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予恩一走進店里就東張西望,仿佛在找什麼東西。
「我想起來了,我來過這家店。」他尋找的是記憶,而且老天保佑,他很快就想起來。
「謝謝你想起鄙人這家小店,我還以為你貴人多忘事,把所有事情都忘光了呢!」方罄悅諷刺回道,談予恩聞言皺眉,她的態度很明顯需要改進。
「你都是這麼歡迎客人的嗎?難怪生意這麼差。」他再次環看四周,店里沒半個人,生意清淡得很。
「現在是上班時間,本來就沒有人潮。」可恨的家伙,淨踩她的痛處。「等上班族都下班了以後,情況就不一樣了,人潮多到讓你刮目相看。」
「是嗎?」說謊不打草稿。「那我可要專程撥出時間,等到那個時候再過來看看貴店的生意,是不是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好?」
他擺明了不給她面子,而方罄悅一點都不意外,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是這副傲慢的德行。
「不勞你的大駕。」她沒好氣地拿出手表,離開櫃台走到他面前。「敝店的生意好不好不關你的事,你是來要回這支表的吧?哪,還你。」
方罄悅把手表舉高,大方歸還手表,談予恩打量她的一舉一動,心想到底是她不識貨,不知道那支手表的價值?還是她真的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這麼不貪心?那支表可是價值兩百多萬,就算拿去當,至少也可以換得二十萬現金。
「你在干什麼?快點拿回去呀,我的手很酸耶!」她往前更近一步,似乎打算直接把表塞進他的西裝口袋,他可不會讓她這麼做,這會破壞西裝的線條,即使他本來就不打算留下這套西裝,但他堅持要丟也得留下全尸。
「我送出去的東西,絕不會收回。」他認定她是不識貨才急著還他表,氣壞了方罄悅。
「你頭殼壞掉了嗎?這支表價值兩百多萬!」她開罵。「你知道這價錢在鄉下已經可以買一棟房子了嗎?怎麼可以隨便送人,真是任性!」
她果然如他預料中把表塞還給他,不過不是塞進他的西裝口袋,而是把他的手硬是從褲袋中拉出來,直接塞進他的手掌心。
談予恩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手表,原來她並非不識貨,而是真的不貪心。
「拜托你拿好,別再隨便送人。」她嘮嘮叨叨,就怕他又一時興起胡亂當散財童子,天曉得她雖然缺錢,但也不稀罕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根本是燙手山芋。
她拚命碎碎念,談予恩依舊是愣在一旁,半天無法反應,拒絕承認流過心頭那股暖流就叫感動,反而蹙起眉頭。
「我已經說過表要送你,你不要跟我唆。」他把表丟還給她,方罄悅手忙腳亂地接住價值不菲的手表,差點被他的舉動嚇死。
「呼,幸好沒摔壞。」接住手表後,她拍拍胸口,連喘好幾下才順過氣。
這個欠人罵的小子,淨干些危險的事!
「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接受這麼昂貴的禮物,你還是拿回去吧!」方罄悅堅持要把手表還給談予恩,談予恩把手插回褲袋,省得她又把手表硬塞給他。
「那就想辦法讓自己有所貢獻。」他說。
「啊?」他說的是中文嗎,她怎麼完全听不懂?
「這是你留下的名片,對吧?」他從左上方的西裝口袋掏出方罄悅的名片,用食指和中指夾住名片晃了幾下。
「這是我留給貴公司的名片。」她點頭。「順便抱怨一下,貴公司的櫃台接待人員態度真的很差,應該請她改進……」
「我知道,我已經將她解職了。」他打斷她,懶得提醒她刮別人胡子之前自己要先刮干淨,她的態度也不見得有多好。
「為什麼將她解職?」方罄悅被他的話嚇一跳,她是不喜歡那個傲慢的女人,但從沒想過要害人沒頭路。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他挑眉,認為她管太多了。
方罄悅聳聳肩,這是她的壞毛病之一,她總是太過熱心。他說的沒錯,這根本不關她的事,她沒必要多嘴。
「你來公司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是什麼事?」奇怪,他總是能夠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但他又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只覺得這味道很特殊、很舒服,讓人忍不住一聞再聞。
「我去找你,是想跟你談設櫃的事。」難得他自己主動開口,她不好好把握就是傻瓜,她可不是傻瓜,當然給他大方要求。
「設櫃?」他皺眉,有點轉不過來。
「你不是打算在南港商圈開一間新的百貨公司嗎?」她提醒他。「我希望能夠在你的百貨公司爭取到一個小小的櫃位,所以才會去找你商量。」
「我想也是,生意這麼差,的確應該另謀出路。」他移動腳步到貨架前,拿起架上香精,一瓶一瓶打開來聞,試著找出那股特殊香味到底是出自何種香精。
方罄悅朝他的背做鬼臉,發誓沒見過像他這麼機車的男人,動不動就要損人。
不過他的背影真是好看。
方罄悅忍不住偷偷抽氣,眼楮吃免費冰淇淋。
他的身材是完美的倒三角,從頭到腳,各方面都極為協調,應該是美學上所謂的黃金比例,搞不好比黃金比例還要更黃金比例,他的腿好像特別長,也特別顯眼。
談予恩背後沒長眼楮,當然不知道他又成了被偷窺的對象,只是一心一意想找出吸引他的香味,那是此刻唯一能拯救他的浮木,說什麼都要找出來。
不是這個味道,這個味道也不對!奇怪,他明明就聞到一股清香,為什麼那股味道會突然消失?
談予恩百思不得其解,身體自然僵直。方罄悅見他的反應很奇怪,連忙上前詢問。
「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昵!「是不是因為香精的種類太多,你分不清楚?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樂意幫忙介紹。」
她猶如一年多前那般熱心,當時他甩都不甩她,只是自顧自地環看店里一周,然後莫名其妙丟下一句「不夠香」,接著就落跑了,希望這次他別再重演當時的戲碼。
這次他既沒落跑也沒點頭,但是緊繃的臉有稍微放松,方罄悅就當他是答應,開始為他一一介紹架上香精的種類和用途。
「這是玫瑰香精,是由保加利亞玫瑰提煉而成的,保加利亞玫瑰被稱為花中之後,氣味濃郁,只要在手腕滴上幾滴,就可以維持一整天……」她一邊介紹,一邊拿香精滴在手腕實際操作給他看,解釋得非常洋細。
談予恩听著听著,又聞到那股淡淡的香味,在他尚未失去嗅覺之前,他是個對氣味非常敏感的人,可以輕易分辨各種不同的味道,因此他知道盤旋在四周揮之不去的香氣,絕不屬于架上任何一款香精。
那麼,這香味是從哪里來的?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還有這款薰衣草的香精也賣得非常好,薰衣草有鎮定的功效……」方罄悅滔滔不絕地解說自家產品,站在她身邊的談予恩倏然發現,越是和她靠得越近,香味越明顯,給他的感覺越強烈。
難道,是她散發出來的味道?
「所以說薰衣草是一種非常好用的香料……怎麼了?」方罄悅注意到他的身體又突然變得僵直,于是停止解說,不解地望著他。
談予恩將她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仔細打量一遍,歸納出以下結論——
她,身高大約一六三,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算是中等身材。
她,皮膚不算白皙,臉上甚至有淡淡的曬斑,應該沒有在躲太陽,說不定連基本的防曬都沒有做,皮膚狀況也是普通。
她,五官既不突出,也沒有哪個地方特別漂亮,但是整體感覺頗為耀眼,勉強算個中等莢女。
如果要他為她打分數,他大概只會勉強給她及格,連一分都不會多給。然而,他也注意到了,雖然她只有中等美女的姿色,卻擁有一頭絕世美女的秀發,黑色的發絲如一疋上等絲綢閃爍著耀眼的光澤,教人不注目也難。
「你……身上有搽什麼特殊的香水嗎?」他一向只愛高級品,中等的東西他看都不看,但他忽然發現中等美女好像也沒有那麼糟,至少清新自然,不像同階層的女人那般做作。
「我搽了一堆香精在手上,你在問我哪一個味道?」她奇怪地看著他,懷疑他的腦筋有問題,他明明看見她搽香水,還問她一些有的沒有的問題。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她是搽了一堆香精沒錯,但都不是那股迷惑他的特殊香味……
「喂——」
「我知道了。」有必要進一步探究。「你帶著詳細資料到我的公司找我,我們到時候再討論。」
「耶?」
「我在說設櫃的事。」他挑眉,搞不清到底誰才是貴人多忘事。
「你、你答應讓我在你的百貨公司設櫃?」方罄悅聞言高興得快要跳起來,興奮全寫在臉上。
「我只是答應要談,沒有答應要讓你設櫃,別高興得太早。」他發現她除了頭發夠美以外,還有一口媲美牙膏廣告明星的雪白貝齒,同樣很吸引人。
「無論如何這總是一個機會,謝謝你。」她對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嘴唇下方兩個深陷的笑漏又為她多爭取一分加分,如果再加上頭發和牙齒,她已經加了三分,遠遠超過他原先的評分標準。
他照例下巴抬高四十五度角,一句話也不說便要轉身離開,方罄悅連忙叫住談予恩,免得被他跑掉。
「喂——」
「我叫談予恩。」他雙手插在褲袋微微轉過身,傲慢地自我介紹,方罄悅點點頭,總算知道他的大名。
「談予恩,這名字真好听。」她不吝嗇地贊美他爸爸真會取名,談予恩挑高眉,轉過身又要離去,又被方罄悅叫回來。
「喂——」
「嗯?」都己經知道他的名字,還喂喂喂的叫,這小妮子的禮貌真的有待改進。
「我該什麼時候去找你?」是明天還是……
「等我call你,你自然就會知道什麼時候。」他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正要推門的時候,背後傳出方罄悅的抱怨聲。
「哪有人這樣的……」太沒誠意了……
「喂,我听見了哦!」他微微偏過頭,警告她隔牆有耳,況且他人還在店里。
方罄悅馬上用手把自己的大嘴巴遮起來,省得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機會,因此而砸鍋。
她宛如卡通人物般夸張的動作及表情,讓他忍不住揚起嘴角,足足站在原地多待了幾秒鐘,方才推門走人。
直到確定他已經走遠,方罄悅才敢松開手,長長吐氣。
「呼!」總算走了。
她今天的心情真像在洗三溫暖,忽冷忽熱,長此以往會不健康……啊!糟了,她忘記還他手表!
方罄悅大罵自己笨,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等一下,談予恩!」她本來想追出去,隨後想起他說要call她,于是緊急停住腳步,決定到時候再還他手表也不遲。
她翻開滿江紅的帳本,幻想著上面的墨水統統變成藍色,到時候不知道會有多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