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侑杰大步一邊,推開客廳連接庭院的落地窗,果然在庭院的草坪上看到她。
她安靜地站在草坪中央,仰著頭,望著天上暈黃的月,皎亮的月光投射在她身上,讓她像極了不小心落入凡間的仙子,正昂首望著天際的故鄉,期盼著故鄉的親人來迎接。
「若冰。」忽然揚起的荒謬感,讓左侑杰心生不安,他邁開步伐走向她。
「嗯?」她才旋身,他的臂已環上她的腰肢。「怎麼了?」
「月亮有這麼好看嗎?連我來了你都沒發現。」像是不滿自己不如太空中那顆虛幻的石頭重要,他的語氣滿是怨懟。
「今晚的月色很美啊!」她輕笑,不否認自己確實是看月亮看到恍神。
「可我覺得你比月亮還美。」他不自覺地收攏雙臂,貪戀地聞嗅著她的發香。
「你怪怪的喔,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的眼滴溜地轉了下,小手覆上他環抱著自己腰間的手。
好奇怪,只是這樣抱著,沒有親吻也沒有激情,但她卻感到滿滿的幸福。
「哪有?」好委屈!贊美她一下也不行,他到底是愛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啊?暗嘆一口,他決定拆穿她隱藏在堅強外表下的脆弱。「倒是你,是不是在擔心明天的手術?」
柳旺生排定的手術日期就在明天,這幾日她寧可累著自己,也要盡到照顧父母的責任,這些他全看在眼里,相信她心里難免不安。
畢竟心髒手術不是像割盲腸那樣簡單的小手術,一個不小心就會要人命的。
「我相信你會做到你的承諾。」這是她一直不敢去踫觸的點,說她鴕鳥也好、說她不敢面對現實也罷,只要不說出口,默默祈禱著,她就有力量相信雨過會天晴。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
他一直以來都不是個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也認為那些不切實際的話無法達到什麼實質上的效果,即使他知道女人大都吃那一套。
他能做的,就是把他該做的事情做好,並用行動表現出他的誠意,希望她能感受並了解他的用心,一如他知道她對這個家的付出及用心般。
「若冰……呃!」突如其來的呼喚聲由遠而近,在察覺月光下相擁的兩人時驀然頓住。
左侑杰回過頭去,發現柳若冰飛快地跳離他的懷抱,他的眉心聳成一座小山。
「阿珠,找我什麼事?」職業使然,她以為屋里出了什麼事,忙追問著出聲喚她的阿珠。
「那個……陳媽說她炖了補湯,要你進屋里趁熱喝。」阿珠懊惱自己壞了好事,一張小臉愧疚的低垂著。
「補湯?」她臉上一片茫然,不曉得陳媽怎會突然心血來潮,為她炖補湯?「是給我喝還是給爺爺喝?」
「給你喝的。」不待阿珠有所響應,左侑杰便對阿珠揮了揮手,女佣得到主人的示意後,謝恩似的盡快逃離現場。「是我叫陳媽幫你補一補的。」
他用腳踢著草坪上的草,雙眼盯著腳尖蹬踢的動作,就是沒抬頭看她。
柳若冰詫異地張大小嘴,心里充斥著滿滿、滿滿的感動。
原來他並沒有因為工作太忙而忽略了她的疲累。
他注意到她精神不濟、臉色變差,雖不曾詢問過她半句,卻主動要求掌廚的陳媽為她熬炖補湯補身補氣?
這個只會埋頭苦干,嘴上卻說不出半句好听話的男人啊,真的教她好感動……
「干麼幫我補?」她眉眼帶笑,小手緊握成拳貼靠在腰側,卻止不住心口竄起的激蕩熱流,輕顫地反問道。
「你沒發現你這幾天臉色很差嗎?而且大熱天的腳還那麼冰涼,晚上當然翻來翻去的睡不好。」他抱怨似地叭念著。「氣虛才會睡不好,你要跑醫院看你爸媽,又要忙家里的事、照顧爺爺,這樣下去身體自然受不了,確實該好好地補一補。」
雖然他是西醫,但也能接受中醫補身補氣的理論。這幾天她往來醫院、家里兩地奔波,疲累自然不在話下,于是,他便要陳媽到中藥房買些藥材回來熬炖補品給她吃。
「你是說,我睡不好是因為我太累了?」她挑眉,抿著唇,沒敢笑出聲來。
這個口拙的男人也懂得關心她耶,這個發現實在讓她太開心了!
雖然她還厘不清他對自己的心意,但這至少表示,自己在他心里還是佔有一小丁點的分量吧?
她不貪心的,只要他有一小丁點的在乎,她就足以樂得飛上天!
「不是嗎?」傍晚她還推著爺爺到附近的公園散步,瞧得他都要吃味了。「疲累會引起很多疾病,不趁現在趕快幫你補一補,時間一拖久,怕是什麼毛病都找上門來,那就麻煩了。」
「那就不要讓我太累啊!」她順勢爭取自己的福利。
「可以啊!以後家里你負責,醫院我負責。」他沒察覺她話中有話,話倒接得挺順口。「包括你爸媽。」
「不,爸媽我負責。」她堅持要跑醫院看看,不然她放心不下。「反正只要我不會太累就OK了吧?」
「是這樣沒錯,但怎麼可能?」他微愣,氣惱她的死腦筋。「往來醫院、家里就夠你累了,難聞不成要我們的工作對調,你負責醫院、我負責家里嗎?」
開什麼玩笑?撇開研究工作不說,她會為病人看診嗎?她能到醫學院幫學生上課嗎?更別提他要搞定家里的瑣事跟爺爺了,他根本做不來。
「不不不。」她揚起食指在他眼前晃動,神秘兮兮地向他招了招手。
「干麼?」意思是要他靠過去嗎?他像只听話的小狽,搖搖尾巴靠了過去。
她壓低聲音在他耳邊低語,然後趁他還沒回神時,轉過身,氣定神閑地進屋喝湯去了。
阿珠剛才說了,陳媽交代補湯要趁熱喝,要是太晚進屋,湯涼了,她可是對不起陳媽呢!
左侑杰在草坪上站了許久,腦子里不斷盤旋著她剛才在他耳邊說的話——
其實要我不累很簡單,你晚上別來敲我的房門就好啦!
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跑來跑去對她來說不是難事,他才是累壞她的最大元凶?!
他愕然地回過神來,身邊早已不見柳若冰的芳蹤。
或許是那句話產生了效用,當天晚上左侑杰並沒有去打擾柳若冰,她度過了一個寧靜的夜晚,寧靜的夜晚,寧靜到……讓她感到孤寂。
那個男人真小氣,人家開開玩笑都不行嗎?還真的說不來就不來。
哼!不來拉倒,大姑娘她一個人還是能好好睡覺的,畢竟她才喝過了陳媽的愛心補揚,氣應該很快就補足了吧?
但是……其實不然。
當她隔天一早起床,到洗手間時,差點沒被自己眼下那兩條毛毛蟲給嚇死!
她慌亂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過了半晌,那兩條毛毛蟲仍沒有要消失的跡象,她這才發現那是失眠的證據——黑眼圈。
害她剛才拍打自己的臉時還想著,毛毛蟲到底是怎麼爬到她臉上卻沒被她發現的哩?原來是自己嚇自己,呼……
「……若冰,你昨晚沒睡好嗎?黑眼圈好嚴重呢……」當她走到客廳,看到阿珠手上捧著碗,僵在餐桌旁,大大的眼直瞪著柳若冰的臉。
原來柳若冰一整晚半夢半醒的似睡非睡,雖不曾刻意等待那個連續數夜都會在她門上響起的敲門聲,卻偏偏不由自主地側身傾听,稍有風吹草動就驚擾了她,睡眠品質反而更糟。
「呃……不知怎的,一整個晚上肚子都不太舒服,所以就……」她的嘴角抖顫了下,硬掰出一個還算合理的理由。
「才怪,你一定是擔心柳伯伯的手術對吧?」阿花自作聰明地為她找了台階下,恰好替她解了圍。「安啦安啦!先生醫術好得很呢!三不五時都會有人到家里來送禮,都是先生醫好的病人喔!」阿珠逐一將碗擺上餐桌。
「嗯!天公疼好人,一定沒問題啦!」阿珠在阿花放好的碗邊放下筷子,幫忙加油打氣。
柳若冰望著窗外微陰的天氣,心頭一片陰霾。
或許他昨晚剛好有什麼事情要忙,也或許他正為了後天的手術而刻意儲備體力,所以才沒來敲她的房門。
倘若真是如此,她該高興左侑杰重視老爸的手術,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啊,可為什麼她現下會隱隱感到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