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三。
夏書青和杜庚禹都有了些微不同。
褒禹和楊依依變成校對,走到哪里都見得著兩個人的身影,楊依依粘人的功力無人匹敵,她建立起防護網,把庚禹擺在中心,任何女性都不能僭越。
她也拿書青當假想敵,處處散播謠言,這點讓杜庚禹很不平,每次兩人吵架,原因都是夏書青。
不過,吵架歸吵架,楊依依從沒想過分手這件事情,畢竟庚禹不但長得帥,家世更是無人能敵,於是嬌嗲幾聲,保證自己不再罵書青後,兩人又和好如初。
至於書青,她的變化可大了,她的瑜珈練得出神人化,幾次在學校的慶祝活動上表演,都獲得熱烈掌聲。
她的體重從八十公斤變成五十公斤,小兩號的頰邊印著兩朵粉色鮮女敕,不是腮紅妝點,而是渾然天成。
一百七十公分的模特兒身材,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掐得出水的肌膚、少了脂肪堆擠的水靈靈大眼、紅得誘人的櫻桃嘴……林旺搖身一變,變成下凡仙女。
一時間,追求她的男孩子紛紛出籠,演出情場廝殺記,套句庚禹的話,她從水餃股變成績優股。
但她冷淡的態度總能輕易擺平男生的熱情,所以追歸追,至今尚未有男生和她出現固定交情。
褒禹在籃球場邊找到書青,她剛打完球,全身汗水淋灕。
「口渴嗎?」
接著,一杯飲料出現在書青的視線中,她抬頭,笑著推開飲料,從自己的包包里拿出白開水。
「是少糖的。」
褒禹把吸管湊到書青嘴邊,她喝一口,接著搖頭,把飲料推回去。庚禹聳聳肩,沒表示意見,然後把吸管放進自己嘴巴里。
「臉那麼臭,和楊依依吵架了?」書青問。
這兩個人三天兩頭吵架,累不累啊?
他抽出書青包包里面的毛巾,替她拭去額間汗水,起風了,她這樣容易著涼。
「我真是無聊。」庚禹說。
無聊?點點頭,書青同意他的說法。
「沒事跑去談戀愛,找個女生來東管西管,煩都煩死了。」
褒禹攬過書青的肩膀,不介意她一身汗,把她納在自己懷里,享受長手臂包住她全身的成就感。
還是青梅竹馬比較好玩,不吵不鬧、談天談地,這種感覺好窩心。
「這次又是為什麼?」書青問。
「為了……」庚禹瞄她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書青懂,她成為他們之間的爆炸點不是第一次了。
「怎麼起的頭?」書青嘆氣,黑鍋背久,她背出滿臉灰。
「她要和我去看電影。」
「去看啊,你很喜歡看電影不是?」書青說。
肚子有點餓,書青從包包里找出兩根削好的芹菜,放進嘴巴里面啃,兩年下來,為了減肥,她養成非常特殊的……呃,飲食習慣。
就著她咬過的地方,庚禹跟著啃一口芹菜,不好吃,但兩天沒排便了,清清腸胃也好。
「今天晚上你要到我家幫我補數學,記得嗎?而且我們只剩二十六天就要聯考,不是剩下兩千六百天,0K?最重要的是,要看電影的話,我寧願跟你去,才不要帶她去。」
「這些話你只對我說,還是你也對她說同樣的話?」書青搶回自己的芹菜,然後咬一口。
「我對你們都說同樣的話,哪里知道我才說完,她就開始亂喊亂叫,你說她該不該去看心理醫生?」
褒禹很悶,抓過書青的手,再咬一口芹菜,他不想交女朋友,麻煩極了,可惜他還沒學習如何同女生分手。看一眼書青,她沒有交男朋友的經驗,要她指導自己如何分手,恐怕有困難。
楊依依吼叫什麼,用肛門都可以想得出來,她會大罵︰那個變態女生為什麼一天到晚霸住你?要男朋友不會自己去找嗎?反正她已經不是恐龍了,還怕沒有男人喜歡嗎?她根本是居心叵測,她的目標是你,只有你這麼笨,老當她是哥兒們……
「你說這種話,誰都要誤會。」書青說。
「我沒說錯啊,看恐怖片,她從頭叫到尾,叫得我神經緊繃;她愛看文藝片,每次看得眼淚鼻涕四飛,坐在她旁邊很丟臉,我對劇情沒感覺,她還會罵我無情無義、沒心少肺。還是和你看劇情片比較有意思,我們可以討論導演的拍攝角度,探討劇情給人的啟示。」
褒禹用力吐氣,整整兩年,談戀愛讓他忘記自由呼吸是什麼感覺。
「听起來,談戀愛有點辛苦。」
「還是你聰明,打死不交男朋友。我真不懂,已經解釋過幾千次的話,為什麼她老弄不清楚?是不是她的頭腦很糟糕?」庚禹嘆氣,就著她的手連咬兩口,把芹菜吃得精光。
「解釋什麼?」在褲子上抹抹,因為他的口水留在她的手背上。
「解釋她是女朋友,你是好兄弟,兩個人角色不一樣不能比較,難不成有了女朋友就要拋棄好兄弟?」他說得理直氣壯。
「好兄弟?你當我是七月半出現的哦。」書青戳著他的額頭。
對於男女之間的事,他總是少了那麼根筋。算了,那是楊依依該煩惱的事,與她無關,反正她只是好兄弟嘛!
酸酸的滋味涌入心田,她假裝沒發覺。
「你不必煩惱聯考,杜爸不是替你在美國申請到學校了?」書青轉移話題,因為老說楊依依實在很無趣。
「我不想去。」這也是他煩心的事情之一。
「為什麼?去美國念書很好啊,要不是我太窮,我也想去。」
「真的嗎?我替你出學費,我們一起出國。」庚禹喜出望外。
不明白是不是多年習慣養成,他習慣身邊有書青在。
她在,他覺得心穩氣定;她在,他覺得任何事都能輕易解決;她在,他莫名安心。很奇怪吧,在女生身上尋找安心?不過,她就是讓他好安心,毫無道理。
書青瞄他一眼,說實話,他的提議讓人動心。
但是不行,她不能離開台灣,媽媽太懦弱,書槐年紀太小,沒能力抵抗狐狸精的搔擾。前陣子,老爸不曉得哪根神經線沒綁好,主動跑回家住半個月,狐狸小姐受不了深閨寂寞,居然到元配家討人?!世風日下,也沒低下到這等程度好不!
老爸不在家,媽媽被罵得眼淚直流,若不是她當機立斷,請出掃把伺候,狐狸的囂張氣焰何止如此。你說,在這種情況下,她怎能為自己的高興隨心所欲!
「不行。」書青收起包包,站起身,杜家司機應該快到校門口了。
「為什麼不行?」
「我愛台灣。」她隨便扔出借口。
他追上前,手搭上她的背,理所當然的拿她當專屬拐杖。
「愛台灣的方法很多,你可以捐錢給政府,也可以學成歸國貢獻所學。」他要她改變心意,別讓台灣成為他們中間的第三者。
「我偏愛與台灣共生死,我和台灣約定好要天長地老、海枯石爛、永世不分。」
「你不想我嗎?」
褒禹的問題,問得她心顫兩下。
當然想,而且想得嚴重。
他和楊依依約會,不過短短一個晚上不見面,她便覺得若有所失;校園中,他的長手環上依依,她就暗地妒恨起楊依依竊據領地;他發燒請假,她迫不及待趕回家,奔到他病床邊,說是好心替他講解今日課程,事實上是——整整一天沒看見他的容顏,心慌得救人無從理解。
她喜歡他嗎?還用說,從小到大,天天膩在一起,就算不喜歡也膩出喜歡感覺。
愛他嗎?像楊依依那種不得手誓不罷休的愛情?她、她不確定,對於愛情,她是門外漢。
當女同學在青春期,開始對愛情出現幻想時,她窩在庚禹的書房里看終極警探;當多數女孩子開始崇尚名牌時,她不在乎外表,牛仔褲休閑衫隨便一套就往外跑。她不懂臉紅心跳,更不明白何謂小鹿亂撞。
「你會想我對不對?」停住腳步,他握住她的肩膀說話。
「你會回來對不對?」她沒回答,反問他。
四目相望,書青望著庚禹好看的眼楮,充斥他眼底的……是眷戀不舍?
這樣的眼光,是否也會出現在對楊依依的告別上?抿唇,她老是吃小醋,卻又不敢吃得明目張膽,她真不知道該拿這樣的自己怎麼辦?
「當然會回來,我爸的公司還等著我接。」他說得篤定。
「很好,我等你回來。」書青笑了。
確定自己不會失去他的訊息,確定分離只是短暫,她心安。
「你又不是王寶釧,干嘛學人家苦守寒窯?」庚禹玩笑的說。
她一句等你,奇異地安慰了他的不安,怪吧!她就是有這等魔力,教他心平氣定。
「如果你肯騎白馬回來,那我守幾年寒窯又何妨?」她嘻皮笑臉的說著,把未成形的思念塞進月復問。
「小青……」突地,庚禹想說的話哽在喉問。
「嗯?」
她不喜歡他填滿不舍的臉,照理說,她該為自己有這等影響力感到驕傲,但是她卻沒有。
「你會忘記我嗎?」
「你會忘記我嗎?」她問同樣的六個字。
「當然不會。」他連想都不用想。
「當然不會。」她的回答和他一樣流暢。
「打電話給我?」庚禹握住她的手,兩人繼續往校門口走。
「國際電話費很貴,我負擔不起。」搖頭,她說的是實話。
「我付。」他的錢很樂意在她身上浪費。
「好啊,那我照三餐打,打到你對我感到不耐煩。」她對他展開笑靨。
「我不會,不過你要向我報告大學生活的點點滴滴,而且要鉅細靡遺。」
「沒問題。」
「還要寫信給我。」他對她做足要求。
「你寫五百個字給我,我就回你四百九十九個字。」十指相扣,她拉起他的手前擺後蕩,和小時候一樣,只差沒唱「走走走走走,我們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
「為什麼不給足五百字?」
「這叫作女性的矜持。」
主動比男人少一點點,專心比男人少一點點,東一點、西一點,這些點點點,湊成矜持兩個字。
「不對,我給你五百個字,你應該還給我一萬六千個字。」
「你放高利貸啊!」拿五百還一萬六干,這是哪一國的利率?!
「你知不知道美金換台幣的匯率是一比三十二?你的數學那麼好,一定算得出五百乘以三十二是多少。」
「真了不起,以後你用美金、讀美國書,什麼都可以拿來乘以三十二。」
「羨慕的話,我誠摯邀請你同行。」
「同行就不必了,但我要收回剛剛的話。」
「什麼話?」
「我等你回來這一句。」
「為什麼?」庚禹一驚,因為她的不願等待。
「因為你未來的四年要在美國過生日,四年乘以三十二,等你回來時,已經是個連路都走不穩的老公公,我何必浪費時間等一個百歲人瑞?」
他仰頭大笑,兩人辯論總是她贏,所以,古有明訓,小人女子最難養,有多遠就躲多遠。
「不行,就算我變成百歲人瑞,你都要推著輪椅來機場歡迎我歸國。」
「為什麼?」
「為了你存在我這邊將近九十萬的股利。」
斑中三年,利滾利,她的五分之一紅利翻了數十倍,你可以喊杜庚禹股神,也可以趴在他腳邊說萬歲、萬歲、萬萬歲!總之,他就是有本事在一堆上下跳動的數字里賺到金錢。
「喂,這筆錢請你在出國前結清。」什麼都可以不認,只有錢不能不認。
「我有這麼打算啊,但我打算投資美國股市,你不想跟進?」
「不想,美國人很狡猾。」
「可是美金可以乘以三十二呦!」
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當九十萬乘上迷人可愛的三十二……書青不禁感到頭暈目眩。
「好吧,為了乘以三十二,和美國人的狡猾賭了。」
「有勇氣,那麼你可以回給我一萬六千個字羅?」他的勒索成為習慣。
咬牙忍過,她勉強自己點頭,「好。」
杜家的車子駛近校門,兩人雙雙坐進轎車里,他們的話題自然不會因為換了個空間而被打斷,相反地,他們可以聊的事情多到嚇人。
你想知道後來書青的信,字數有沒有乘以三十二?
答案揭曉——有!
褒禹寫五百個字,她就回四百九十九個字,然後復制,復制三十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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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麼教女兒的?她居然拿掃把打長輩,將來長大還得了!」夏父坐在客廳里,對妻子怒目相向。
書青進門,听見父親的斥喝,她冷笑,抬頭挺胸走到父親面前。
「請問父親大人,我拿掃把打哪位長輩?」她沒有半分愧色。
「你阿姨今天哭哭啼啼到辦公室向我告狀。」書青的桀驚不馴讓夏父更火大。
「媽媽有姊妹嗎?我怎麼不曉得自己有「阿姨」?」
「看你這種態度,我根本連問都不必問,就曉得你做出什麼好事!」
「你問過什麼話了?沒有吧,你不是一進門就罵媽媽沒把我教好?她當然教不好我,我們是單親家庭嘛,倘若我和書槐變成太妹流氓,也很正常呀。」書青繼續挑釁,她為母親不平,這種有名無實的婚姻早該丟棄,她不明白母親還在乎父親什麼?
「單親家庭?我死了嗎?」夏父厲吼著。
「對於一位偶爾拜訪的男性,我很難將他當成父親。」書青沒被嚇倒。
「繞彎罵我?你的教養還真好,我該不該夸獎你?」
「給你一個良心建議,等我變成援交妹或某某企業家的情婦時,你再來質疑我的教養,到時絕對還來得及。」書青的性格有幾分父親的影子,她不向強權妥協,遇強則強。
「夏書青!」
夏父指著女兒,氣到說不出話,夏母急忙走上前,插在兩人中間。
「別氣,書青最近準備聯考壓力很大,自然脾氣大了點。何況,那天林小姐有點急躁,她一上門,二話不說就四處搜查家里,罵我們把你藏起來。
書槐在浴室洗澡,她還無預警的踢開浴室的門,把書槐嚇壞了。我怎麼跟她解釋,她都听不進去,還推倒家里不少東西,要不是書青,我真不曉得怎麼應付。」面對丈夫,夏母的聲音不敢放大。
「連你也站她那邊,難怪她會無法無天!」夏父用怒眼瞪著妻子,她馬上閉嘴,退到旁邊。
「你不必遷怒,媽沒做錯事,我也沒做錯事,做錯事的是你和情婦小姐,是你沒辦法對婚姻忠貞,是她沒弄懂時代再進步,也沒第三者敢上元配家里找情夫!你不妨去教教你的情婦,何謂寡廉鮮恥……」
書青話沒說完,一巴掌已轟過來,她的臉被打偏,傳來一股熱辣感覺。
「反了,做女兒的可以光明正大教訓父親?!不要忘記,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
突然,書青截下父親的話,「總有一天,我不必再看你吃穿!」
語畢,她拋下書包,轉身沖出家門。
夏母嘆氣,看了丈夫一眼。
「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我?她頂撞我你沒看見嗎?」
「你仔細想,她做錯什麼?假使外遇的是你父親,他總在你需要他的時候缺席,你的心理是否平衡?」
「再不平衡,也該遵守規矩。」他不認錯,雖然他後悔打了女兒。
夏母鼓起勇氣說道︰「是你先破壞了婚姻該守的規炬,又怎能去要求女兒呢?」接著她轉身,在進房前又回頭道︰「如果我是你,我會花點精神調查林小姐背著我做些什麼。」
她吃齋念佛,用佛教精神支持自己走過風雨,她告訴自己不忮不求,莫道人是非長短,但女兒和丈夫處成這樣總非好事。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單純建議。」
幾次上街時,她踫到林小姐,見她和一名年輕男子親密相擁,她沒對任何人提及,直覺認定這是因果,沒什麼好說。但是今天……她是有些沖動,卻也是太心疼女兒的關系。
夏父沉默,深思妻子的話,一時間,兩人之間氣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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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青直覺沖進杜家,沖上二樓杜庚禹的房間,然,門還未打開,她已听見楊依依的聲音。
「你不要出國好不好?」楊依依用著哭聲說道,顯然她哭過好一陣子。
「學校申請好了,那是我父親的期望。」他的聲音透露出無奈。
「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好不?」楊依依哭得很慘,梁祝十八相送也沒這樣淒涼。
「我是去念書,又不是去玩。」說也怪,他只想要書青同自己一起出國,半點都不想讓楊依依跟從。
「誰曉得你會不會交新女友?那些外國女生可是一個比一個還主動。」
「是我擔心你才對吧,你那麼漂亮,不曉得會被哪家少爺追走呢!」
被男友稱贊,楊依依破涕為笑,「那你還放心離開?」
「我也不願意啊。」庚禹是好好先生,盡避心里不耐煩到極點,他依舊陪笑臉。
「沒有變通辦法嗎?」
「寫信給我?」他不要求她的字數乘以三十二。
「不要,寫信很麻煩。」
「打電話給我?」他不會主動替她付電話費。
「台灣和美國有時差。」
「不然你想怎樣?」他耐著性子問。
「我要你春節、情人節、中秋節、聖誕節,都回台灣陪我。」
要不要連母親節、父親節、植樹節都回來?書青在門外听得忍不住翻白眼。
她不想知道庚禹如何擺平楊依依,於是轉身走進庚禹的書房。
書房是她最常待的地方,滿面的書牆、一張長書桌、兩把椅子、一組高級真皮沙發,還有四十二寸的液晶螢幕。
他們在這里度過長長的童年和青少年時期,一起啃書的日子將結束,不能倒流的光陰哪,教人不勝唏噓。
書青走到書牆旁,里面有一大半的書是她的,哦,更正——是她想看的。每次她知道有哪本書不錯,便游說庚禹買下,庚禹往往翻沒兩頁就自動棄權,幾年下來,他再笨也知道書青的心眼,但他還是樂於被她拐騙,書一本接一本買,買到滿屋書香味。
書青曉得,他只對商業叢書感興趣,滿腦子的生意經,市儈的人往往不討喜,偏偏市儈的他在她心底炙手可熱。
怎麼辦?她真的不舍得他離去,她不確定十幾年的感情會薄得像風箏隨風遠揚,還是重得像石磨,壓在人們心底,不管離多遠、不管思念多沉重,感情依舊一如往昔。
此刻,書櫃的玻璃映出書青的容貌。
嚴格來講,她夠漂亮了,許多人說她比楊依依更美上幾分。國文老師在課堂上,以她為例,講解有志者事競成;色色的數學老師好幾次問她要不要當他的乾女兒,氣得庚禹猛跳腳,直說畢業後要找人扁他。
可是,不管她再漂亮,他從沒想過追求她,不管她在林旺的年代或是模特兒的現今。
「小青……」庚禹打開門,一看見她,立即笑出一口白牙。「我听管家說你來了。」
「解決楊依依了?」她笑笑的說。
「對啊,女人真的很麻煩,幸好你和她不一樣,要是你也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我會先死給你看。」庚禹走近書青,拉著她走到沙發上坐下。
「你妥協了?往後每年的聖誕節、情人節,都會出現在我們眼前?」
「你偷听我們的對話?」眯眼,他想演凶狠的惡人,卻演得四不像。
「說話這麼難听,我純粹是關心,關心哥兒們的愛情順不順利。」
「書青……」他審視她的臉,兩道漂亮的濃眉攏起,「誰打你?」
癟嘴,斂起笑意,她不想談。
「是夏爸爸?你們又起沖突?書青,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放心,沒事。」她別開臉,將紅色部分避開他的視線範圍。
「你就不能對大人的事情少一點憤慨?」勾住她的下巴,他把她受傷的部位轉回來。
「說得簡單,搞外遇的不是你爸爸。」
「你至少要相信夏媽媽,她是成年人,絕對有能力處理自己的婚姻問題。」
「她要是有能力處理,就不會讓婚姻演變成這樣。」
「奸吧,你插手之後事情解決了嗎?」
書青語頓。
褒禹嘆氣,走到櫃子邊,打開抽屜,拿出藥膏替她敷上,那是她專用的藥膏,他要求自己記住,出國前先替她準備十盒備用。
「可不可以請你答應我,不要再讓自己受傷?」
這種事怎麼承諾?打人的不是她,她如何控制父親的情緒?但望著他憂愁的眉目,她忍不住地點了頭。
他展顏,松了一口氣。
「很好,希望我回國時,你是平安健康、完完整整的,依舊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若是我又胖起來呢?」她開玩笑的說。
「那麼我們得弄個手勢當暗號,看到這個暗號我就知道是你,你也會認出我。」
「學咸蛋超人嗎?不要,太俗氣。」
「嗯……這樣呢?」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疊,其余三指往上翹,擺在右眼前方。
「又不是跳孔雀舞,比這樣做什麼?」
「學校里很多同學說你是驕傲的孔雀,所以,孔雀等於夏書青,夏書青等於孔雀。」
厚,以前說她是林旺,現在說她是孔雀,難道她怎麼變都月兌離不了動物圈?
「好啊,以後我看見你要比這個手勢。」她把食指頂在鼻頭,「你的頭腦不靈光,長相很豬頭,所以,豬頭等於杜庚禹,杜庚禹等於豬頭,這叫作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褒禹沒生氣,反而開心大笑,摟過她的肩膀,兩人笑倒在沙發里。
「我喜歡這種感覺,雖然明天就要分離,但你仍能開開心心的送我上飛機,不會哭喪臉、抽抽噎噎的,仿佛生死別離,永不再見。」
「你怎知我不想哭?我只是把眼淚往肚子里吞。」別開臉,她笑得好假。
「你才不會哭,你是夏書青,不是別人。」他說得篤定,但當他扳過她的臉,無預警的兩顆淚水滑人他的掌心。
他震驚極了,愣愣的望住她,說不出話。
「那是汗水,和淚腺無關。」書青刻意揚起一抹笑。
汗水?在有空調的涼爽室溫里,會出現汗水?欲蓋彌彰!
伸出大手,他環住她,輕拍她的背,不理會她的掙扎。
「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我會寫信給你,會打電話給你,會在聖誕節當你的聖誕老人,把快樂送到你眼前……」
他的保證多到數不清,她只听見前面幾句,便听不清後面的了。
室溫沒調高,她的「汗水」卻越聚越多,濡濕了他的前襟。
今夜,有兩個女孩子在他胸前哭泣,只不過,楊依依的淚水讓他想逃離,而書青的眼淚灼燙了他的心,隱隱地,他想留下,不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