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古芸媚以疲累想上床休息為由,早早就謝絕一切拜訪,就算閔斯珣也只能模模鼻子,飽食一頓閉門羹回去。
夜深沉,人已睡。
閔府上上下下,隨著更夫一聲又一聲的銅鑼,墜入最深的夢境。
「盯緊一點兒,別又教那可惡的夜賊得手了!」
佔地寬廣的閔府,除了金庫四周偶爾傳來護院彼此的叮嚀聲以外,各個院落幾乎都是寂靜無聲,唯有更夫繼續敲著銅鑼。
「鏘!」
一更過去,偷兒沒出現。
「鏘!」
二更過去,小偷依然不見蹤影,光護院窮緊張。
「鏘!」
到了第三更,護院幾乎可以確定,偷兒不會來了。這個頑皮的偷兒從來沒有超過三更出現,他總是早早來,也早早回,仿佛受到什麼約束似地遵守時間,換句話說,護院們終于可以安心。
「好想睡覺。」
「是啊!」
一旦放下心來,睡意就跟著濃起來。只見護院人人打哈欠、伸懶腰,甚至還有人打盹。
隨著時間的流逝,更夫敲響了第四更的鑼聲,大部分的護院都站著睡了。
護院的人數因為偷兒遲遲未現身而減少了大半,此刻留守金庫的護院不過四個人,只要四粒小石子就可以把他們一起解決掉。
「咻!」古芸媚利落的身手無人可及,隨便一出手就解決掉四名護院,一晃眼他們便乖乖躺平。
她搓搓手,把手上的灰塵搓掉,然後彎身從襪套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鐵針,接著再取走護院手上的燈籠,就要挑戰閔斯珣命人打造的新鎖。
她仔細的瞧了新鎖一眼——
又是廣鎖加長煉,難道就沒有難度高一點的鎖嗎?
迸芸媚拿起鐵針,快快樂樂地找鑰匙孔,殊不知她的行蹤即將敗露,還一邊開鎖,一邊哼著小調……
煩死人了!
躺在床上左翻右滾,閔斯琳無論怎麼逼自己入睡就是睡不著,干脆下床到院子散步。
她一心一意琢磨著要用什麼方法同皇甫淵爭奪那幅外傳為米芾所書的「蜀素帖——重九會郡樓」,因而睡不著覺。當她想到米芾留下來的作品數量不少,但臨摹或仿作更多時,就一個頭兩個頭大,萬一花了大把銀子,才發現買到贗品,豈不是鬧了個大笑話?
閔斯琳這一生最怕的,就是在和皇甫淵搶寶物時出了岔子。她需要成績向閔老爺子證明,她一點都不比閔斯珣差,甚至比他還要強,最終目的就是爭取閔老爺子的認同,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出錯,絕對不能。
正由于這份好勝心,閔斯琳失眠了。
四更的銅鑼聲剛過,她披上袍子抵擋入夜後的涼風,本想到後花園散步,竟意外看見一抹嬌小人影。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閔斯琳怎麼看怎麼眼熟,總覺得很像她未來的大嫂。接著,她又發現那抹影子快速地往金庫方向移動,她二話不說跟在對方的後面,最後看見人影在一面牆壁後停住。
由于天色很黑,閔斯琳其實也無法判定她跟蹤的對象到底是不是古芸媚,只能小心跟在對方後頭,找機會辨別真相。
當她瞧見那抹嬌小人影,手中不曉得拿著什麼東西準備出手的時候,心情不由得興奮起來。
看來他就是小偷了。
前十回遭小偷,她都因為到外地尋寶,沒有一次在家,以至于錯過九次當面嘲笑她哥哥的機會。這回她不但在家,還在場,她現在要是尖叫,就能當場逮到這個令人頭痛的小偷,不過她不會這麼做,她要看熱鬧。
說起來閔斯琳也是玩心很重的人,明明可以抓到小偷,偏偏她就是不願意,就想看閔斯珣出糗。
對方一出手,四粒小石子便準確無誤打中護院的昏穴,這可讓閔斯琳大開眼界——
「喀!喀!」
銅鎖被打開的聲音,和悅耳的小調一起傳進閔斯琳的耳朵,她幾乎已經能確定,眼前這抹嬌小人影,就是古芸媚。
懊出去逮人了。
「古姑娘。」
閔斯琳意外出現在古芸媚的跟前,古芸媚手中的開鎖工具應聲落地,嘴巴驚訝到合不起來。
「果然是你。」
此刻閔斯琳臉上的微笑,在古芸媚眼里看起來有如魔鬼,她一定會去告密。
迸芸媚的手慢慢模向腰帶,直覺想法就是用石子將閔斯琳打昏,再逃之夭夭,然而閔斯琳早一步看穿她的意圖,忙出手阻止。
「別緊張,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小秘密。」她的態度看起來非常誠懇,讓古芸媚慢慢把手收回去,但仍是無法安心。
「你為什麼要幫我?」古芸媚懷疑她有這麼好心,說不定她今晚早料定自己會來,守株待兔等在一旁,自己還傻傻的上當。
「我當然會幫你。」閔斯琳興奮地微笑。「這整件事情真是太妙了。」她根本沒料到古芸媚就是那個頑皮的偷兒,她原先只以為她是別有用心,想來閔府搗亂,才會放出誘餌故意試探她,誰曉得竟會釣到大魚?
「啊?」古芸媚完全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回你的房間再談,這兒不方便。」閔斯琳抓住迸芸媚的手,便將她拖往古芸媚居住的院落,才跨出一步,又轉頭。
「對了,要記得把金庫的門打開。」嘻嘻嘻。
「你……」古芸媚呆呆地看著閔斯琳扯掉鐵煉,將金庫的門推開。
「不好意思,請過來幫忙一下,我力氣不夠。」閔斯琳使盡吃女乃的力氣,就是推下開金庫的門,頂多只能開條縫。
「哦……好。」古芸媚回神,走過去幫忙開門,沒兩下就搞定。
「哇,你真是好有力氣。」閔斯琳好羨慕古芸媚擁有怪力,反倒是古芸媚不好意思地彎,把吃飯的家伙放回襪套里,用膝褲的束擺遮起來。
「這樣就可以了吧?」閔斯琳笑嘻嘻地看著她們兩人合力完成的杰作!金庫的門又被打開,真好!
迸芸媚遲疑地點點頭,不明白閔斯琳這個大小姐心里打什麼鬼主意,只得小心為上策。
回到房內,古芸媚第一件事就是問閔斯琳。
「你為什麼不把我交給官府?」反而還要掩護她?
「我干嘛將你交給宮府?」閔斯琳微笑。「我還要靠你扳倒我哥,若是將你交給官府的話,不就沒戲唱了嗎?」她才不會干這種傻事。
「你好像很喜歡看閔公子出糗。」古芸媚早早便發現。「你跟閔公子不是兄妹嗎?兄妹之間應該要和睦相處,不應該……」
「你說的是一般兄妹,不是我和我哥。」閔斯琳一點也不這麼認為。「況且天下所有好處都讓他佔盡了,只是出一點糗,又有什麼關系?」
從閔斯琳的冷哼之中,就可听出她對閔斯珣真的很不滿,這其中可能有別的緣故。
「閔公子佔了什麼好處,讓你如此忿忿不平?」古芸媚十分好奇。
「我哥因為是長子,又是男兒身,就可以無條件獲得一切,我當然會不服!」身為女子又不是她自己願意的,怎麼可以憑性別決定她的能力?
「一切?」古芸媚不懂。
「家產、我爹的肯定和贊美,反正很嘔就對了,他的實力並沒有比我好,憑什麼擄獲我爹全部的注意力?」
般了半天,原來是地位之爭。
「所以你才到處去和皇甫淵搶寶物,因為這樣才能獲得你爹的贊美?」古芸媚一點就通,閔斯琳也不否認。
「沒錯。」真是個慧黠的姑娘,她們一定能夠成為好朋友。「我試過千百種方法,只有這個方法最有效,最能博得我爹的認同。」到底閔氏、皇甫兩家是世仇,她爹一直恨找不到方法扳倒對方,現在可好,完全被她壓得死死的。
「原來如此,我懂了。」古芸媚懂了是懂了,但同時覺得閔斯琳很可憐也很傻,竟然得靠這個方法才能引起她爹的注意,或許真像她說的,這世界真不公平,難怪她要爭了。
「你呢?」閔斯琳反過來問古芸媚。「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就是那個頑皮的小偷,對不對?」
迸芸媚慧黠,閔斯琳更聰明,絕不會將今晚的所見所聞當成偶發事件,想騙她是沒門兒。
「我就是那個連偷了貴府十次——包括今天十一次的小偷。」既然瞞不過,古芸媚干脆大方承認,反正都已被當場逮到。
「我果然沒猜錯。」閔靳琳得意洋洋地竊笑,覺得自己好聰明。「我一直覺得你不對勁,但總是說不上來哪里不對,現在我終于知道你哪里不對。」
「我哪里不對?」古芸媚好奇追問。
「你有一股江湖氣息。」閔斯琳的眼楮閃閃發亮。「騙我哥那個笨蛋或許可以,但可逃不過我這雙眼楮,而且我必須說,你喬裝得很差,只能騙得了我哥。」讓愛情遮蔽了雙眼的男人就是不一樣,沒眼花也要搞到眼花,也只能原諒他嘍!
「我真的……演得很差嗎?」古芸媚掩不住失望,她以為她至少還有一點點大小姐的氣質呢!
「很差。」閔斯琳搖頭。「不是所有的千金大小姐都賢慧,據我所知道,京城里面到處是囂張跋扈、令人生厭的千金大小姐,你搞錯了。」
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氣質渾然天成,是謙恭優雅像雲中姐也好,或是活潑自信如眼前的閔斯琳也罷,不需要經過刻意裝扮,就會呈現出不凡的氣勢。
迸芸媚這會兒終于明白自己的喬裝有多可笑,也很驚訝閔斯珣怎麼會看不出來,莫非他真的瞎了?
「坦白說,我真的不會吟詩。」既然已經被揭穿,干脆承認到底,免得日後又出糗。
「我知道。」閔斯琳微笑。「昨兒個下午和你對詞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你把晏幾道和蘇軾的詞弄錯了,但是你完全沒有發覺。」
真是個可怕的大小姐,很早就發現她在作假,卻可以忍到現在,果真不是一個簡單人物。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閔斯琳同樣對她充滿興趣。「你為什麼一直找我們家麻煩?」
「其實我不是要找你們家麻煩,」古芸媚解釋。「我是要找閔斯珣——你哥的麻煩,只是剛好不小心麻煩到整個閔府,對不起。」
「我哥?」這可听出閔斯琳的興趣來了,其中必有文章。
「嗯。」古芸媚哀怨地點頭。「我在十年前遇到過你哥,當時他正值少年,我八歲,因為要撿滾到地上的彩球,不小心撞到你哥哥,結果被他臭罵一頓。」
接著她將十年前發生在京城大街的場景,以活靈活現的方式重演一遍,閔斯琳听得笑呵呵,古芸媚說完了以後則是覺得很泄氣,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太孩子氣?」她問閔斯琳。「都已經是十年前的往事了,我到現在還記恨。」想想還真丟臉。
「一點兒也不會。」閔斯琳從頭到尾就站在她這邊。「我哥就是這麼討厭的一個人,以為自己有點家世就臭屁,其實日子也只是過得比一般老百姓好一些,就自以為君臨天下,真是個大笑話。」
顯然這對兄妹嫌隙由來已久,批評起閔斯珣來,比她還要尖銳。
「但是都過了這麼久了,我還念念不忘,真有些不正常。」應該好好檢討。
「也是。」閔斯琳也在思考同一個問題。「說不定那個時候你就喜歡上我哥而不自知,所以才會告訴自己,無論過了幾年都要報復。」真是用心良苦啊!
「才、才沒有這種事!」古芸媚聞言疾聲否認。「我只是不甘心……」她、她到底在說什麼?害她都亂了套了……
「不甘心也好,真喜歡也罷,反正我都會幫你,媚兒你不必擔心。」她絕對挺她到底。
「媚、媚兒?」古芸媚被這親切的稱呼嚇到,困惑地注視著閔斯琳。
「從今天開始,咱們就是盟友了,再古姑娘、古姑娘的叫,就太見外,不如就互稱彼此的小名,你覺得如何?」
這個主意其實挺好的,她們的年齡相差也不過幾個月,老是閔小姐、古姑娘的叫,的確太見外。
「好,就叫小名。」她也不習慣太正式的稱謂,總覺得怪怪的。
「往後你就安心地住著,一有什麼狀況,我都會幫你,你不必害怕。」所謂手帕之交,就是要互相扶持,尤其她的演技又那麼爛,更需要她幫忙。
「你的意思是,你會罩我嘍?」有了閔斯琳的保證,古芸媚頓時放心不少,用詞也跟著粗魯起來。
「罩你?」閔斯琳小愣一下,而後綻放出燦爛笑容。
「對,我會罩你。」想來這是江湖用語,真好玩,得趕緊記下。
「太好了。」這下古芸媚是完全放下心。「不過,你的笑容真美,你應該時常像這樣笑才對。」而不是意味深長的微笑,太可怕了。
「我的笑容?」閔斯琳則是完全不知道古芸媚在說些什麼,她的笑容有什麼不對嗎?
「就像這個樣子啊!」古芸媚極力模仿閔斯琳燦爛的微笑,結果只是鬧笑話。
「什麼?」她的表情……噗!真的好好笑。
「就是笑容啊!」古芸媚笑得嘴都酸了。「你要這麼笑才好看……」
「哈哈哈……」
兩個二九年華的少女,在燈火昏黃的房間里笑得天花亂墜。
「鏘!」
窗外傳來第五更聲響,兩人卻沒有絲毫睡意,一整晚歡喜聊天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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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庫的門又被開了?」
棒日,天方白肚,金庫附近就傳來下人一聲又一聲的尖叫,為這天揭開序幕。
這真是一場大災難,原本以為偷兒不會來襲的護院,一個個被罵得狗血淋頭,總管甚至當面請教頭走路,並裁掉了一大半護院,反正留這麼多人也沒用,多浪費薪糧而已。
然而,最難堪的,當屬閔斯珣。
這是閔府在他的主管之下,第十一次遭小偷。他請人專程打造的第十把鎖,被那可惡的夜賊像丟穢物一樣地丟在地上,金庫的大門被四平八穩地開啟,在在都在提醒他有多無用。
他氣得雙手握拳,恨不得夜賊就在他眼前,讓他打個夠,也或許他該動用官府的力量,派員保護閔府,不過那相對要付出很大代價,事情不到最後關頭,不宜考慮。
「有損失嗎?」閔斯珣問總管,從天方亮就入庫清點到過午,也該有結果了。
「啟稟少爺,一文錢都沒掉。」
又是同樣的答案,閔斯珣幾乎都會背了,這偷兒明顯是針對他而來。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閔斯珣揚揚下巴,要總管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直到總管退出花廳,閔斯珣的拳頭仍握得緊緊地,半天松下了。
「……可惡!」他一拳打在雕工精美的黃花梨束腰條桌上,以堅固聞名的桌面固然耐得了這一拳的撞擊,細瘦的桌腳仍然搖搖晃晃,足見他內心有多憤怒。
他非捉到這名該死的偷兒不可,絕對!
閔斯珣在心中憤恨地起誓,然而再壯烈的誓詞依舊抵擋不了他花銀子打了十把廢鎖的事實,比起偷兒那雙靈巧的手,它們就像一堆破銅爛鐵。
「呼!」他慢慢的松開拳頭,告訴自己生氣于事無補,千萬別動氣。
閔斯珣連續深吸了幾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卻發覺沒有用,他必須找個人談談,或是出去走走,不然排解不了心中怒氣。
他毫不猶豫地去敲古芸媚的房門,只听見她用清脆柔美的嗓音,喊了聲︰「誰呀?」
閔斯珣的情緒立刻緩和下來,干咳了兩聲回道。
「是我。」不曉得她在房里做什麼?
接著房里便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過了半晌,她才打開門。
「閔公子。」古芸媚那對浮水似的美眸是最好的勾魂藥,閔斯珣即飲即忘卻心中的疑慮,當然也無暇去注意到她嘴角上的餅干屑。
「你在做什麼,我有沒有打擾到你?」他著迷地看著她偶爾竄出的小舌頭,她這是在勾引他嗎,否則怎麼會突然出現這個動作?
「你沒有打擾到我。」要命,他怎麼挑她在吃核桃酥餅的時候來?害她都還來不及舌忝掉嘴角的殘屑,就得來開門了。
「有事嗎,閔公子?」她注意到他專注的眼神,覺得挺不習慣的。
「沒事。」他真是太失禮了,竟然如此熱切地凝視一位淑女。「我只是想,如果古姑娘有空的話,可否陪在下出去走走,也好透透氣?」
閔斯珣說這話的時候一臉悶悶不樂,古芸媚雖不明就里,但看樣子也不好拒絕,只好答應。
「我很樂意陪閔公子散步。」她一想到又要裝淑女就滿月復苦水,好希望閔斯琳趕快出現救她。
「我已命人備妥馬車,咱們走吧!」
可惜,救兵遲遲沒有出現,古芸媚開始懷疑,自己繼續留下來是否是個好主意,還是趕緊腳底抹油開溜才是上策。
馬車朝城郊前進,隨著車輪喀啦喀啦地響,京城的繁華慢慢退去,蒼綠的大樹躍然浮現。
一路上,閔斯珣都很沉默,仿佛被一塊大石壓住胸口似地眉頭深鎖,解都解下開。
一直到馬車停下來,面對寬闊風景,他還是這副死德行,古芸媚再也耐不住性子,開口問。
「閔公子似乎有心事?」她這個人最受不了沉默,也討厭死氣沉沉,最好別跟她來這一套。
「是有一點,古姑娘真敏銳。」閔斯珣承認他有心事,眉頭也稍解。
「發生了什麼事,讓閔公子這麼憂慮?」天啊,她要說這些文縐縐的話到幾時,她的舌頭都快打結啦!
「說來丟臉,還是那名夜賊的事。」閔斯珣嘆氣。
「夜賊?」听到這兩個字,古芸媚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咋兒個夜里,他又來了。」閔斯珣越說口氣越沉重,臉色又暗下來。
「哦?」她暗暗吞口水,祈禱他別發現。「她……那個偷兒,偷走了什麼東西沒有?」
「沒有。」閔斯琦的臉色壞得像鬼。「那名可惡的夜賊,一個子兒都沒偷走,只撬開了我托人打的新鎖,順便還把金庫的大門打開,卻沒拿走任何東西。」
「這不是很好嗎?」門不是她打開的啦,她只是幫忙推了一把而已。「既然沒有任何損失,就別再計較了……」
「他是沒偷走任何東西,卻把我的尊嚴踩在地上,這口氣,無論如何我都咽不下去!」不是三番兩次,而是十一次!他就算再有耐心,也已經磨光了,況且對方擺明是針對他而來,爹他老人家掌家的時候,家里連個小偷的影子都不曾見過,更別提是被連偷十一次。
「你把事情說得太嚴重了。」古芸媚听得冷汗直流。「也許對方只是想和你開開玩笑,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你的心地太善良了,古姑娘。」閔斯珣搖頭。「如果只是一、兩次還說得過去,但連偷十一次就擺明有鬼,這個小偷分明就是針對我而來。」
原則上他沒說錯,她是針對他,但她現在已經後悔了,想抽身行不行?
「那麼,閔公子的意思是……」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樣被糟蹋下去,一定得想辦法反制那名夜賊。」
糟蹋?好嚴重的字眼。硬要說的話,她是糟蹋他家的鎖,又不是糟蹋他,如果是護院站出來哭訴還比較有立場,畢竟她那一顆顆石子兒,都是打在他們身上……
「古姑娘!」
她正在想有多對不起護院之際,閔斯珣突然出聲,大大嚇了她一跳。
「是,閔公子。」古芸媚嚇得臉頰頻頻抽搐,好怕會從他口中听見︰我知道你是誰!你就是那個可惡的夜賊。
真可怕……
「我想請問,令尊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他已經受夠了鎖被夜賊輕蔑丟棄在地上的慘況,定要打出一把讓他開下了的鎖,挫挫對方的銳氣。
「呃?」原來是要問這個,嚇死她了。「我也不清楚,閔公子。」她答道。
「我爹娘到底什麼時候回城,我也沒把握,無法告訴你答案。」她比他更盼望爹娘回來好不好?這樣她就可以大大方方走人,也不必費神想該用什麼借口。
「你說得對。」敢情他是急瘋了,才提出這麼蠢的問題。「如果你知道他兩老什麼時候回來,此刻也不會在這里了!」
說這話時,閔斯珣情不自禁地盯著古芸媚瞧,古芸媚自然而然地回望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激起陣陣漣漪。
迸芸媚在閔斯珣的眼里有多美,已經毋需贅言,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反倒是向來以捉弄他為樂的古芸媚,這個時候才開始正視他的臉,感受他的英挺及男子氣概,他的個頭真的好高。
說不定那個時候你就喜歡上我哥而不自知。
閔斯琳不合情理的推測,此時閃過古芸媚的腦海,和閔斯均俊美的五官相結合。
難道她真的如琳兒所說,打從那個時候起就喜歡他,所以才會對他念念不忘?
迸芸媚越來越覺得閔斯琳的推測也不是那麼不合常理,還是有跡可尋的。
如果她不是對他那麼執著的話,她干嘛在爹娘說要搬家的時候,第一時間提議搬到京城來?表面上說是想見見世面,其實是想見他。
要命。
好像直到此刻,古芸媚才發覺自己其實別有用心,特別對閔斯珣用心。
「呃……」只是,她也得知道對方是否對她有意,千萬別表錯情了。
「你……」真難說出口。「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曾被一個小女孩撞到,你還罵了她一頓?」
她原意是想試探閔斯珣是否還記得她,未料聲音太小,閔斯珣根本听不清楚。
「你說什麼?」整個句子都連在一塊兒,很難分辨。
「算了,沒什麼要緊。」古芸媚搖頭,還是沒勇氣問他童年往事,萬一他說不記得,那豈不是糗大了?
「?」閔斯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為何臨時收口。
「咱們再去別的地方逛逛。」為了避免他繼續追問,古芸媚只好主動挽起他的手,讓他又驚又喜。
她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閔斯珣猜。
不過就算這只是下意識的舉動,他也很高興,這表示她想與他親近。
兩人的想法南轅北轍,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往同一條路上走。蒼翠的樹木加上清脆的鳥叫聲,讓人心曠神恰,但同時容易忽略潛在的危險,兩人都沒有料到,散步散得好好的,會突然沖出三個壯漢,拿著刀對他們大喊︰「搶劫!」
這情景,荒謬到像戲棚子里上演的情節,不過他們都笑不出來,尤其是閔斯珣。
「你們想干什麼?!」很顯然地,他們是遇見山大王了,是他太不小心,竟然忘了帶護院隨行,這下麻煩了。
「留下買路財,自會讓你們定。」搶匪也下唆,要的只是白花花的銀子,對人命沒什麼興趣。
迸芸媚表面假裝害怕地巴著閔斯珣的手臂,其實手癢得半死,好想一人給他們一粒石子,送他們去見周公。
「古姑娘,你別怕,我一定會保護你。」閔斯珣誤以為古芸媚真的害怕,她只能苦笑點頭同時懷疑他保護得了她,對方可都帶著刀啊!
閔斯珣並非如古芸媚想的那樣,對武術是門外漢,他還是練過一些武功的。只是他練的那些武功,大都只能拿來防身,用于實際的對戰恐怕會吃虧,況且對方又有三個人,還要顧及打斗的時候會不會傷害到古芸媚,真個對他的應變能力是一大考驗。
「古姑娘,你先到那棵樹躲著,我來想辦法解決掉這些山賊。」閔斯珣為了古芸媚,說什麼都要拼命,絕不讓她受到丁點傷害。
「好。」正合她意。「閔公子請小心。」
話畢,她隨即躲到旁邊大樹後面,假裝受驚地發抖。
真是豈有此理!
迸芸媚受驚嚇的表情,讓閔斯珣瞬間怒火攻心,打定主意非在她面前好好表現下可。
男人就是這麼蠢,其實他只要乖乖把銀兩拿出來就沒事,偏偏他就愛逞英雄、要威風,惹毛這群山賊。
「大哥,這小子不肯給銀兩,你說怎麼著?」其中一名山賊道。
「宰了他,再將旁邊那個女的帶去賣給妓院,抵他不肯給的銀兩。」為首的山賊心腸夠狠,橫豎都要拿到銀子,歪腦筋還動到古芸媚頭上。
「做夢!」閔斯珣聞言怒瞪山賊。
「等你人頭落地,就知道是不是在做夢了。」為首的山賊陰狠狠地笑,情況看起來非常緊張。
「咻——」
千鈞一發之際,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三顆石子,不偏不倚地打中三名山賊的昏穴,他們就這樣當著閔斯珣的面倒下。
「砰砰砰!」倒成一排。
閔斯珣茫茫然地看著已然昏厥的山賊,總覺得這些山賊倒下的方式很眼熟,讓他聯想起家中的護院。
莫非?
他愕然轉頭看向石子射出的方向,那里什麼人都沒有,只有倚著樹干不斷發抖的古芸媚,按理說她不可能是那個射石子的人,可是……
「他們……他們都死了嗎?」眼見情況不對,古芸媚故意問了一個極外行的問題,將閔斯珣心中最後一絲疑惑掃去。
「他們只是昏了過去。」他同古芸媚解釋,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居然有一瞬間懷疑是她做的。
迸芸媚點點頭,有點後悔自己太快出手,這下可累了。
「抱歉讓你受驚,咱們回去吧!」閔斯珣月兌下外袍,披在她的肩膀,體貼程度可見一斑。
「嗯。」古芸媚假裝虛弱地靠在他身上,心里卻在哭泣,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天曉得她根本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躺在地上的三個大漢,仿佛也在應和她心底的話,發出哀鳴。
她根本是天生怪力加後天驃悍,他們可能還得在地上整整躺上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