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頂著兩只熊貓眼的真澄來到了公司,而且一整個上午都有氣無力的。
中午在員工餐廳吃番時,她趕忙大吃一頓補充她的‘精、氣、神’。
「笠原,你今天是怎麼了?」見平時精神抖擻的她竟難得的沒精打采,同桌的女同事好奇地問道。
「沒睡好。」她一臉熬奈。
能睡好才有鬼!她昨天一回到家,她媽媽跟真知就對她采用‘緊迫盯人’戰術,一整個晚上輪流盤問她,就連她上個廁所,她們都要守在門外問她吃飯的事。
可惡!哪有人在人家‘嗯嗯’的時候問吃飯的事啊?
就因為那樣,當真知問她‘你們吃了什麼’這樣的蠢問題時,她才會很沒氣質地回她一句︰「我待會兒不沖水,你自己進來看好了。」
唉……她平時雖不是走玉女路線,但也不至于說出那麼‘沒衛生’的話啊!都怪他!他為什麼要搶走她的手機?為什麼要跟她媽媽說話?為什麼要留她吃飯?他……他有什麼毛病啊?
還說那樣很有趣,簡直……莫名其妙。
午休過後,進到辦公室,迎接她的是一個忙碌的下午。
「笠原!」此時,田原課長叫了她……
「是。」她立刻答應,並跑到田原課長桌前。
「上禮拜的開會紀錄副本呢?」
「在我那兒。」她說,「你現在要嗎?」
「嗯。」他點頭,「對了,茶水間的燈壞了,你待會兒順便去換個燈管。」
「喔,好的。」她打起精神,一掃上午的‘萎靡不振’。
將會議記錄副本交給田原課長後,她立刻拿了燈管及樓梯往茶水間去。
舉凡換燈管、通馬桶、修水管的工作,一樣都難不倒她。父親早早過世,她已習慣凡事自己來,有些被認為是女人不宜的粗重工作,她也一肩扛起。
「只要願意,女人絕對可以取代男人做的工作。」這是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當然,這也是用來勉勵自己、說服自己、安慰自己的一句話。
如果可以,她希望父親還在,而她可以不必做這些事,因為她知道,父親會把她當小鮑主般疼愛,絕舍不得讓她做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打開A字梯,她月兌下一吋半的高跟鞋、微撩起那讓人行動不便的窄裙,小心的爬上了梯子。
合身且強調肩線及腰身的上衣、窄裙、一時半的黑色高跟鞋是她們的制服,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女性職員都必須穿制服,那些業務部、開發室及秘書室的女性職員就有穿便服的權利跟自由。
其實她們的制服並不難看,只不過強調肩線的設計,讓她看起來比那些縴瘦的女孩子來得‘大只’許多。
雖然她不像真知那麼在乎外表,但她終究還是女人,難免有點在意。
想想,她每天騎車上班,搞不好為的就是不想穿著這身暴露她缺點的制服出現在公司以外的地方。
如果上班能穿運動服該多好,她穿起運動服真的比誰都好看。
「唉……」不自覺地,她輕嘆了一聲。
取下壞掉的燈管,她輕輕松松地換上了新燈管,動作嫻熟又具有效率。
而在此時,她听見了一個低沉的、熟悉的聲音——
「我辦公室的燈管壞了,你順便換換吧!」
她一怔,因為這聲音……不,這聲音不該出現在這里!
她轉頭,往下一看,然後微張著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是他,日下佐州,他竟然出現在這種微不足道的科室之中。日下集團的體系龐大,上面的人就算‘微服出巡’,也不會到他們這種三不管地帶來,而他居然……天啊!
看她打赤腳,微撩起裙擺的踩在梯子上,佐州一臉興味。
他從來沒想到這樣的工作居然是由一位女性來做,尤其是辦公室里其實有其他男性的存在。
真澄瞪大著眼楮,整個人僵在上面,突然,她想到自己身穿著這身暴露她缺點的制服,而且她還打赤腳,撩著裙擺……
她最難看的樣子就這麼赤果果的呈現在他眼前,她……她好想去撞牆!
她慌了、急了,她想立刻離開這梯子、離開他的視線。
忖著,她忙著想從梯子上下來,在急著下來又怕動作太大而走光的情形之下,她一個不慎,腳下滑了一下——
「啊!」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往下摔落。
完了,這下子更難看了!這念頭剛落,她感覺自己跌進了一雙有力而強勁的臂膀之中。
那雙大手牢牢地接住她,溫暖又可靠。
「你沒事吧?」低沉又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猛回過神,定楮一看,這才驚覺自己竟倒在他懷中,而他……他正低頭凝視著她。
「啊!」她面紅耳赤,驚叫一聲,然後飛快地推開了他。
老天爺!怎麼會這樣?她這麼大一只摔在他身上,他……他會不會‘內傷’啊?
啊!這不是重點,內傷有藥醫,但她心里所受的傷可是無藥可救呀!經過剛才那麼一抱,他一定知道她‘幾斤幾兩’重了吧?誰都沒關系,她就是不想讓他知道……
她敢說,她一定是他所遇過、抱過最重的一個女人。
什麼一百六十八點五公分、五十八公斤是標準的體型?可惡!她既然敢在真知面前那麼大言不慚的這麼說,為什麼此刻卻覺得這簡直是一種不可原諒的罪?
就算沒抱過,他光用目測也知道她多少斤兩,為什麼她現在卻自卑得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佐州閑閑地睇著她臉上不斷變化的豐富表情,挑挑眉,笑問︰「沒事吧?你的腳可不能摔傷。」
她使勁的搖搖頭,「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日下先生……你沒事吧?」
他微怔,「我有什麼事?」
「我剛才……」她羞慚又自卑,小小聲地問︰「我剛才沒壓傷你吧?」
聞言,他笑了起來。「相信我,你沒那麼重。」
她一愣,木木地望著他。真的嗎?她真的不重?不,他一定是在安慰她,這是客氣話。
「我剛好經過你們的辦公室,順道進來看看……」他壓低聲音,彷佛以下的內容是他們的秘密般,「你昨天晚上沒被疲勞轟炸吧?」
她微頓。怎麼沒有?她被煩到想打包行李住到旅社去呢!
不過跟他說了又如何?對他來說,那也許只是他‘親民愛民’的表現,但在她家卻已造成了天大的騷動。
而且她敢說,待會兒他一離開,同事們的圍剿質問才真的夠她受的呢。
見她低頭不語,他直覺她對于他的出現感到非常的不自在,搞不好,她並不希望,甚至不歡迎他在這里出現。
他又造成她的困擾了嗎?忖著,他有點懊悔。
在走進來之前,他沒有想太多,他只是想……霎時,一條敏感的神經將他一扯。
懊死!他只是想見她?!
「日下先生,除了這個……還有事嗎?」看他神情突然一凝,像是想起什麼嚴重的事情似的,真澄怯怯地問。
他猛地回神,莫名心慌。「沒事……我是說,沒什麼事,我只是順便……」
警覺到自己的反應有點慌張、有點不像他應有的反應,他心頭一緊。
‘晚上練習場見,就這樣。」說罷,他轉身,以極大的步伐掩飾他的倉皇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真澄愣了好一會兒。
「就這樣?」她喃喃,「他到底來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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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然如她所料,下午在他離開之後,辦公室上上下下就跑來追問她‘日下先生找你做什麼’這類的問題。
「沒什麼,只是說些球隊的事情。」她輕描淡寫地道。
要不是她是公司雖球隊的一員,而他又身兼投手教練一暇,勉強可說是有點關系,她還真不知道如何回應大家的質疑以及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不過,若非他們兩人之間有投手及教練這層關系,貴為副執行長的他也不會認識她這個小小職員吧?
只是……他究竟是為何而來?就為了問一句‘你昨天晚上沒被疲勞轟炸吧’嗎?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得勞動他親駕詢問嗎?再說,她有沒有被疲勞轟炸,又關他什麼事了?
敝了!真是怪了!他到底是……
七點,棒球陳及壘球陳的成員準時抵達練習場,並以最快的速度著裝。
集合完畢,先是暖身運動,然後跑步。跑步時,他跟渡邊教練他們在場邊討論著事情,而她不敢多看他一眼。
不知怎地,她覺得好尷尬、好不自在、好……她說不出這是什麼奇怪的情緒跟感覺。
之前面對面做投接訓練時,她總不敢直視他,而她想,今天她恐怕連睜開眼楮都覺得別扭。
結束跑步及熱身,先是折返跑的練習,然後便分別做揮棒及投接的練習,而身為‘主力投手’的她,當然是做投接的練習。「笠原。」此時,他大聲地叫了她。
「是!」她驚慌又迅捷地跑到他面前,習慣性的低下頭。
不,她今天的頭更低了。
「你投,我來接。」他說。
「是。」她緊張的答應著。
見鬼!有哪一次不是她投他接?又不是第一次,她到底在緊張什麼?就因為他今天下午突然到辦公室來找她嗎?
他都說了只是‘剛好’經過,‘順便’進來,她還在胡思亂想什麼?
「抬起頭。」見她的頭壓得比平常遺低,他以喝命的語氣說道。
她畏畏怯怯地抬起頭,「是……是的。」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又是一陣難以控制的狂悸。
看著她,佐州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為什麼想見她?明明晚上就能在練習場上看見她,為什麼還會跑到三樓的辦公室去看她?
雖然當時他確實是有到四樓的業務部去,但他可以直接回樓上辦公,根本沒有到三樓去的必要。
說什麼順便?只是他說服自己這種反常行為沒什麼大不了的說法。
從她昨天晚上離開後,他就不自覺地想起她,雖不到輾轉難眠,但已有點不尋常……
他細看著她。老天,這個女人有什麼異于常人之處嗎?她喜歡棒球,但很多女人也喜歡棒球;她有一手好廚藝,但世界上會做菜的女人也不算少;她善良,但人性本善,善良的女人其實滿街跑;她長得漂亮?喔,不,盡避她其實五官突出,輪廓明顯,有種混血兒的味道,但他所認識或見識過的漂亮女人絕不在少數。
如果她沒多麼特別,也沒那麼不同,那麼為什麼他卻……該死!他在焦慮什麼?
「教練,開……開始了嗎?」他兩只眼楮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靈魂卻不知跑到哪兒去的失神模樣,讓真澄疑惑。
他回神,神情一凝。「開始了,給我好好看著。」他以在練習場上那一貫的教練語氣說著。
看著?她微微一怔。看著什麼?他?還是球?
突然,她想起他昨天對她說的那些話。他說她在面對他時,總保持著距離,甚至很少直視著他的眼楮……
廢話,有幾個女人能自在的直視著他?她是個女人耶!雖然神經是比一般女人還大條。
站定位置,他們開始了投接的練習——
這項練習對她來說就像吃飯、上廁所般自然簡單,但不知怎地,今天卻顯得吃力又生疏。她知道……那全是因為站在對面的人是他。
一個不慎,她漏接了,而且是球速相當平常,球路也沒什變化的回傳。
「笠原!」他沉喝一聲。
「是!」她緊張又畏怯。
「你在恍神嗎?」他濃眉糾皺,兩只眼楮直直地看著她。
她發現大家都在看她,而這讓她覺得十分丟臉。「非常抱歉。」
「看著球,兩只眼楮給我看著球。」他說。
「是。」于是,她的目光開始緊追著球跑。
看著球,看著球……看球還不簡單嗎?她是看著球長大的呢!
忖著,她聚精會神地緊盯著他手中的那顆壘球。此時,那球在他的手中,而他的手則放在胸口……
當她的眼楮看著球、看著他胸口的位置,然後也不經意的瞥見他的臉。
忽地,她發現他的眼楮……緊盯著她。她心頭一震,急著想移開視線。
「看球……」她再一次將視線往下移到他胸口,但她發現……球不見了。
「球咧?」正疑惑著,她感覺自己的臉像被大象踩到般……
「啊!」她閉上眼楮,驚叫一聲,隨即便感覺到疼痛。
再睜開眼楮,她發現他已經跑到他面前,而且一臉的憂心緊張。「還好吧?」他的聲音里透露著不舍及自責。
但此時,她听不出來也感覺不到,因為她……痛死啦!
「好痛……」她捂著鼻子,‘痛不欲生’。
「你在發什麼呆?」他問,雖然神情及用詞有點嚴肅,但語氣是關懷的。
「沒有……」她羞愧地道︰「我……我有看著球……」
這時,其他隊員見狀而走了過來,「沒事吧?」
一個多月的練習,大家也培養出不錯的情誼。
苞她最為要好的濱口走到她身邊,「ㄟ,你還好吧?」
她痛得說不出話,只是搖搖頭,以一種‘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的眼神看著濱口。
看著他,佐州作了一個立即的決定。
「好了,」他拍拍手,「今天就練到這里,大家集合。」
一听到‘集合’兩字,大家興高采烈地跑過來。
所有隊員剛站定,隊伍中就傳來驚叫聲——
「啊!笠原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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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看著球,眼楮千萬不能離開球……
她有看著球,她有啊!可是……球怎麼突然不見了呢?
「球……球……」她急著想找球,但球在哪里?
啊,她知道為什麼她看不見球了,因為……因為她閉著眼楮,要看見球,她得先張開雙眼,對,睜開眼楮……
一睜開眼楮,她發現眼前是一片白,那是……天花板!
這是哪里?她不是在練習場上嗎?練習場上怎麼會有這種白色的天花板?
「嘿。」突然,她听見一記低沉卻溫柔的聲音。
她視線一聚,大吃一驚。「啊?!」
在她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球丟在她臉上的日下佐州。
「你醒了?」此時的他,臉上有著深深的、毫不掩飾的歉意、憂心還有不舍。
她一震,驚疑地道︰「日下先生?」
「抱歉。」他真誠地說︰「醫生已經幫你做了檢查,他說你沒什麼大礙,不過……」
「醫生?」她一怔,疑惑的看看他,再看看四周。
老天,這里是醫院?
「你昏倒了。」他說,「所以我立刻把你送到醫院來。」
「我昏倒?」她簡直不敢相信。有嗎?她有昏倒嗎?她記得被球打到後,她還好好的站著啊!
「是的。」他蹙眉一笑,深深自責,「你昏倒了。」
雖然他當時的球速並不算快,但對女性來說,從前曾是強投的他所投出的球,還是具有相當的殺傷力。
「我還沒通知你家人,要我打電話……」
「不,不用。」她立刻打斷了他,「我已經沒事了。」
他微皺起眉頭,「真的不用?」
「真的。」她語氣肯定,「要是我媽媽知道我被球打中,而且還進了醫院,她就有理由阻止我繼續打球了。」
聞言,他微怔。「令堂不喜歡你打球?」
「也不是不喜歡……」她撇撇唇,淡淡一笑,「她只是覺得已經二十六歲的我,還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他好奇地,「例如……」
「結婚,嫁人。」她說。
「是嗎?」他沉默了幾秒鐘,「那你覺得重要嗎?」
「ㄟ?」她眨眨眼楮,不解。
結婚嫁人重要嗎?對一個女人來說,這件事也不能說不重要,畢竟那是一輩子的事。
不過說真的,她還真的沒想這道個問題。
「看來這是個嚴肅的問題,你想了很久……」他定定地注視著她。
迎上他幽深的黑眸,她心頭一悸。「不,我只是……其實我沒想過這件事……」
「為什麼?」
「沒為什麼啊!」她皺皺眉,「我還沒踫上,所以也沒多想……」
「沒踫上?」他眉心一擰,神情更加嚴肅,「你是指……那個人還沒出現?」
她愣了一下,一臉茫惑,「啊?哪個人?」
他臉上霎時多了三條線,「我真慎疑醫生的診斷,你真的沒腦震蕩嗎?」
哇哩咧!她是真糊涂,還是在跟他‘裝肖維’?哪個人?當然是她喜歡的男人啊!
她又怔了怔,恍然地道︰「喔,你是說那個……」
‘我喜歡的人’這幾個字,她突然卡在喉頭說不出口。此刻,她眼前就是他,她的眼楮里只看見他,而她喜歡的人是……
老天!喔,不!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她怎麼會又怎麼能喜歡他?他是誰?他是日下集團的繼承人耶!
也許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醫生的診斷是錯誤的,她……她腦震蕩了,她腦袋根本不清不楚了。
「我該回家了。」她話鋒一轉,臉上有一絲的羞赧及不安。
他翻腕看表,「嗯,時間是有點晚了……」
她翻開被子,下了床,然後穿上鞋。一轉身,她發現他正看著她。
「我送你。」他說。
她心頭一驚,「不,我……我有騎車。」
「你的車還在練習場。」他語氣堅定又帶著種強勢的味兒,「況且,你認為我會讓剛離開病床的你自個兒騎車回去嗎?」
「可是醫生說我沒事,不是嗎?」她訥訥地笑說。
他挑挑眉,神情肅然,「我剛才說了,我懷疑醫生的診斷。」說罷,他一手拉住她的胳臂,「別羅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