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是尋求終身伴侶的途徑之一。
在現代人如此沉重的生活壓力和負擔之下,某些時候並不是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在「浪漫」這種沒有營養的東西上面。
現代人沒有時間去追求自己喜歡的異性,更沒有時間去制造如小說里一般多的偶遇和邂逅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慘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有那個時間和機會,我們只能給他恭喜和祝賀,即使結局未必盡如人意。
因此,在中國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傳統思想里,想找到理想伴侶的曠男怨女……
呃,不,是年輕人,他們就必須借助于婚友社這種管道,來順利尋求到他們的另一半。
當大部分人都感到需要的時候,某些適時的「附屬商品」便會順勢而生。
有種不為人知的行業,我們姑且稱之為「相親代打」。
那是種以相親為職業,卻打死不會跟對方看對眼,總是拒絕的一方,大多是婚友社特聘的「專員」,以免入社社員不夠亮麗搶眼而造成生意不佳,是一種正當、說出來卻又覺得尷尬的工作。
石嫫女便是這個行業的個中翹楚。
她喜歡這樣的工作,待遇尚可,又可以認識很多人;雖然大部分是男人,而且是鐵定會被她三振出局的男人,但她卻因而認識很多異性,這讓她感到既新鮮又有趣。
「石小姐平常有什麼嗜好?」男人扯開親切的笑臉,難掩眼中的愛慕之意。
淡淡地睞他一眼。
曾豪嘯就是公司今晚安排給她的「工作」,這個人呢,長得還挺順眼的,看起來就是忠厚老實的好男人模樣,就可惜身高「不能盡如人意」。
以她將近一百七十公分的修長體態,應該是貼近模特兒的標準了,這男人卻讓她覺得自己腳上穿著高跟鞋是一種罪過。
老實說,她真的能體會曾豪嘯需要來找婚友社的原因和理由。
畢竟現在的女孩子還是擺月兌不了三高條件的迷思──學歷高、薪水高,最後當然就是身高得夠高。
曾豪嘯學歷不賴,至少也碩士畢業;薪水待遇也不差,好歹也是個外商公司的主管級人物;可惜就可惜在他的身高差強人意,加上他自己的眼楮像長在頭頂上那般挑,所以才會一直找不到合意的對象。
「我這個人沒什麼太特別的嗜好。」彈了彈修整完美的指甲,她對指甲上的彩繪滿意極了。「你知道的嘛,女人家愛的不就是那些消遣嗎?逛逛街、泡泡SPA,頂多就是上PUB跳跳舞,還能有特別的地方嗎?」
她說的全是時下一般年輕人愛去的場所。
其實她一點都不喜歡那些活動,除了SPA她還挺喜歡的之外,逛街和跳舞都是太耗費精神體力的活動,只會磨損她的青春,她並不是很「甲意」。
不過這就是她的專業。她需要表現出自己是花花女和拜金女的假象,好讓男人主動打退堂鼓。
萬一男人還不識相,那麼就得用上較為委婉的拒絕方式,恐怕還得延後一、兩次用餐時間才能Ending,而那通常會讓她有點沮喪,覺得自己的「任務」執行得不夠完美。
曾豪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的興趣和自己會相差這麼多。「這樣啊那、那也不錯,來,吃飯、吃飯。」
仿佛她听不懂人話似的,曾豪嘯低下頭大口大口地扒飯吃,好象吃慢了點,就會被她生吞活剝似的。
淺淺地暗嘆一口,她知道自己又完成了一樁勾當呃,是工作。
她並不覺得男人這樣的反應有何不妥,畢竟現在的經濟環境如此不景氣,每個人除了得看緊自己的荷包之外,還得看緊另一半的荷包。
幸好,曾豪嘯算是那種很容易完成的「Case」。
她最怕遇到那種死纏爛打的臭男人,女方明明就擺明了不中意他們,偏偏那些人又不懂得「放棄」兩個字怎麼寫,夸張的程度甚至連跟蹤都用上了,害得她差點沒上警局做筆錄,因此她還比較喜歡接像今天這種很快就知難而退的案子。
另外還有一種,就是往往跟她變成朋友的「客戶」──這樣稱呼他們有點失禮,但她的確是這麼認定的。
那些人通常有些共通點,譬如溫文有禮;他們會在言語和肢體上與她保持適當的距離,卻又明白表現出對她的興趣。
雖然最後都讓她給Fire掉了,但他們都好風度地接受,甚至在某些地方不經意相遇時,還會點頭打個招呼什麼的,她最喜歡這種男人了。
老實說,有幾個她還拒絕得不是挺心甘情願的呢!
輕輕暗嘆一口氣,她順從地听話吃飯。
她並不喜歡失敗的感覺,如果她不能做到讓男人被拒絕得心平氣和,她就算搞砸了一件工作。
她很討厭那種挫敗感,因此任何細節她都要做到完美,即使是吃飯這種微不足道的要求。
她噙著淺淺的笑,緩緩張開美麗的紅唇,慢條斯理地吃將起來。
就在石嫫女和曾豪嘯的座位斜右方不遠處,約莫隔了兩、三張桌子,有兩個男人悄悄地注意著他們的動靜,小心的不被任何人發現。
「就是那個女人?」其中短發的那個男人眯了眯眼,凝著石嫫女的眼不曾離開,擺明了詢問身旁綁了束發辮的男人。
長發男人帶著點藝術氣質,眉眼間顯得有絲輕佻。「嗯,我有好幾個同事全『掛』在那女人手上。」
幣短發男人不置可否,對朋友的用辭感到有絲不耐,微微挑起眉尾。
「鄂楠,你覺得怎樣?」男人有點急躁,拉了拉朋友的袖子。
鄂楠好笑地睞他一眼。「我還能覺得怎麼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又沒有惹到我頭上,我犯得著去招惹她嗎?」
「話可不能這麼說。」翻翻白眼,男人臉上的扭曲線條似乎加深幾分。「你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不找你幫我的同事們出氣,找誰?」
「包括你嗎?卞子。」鄂楠邪笑地調侃了句。
卞子和鄂楠從事的都是信息業,所以他口中的同事好歹也全算是電子新貴,會全部被那個女人「終結」掉,說出口的確不怎麼光彩,難怪他們會想出口怨氣。
卞摩樹陡地脹紅了臉,一副被拆穿的窘態。
他微低下頭,淺淺地嘆了口氣。「你是怎麼猜到的?」
他並沒有向鄂楠坦承,自己也是讓石嫫女「終結」掉的男人之一,因為那實在是太丟臉、太沒面子了,所以他只能拿其它同事當擋箭牌,沒想到還是被鄂楠看穿了。
「很簡單吶,要不是你的事,你有必要這麼積極嗎?」聳聳肩,鄂楠一點都不認為這有什麼難猜的。
「我以為自己可以偽裝成為同事兩肋插刀的英雄,料不到你還是拆穿我狗熊的真面目。」卞摩樹悻悻然地把開水灌進喉管里,仿佛可以藉此洗刷掉他的「污名」。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拍了拍卞摩樹的肩,鄂楠有點受不了他的多愁善感;即使他這個樣子並不是第一次「發作」,可還是讓人冒出雞皮疙瘩。
「這本來就是雙方面的事,你總不能要求人家女孩子第一眼就愛上你吧!那太強人所難了。」
況且那女人的條件不差,長得漂亮又帶有一點冶艷的氣質,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副魔鬼般凹凸有致的身材,難怪男人們會前僕後繼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卞摩樹眨了下眼,陡地沒來由的神秘起來。「這點你就說錯了,不是雙方面的事,而是一樁見不得光的陰謀。」
「陰謀?」鄂楠被他挑起了興味來,全身的毛細孔因莫名的興奮而張開。「你不是患了被害妄想癥吧」即使感到有趣,他仍想再次確定一下。
「拜托∼∼我們倆這麼久的交情,我有沒有妄想癥你會不知道?」嘆了口氣,卞摩樹覺得自己似乎在瞬間變得蒼老,甚至提不起辯駁的力氣。
鄂楠但笑不語,眼尾余光若有似無地瞟向石嫫女的倩影。
那女人不是他喜歡的型,一點都不。
她太嬌媚、太亮眼,完全不在他追求的範圍之內。
他喜歡的女人該是宜室宜家、小家碧玉型的女人,而不是擺在家里還怕她被拐跑,或者是得擔心她會不會讓自己戴綠帽的那種。
何況跟那女人接觸過的男人那麼多,面對男人時半點羞澀的神情都沒有,太世故了,他一點都不欣賞。
「我調查過了,石嫫女那女人根本就是婚友社派出來的『奸細』,她的工作就是負責和男人相親,然後再狠狠地甩掉他們,懂嗎?」抹了抹臉,卞摩樹可是花了不少時間,才得到這些內幕消息。
鄂楠挑高眉尾,似乎是沒料到婚友社會采取這種下流的手段。
看他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卞摩樹也辭窮了。
「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你覺得我會騙你嗎?這麼丟臉的事,要不是看在太多同事『死』在她手上,我也想算了啊!」
沈吟半晌,鄂楠點了下頭。「你想怎麼做?」
「我想的是,你想辦法去接近她,設法讓她對你感興趣,然後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狠狠地甩掉她!」
卞摩樹知道自己說服了鄂楠,血液興奮得竄動起來,略帶激動地將自己的盤算告訴他。
鄂楠的眼微微瞠大,未幾,好笑地搖了搖頭。「看來你受的刺激可不小。」
「是男人都受不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這麼漂亮的女人干這種見不得光的勾當,簡直將男人的自尊踩在腳下,任何人都無法忍受。
「為什麼是我?」鄂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你是我的朋友里最沈穩,最不受誘惑,腦子又動得最快的一個,因此這個任務非你莫屬。」
沒有一般時下年輕人玩到天亮,回家睡到日下西山再爬起來繼續玩的壞習慣,石嫫女在炎夏的早上起了個大早,略做梳洗後換上輕便的休閑棉衫和七分褲,背上隨身用的斜掛式小布包,心情愉快地往住處附近的小鮑園走去。
時值暑假期間,公園里有很多阿嬤會帶著她們放暑假無處去的孫子們到公園游玩,她喜歡小孩,也順道感染孩子們童稚的活力,那會讓她一整天都保持好心情。
和幾個逐漸混熟的小朋友打過招呼,再和他們的阿嬤閑聊幾句,石嫫女感覺到肚子有點餓了,便信步走到公園外圍的露天咖啡廳吃早餐。
這家咖啡廳的生意不錯,雖然是一般上班族的工作時間,可也經常人滿為患;每回總要到這個時候,石嫫女才會體驗到,在自家附近的社區里,如她一般的「SOHO」族可真不少。
點好餐,在等待送餐的時間里,她拿了本雜志翻看起來。
餅不了五分鐘,陡地一方烏黑的黑影全盤擋掉灑在她身上的金色陽光,令她微眯起眼,好奇地抬起頭。
「嗨。」男人露出潔白的牙,如她一樣輕松閑適的打扮。「你一個人?我可以跟你分享這張桌面嗎?」
石嫫女微楞了下,沒來由地對那個家伙的第一印象好極了。
她回頭看看周遭的位置,愕然地發現每張桌子幾乎全坐滿了人,她察覺自己似乎沒有反對的立場,只能無所謂地聳了下肩。「好啊,沒關系,請坐。」
男人大方落坐,一點都沒有別扭或不自在,這讓石嫫女對他的印象又更好了些。
或許是她太習慣男人對她投以過度專注的眸光,反而在面對對她沒什麼特別反應的男人時,她的感覺會自在一點,至少不會覺得自己像只動物園里的猴子,專門供人觀賞。
幾乎是同時,服務生送來兩份餐點,無獨有偶的,她和那個陌生的男人點了相同的早餐。
雖然很蠢,石嫫女卻為這種巧合感到心情上揚;她不動聲色地放下雜志,慢條斯理地吃將起來,當然,與她分享桌面的男子也是。
吃了幾口面包,正想喝口咖啡潤潤喉,不料小手才剛伸出去,卻發現另一只古銅色的大手搶走了她的咖啡
看著男人一派優雅地啜飲著她的咖啡,石嫫女很難形容自己復雜的心情。
怎麼辦?
他要喝咖啡怎不先看清楚再拿?明明他的托盤里也有一杯相同的咖啡,卻好死不死地拿走了她的,到底她該不該提醒那位正在看報的男人呢?
似乎察覺她過于專注的眼正定在自己身上,男人微側過頭,好看的眸里帶著點探詢的意味。
不安地舌忝舌忝唇,石嫫女感覺喉管燒灼起來。「嗯不好意思,你似乎拿錯飲料了。」
老天!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如此支吾是什麼時刻!
男人挑起眉,看了看她的托盤上空置的飲料位置,再看看自己的托盤,頓時顯得有絲無措。「啊,對不起,我怎麼會喝到你的咖啡?」
身側的人好奇地多瞧了他們幾眼,石嫫女反常地連臉都燙了。
夭壽!一定是今天的太陽太大,不然她怎會有如此奇怪的反應呢?
「呃,沒關系,不然你把你的讓給我好了。」還能怎麼著?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同一個桌面上的另一杯咖啡。
男人放松似地笑開了。「真對不起,我實在太失禮了。」
楞楞地盯著他的俊顏,石嫫女竟在瞬間微微閃神。
「怎麼了嗎?」體貼地將自己托盤里的咖啡轉到她面前,男人一派無辜地笑看她呆楞的神情,陽光般的笑容幾乎將她融化。
天啊!她在發什麼花痴啊
石嫫女連忙正襟危坐,許久不曾如此失態的她,一時間如坐針氈,仿佛在考慮著該不該繼續將餐點用完。
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騷動,他輕咳了下,拉回她的注意。「小姐,希望我的突兀沒有影響到你用餐的興致。」
「呃,不」見他開始掏探休閑褲的口袋,她的心慌沒來由地加重。
「喏,這是我的名片。」不由分說地雙手遞上名片,男人的笑臉依舊亮眼得令人無法直視。「為了彌補我的過失,你隨時可以來找我,讓我略盡致歉之意,好嗎?」
傻呼呼地順著他的問句終結點了下頭,她不好意思地接下他的名片,越過上頭密密麻麻的頭餃沒看,只注意到名片上最重要的兩個字鄂楠。
鄂楠?惡男?他看起來不像壞男人吶!
石嫫女忍不住輕笑出聲。
「噢!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笑的!」鄂楠夸張地仿效西施捧心,果然逗得石嫫女更為開心,甚至連附近桌位的人們也感染到他們的笑意。
「對不起」她笑得沒辦法將話說得完整,每幾個字便包含輕快的笑聲。「我只是覺得……噗∼∼你的名字、很可愛」
天!她幾乎想趴在桌上狂笑了。
鄂楠蹙眉微笑,一臉拿她沒轍的模樣。「好了,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微微斂起笑意,石嫫女盯著他的眼里多了份幾不可見的防備。「原來你都是用這種方法來認識女孩子的,嗯?」
從小到大,她的追求者一向少不了;她太清楚自己的外型很容易讓別人聯想到那種給人很多幻想空間的壞女人,但這絕對與她的本性不符。
紅顏禍水,如果可以選擇,她寧可不要這副太過招搖的外型。
「如果你覺得不妥,我倒是不一定非得知道你的名字不可。」反正他早就知道了,只不過裝傻也得有些功力才行,不然可就破功了。「只不過你可能得有心理準備了。」
「準備什麼?」她就像一只不知世事的清純小白兔,輕而易舉便掉到鄂楠所設下的陷阱里。
鄂楠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你知道,名字是『人』這種東西的代名詞。」
她點了點頭,又覺得不妥地搖了搖頭。
怎麼人是用「東西」來算的嗎?這個人的邏輯好奇怪。
「你干麼點頭又搖頭?」他瞪她。
既然如此,她也老實不客氣地瞪回去。「鄂先生,你管大海的嗎?」
被她一句搶白,鄂楠微微怔楞了下,似乎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快。
「鄂先生,你還沒告訴我,我到底要做什麼心理準備?」似乎不打算給他太多考慮的時間,石嫫女反過來催促他。
鄂楠眨了眨眼,頓時回過神來。「喔,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就要有錯失跟帥哥一起用餐的心理準備。」
石嫫女噗哧一笑。「鄂先生,我不是這麼貪吃的人。」
「什麼惡先生善先生的?叫我鄂楠吧!」扒扒黑發,他開始覺得這個游戲比想象中的刺激多了。
石嫫女听到他的名字,忍不住又輕笑出聲。「石嫫女。」
「什麼?」鄂楠假裝听不清楚,確認似地再問一次。
「我說,我的名字是石嫫女。」這個人好有趣,跟她以往認識的那些死板男人不太一樣,仿佛有種不一樣的東西在心頭發酵,只是她還沒弄清那是個什麼樣的感覺。
「魔女」鄂楠作勢驚喘一聲,兩只眼瞪得跟荔枝一樣大。「是擁有絕世武功的白發魔女,還是會把人變石頭的蛇發魔女?我的老天,你可別在我身上施法術!」
石嫫女輕而易舉地又讓他給逗笑了。
她可以確定自己很喜歡這個愛搞笑的男人,截至目前為止,他是可以讓自己留下最深印象的男人。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經驗,吃個早餐可以撿到一個好玩的朋友,物超所值!
「別鬧了,我的嫫是女字旁加上一個莫非的莫,女莫嫫。」她耐著性子解釋道,感覺好象跟他是認識很久的朋友,可以放心地開玩笑。
「是喔?那是我想太多嘍」鄂楠似乎真的放心了,弧度優美的唇型微微上揚。
「是,惡男先生,你的確是想太多了。」將他的問號改成句號,她可不想因為名字這種稱謂的東西,佔去太多挖掘他的時間,那會讓她覺得可惜。
這個男人或許可以給她一些往常自己所欠缺的生活新鮮感,真令人期待。
「是這樣嗎?」以指尖敲了敲桌面,他老實不客氣地提出邀約。「那你覺得,我們下次約在哪個時間見面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