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沒死。既然有力氣到獵場去幫她拾回風箏卻又不敢見面。
她真的很氣他,很想在他那張白皙的俊臉上留下深深的五指印,很想踢到他直呼痛,很想用力敲敲他那死不開竅的腦門子。
在出宮的路上,她一直都這麼想。管這死小子傷得有多重,她才不會給他半滴心疼的淚水,非先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可是,當她推開雲浩山莊後院那間充斥著藥草味的房間,一步步走近,直到看見那如同一張蒼白而破舊的碎紙般靜靜地躺在被褥上的消瘦身軀時,雙腿都差點虛軟得一寸也動不了。
「大夫說,三弟並非無法可治,而是他不願讓人醫治。至此,所有大夫都只是替他把脈診斷,連傷勢都不得而知。」
爆翔嘆了口氣,又道︰「雖說三弟從小就不大喜歡與人親近,但此等生死關頭豈能拒絕就診?我想應該是如大夫們所說的,心結未解,無意求生。」
「任性的笨蛋……」心結?他有什麼心結?有什麼會比活下來更重要?李汐走到床沿,小心翼翼地挨著他坐了下來,指尖輕輕地撫觸他毫無血色的臉,「仲堯,醒醒,我是汐兒……看看我好嗎……」
那天她走後,他到底遇上了什麼?為什麼會傷成這樣?那雙有力的擁住她的雙臂,只成了一架枯干的皮囊,曾激烈而狂熱地吻過她的唇,只如一片風干的樹葉。
這真的是他嗎?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仲堯,你別嚇我!我是汐兒,我又回到你身邊了,叛亂已經平定了,我不會再走了,你睜開眼看看我,看看我……」終于還是哭了出來,她失控地搖著他靜躺的身體,「秦仲堯!你這算什麼!耍英雄還是裝可憐?!還說什麼‘愛’,全都是騙人的!你沒听見我叫你嗎?!為什麼不醒過來?就只是說說而已嗎?你的諾言全都只是一時興起說說而已嗎?!」
「公主,你別這樣。」
「再搖下去,三弟的身體準受不了了!」
「受不了拉倒!他不是想死嗎?讓他去好了!反正他什麼都不在乎,反正……」無語凝噎,她已是泣不成聲了。
一聲嘶啞的輕咳,秦仲堯緩緩地睜開了那雙久閉的眸子,看著她,「汐兒……別哭……」
「三弟!」宮翔與江冱驚喜地異口同聲。自獵場回來後,這還是秦仲堯第一次醒過來。
「叫大夫。」李汐瞥開眼,淡淡地說完後,起身欲走。
「汐兒……」他心急之下想拉住她,不料扯痛傷口,又嘔出一口血來。
無法再對這樣的他板起面孔,李汐又濕了眼眶,在他身旁坐下,「你就是想見我難過,是不是?」
艱難地搖了搖頭,他啞聲道︰「我希望你快樂。」
「騙人。」輕撫開他額前的亂發,她斥道︰「為什麼不讓大夫看診?為什麼不讓人醫治?」
他默然,別開了臉。
「你在鬧什麼脾氣,嗯?別的事任任性也就算了,干嗎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此時,張大夫已提著藥箱進來了。
「乖乖躺著讓大夫看,好嗎?」李汐安撫地拍拍他的頰,溫和地笑道︰「我會陪你到最後的。」
「不要。」他抿緊了唇,死盯著張大夫逼近的身軀。
「少俠,讓老夫……」
「我不要你來治我!全給我滾!」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床上的枕頭扔了過去,砸到了張大夫的胸口。
「仲堯。」李汐此時倒沒有怒氣了,只覺得心口像刀割似的疼。她抱住他,柔聲道︰「怎麼了?哪兒難過嗎?」
「我不要這副身子了!我不要!」他推開她,像個孩子似的縮入床內,背對著她。
「為什麼不要?我最喜歡你這個樣子了啊。」
「不要再說了!」他逃避似的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偏要。」她哽咽道,「秦仲堯,我喜歡你,我愛你,你要是敢再丟下我一個人,我……我……」
「我無法保護你!愛有什麼用?我連你也保護不了……要這樣的身體又有何用……還不如毀了它……」
「誰說的?你已經將我保護得很好了!」她趴在他背上,輕道,「我的仲堯最厲害了,誰敢說你沒用我跟誰拼命!」
「汐兒……」
「怎麼會沒用呢?難道,難道你就是為了這種荒誕的理由而不去找我,也不讓大夫看嗎?真是傻瓜。」
「汐兒……」他反身狠狠地抱住了她,將頭深深地埋入她的頸窩,啞聲道︰「汐兒,對不起……原諒我……」
「傻瓜,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啊。」從不知他這麼介意,從不知他這麼懊悔。這個死心眼的傻瓜呵,總令她的心無法不動容。
一個眼神,盡責的張大夫馬上上前診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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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了!真是奇了!」看完傷後,張大夫一臉驚詫地步出房間。
「怎麼樣?三弟他,還有救嗎?」宮翔忙關切地問道。
「令弟全身重創,理應早已不支,但其脈絡通順,體內猶有一股熱氣流動,傷口不但沒有潰爛,有的甚至已經愈合,真是天賦異稟啊!」張大夫大大稱奇。
听他說完,所有人都是大大地舒了口氣。江冱的直腸子又冒了出來,道︰「什麼天賦異稟?還不是小時候吃多了靈丹妙藥?就說師傅偏心嘛,」
「二弟,不得論師傅的不是!」宮翔出言斥責道。
「甚有可能!甚有可能!」張大夫的眼楮睜得老大,「令弟體質奇異,不知可否讓老夫……」
「張大夫!」李汐打斷了他的妄想,「仲堯不會讓你研究他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這位是……」張大夫還不是很清楚她的身份。
「還看不出來?我弟妹呀!」江冱爽言道。
「啊……公主……」秦仲堯的妻子,那不就是天珍公主嗎?張大夫忙要行禮,卻被李汐拉住。
「不必多禮。你救了我夫君,理應視為上賓。此乃宮外,一切從簡。」她笑道。
「天珍公主果然名不虛傳哪!」如此美麗尊貴,令人想不喜歡都難。
「過獎。仲堯還勞您費心了。」李汐淡淡一笑。世人,總是很好唬的。
「公主請放心,老夫自當效盡全力。」
滿意地點了點頭,李汐抬首看著秋高氣爽的天色,舒了口氣。
彎彎曲曲地繞了許多彎路,但只要最後走到了,就還是老天給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