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考慮之後,商維鈞決定不開設面粉廠。當他把這個決定告訴四龍們的時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就目前的局勢,確實不適合進行投資。
「日本鬼子的騷擾,一天比一天嚴重。」
「也許再過幾年,他們就會攻下上海也說不定。」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日本鬼子無時無刻都想侵佔別人的領土,美其名為「大東亞共榮圈」,其實只是一項令人厭惡的殖民政策。
「已經有許多人開始撤資到香港或是東南亞,大家都怕日本鬼子真的打進來。」
這正是目前上海局勢詭譎多變的地方,台面上馬照跑,舞照跳,看起來還是一片繁華,跟太平盛世沒什麼兩樣,但私底下已經有不少人醞釀要舉家遷離上海甚至中國,只是大部分的人還在觀望,真正有所動作的人並不多。
他們五人彼此對看,就和所有上海在地的大企業家一樣,他們也在觀望。日本鬼子的威脅雖令人憂心,但撤資卻是一項大工程,尤其他們的事業群又如此龐大,幾乎涵蓋大部分範圍,想完全撤離,談何容易?這也是他們為何截至目前為止,不討論這個話題的原因,太困難了。
「你還是把老婆關在飯店嗎?」討論這個問題太痛苦,不如換點別的話題。
「早就回家了,現在我們是正常夫妻。」拜他絕美的小旦扮相所賜,現在他們夫妻兩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如膠似漆。
「太好了。」韋皓天松了一口氣,畢竟商維鈞和他就像親兄弟,他當然希望兄弟過得幸福。
商維鈞淡淡一笑,懷疑事情有韋皓天說得這麼好,他們目前雖然相處得不錯,但之間仍然存在著太多問題,需要慢慢化解。
「我還听說你把阿吉也訓了一頓?」韋皓天同時也關心另一個兄弟。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什麼都知道。」商維鈞嘲諷地笑笑,佩服韋皓天的神通廣大。
「莫非你懷疑阿吉的忠誠?」韋皓天承認他是稍微管多了一點,但他好歹也是商老爺子的義子,不能不管。
「不,我不懷疑他的忠誠。」商維鈞斬釘截鐵地回道,「阿吉他知道分寸,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他根本不擔心。
「那我就放心了。」韋皓天松了一口氣,他可不想見到他們兄弟兩人互相殘殺,到時幫誰都不對。
「我該走了。」還有事做,商維鈞起身。
「這麼早?」四龍們錯愕,他們連球桿都還沒有模到。
「我答應小靈晚上帶她去看戲,得早點回去。」他也很遺憾沒有打到球,不過這個時候老婆似乎更重要,怎麼看都北那些彈子迷人。
「看戲?」不是看電影嗎?
四龍們有點不能會意。
「自從那天她看見了我的小旦扮相以後,就對乎劇產生興趣,成天吵著要我帶她去看戲。」商維鈞證實他們沒听錯,的確是看戲。
四龍們會心一笑,心想也該是時候了,他必須學會與他的妻子分享生命。
「既然如此,你快回去,別讓你老婆久等。」四龍們齊聲催促商維鈞。
「你們呢?」他瞄四龍們一眼。
「我們還要再混一些時候,才要回家陪老婆。」韋皓天舉杯向商維鈞致意,商維鈞瀟灑地揮揮手,表示各自保重,接下來是老婆的時間。
成家的踏實感,在知道屋內有人等你回來最能感受得到。
商維鈞回到洋房,月兌掉西裝、帽子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程語靈。她沒在房間,也不在起居室,害他著實找了好一陣子,才在後院突出的陽台邊找到程語靈,她正在睡覺。
他像只貓安靜地走過去,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靠在椅子上睡覺的程語靈睡得很沈,白色蕾絲襯著她的粉頰,讓他聯想起希臘神話中的水仙花,優雅縴細,使人不知不覺地迷醉。
他不是納西瑟斯,卻和納西瑟斯一樣迷上水中倒影,凝視著水中的人兒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唔……」程語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得不舒服,還是想換個姿勢,在他的視線最熱烈的時候發出嚶嚀,他微笑彎下腰,親吻她的臉龐。
「該起來了,睡美人。」居然就睡在陽台上,真是。
「?」她迷迷糊糊地直睜開眼,還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你回來了。」對哦!她忘了自己坐在椅子上賞花,賞著賞著就睡著了。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不是說有聚會嗎?」她也想起商維鈞出門之前說過的話,他說要跟韋皓天他們打球,但他只去了一個鐘頭。
「因為和你有約,所以就提前回來了。」他故意說得輕描淡寫,然而她听出他話里頭的關心,感到很幸福。
「其實你可以多留一會兒,不必急著回來。」距離開戲還久得很呢,還有整整四個鐘頭。
「是我自己急著回家。」他承認他想她,想早一點將她摟在懷里,這點讓她欣喜若狂。
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感覺他們的心又拉近一些,這才像夫妻。
想當然耳,他們一定又在床上耗掉大部分時間,等到戲快要開場,才匆匆忙忙地趕到戲園子看戲,差點因此而錯過最精彩的部分。
一場「八仙過海」唱得沸沸揚揚,教人是听得熱血沸騰。
「好呀!」雖然是北方流行戲曲,換到上海來一樣大受歡迎,誰說上海人只愛洋玩意兒?
商維鈞和程語靈兩人也和同桌的戲迷扎扎實實喊了一頓好以後,跟著大伙兒一起步出戲園子,準備上車回家。
由于今天演出的戲班很有名,登台演出的大部分都是名角,整座戲園子可說是擠得水泄不通。再加上商維鈞今天自己開車,沒有小弟幫忙泊車,因此他們的車也和別人一樣,停在幾百公尺遠的地方,必須靠他們自己的雙腿走過去。
距離雖然遙遠,但程語靈卻覺得很快樂,因為她終于可以挽著商維鈞的手臂,像一般情侶並肩走在大街上,身邊下再跟著一大堆小弟。
「你好像很開心。」他注意到她從出戲園子開始就一直笑。
「是很開心。」終于可以擺月兌一大堆跟屁蟲,那還不開心嗎?
商維鈞笑笑,也承認偶爾沒人包圍的感覺不錯,比較輕松。
他們悠哉悠哉地散步著,入夜的上海燈紅酒綠,什麼奇怪的人都會出現,尤其是賭徒,夜晚似乎特別能振奮他們的精神。
「吳少爺,這邊請,萬爺已經在里面的貴賓席等您很久了,請跟我來。」
他們邊走邊聊,不期然經過一間幽暗的屋子,不過光線雖暗,里面卻非常熱鬧。
程語靈好奇地探頭,想要一窺里面的玄秘,卻教商維鈞攔了下來,對著她搖頭。
「這是賭場。」最好別亂看。
「賭場?」她好奇地打量屋子外觀,一點都不起眼。「看起來不像啊,好像一間普通的房子。」破破落落。
「難道要敲鑼打鼓,通知巡捕房來抓人嗎?」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數落程語靈。
「賭場的第一要務本來就是隱密,這家賭場已經算囂張的了。」只能說萬笑虎近幾年和巡捕房的關系搞得不錯,才能在這個地方混下去,換做別人,早就被抄場子了。
「我記得你手底下好像沒有賭場。」他經營許多事業,就是沒有賭場。
「我不踫那些害人的東西。」煙、毒、賭他都敬謝不敏,要不是礙于傳統,他連地盤都不想搶,他比較傾向于正大光明地經營事業。
「你真好。」她好高興他這麼明事理,忍不住踮起腳尖,偷偷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小表!」他模模她的頭,感覺自己好像越來越脆弱,這不是好事。
他們本來想快速經過賭場,誰知道會突然閃過一張熟面孔,讓程語靈不得不停下腳步。
「怎麼了,看到熟人了嗎?」商維鈞也跟著停下腳步看是誰。
「李少爺,快請進,謝謝您接我的電話!」
讓程語靈張大嘴的熟面孔,是一個卑躬屈膝的年輕人,他正熟練地將那些有錢人家的太少爺領進賭場,將他們帶上不歸路。
「你認識他嗎?」商維鈞也看見那個年輕人了,他是「領港」,專門介紹有錢人家的少爺到賭場賭博,再從中抽成。
「他是……潘大哥!」她當然認識他。「以前他常到育幼院來看我們,他父親就是那位長年贊助育幼院,但後來破產的好心人。」沒想到他竟會淪落到睹場來幫人家跑腿……
「原來如此。」難怪她這麼驚訝。
「潘大哥!」程語靈不假思索地叫住年輕人,只看見他驚訝的回頭。
「你、你是……」
「我是小靈!」她知道自己的外貌改變不少,于是趕緊報上名。
「小靈?」他打量程語靈,不記得自己曾見過她。
「和生育幼院的小靈。」趕快記起來。「以前你經常跟著潘叔叔到育幼院來看我們,你忘了?」他們全家都是好人,都極有愛心,院童們都非常喜歡他們。
「和生育幼院……」年輕人的腦中閃過太多的往事,其中包括他去育幼院受到熱情歡迎,和因為積欠賭債牽連父親破產,自己不得已成了領港……這些不堪的回憶都在此刻涌現出來,令他想逃。
「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潘大哥。」年輕人不想讓程語靈知道,昔日她所喜愛的潘大哥,已經成為一個專靠吸人血才能活得下去的賭鬼,因而左選右避,對她說謊。
「你明明就是潘大哥,我不會認錯。」除了變得比較落魄,他的長相幾乎沒變。
「不,你認錯人了!」年輕人跌跌撞撞地跑進賭場,程語靈本想追過去,卻教商維鈞一把抓住。
「不要再追上去了,小靈,他並不想認你。」這個年輕人總算還有一點羞恥心,知道自己做錯事。
「為什麼……」她茫然地看著商維鈞,怎樣也不懂。「為什麼潘大哥會變成這個樣子?」
「應該是賭害了他。」這不難理解。「依我看,他八成是這家賭場的『領港』。」絕對不會錯。
「什麼是『領港』?」她已經受夠了這些黑話,難道就沒有正常生活的時候?
「專門帶路教人賭博的人就叫領港。」他解釋。「這些領港大多是大少爺出身,因為睹過頭,弄得傾家蕩產,又戒不了賭。干脆就投身在賭場之下,幫賭場老板引薦一些過去他們認識的大少爺,誘使他們賭博,再和賭場老板拆帳。」這個姓潘的年輕人,當初恐怕也是交到壞朋友,這樣陷進去的。
「這不是在害人嗎?」听完商維鈞的解釋,程語靈的臉色倏然轉白,很難相信昔日那麼善良的大哥哥,會變成壞蛋。
「沒錯,是在害人。」而且也害自己。
「我不相信潘大哥會害人……」他是那麼善良……「你、你能不能幫他?」幫潘大哥月兌離苦海。
「你要我幫他?」商維鈞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差點來不及反應。
「嗯。」程語靈拚命點頭。「你能不能在你公司或是飯店,幫他安插一個職位,讓他不要再做領港。」只要有地方肯收留他,她相信他會改的。
「事情沒有像你想的那麼容易,你不要任性。」好的領港是賭場的搖錢樹,對方不可能輕易放人。
「我就是要任性。」她豁出去了。「你連我這個仇人的孫女都肯幫,為什麼就不肯幫忙一個好人?」
「小靈!」
「只因為他對你沒有用處,你就不肯幫他嗎?」處處計算得失,將人放在天秤上衡量價值,這就叫人生,他怎麼這麼沒有良心?
「對,對我沒有用處的人,我不會幫他。」他氣她為什麼不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就任意指責他,難道在她的心中,他就這麼勢利?
「那麼當初你也不應該幫我!」供她念書又與她結婚,還留下她這條小命!
「我現在後悔了。」後悔對她太好,讓她爬到頭上。
商維鈞撂話。
「我也後悔了。」她亦不甘示弱地回嘴。「我後悔跟你結婚,更後悔愛上你!」
從這一刻起,開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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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了一個星期,商維鈞很明顯屈居下風,在這場愛情戰役中輸了。
「去將那個姓潘的小子帶過來。」
他沒有辦法天天和程語靈見面卻不和她說話,也踫下了她一根指頭,光就這一點來看,她比他有毅力,也比他狠心,或許她才該混黑道。
潘宏彥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商維鈞派去的手下架到山海會。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事或者得罪了誰,他只負責做領港,而且听說山海會根本不踫「賭」這門生意,抓他來也沒用。
「老大,人帶來了。」他被商維鈞的手下帶到他們經常用來開會的大房間,禮堂一般大小,說起話來甚至還可以听見回音,可見山海會組織之龐大。
「很好。」商維鈞坐在旋轉椅子上,晃了半天終于把椅子轉過來面對潘宏彥,他小子快要嚇呆。
「你、你不就是……」他指著商維鈞半天開不了口,這個俊美到不像話的男人,不就是那天和小靈在一起的小白臉,他居然是山海會的老大?!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嗎?」一想到這小子給他惹的麻煩,商維鈞就沒好臉色,口氣陰沉到嚇死人。
「不……不清楚。」潘宏彥偷偷打量站在房間兩側的兄弟,清一色穿著黑色,氣勢非常駭人。
「因為小靈說像你這麼一個好人,不該落魄到賭場當領港,要我幫你想辦法。」他把程語靈的想法讓潘宏彥知道,只見他羞愧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你應該也是被領港害的吧?」商維鈞看得出潘宏彥原本應該是個單純善良的年輕人,只是誤交損友,耽誤了前途。
「是……是的。」潘宏彥更加羞愧,要不是自己太傻,也不至于弄到家破人亡。
「既然你曾經被領港害過,為什麼還要做領港,反過來害人?」他最無法原諒的是這一點,潘宏彥的頭垂得更低了,完全找不到話反駁。
「是不是因為還戒不了賭?」商維鈞再問。
「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潘宏彥承認。「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能幫萬爺介紹很多富家少爺,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
丙然。
商維鈞早料到會踫上這種麻煩事,所以他才不想管。
「我現在給你一個月兌身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問題是他不管也不行,總不能跟老婆冷戰一輩子。
「真的?」潘宏彥驚訝地抬頭,表情有些復雜。
「我從不說假話。」對他老婆除外。「從現在開始,我會安排你到我的公司上班——對了,你會什麼?」
「英文和法文。」他大學是念外文的,潘宏彥答。
「那好。」臭小子,有好學歷還不懂得運用。「既然你的外語能力不錯,我就安排你到飯店上班,專門接待外賓。」
「謝、謝謝你……」
「先別謝得太快。」丑話先講在前頭。「我會派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你,你若是敢再接近賭場一步,我會剁了你的手腳,知道嗎?」
「知、知道。」潘宏彥吞吞口水,想不透怎麼有人撂狠話還能這麼優雅,卻絲毫不會減損狠話本身的恫嚇力,真的是太厲害了。
「阿東,把潘少爺帶下去,確定他不會再回賭場,等一切都安頓好了再跟我報告。」商維鈞吩咐也是他相當信任的一個手下,打理潘宏彥的事。
「是,老大。」阿東領命。「這邊請,潘少爺。」
「謝、謝謝老大。」潘宏彥向商維鈞連鞠了好幾次躬,跟著阿東去他之前就已經安排好的住所,剩下的事,就交由山海會出面。
「這樣好嗎?」始終在一旁默默觀看的葉疾風,很替商維鈞擔心。「你不打一聲招呼就把人帶走,當心萬笑虎報復。」
「早就結下的梁子有什麼好當心的?」商維鈞的笑容滿是嘲諷。「再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萬笑虎也差不多該習慣了。」
上次維鈞巧妙搶走美樂舞廳那塊地盤,萬笑虎就已經心有不甘,極想找機會報復。這回維鈞又私自帶走他的人,恐怕是不好善後哪!
「我勸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特別其中還牽涉到大嫂,她不像我們習慣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我怕她會無法適應。」葉疾風擔心的不只是商維鈞的安危,他更擔心程語靈,怕她會被牽累。
「我曉得,阿吉,我知道她不能適應。」剛開始的時候可能會覺得新鮮,久了以後便會開始厭煩,這似乎是身在江湖的宿命。
「不管怎麼樣,小心駛得萬年船。」葉疾風憂心忡忡。「我現在就到外面繞一圈打探一下風聲,萬一有個風吹草動,也好及早做準備。」
話畢,葉疾風就要到外頭探听消息,商維鈞連忙叫住他。
「阿吉。」
葉疾風停下腳步。
「什麼事?」他沒有回頭,但他知道商維鈞在看他,目光非常堅決。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的忠誠。」他這算是道歉,為他曾經對葉疾風造成的傷害說抱歉,雖然並不明顯。
「我知道。」葉疾風微微一笑,從此以後兩人又是好兄弟,又可以把酒言歡。
謝謝你,阿吉。
商維鈞在心中跟葉疾風道謝,感謝他這麼多年來一直跟在他身邊幫助他、容忍他、為他付出。
當天晚上,他隨即當著程語靈的面棄械投降,全面認輸。
「我按照你的話,把潘宏彥從賭場里面拉出來了。」他有點不甘心,又有點靦腆地承認失敗。
坐在床上看書的程語靈眨眨眼,一臉不敢置信。
「你幫他安排工作了?」她以為他不會理她,結果……
「不然你就要跟我冷戰,我能怎麼辦?」他點點頭,認為她不公平,用他對她的感情懲罰他。
「維鈞!」她高興到把書丟向一邊,跳起來摟住他的脖子,拚命吻他。
「你真是個大好人!」她吻他吻到嘖嘖作響,他的心理才稍稍平衡。
「下不為例。」他笑著接受她的吻,跟著把頭埋入她的玉頸,吸吮她的香味。
「不會有下一次。」她保證,但商維鈞的眉頭挑得很高,擺明了不相信她。
為了證明她真的不會再惹事,她主動月兌掉商維鈞的衣服,像個女僕一樣地服侍他,兩人很快便陷入無止境的熱情之中。
「呼呼!」
而在他們被欲火吞噬的同時,萬笑虎這頭也同樣燃起一把火,只不過是怒火。
「可惡!」萬笑虎一拳打在黃花梨木桌上,打得擺在上頭的杯子都飛起來。
「商維鈞這狗娘養的渾小子,竟然敢搶我的人!」這口氣怎麼吞得下去?
「萬爺,稍安勿躁。」手下在一旁勸他。「您這麼沖動,是成不了事的。」
「我怎麼能不沖動?!」萬爺快氣炸了。「我現在巴不得去砸他的場子,把他的地盤都搶過來,看他做何感想?」
「您若真的這麼做,就掉入商維鈞的陷阱,說不定他老早準備好,等您自投羅網。」手下提醒萬笑虎,商維鈞不是簡單的人物。他能夠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打下兩倍于他年齡的老手都搶不下來的江山,正表示他不是個普通人,最好不要躁進。
「說得也是,當年要不是我剛好有事,沒去參加程家孫女的生日舞會,可能早就被他殺死。」算是命大。
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少年,就能帶隊鏟平死對頭,這非得有足夠的膽識才行。
不過也是拜商維鈞之賜,萬笑虎才能快速崛起,接收程家在公共租界殘存的勢力,否則他不知道還要熬到民國幾年,才能成為黑幫大亨呢!
「依你看,這事兒要怎麼收拾?」萬笑虎問手下。
「我認為應該找個德高望重的老爺子,幫咱們調停。」手下建議。
「找人調停?」……嗯,這主意不錯,一石二鳥。
「屬下認為紀老爺子是不錯的人選,他跟已過世的商老爺子熟,在道上又有分量,商維鈞就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必定不會拒絕。」
在江湖上行走,免不了打殺,有時殺過頭,就得要有人出面調停。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調停,一定得要是夠分量又資深的長者才行,所以他們才會想到請出紀老爺子。
「但紀老爺子會答應嗎?」調停人不好做,弄擰了自個兒的面子也掛不住,沒有多少人願意擔任。
「沒問題,他老還欠我一個人情,他會答應的。」萬笑虎信心滿滿,等著和商維鈞談判。
「談得成最好,談不成也沒關系。」這即是萬笑虎手下的主意。「談得成,我們還可以藉機勒索波麗舞廳那塊地盤。談不成,將來萬一要是翻臉了,還有個人可以作證,怎麼都不吃虧。」
「但是萬一這兩條路都行不通,那怎麼辦?」硬拼對他們不見得有利,山海會的組織比他們龐大,兄弟也比他們多,除非紀老爺子最後也加入戰局,否則鹿死誰手還不知道,難啊!
「若這條路行不通,還有另外一條路。」一點都不難,就看他們敢不敢做。
「哦?」萬笑虎揚眉,催促手下快說。
「萬爺,您怎麼就給忘了商維鈞的妻子呢?」那個害他們丟掉地盤的女人。
「商維鈞的妻子?」他怎麼沒想到。「這倒也是一個管道,不過若不是他為了搶地盤不得已才讓他妻子曝了光,我倒是想不到他已經結婚。」
「听說他們只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婚禮,也沒對外宴客,整個結婚過程保密到家。」外人無法窺知。
「這是為什麼呢?」照理說以商維鈞的身分地位,應該將婚禮辦得越大越好,這才對。
「依我猜,是為了保護新娘子,所以才不願讓她的身分曝光。」結果還是曝了光,並搶走他一塊地盤。
「也就是說,他很寶貝他的妻子。」這給了他們可乘之機,呵呵呵。
「不過屬下認為,還是先請紀老爺子幫我們調停比較妥當。」畢竟綁架這種手段,為人所不齒,特別還是綁道上大哥的妻子,更容易惹來禍端。
「當然,先找紀老爺子,我明兒就去找他。」這口氣他咽不下去,定要討回公道。
「萬一談不成,咱們還有第三條路。」手下笑呵呵地提醒萬笑虎,他們佔盡了優勢。
萬笑虎笑了,他們確實佔盡了優勢,現在就看商維鈞怎麼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