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佟家租賃處不遠的靜僻巷道里,一棟不起眼的矮房子前,三三兩兩地陸續聚集了幾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有點詭異,好像偷偷地在進行什麼事似的。
「佟太太,你來了啊!」
鄭淑妃遮遮掩掩地左顧右盼,確定沒有人注意她後,悄悄地走進那處靜僻的巷道,才一接近那棟矮房子,便見一名穿金戴銀、全身金光閃閃的少婦走了出來,一見到她就出聲打招呼。
「小聲點啦!你是怕人家不知道我來了呢?」
鄭淑妃沒好氣地白了少婦一眼,換來少婦尷尬的訕笑。
「那可不是,我听吳太太說你女兒就要嫁入豪門了,以後你就要發達了,做什麼怕東怕西的?」那就跟挖到一座金山一樣,少婦羨慕的挪揄道。
「話不能這麼說,女婿養我天經地義,可人家沒義務供應我到你這兒簽賭啊!」鄭淑妃小聲嘀咕。
沒錯,近一年來,她經由鄰居介紹,迷上職棒的簽賭活動;反正家里有月葉賺錢供她花用她也十多年沒在外頭工作了,日子除了與月竹大眼瞪小眼之外無聊得緊,因此她很快就將心里全投注在這充滿刺激的簽賭行為上。
可賭博這種東西就是這樣,輸贏在所難免,一開始還真讓她賺了點小錢;但好景不長,中了幾次不大不小的賠率之後,她的運勢開始變差,贏來得錢很快又全被組頭拿走,甚至連生活費都給賠了進去。
生活費輸光了怎麼辦?跟月竹兩個人總不能都喝西北風吧?
她開始向陳大戶借錢補貼,期間禁不住手癢,鬼迷心竅的又跑去簽賭。
沒有人的運氣會持續背下去,理應有一天會輪到她翻身才對,鄭淑妃就是抱持著這樣的心態一再沉淪,才會演變成積欠陳大戶數十萬的悲慘境地。
不過前一個組頭在半年前包袱款款跑路了隔了一、兩個月才又來了這個少婦和她的姘夫當組頭。
好賭的人可不管組頭是哪個青仔叢,有得簽就好了,所以鄭淑妃逐漸和少婦變得熟稔,簽賭的時間一到,便準時到少婦這里報到。
之前她之所以妄想把其中一個女兒嫁到陳家,就是因為陳大戶催債催的凶,她無計可施之下才想出這權宜之計,沒想到老天爺送了個大禮給她,硬是讓月葉搭上翟祖昊這只大肥羊,輕輕松松就解決了讓她夜夜失眠的麻煩。
可月葉那丫頭片子精得很,恐怕已經注意到她有私下簽賭的興趣,為了不惹惱下半輩子的依靠,她還是小心行事為上。
「哎呀~~你把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兒嫁給他,拿他一點也是應該的,想這麼多干麼?」少婦掩嘴輕笑,取笑她杞人憂天。
「欸~~你不懂啦!」鄭淑妃揮了揮手,不想和少婦再討論這個話題。「我今天簽少一點,三千塊就好。」
「三千?是你說錯還是我听錯?」
少婦挑了挑眉,故作姿態低將頰側的發撩到耳後,全然不顧她顏面的諷刺著。
「我看吳太太八成是空口說白話,你女兒頂多只是嫁到小康之家吧?簽三千塊,連給我的走路工都不夠呢!」
「你在說什麼鬼話?翟祖昊這名字你听過沒?我女兒要嫁的科室金融界赫赫有名的金童耶!」
是可忍,孰不可忍,好面子的鄭淑妃哪容得了被人如此諷刺,立刻披起全身的戰甲極力迎戰。
少婦臉色一凝,描繪得冶艷的俏臉猛地覆上一層灰敗之色!
她這輩子絕對不會忘記翟祖昊這個名字,因為這個男人正是被她嫌棄後休離的前夫——她就是翟祖昊的前妻、翟佳樂的親生母親陳嘉萍。
前夫的條件好得不得了,但她就是受不了丈夫沉迷工作,徹底冷落她,因此背著前夫在外頭花天酒地,交了一堆願意花時間陪她玩樂的男朋友;她以為願意將時間花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才是真心對她好,因此棄翟祖昊如敝屣,決意和他離婚圖個痛快。
她自持家境富裕,離婚時沒向翟祖昊要求半毛錢贍養費,更把她生的女兒丟給前夫照顧,她以為自己離婚後還能像以前一樣天天玩樂就好,沒想到父親信任的手下沒天良地卷款潛逃,卷走父親公司絕大部分的資金,害公司一時間資金周轉不靈而宣告倒閉,家里的經濟情況就像掉落萬丈深淵,往日榮景再不復見,父母也因為受不了刺激而雙雙生病。
失去經濟方面的支持,嬌生慣養的她沒有一技之長,根本找不到工作,而平日對她好的那些男人,應該至少能供應她支付爸媽的醫藥費吧?她天真的如此以為,可現實教她看清了人性。
那些聚集在她身邊的男人得知她家公司倒閉之後,迅速作鳥獸散,最後只有一個做職棒簽賭組頭的男人願意留在她身邊,並和她一起分擔她父母的醫療費用,這就是她現下會在這隱密巷道里出現的全部過程及理由。
她數不清自己後悔過多少次,輕易離開翟祖昊那麼好的人,尤其得和他就要迎娶佟太太女兒的消息時,心里懊悔更是無限制堆疊;若不是爸媽還在醫院里需要她照顧,她恐怕會因羞愧而當場一頭撞死!
◎◎◎
「陳小姐?陳小姐!」
「呃……」陳嘉萍猛然回神,心虛地瞟了鄭淑妃一眼,僵硬地掀動嘴唇。「我是听過那個人的名字啦,可是他不是有個孩子嗎?你舍得你女兒嫁給他當繼室喔?」
而且佟小姐會疼愛佳樂嗎?遲至今日,她才擔憂起那個被自己棄之不顧的親生骨肉,擔心她會被後母欺負……
「欸~~反正連她媽媽都不要她了,青菜照顧照顧就好了。」
鄭淑妃不疑有他,不負責任地隨口帶過,接著便纏著陳嘉萍幫她寫簽賭單。
陳嘉萍心不在焉地虛應一番,心里卻不由自主地思念起佳樂,那個與她無緣的女兒……
佟月葉不得不佩服母親,在回家等待出嫁的三天里,她才一個不注意就讓老媽跑得不見蹤影,約莫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老媽就又回來了,結果她什麼都沒調查到。
婚禮當天,翟家迎娶的車隊浩浩蕩蕩地前往佟家迎娶,熱鬧得讓街頭巷尾的鄰居皆趴在窗邊觀望,六百六十萬的聘金更是給足了鄭淑妃的面子,她歡天喜地地將女兒送出家門。
這等歡欣喜悅的場景,應該以歡樂的結局收場,沒想到佟家拒婚的陳大戶的兒子,大概是沒能娶到老婆,竟然瘋瘋癲癲的跑到佟家大門口鬧場,頓時讓現場陷入一團混亂。
所幸迎親的隊伍人數不少,翟祖昊的親友團七手八腳便制服了智能不足的陳俊男,讓大伙兒虛驚一場,算是為這場迎親儀式增添些許突兀的緊張感。
由于辦的是喜事,沒有人會認真跟陳俊男計較,將之制服後便草草地把他趕走,不意就在新娘佟月葉準備坐上禮車之際,身後竟傳來妹妹月竹的驚聲尖叫!
月葉反射性地旋身望去,不待弄清現場的狀況,拉起裙擺便往月竹直奔而去;翟祖昊沒料到她有這等舉動,一個怔楞讓她拖離自己的牽握,下一瞬間他回過神來,邁開大步想追上她。
說時遲那時快,剛被趕走不久,不死心又折返的陳家兒子,由口袋里掏出一個不曉得裝了什麼的小瓶子,迅速打開瓶蓋後,突然朝月竹潑灑而去——
「月竹!」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突發狀況嚇到,時間和動作在剎那間變得極為遲緩,佟月葉不假思索的飛身抱住妹妹,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妹妹身前。
刺鼻的腐蝕性迅速由佟月葉厚重的禮服裙擺傳來,現場陷入一陣窒人的混亂;月竹驚恐地低下頭,眼淚當場飆出眼眶。
「姐!你的禮服……你有沒有怎麼樣?」現在不是關心禮服的時候,佟月竹更怕包覆在姐姐禮服下的雙腿有沒有受傷。「不要嚇我!你到底有沒有怎麼樣?!」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護著她?今天是姐姐的大喜之日,姐姐怎麼能把她看得比一輩子最重要的一個日子還重要?!
「該死的你,竟然敢傷害她?!」
翟祖昊沖上前來,順勢揮拳將陳家兒子擊倒在地,一群人連忙上前壓制住陳家兒子。
翟祖昊顧不得拳頭因太過用力而隱隱作痛,急忙上前握住佟月葉的肩膀。
「月葉,你的腿……」
「沒事,我沒事。」
低頭睞了眼燒灼焦黑的禮服裙擺,佟月葉花容失色的感謝這件禮服的設計者,感謝他將禮服的裙擺設計得這麼蓬,她的腳被保護的很好,根本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
「幸好裙子很蓬,我的腳沒有受傷。」
「天啊!你簡直嚇壞我了!」
一把擒住她的腰,翟祖昊像要確定她真的毫發無傷似的,驚魂未定的當眾給她一個火辣辣的熱吻——
瞪著眼前不顧眾人眼光熱情親吻的兩人,佟月竹雙腳發軟的跌坐在地,感覺全身的知覺都被抽離。
「噢,你真是……丟臉死了啦!」當翟祖昊終于放開她,佟月葉嬌嗔地白了他一眼,無限嬌羞的輕錘他的手臂。
這種說法對翟祖昊來說此路不通,他在乎的只有她的安危,而現在他終于確信她一點事都沒有,緊繃的情緒總算松懈了下來。
「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夫妻了,有什麼好丟臉的?」
他扯開笑容,將那個裝著腐蝕性液體的瓶子踢開。
「為了安全起見,等會兒我們還是先到醫院走一趟。」
「不用啦,我真的沒事,只可惜了這件漂亮的禮服。」佟月葉搖頭拒絕。
無辜遭到攻擊已經夠慘了,她可不想在這麼美好的日子里,再去充滿藥水味的醫院走一遭。
「都什麼時候了還擔心禮服?我真是被你打敗了!」翟祖昊大翻白眼,大掌佔有性的緊握住她的腰肢。
佟月葉輕笑一聲,彎身牽起雙腿發軟的妹妹。「起來了,月竹,女孩子這樣坐在街上不好看,現在已經沒事了。」
「姐……」
佟月竹的眼眶盈滿水光,到現在還無法理解姐姐為何要保護她。
「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是女人一輩子最漂亮的一天,為什麼你要為了我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狼狽?」拉了拉焦黑一塊的裙擺,佟月葉不甚在乎的聳了聳肩。「是挺狼狽的,不過禮服燒了可以再重做,我的妹妹卻只有一個,我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你。」
佟月竹像被雷打到一樣當場呆愣住,知道濕潤的觸感由臉上滑下,她才警覺自己已然淚流滿腮。
「嘿!你不是才說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別告訴我你要用眼淚來祝福我喔!」佟月葉以指試了試她臉上的淚,以詼諧的話調侃她。
「對,我是喜極而涕。」佟月竹破涕為笑,感動得伸手抱住姐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喔!」
她終于明白翟祖昊為何選擇月葉而不是她,就算她比姐姐還早認識翟祖昊,她相信以翟祖昊的聰明才智,最終還是會選擇性情溫柔善良的姐姐。
長相漂亮一點又怎麼樣?姐姐的心腸比她善良千百倍,個性好又吃苦耐勞,那絕對是十個、百個她都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