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淙淙,從假山的最頂端流下來,形成一道瀑布。
在這座江南風格的庭院中,到處看得見小橋流水、卵石和涼亭。其中最引人側目的,要算是水池中央的假山,和不時飄來水氣的瀑布,這在水源不是太充沛的北方來說,顯得相當奢侈,教人大開眼界。
「我真的覺得不需要再到別的地方閑逛,光是你家就夠好玩了。」好奇打量不斷從假山冒出來的泉水,艾嵐還是頭一次瞧見此等風景,不禁驚嘆。
「是嗎?」柳絮飛輕笑,發現要討好艾嵐其實很簡單,只要讓他看他沒見過的東西就行了。
「當然。」艾嵐肯定的點頭。「你家真的很大,沒人帶肯定迷路,我就有好幾次找不到路回房。」
話說自從那天艾嵐決定在京城多留幾天,便寄宿在柳絮飛的府里。艾嵐原本以為柳絮飛只是普通的酒樓老板,房子頂多就是比一般人家大個兩、三倍,沒想到他的房子大別人十倍都不止,一樣是高牆聳立,分做好幾個院落,氣派直追王公貴族,害艾嵐差點當場逃走,一步都不敢踏進去。
後來他才知道柳絮飛這棟氣勢驚人的宅第,是累積了好幾代財富的結果。柳絮飛的先人于幾代以前,自江南來到京城,從一個沽酒的小店面,慢慢闖出名號,終至遍開酒樓。
因為來自江南,懷念南方的山光水色,所以造了兩座具有江南特色的園林,這只是其中一座。
「這倒是。」柳絮飛笑笑,不否認柳府真的很大,氣派雖然不如閔府及皇甫家,在京城也是頗有名氣,尤其是他們目前身處的園林,更是遠近馳名。
「我沒去過江南,不知道江南是什麼樣子?」艾嵐走到涼亭的椅子上坐下,趴在椅背上垂看水池中的蓮花,一邊想象江南美景。
「很多水,很多石頭,很多園林,就跟你現在看見的一樣。」柳絮飛抱胸欣賞艾嵐倚欄看花的嬌態,覺得他這個樣子很美,同時懷疑自己什麼時候開始欣賞起男人?自己真是越來越不正常了。
「真的嗎?」艾嵐的手無意識地在椅背上畫圈圈,微風迎面吹來,吹得他好舒服。「听你這麼說,我還真的應該到江南走一道,看看當地的風光,」
「你這個樣子,真像是女孩子。」就柳絮飛看來,江南的風光遠不及艾嵐來得自然好看,來得賞心悅目。
「嗯?」艾嵐沒听清楚,轉過頭來看柳絮飛,迷蒙的眼神更顯動人。
「你現在坐的椅子叫『美人靠』,是女子用來休息以及欣賞風景的地方,很適合你坐。」一直以來柳絮飛就覺得男人坐美人靠很奇怪,可換做艾嵐坐在相同位置,卻好看到不可思議,簡直就像是專為他設的座椅一樣。
柳絮飛的原意是贊美,沒想到艾嵐一听見「女子」兩個字,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雙手插腰,揚高下巴凶悍地回道。
「誰說我是女孩子?」找死。「我可是個雄赳赳、氣昂昂,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從小他就被人譏笑為娘娘腔,最恨听到這種話了。
「我當然知道你是男人,干麼這麼激動?」柳絮飛無法理解艾嵐的反應,只是開個玩笑,有這麼嚴重嗎?
「誰叫你開這麼惡劣的玩笑?」剛好踩到他的痛處。「你不知道我的長相給我惹來多少麻煩嗎?大家都嘲笑我長得像個娘們兒,笑我是陰陽人,真個是氣死我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柳絮飛搭住艾嵐的肩,完全能夠理解,「你放心,我不會嘲笑你,只會捉弄你!」不試還不知道他的反應這麼好玩,下次多刺激他。
「你敢!」艾嵐朝柳絮飛揮拳,被柳絮飛俐落的閃過,順道拐了他一記。
「你的拳頭太軟了,出手又太慢,根本打不到人。」柳絮飛勒住艾嵐脖子假裝威脅他,艾嵐試圖扳開他的手臂,無奈力氣不如人。
「放開,小心我揍你。」
「有本事揮拳呀!」
兩人打打鬧鬧,看在他人眼里只是兄弟嬉戲,但在柳絮飛和艾嵐的心里,卻開始醞釀出一種奇妙的情愫,讓他們心慌。
「我來京城太久,想回去了。」尤其是艾嵐,第一次對人產生這種奇妙的感覺,直覺地想逃。
「你想回去了?」柳絮飛或許比艾嵐早一步察覺到這股情愫,但他自己也還在適應之中,沒料到艾嵐居然會提出這個要求。
「嗯。」艾嵐下自然地點頭。「我離開家鄉二十多天了,已經開始想家。」他從來沒在外地混過這麼久的時間,遑論滯留。
「但是你不過才到京城幾天,有好多地方都還沒玩過,等把這些地方都玩透了再走還不遲。」柳絮飛極力挽留艾嵐,不想他這麼早走,只想和他一直相處下去。
「不了。」艾嵐一口回絕,「京城固然有趣,但我只想早點兒回到家鄉釀酒,免得讓大家等太久。」說什麼他都是鎮上唯一的釀酒師,總不能讓大伙兒沒酒暍,他會良心不安。
「只是離開一小段時間,他們不會在意的,況且——」柳絮飛絞盡腦汁想留住艾嵐,卻發現自己完全搞錯方向。
「況且?」艾嵐一頭霧水地看著柳絮飛,不明白他話說到一半,為何不再繼續說下去,突然問打住。
「況且為兄的還有事情找你幫忙,你更不能走。」對,他還有事情找他幫忙,這麼推說就對了。
「柳兄有事找我幫忙?」艾嵐越听越迷糊,不明白他葫蘆里面賣什麼藥。
「我希望你能幫我到酒坊看看,我想知道,同樣都是釀酒,為什麼你釀出來的酒就特別好喝,我的就不行。」這當然是柳絮飛臨時想出來的借口,不高明卻很管用。
「我知道了!」艾嵐聞言拐了拐柳絮飛的手,對他眨眨眼。「你是想套出我的獨門秘方,對不對?」都說了是秘密不能外泄,怎麼還不死心?
柳絮飛聞言哈哈笑,懶得告訴艾嵐自己根本對他的獨門秘方沒興趣,這是為了留住他急中生智想出來的借口。
艾嵐當然不可能知道柳絮飛真正的想法,不過他逗留京城多日,都靠柳絮飛吃住,他也很夠義氣地帶自己鑽遍京城大小胡同,是該回報。
「算了。」他可是個有來有往的人,絕不白吃人家。「我就再多留幾天,到你的酒坊幫忙好了。」
「一言為定。」听見艾嵐的回答,柳絮飛樂得頻頻微笑,好高興又能多留艾嵐幾天。
柳絮飛的「味善酒坊」遠比艾嵐想象中來得大上許多,無論是釀制用的谷物,或是用來發酵用的原料,都設有專人管理。此外,釀酒師的數目也很驚人,柳絮飛足足聘請了十位釀酒師。這十位釀酒師資歷深淺不一,有只有五年經驗的,也有一輩子都在酒坊打滾的,然而無論是資深或資淺,都對艾嵐出色的釀酒技術欽佩不已。
「看你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豐富的釀酒知識,真是不可思議。」在諸多釀酒師中,要數張大叔最欣賞艾嵐的手藝,他同時也是最資深的,幾乎釀了一輩子的酒。
「好說,張大叔。」艾嵐也頗為欣賞張大叔,「味善酒坊」這麼多釀酒師中,就數他的釀酒技術最好。
「不不不,你釀酒的手法太厲害了。」張大叔忙搖手,表明自己不是客氣。「我釀了一輩子的酒,也算是老師傅了,手法都還不如你,真是丟瞼。」
「張大叔您千萬別這麼說。」他會折壽的。「我懂得這些釀酒技術和知識,都是我爹教我的,我打從懂事開始,就成天和酒為伍,再學不好才真的是對不起我爹。」
「原來你的一身好手藝都承自你爹啊!」張大叔總算明白艾嵐為何看起來不過十來歲,釀酒技術卻比幾十歲的老師傅來得強,完全是因為自小打下的基礎。
「是呀。」艾嵐得意地點頭。「我爹的釀酒手藝,是天下第一的,誰也比不過他。」
「哈哈,瞧你得意的。」張大叔不怎麼相信,認為艾嵐是老王賣瓜,自賣自夸。
「你倒說說你爹是誰?我才好斷定他究竟是下是天下第一。」八成是吹牛……
「我爹叫做艾鋒,張大叔您听過嗎?」其實艾嵐真的是吹牛,想也知道只是一名小鎮釀酒師能多出名?說說罷了。
「嚇,你爹是艾鋒?!」沒想到張大叔卻張大眼楮,口氣興奮得跟什麼似的。
「有、有什麼不對嗎?」艾嵐嚇一跳,張大叔的表情好駭人,像見鬼了一樣恐怖。
「你爹正是『天下第一釀酒師』呀!」他不是見鬼,是見到神了,不,是見到神的後代,他竟然是艾鋒的兒子!
「咦?!」這回換艾嵐瞪大眼楮,不知所以然。
「你不曉得嗎?」敢情老糊涂了,他怎麼沒發現他們同樣姓艾?「你爹當年名震大明國,是多少釀酒師崇拜的對象,至今還沒有人的技術能夠及得上他,是真正的釀酒天才。」
張大叔不說,艾嵐還不知道他爹是這麼了不起的人物,他爹幾乎不提過去,只是一味埋頭釀酒。艾嵐只知道他爹的釀酒技術很棒,但沒想到這麼棒,居然棒到被尊稱為「天下第一釀酒師」,真是太夸張了。
「我只是隨便說說……」艾嵐覺得很茫然,過去他就隱隱約約感覺爹有事瞞著他,但沒想到爹連這件事也沒說。
「看來你不是很了解你爹的事。」張大叔從艾嵐茫然的表情推敲出一二,艾嵐也只能點頭。
「我是不了解……」他只知道爹的酒釀得很好,如此而已。
「唉!」張大叔也不了解內情,只是很感慨。「想當年你爹名震天下的時候,我還是個小伙子,沒想到轉眼聞已經過了十八年,我也老了。」歲月催人老,由不得人不認老哪!
「對了,你爹還好吧?」張大叔比艾鋒小幾歲,無論是年紀或是資歷都是艾鋒的晚輩。
「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就在一年前。」想起相依為命的父親,艾嵐不免紅了眼眶,好想念他老人家。
「那真是太可惜了。」張大叔也同樣不舍。「我還希望能有機會問候你爹呢!」一個好的釀酒師養成不易,像艾鋒那樣的天才更是絕無僅有,怎麼就這麼給殞落了?唉!
「這麼說來,你現在是跟家人住在一起?」張大叔瞧艾嵐的外表,以為他只有十五,六歲大,實際上他已經十八歲。
「沒有,我一個人住。」艾嵐搖頭。「我爹娘都死了,也沒听說有任何親戚,所以我現在是一個人。」
「原來如此。」張大叔嘆氣。「也真難為你哪!一個人獨立生活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你現在住在京城嗎?」
「不,我住在離京城八百里遠的『羅新鎮』上,我只是來作客的,過幾天就得回去。」艾嵐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大概是因為張大叔認得他爹,對他感到特別親切的關系吧!以至于忘了爹親交代不可以跟外人聊起自己的身世,和張大叔有說有笑說個不停。
同為釀酒師,能聊的話題自是特別多,從釀酒原料的挑選到如何制作發酵劑,什麼都能談,一老一少聊得非常愉快。
因為答應柳絮飛要幫忙解決一些釀酒技術上的問題,艾嵐著實又在酒坊待了好幾天,在這期間,他當然還是寄住在柳絮飛的家里。柳絮飛平白獲得和艾嵐相處的機會,不消說,他樂極了,每天都心情太好。
艾嵐白天到酒坊幫忙釀酒,太陽下山以後,就回到柳府跟著柳絮飛吃吃喝喝,日子過得倒也快活。
但歡樂的日子並不能永久,艾嵐解決了酒坊大部分的釀造問題後,開始想家鄉,于是再一次向柳絮飛提出回鄉的要求。
「我想回家了。」京城確實是滿好玩的,不過還是家最好,最教人想念。
「嵐弟要回去?」對于柳絮飛來說,他最不想听的就是這句話,恨不得艾嵐永遠留在京城。
「我已經出門一個月,早該回去了。」拖到現在才離開,已經是不應該,不能再延宕下去。
「但是……」
「況且我也不放心地窖里那些酒,有一些應該開封了。」放置太久會變得不好喝,並非所有的酒都是越陳越香,某些特定的酒放久了會變質。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柳絮飛但是可是了半天,就是找不到留住艾嵐的借口。他雖然不是釀酒師,但起碼是酒坊主人,不會不明白酒必須在適當時間賣掉的道理。
「就這麼決定,我明兒個就回去!」艾嵐越想越舍不得那些酒,萬一給變質了,那才得不償失,那幾十甕酒可價值好幾千文。
「這麼快?」柳絮飛越听心越慌,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簡直快急死了。
「嗯。」艾嵐堅決地點頭。「這段日子以來,承蒙柳兄照顧,小弟在這兒謝過柳兄。」
艾嵐其實也覺得不舍,畢竟柳絮飛很照顧他,兩人又相處得十分融洽,一下子說要走,還真是有些感傷……
「我跟你一起上路好了!」慌亂之中,柳絮飛不自覺吐出這句話,說完了以後才發現自己真聰明,這麼做就對了。
「啊?」反倒是艾嵐,愣得跟個木頭人似的,萬萬也想不到柳絮飛會說出這些話。
「我說,我跟你一起回家鄉。」柳絮飛笑著用手指點點艾嵐的眉心,要他清醒點兒。
「反正我早想看看你的家鄉,剛好趁此機會去玩一趟,嵐弟你不會反對吧?」如此一來,他不但不怕見不到艾嵐,還可以與他一同游山玩水,一舉兩得。
「我當然不會反對,可是——」
「再說,讓你一個人自己回去我實在不放心,我們一起結伴上路,沿途也好互相照應,你說是吧?」
艾嵐原本想推辭,但柳絮飛說得合情合理,況且說實話他也滿舍不得跟柳絮飛分開,雖然他們只認識半個月,感覺卻好像認識了一輩子一樣契合,就此分手,實在有些可惜。
「就听柳兄的。」一個人也挺無聊,有個伴也不錯。
「這才乖。」柳絮飛開心地模模艾嵐的頭,害艾嵐的心里又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如果說有什麼地方不妥,應該就是這個吧!敝怪的……
「走,咱們到酒坊去跟師傅們告別。』他們一定很舍不得。
「好。」艾嵐跟上柳絮飛的腳步,將奇異的感覺丟在腦後,不再去想它。
在一片惋惜聲中,艾嵐和酒坊的師傅們一一道別,待明日太陽升起,便踏上歸程回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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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參、肉蓯蓉、鎖陽、狗脊……」
艾嵐手里拿著大包小包,和柳絮飛一邊從藥材店里頭定出來,一邊數藥材,嘴里還念念有詞,就怕遺漏掉任何一味藥材。
「你買這麼多藥材做什麼?」柳絮飛的手上也全都是藥材,兩人手上大大小小的藥材加起來總共有二十多包,數量相當驚人。
「你不懂,這是伴手禮,要送人的,」一二三四……沒錯,總共二十五味,通通買齊了。
「你拿藥送人?」柳絮飛听得一頭霧水,難以想象收禮的人笑得出來,要是有人提藥上門他鐵定揍對方一拳,簡直是詛咒他嘛!
「是啊!」艾嵐笑嘻嘻,這些藥材可不好買,橙蕾她們一定會很高興。
「小心被對方用掃帚轟出門。」柳絮飛警告艾嵐,只見艾嵐一瞼得意地說了一聲。
「才不會。」然後神秘兮兮的笑。
「才怪,你一定會被趕出去。」拿藥材送人。
「絕對不會。」艾嵐信心滿滿。「等你見到她們,就知道了。」目前暫時保密,嘻嘻。
柳絮飛果真越听越糊涂,嵐弟還真愛打啞謎。
兩人于是提著藥材走向停在對面的馬車,將手上的二十五包藥材全丟進馬車里,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確定行李都放進去了以後,便準備啟程。
由于艾嵐是步行,中途又走錯方向多走了一些冤枉路,所以足足走了半個月才來到京城。回程有柳絮飛陪伴,他又財力雄厚,要搭什麼樣的交通工具都有,他們最後選擇了馬車。
「哇,這兩匹馬真強壯,看起來就是很會跑的樣子。」站在幾乎快和自己一樣高的駿馬面前,艾嵐不禁投以敬畏的眼光,它們的眼神看起來可真銳利。
「你沒搭過馬車?」柳絮飛根本不必問艾嵐會不會騎馬,光看他對馬匹始終保持三步遠,便可斷定他肯定不會。
「沒有。」他沒那麼好命。「我沒搭過馬車。」馬很貴的。
「那你到底都是怎麼把酒運下山的?」沒馬幫忙拉,根本拖不動。
「用牛或驢子。」艾嵐答道。「鎮上有一個專門出租牛和驢子的店家,每次我要運酒下山,都會先跟店家打招呼,請他們安排牛或是驢子給我,所以運送不成問題。」
「那不是很花時間?」牛和驢子這兩種都是溫吞動物,而且三不五時還會鬧脾氣,實在不能算是太好的交通工具。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錢啊?」艾嵐不服氣地冷哼。「你知道養一匹馬要花費多少銀子嗎?還說風涼話。」撇開馬匹本身的價值不算,光馬飼料就已經是一筆沉重的負擔,萬一馬兒生病,還得為它找大夫,到時又是一筆花費。
「對不起,是為兄說錯話,請原諒為兄。」被艾嵐這麼一抱怨,柳絮飛方才想起馬廄里那十幾匹馬,和為數不少的馬夫,他好像太浪費了。
「哼!」其實艾嵐是在感嘆自己沒本事,他要是多釀些好酒,就買得起馬了。
柳絮飛微笑,感到有些汗顏。柳家的資產,雖說自己也有一部分貢獻,但大部分還是來自先人,自己真是太好命了。
「你離開府里這麼久,真的沒有關系嗎?」艾嵐雖然不太過問柳絮飛生意上的事,但也知道他很忙,況且他的雙親都搬回杭州去了,偌大的宅第沒有人當家,實在教人不放心哪!
「有總管撐著,一切都沒問題。」若是有什麼急事,總管會派人送信,不怕。
「哦!」坦白說,艾嵐還真不習慣這些有錢人的派頭,一堆僕人不打緊兒,還分總管、二總管,光記住下人的臉就累死人。
「沒時間了,咱們上路吧!」柳絮飛抬頭看了一下天色,他們再不啟程,怕是無法在天黑前抵達下一個城鎮,得快走才行。
「好。」艾嵐慌慌張張地爬上馬車,也怕在野外過夜,真的很不方便。
由于他們並沒有帶馬夫同行,此行就由柳絮飛親自駕車,大方展現他駕馭馬匹的功力。
「喝!喝!」柳絮飛不過輕扯韁繩,兩匹馬便跑得飛快,看得一旁連騎馬都不會的艾嵐羨慕不已,總覺得柳絮飛好有男子氣概,自己應該多跟他學習。
回程遠比去程來得快多了,艾嵐必須走兩天才到得了的地方,他們只花半天的時間,就到達同樣目的地。
當他們到達這座名為「鳳城」的小會鎮時,已經天黑了。這座小鎮雖然有個響叮當的名字,實際上卻沒有幾戶人家,商家更少,他們整整在鎮上逛了一圈,才找到一家小得可憐的客棧,里頭連掌櫃都沒有。
「兩位要過夜嗎?」店老板即掌櫃,掌櫃即店老板,這在小鎮的商家中,是極普通的事。
「要過夜。」柳絮飛點頭回道。
「一間房還是兩間房?」店老板看看一旁的艾嵐,接著問。
「一間房,要大一點的。」柳絮飛很自然地回道,艾嵐暗暗吃了一驚。
「咱們兩個……睡同一個房間?」艾嵐緊張得半死,從他懂事開始,他就一個人睡,從來沒有與人合寢。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柳絮飛奇怪地瞧了艾嵐一眼,不明白他干麼扭扭捏捏。
「沒有,只是……」艾嵐說不出口,表情越來越僵硬。
「咱們是兄弟,這應該沒有什麼不妥吧?」如果說是陌生人,生澀還有點道理,都已經這麼熟了,還如此扭捏真的很奇怪。
「是、是啊!沒有什麼不妥,柳兄說得有理。」艾嵐實在不習慣跟人同寢,但又找不到理由反駁,只能勉強點頭。
「店家,就要一間房,」柳絮飛語氣堅定地跟店老板訂房,難得有客人指定要大房間,店老板二話不說便帶著他們兩個上樓,打開房間為兩人點上燈,問他們滿不滿意。
「謝謝你,店家,咱們很滿意。」柳絮飛跟店老板說客套話,基本上他們沒有太多的選擇,這家客棧總共只有五個房間,這已經是最大的一間。
「太好了,客倌,那麼小的就先告退了,請你們好好休息。」店老板仔細關上房門以後,隨即下樓。
號稱全客棧最大的房間內,只放了一張床和桌子,還有一座矮櫃以及一張五足面盆,便是房間所有陳設。
艾嵐惴惴不安地環看室內一遍,怎麼看,那雙眼楮總是盯在正中央的大床上,仿佛它會吃人般地瞪著大床。
「該睡覺了。」
他已經夠緊張了,偏偏柳絮飛這個時候還來攪局。
「趕了一天的路,我已經累了,你也趕緊上床睡覺吧!」柳絮飛將包袱隨手丟在櫃子上,月兌掉鞋子,便逕自上床。
「啊——累死了」他捶捶自己的肩膀,背對著艾嵐轉過身睡覺,壓根兒不理艾嵐。
艾嵐看柳絮飛這麼瀟灑,多少起了羞愧之心,同樣身為男人,自己硬是比不上人家,身高和膽量都矮了他一截。
不想被譏為沒用,艾嵐強迫自己上床躺在柳絮飛身邊,學他一樣瀟灑,好向柳絮飛證明自己一點兒都不扭捏,和他一樣是個男子漢。
時間隨著窗外的風「呼呼」地過,兩個人的呼吸由急躁變得沈緩,又由沈緩變為急躁。
他們兩個人表面上不動如山,其實腦子里都在胡思亂想。
柳絮飛看似已經睡著,身體卻清楚地意識到艾嵐和自己的不同之處,他的身體好柔軟,並且帶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感覺舒服極了。
另一方面,艾嵐也同樣覺得不可思議。柳絮飛魁梧的身材就像大石頭一樣堅硬,手臂感覺起來很有力,胸膛又寬闊,和自己的柔弱就是不一樣。
這是艾嵐第一次和同性做「親密的接觸」,雖然並沒有真的踫觸到柳絮飛,但還是覺得很不習慣,總想溜下床。
兩人都難以入眠,都想做點什麼事兒,但為了某種說不上來的原因,他們都躺在原地不動,躺著躺著,竟也悄悄入睡。
窗外的風由弱轉強,從原本的呼呼聲轉為咻咻聲,時間亦隨著風勢的增強來到四更,兩個人皆陷入熟睡。
忽地砰一聲,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將熟睡中的柳絮飛和艾嵐喚醒。
「發生了什麼事……」兩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瞧見的不是床頂,而是彼此的臉,兩個人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們居然抱在一起!
柳絮飛和艾嵐同時推開對方坐起來,各自掉過頭去鎮定情緒,無奈他們的心髒就是跳個不停,怦怦作響。
怎麼會這樣,他們是什麼時候抱在一起的?!
兩個人同時在心里問自己這個問題,都尷尬得不得了,不曉得怎麼處理眼下的情況。
「對不起,我睡著了,不小心踫到你,真是抱歉。」柳絮飛真想殺了自己,看姿勢也知道是他主動伸手抱艾嵐的,這下糗大了。
「沒、沒關系。」雖說是他主動,但自己也樂于被抱,一樣丟臉。「反正……反正咱們是兄弟,你也不是故意,不必太在意。」
「對、對,嵐弟說得有理,我太見外了……」
「可不是嗎……」
柳絮飛和艾嵐哈哈哈地笑,兩人都想不透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他們抱得可真緊,一點兒都不輸情侶。
「呃,繼續睡覺吧!」先動手的柳絮飛尤其尷尬,表情極不自然。
「好……好。」艾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但沒听爹的交代和同性共處一室,還跟人抱在一起,爹若是地下有知,一定會跳腳。
就這樣,兩人再一次躺下睡覺。
不過這回任憑風再大,他們都沒辦法悄然入睡,始終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避免又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