會是如何……而關于「那一人」的事,他實在不想多說。
這該怎麼辦才好呢?
說?還是不說?
或許,再等等好了,「那一人」的事太過匪夷所思也太過驚世駭俗,更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還是等時機適當再說吧。
她將他的遲疑誤以為不悅,急忙解釋︰「假如不願意也沒關系,我只是順口提起,你不必放在心上,而且你師父隱居多年,可能也不想見到我這個外人……」
話雖這麼說,可其實她的心正微微揪疼,夾著酸澀苦楚。
她發現自己和他愈親近,她的得失心就愈大,也愈來愈在意他的一言一行,心情更因他而起伏不定。
倘若他對自己仍有保留,她也不會怪他,因為她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又怎能怪他呢?
只是……難免還是會感到有點悲傷……
手一緊,才剛感覺到他熾燙的體溫自手上傳來,她已被他緊緊摟入懷中,溫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語氣十分堅定。
「我不是不願意,你也不是外人,她更不可能不想見你,反之,她一定很樂于見到你,因為,你將是我的妻子。」
完顏霓光瞪大了眼,既驚且喜,方才的難過早已遠遠拋開。
此刻,她一點都不在乎他突如其來的擁抱。
她在意的,只有他方才的那句話。
她知道他愛她,也感受得到他想娶自己為妻,卻沒料到听他親口說出時,竟如此令她感動。
「是的,我將是你的妻子,而你,也將是我的夫婿。」她摟緊了他,內心猶自悸動不已。
就在此刻,兩人許下了廝守一生的承諾,以天為憑、以地為證,沒有世俗繁禮,也不需他人祝福,有的,只是兩顆深刻相愛的心。
一陣風微微一笑,滿足無比,他伸手輕撫著她柔細的雪頰,黑眸深望著她羞紅的麗顏,在見到她噙笑的溫潤紅唇時,柔和的目光漸漸轉為濃熾。
他低聲道︰「我想吻你……」他真想直接就這麼吻下去,卻又怕驚嚇到她,所以才出言提醒。
「我……」她怔愕得粉面煞紅,羞得說不出話來,靈動的眼兒東瞟西瞄,就是不敢直視他灼熱的黑眸。
一陣風勾唇輕笑,柔聲開口,「只是一個吻,如此而已。」
她輕輕點頭,當是應允,卻依然不敢看他。
不再多言,他俯首吻上她微微顫抖的唇,嘗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甜蜜滋味。
慢慢地,溫柔的吻逐漸加深,狂野地令完顏霓光感到暈眩……
一時間恍若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隨著她開始融化,除了他的吻、他的氣息之外,一無所覺。
她,已徹底迷醉,不,不只是她,他也同她一般沉迷其中。
此時,無聲勝有聲。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新月高懸,灑落一地燦燦銀光。
一道白色的清俊身影自暗處如鬼魅般輕巧竄出,瞬間隱入彌天樓中。
此人正是一陣風,他一踏人彌天樓中,迎接他的便是完顏霓光那歡愉的美麗笑靨。
自互訴衷情那夜起,一陣風每晚都潛入宥虎國皇宮夜探佳人。
完顏霓光雖然甚為擔憂他被侍衛們發現,恐有生命之虞,但現在已想不了那麼多,根本也顧不得了。
她只想見他、只想被他擁抱、只想在他懷中尋找從未經歷的熱情與幸福。
現在的完顏霓光,不是什麼宥虎國的公主,只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
她想要的,只是與情人相會,白日的分離雖然是那麼苦澀,但夜晚的相聚卻更加甜蜜,令她格外地珍惜兩人相處的點滴時光。
一如往常,兩人見面後,先是一場熱烈的擁吻,仿佛要將所有愛戀全灌注于彼此的唇舌間似的,纏綿眷戀。
一陣風不舍地離開完顏霓光的唇,她美眸渙散,迷蒙似水,粉頰酡紅似火,只能軟倒在他懷中,嬌喘不止。
只不過是唇舌間的接觸,為何會帶來如此大的震撼?
且方才那激狂熱吻所帶來的迷醉似未平息,反倒挑起她心中更深層的強烈渴望,感覺真是奇怪……
她清楚地听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內心直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只是這樣依偎著,她就能感到莫名的心安。
假如能就這麼和他廝守終生,那該有多好!
現在的她,真的好幸福……
可是,這樣的幸福,又能持續到何時?
她是宥虎國的公主,而他是江湖俠盜,兩人的身份是情路上必經的阻礙,就算兩人能克服一切難關,他對她的感情,能否始終如一?
一陣風敏銳地感受到她環抱著他的雙臂微微收緊,柔軟的嬌軀也輕顫不止,像是刻意隱忍著某種情緒。
他眉頭略擰,柔聲問︰「霓光,你不開心嗎?」
「不,我很開心……只是……在開心之余,不由得有些害怕……」她眉目低斂,俺去眼中愁緒。
那段悲傷的往事,她實在不想再提起,可是,隱藏並不等于遺忘,就算再怎麼故作堅強,心中的傷痛卻始終無法平復。
一陣風薄唇微抿,目光沉郁。
他好想開口問個究竟,可是,假如她不願意說,問了也是白問。
「你……會不會覺得我這麼想很奇怪?」她凝睇著他,眼中滿是憂慮。
他微微一笑,蓄意帶過話題。「再怪也比不上我那難听的名字怪。」
丙然,完顏霓光想起那日他談起自己姓名時的無奈,不由得噗哧一笑,「你的名字的確很有趣,皮蛋、皮蛋。」
他不悅地抿唇,伸手輕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笑什麼?!以後你就是皮蛋夫人了。」
她嬌嗔道︰「不要,這稱呼好好笑。」
「你現在總能明白我的苦了吧!我行走江湖這麼些年,小心翼翼地隱藏姓名、身分,為的就是不想讓這可笑的名字曝光。」他拉下臉,皺眉撇嘴,長吁短嘆,看來哀怨無限。
接著,他似是興致大發,開始滔滔不絕地長篇大論起來。
「想我長得如此俊美瀟灑、一表人才,兼之風度翩翩又品性端正,實屬難能可貴,叫‘皮蛋’實在太過委屈了,一定是上天嫉恨我,才會讓我被那壞心的師父收養,受盡萬般折磨,還取了個如此不雅的名字。」
他那夸張的言語、神態讓完顏霓光完全看傻了眼,忍不住譏笑說︰「我倒覺得你師父取得好,你這調皮搗蛋的討厭鬼,叫皮蛋正好。」
他睨了她一眼,「對,皮蛋夫人說得是,日後我們生了兒女就是皮蛋一家。」
完顏霓光面紅耳赤地一瞪,「瞎說,你老沒正經。」
「我可是認真得很,你想想,我師父硬是不肯讓我改名,你也不想日後皮蛋、皮蛋的叫我吧?!讓旁人听了多難為情。」
她想一想,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
他自個兒叫皮蛋就算了,總不能讓她及兒女們也皮來皮去,若真讓外人听見了,的確是挺難為情的。
「那你說該怎麼辦,難道還得回去再求你師父改名嗎?」
「我才懶得求她,就她那壞心眼,我已求了她二十年她都不理我,何況是現在。」他眼兒一轉,撫掌而笑,「這樣好了,你替我取蚌名字。」
「我替你取?」完顏霓光微怔,見他興致勃勃的模樣,心中頓涌某種難以形容的復雜情感。
他是那麼在意他的名字,雖然再怎麼不喜歡,這二十年來卻也不敢違背師父自行改名,而今日竟要求她替他重新取名……他對她的感情,不言而喻……
「對,只要是你取的名字,我想一定都很好听。」
「好,讓我先想一想。」
她沉吟半晌,之後靈光一閃——
「想到了,你師父姓凌,對你可說是亦師亦母,你就借用她的姓氏,至于名字……你有沒有什麼十分喜愛的東西,可以用來當作名字的?」
「有。」他望著她,神情別具深意。
她欣喜地追問︰「是什麼?」
「你。在這世上,我最喜愛的便是你完顏霓光。」他微微一笑,調皮中卻又不失溫柔誠摯。
完顏霓光羞紅了一張美麗臉蛋,半羞半惱地說︰「你,又不正經,我這麼努力替你想名字,你卻老愛作弄我,我不想了。」
說完,她背過身去不再看他,似是真動了氣。
一陣風笑說︰「是你問我有沒有喜愛的東西好拿來當作名字的,我剛才的回答確實是心真意誠,你卻硬說我不正經,可真是冤枉我了,唉,你不替我想,我只好自個兒想了。」
她回眸偷覷著,咬唇問︰「那你想到了沒有?」
他笑著摟她入懷,在她耳畔低語︰「你是光,那我便是影,有光便有影,有影便有光,我們永遠不分離,從今日起,我就叫凌影。」
完顏霓光心中一悸,為他率性坦然的誓言而震懾。
她是光,他是影,光永遠伴著影,影也永遠伴著光,光、影永不分離……
她抬首望著他,澄明美眸帶著堅定的決心。
「對,我們永不分離,這里的榮華富貴只是過眼雲煙,我想離開此處,和你一同浪跡天下,過著逍遙自在的悠哉日子。」
凌影又驚又喜,「霓光,你說的可是真心活?」
她點點頭,「絕無一字虛假,可是,只怕父皇可能不會答應我們在一起,而且你又是盜取柄寶的要犯……」
凌影摟緊了她,柔聲安撫,「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一起離開。」
「可父皇那兒……」
「相信我,我會想出辦法的。」
他眼兒炯亮,滴溜溜地直轉。
見他似乎胸有成竹,完顏霓光忍不住問︰「你想出什麼好方法了嗎?」
「放心,這事交給我,我一定會讓你父皇同意我們的事,現在時辰已晚,你安心歇息,待明日醒來,保證會帶來好消息。」
「好,我等你。」
「那我走了。」凌影微微一笑,自信滿滿。
與霓光感情已定,是該拜會拜會老丈人。
而現在,也該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