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晴空無雲的靜謐深夜里,皎潔的月光從樹縫中流瀉而下……
像這樣美好的景致氣氛,實在很適合和情人躲在樹下卿卿我我,享受私密體己的浪漫時光;但殺風景的是,他並沒有那個福分可以和女人在這月色下耳鬢廝磨。
因為他的吉普車在上山的途中拋錨了,而他現在正很苦命地從後車廂翻出工具,打開引擎蓋,汗流浹背地埋首在復雜的機器構造中,試著找出車子拋錨的原因。
「呼……該死的!早知道就不要理會那個女人的無理要求!誰教她有種跑上山看夜景,卻沒本事自己找車下山……」就著路燈的微弱光線,他邊修車邊低咒著。
時序入夏的夜晚,雖還有涼意,但只要稍微動動筋骨,就很容易讓人流汗,而他偏偏又是屬于那種汗腺超級發達的人種,所以沒一會兒他就汗如雨下了。
「去!就讓她在山上等到地老天荒好了,我就不信她長得那麼安全,還會有別人對她有非分之想。」
初詮野一邊用他結實的手臂拭著額上的汗水,叼著香煙的薄唇一邊咒罵著那個三更半夜打電話把他從床上挖起來,還命令他立刻上山載她回家的斐敏梔。
說到他和斐敏梔的關系,雖然不算太復雜,但若要說簡單也稍嫌牽強。
她是他異父異母的妹妹,兩人除了因為彼此的父親和母親于去年再婚而形成的姻親關系外,並無任何一絲血緣上的牽系。
他長到二十六歲,才有了妹妹──一個小他兩歲的妹妹。說實在的,他和她自從雙方父母共組家庭以來,並未見過幾次面,平常兩人幾乎是沒聯絡的,只除了固定每半個月一次的家庭餐聚之外。
屈指算算,他和這個妹妹這一年來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而談話的句數恐怕用十根手指頭都夠數了呢!
他和斐敏梔兩人壓根兒就不熟嘛!可這女人怎敢用威脅的口氣,三更半夜打電話給他,要他立刻滾上山去接她……
真是氣死人了。
他的起床氣促使他從開車上山時就不停地咒罵,而且還打算在遇到斐敏梔之後,狠狠地掐昏她,再把她裝在後車廂載下山。
可這計劃還沒實現,他的車子卻在途中「嗝屁」了……今天他的運氣真是的背!而這一切全是那個叫斐敏梔的女人害的!
內心憤怒激動的初詮野,直有一股想仰天咆哮的沖動──
丟了挾在左手的香煙,用鞋踩熄煙頭,他邁步走到樹叢想把內心的激憤化為咆哮聲,驀地卻听見了另一道尖細的咆哮聲。
「你不要再過來一步……」是個女孩子,微顫的憤怒警告聲中還有著幾分恐懼。
「沒有我的允許,妳今天休想跑!」一個低沉、渾厚如鐘的男聲隨即響起,那聲音的中氣頗有威震山河的氣勢,听得出來應該有點年紀了。
「你以為我會乖乖就範嗎?」
「妳非得這麼做,要不然……」
「不然你會親手毀了我?」
「……」對方的響應是沉默。
要命的!
他踫上什麼了
三更半夜在又黑又沒光線的荒郊野外,一個男人正逼迫著一個女孩……老天!這不是變態狂想對暗夜落單的女孩下手強暴的情景嗎?
咆哮聲險些就要吼出口的初詮野,立刻把聲音吞了進去。
「我說過,我絕不會乖乖就範的。」在靜默幾秒鐘之後,那女孩的聲音又響起了。聲音響起的同時,也傳來一連串細碎的腳步聲,顯然那女孩正極力的想要逃跑。
「妳別跑,給我回來……」男人吼道,大步追了上去。
初詮野杵在樹叢外,听著那一跑一追的腳步聲,听得頭皮發麻。
說真的,他這個人天生沒什麼正義感,要他在這種情況下挺身相救,實在有違他自私的本性。
但是……要他眼睜睜看著一件強暴案發生而未出手相援,他絕對會良心不安的!
雖然他的良知可能只會難過幾天,但光是幾天大概就夠他折騰的了……天生有「戀睡癖」的他,最怕就是心情煩亂睡不著覺,而他現在所擔心正是自己的見死不救,會害他在良心不安的情況下無法合眼圖個飽眠。
「啊,救命啊,誰……誰來救救我……」
女孩在初詮野正猶豫的當頭,被男人追上了。她那尖細的求救聲,令初詮野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
救與不救,在他的心口正拔著河。
「不要……求求你不要那樣對待我……我不要……」女孩的呼救聲更加淒厲了。
這會兒初詮野听了不只頭皮發麻,連腳底都竄起了一股寒意。
額上的汗變成了冷汗,他閉了閉眼,在听見女孩第三回的呼救聲後,他大步轉身奔回車上,從後車廂取出球棒,然後飛也似地邁開修長的雙腿,往樹叢奔了進去。
很快的,他來到了犯罪現場。
就著稀微的月光,他看見那位身穿黑色衣服、企圖施暴的男人,身形有如猩猩般壯碩,此刻正將那可憐的年輕女孩扛在肩膀上。
初詮野放緩腳步從後方靠近他,只見那男人不顧女孩的掙扎,徑自扛著她往樹叢內另一條羊腸小徑走去。
初詮野在逐步靠近那只猩猩……呃,是那罪犯時,注意到了羊腸小徑的盡頭透露出些微的燈光;看來那男人大概是想把女孩扛到那邊去享用。
哼!想得美!既然他都肯出手相救了,怎可能會讓那女孩的清白毀于這只不知廉恥的猩猩手里?
就在猩猩踏上小徑,準備走掉時,初詮野悄悄來到他的身後,揚高手中的球棒,擺出漂亮的打擊姿勢,作勢就要從猩猩的後腦勺砸下去……
「救命……啊──」這時,被猩猩扛在身上的女孩,滿頰淚花地抬高小臉,她迷蒙的視線和初詮野驀地相對,那雙美麗的圓眸在看見初詮野時,流露出驚喜的情緒。但那眼神只是一閃而逝,她在下一秒便看見他手中揚高的鋁制球棒,然後大聲喊道︰「喔、喔不……」
啷──女孩的阻止呼叫聲遲了零點零零零零一秒。
初詮野讓球棒和猩猩的後腦勺重重地接了吻,使得那只有著虎背熊腰身材的猩猩在一聲悶哼之後,便僵著身子往前撲倒。
而那女孩在猩猩撲倒時,也從他的肩上掉落地上,並在她的腳踫到碎石地面時,很沒用地跟著因重擊而暈了過去的猩猩一起暈了。
※ ※ ※
這張床很硬、很難睡……
溫萳檍在沉睡中,不時地翻身,並拉扯著一直被搶走的棉被。
嗯,這張床不只很硬、很難睡,連氣味都不一樣……
她的床一向都灑了燻衣草香精油作為助眠的香氣,但她現在睡的這張床卻是一種她聞都沒聞過的泥土味。
就在她第一百次翻身拉被時,一旁的人火大的從床上跳了起來。
「該死的,妳敢再拉走我的薄被一次,我就把妳踢下床,踹到門外去……」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初詮野的口中迸了出來。
好象……有人罵她,還想把她踹下床……
一直睡不安穩的溫萳檍,霍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她頂著一頭蓬松的鬈發,張著倦困的眸子,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花了十秒鐘將渙散的眼瞳定焦,然後她緩緩轉頭,轉向正對她投來憤怒目光的……男人
「啊──你你你……是誰?怎會睡在我的床上……」
昏睡的小腦袋瓜乍然驚醒,漂亮的眼眸中出現初詮野的影像,環繞著俊酷影像的是震驚和錯愕的光圈。
初詮野伸手扒了扒那頭不羈的半長發,把俊臉逼近她,眼神慵懶地對她冷聲說︰「妳是昏過頭了是不是?妳現在睡的這張床是我的,是、我、的、床──」
「這是……你的床……」
溫萳檍嬌軀一僵,一股寒意從腳底往身上攀升。
她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床上……
再沒有多余心思去注意眼前的初詮野有多帥多酷,她慌慌張張地抓緊薄被,神色惶恐地左右瞟望,接著顫巍巍地深吸一口氣,再把惶亂的視線垂落在自己的身上。
拜托、拜托,她的衣服最好都沒離開她的身上……她暗暗祈求著。
丙然祈求靈驗,她身上的衣服都還完好如初,除了變得縐巴巴的之外,襯衫的鈕扣都扣得好好的。
「呼∼∼」她小喘一口氣。
「妳以為我會對妳這干扁魚干下手嗎拜托,我又不是昨晚那只饑不擇食,外加眼楮月兌窗的黑猩猩。」
雙手環胸的初詮野,把她恐懼又放松的表情全看在眼里,飽滿適中的性格嘴唇吐出一聲冷哼。
哼完,他伸手將被她霸佔的薄被給拉回來。
「欸,我的被、被子……」
「這是我的被子。」
用力從她手中扯過薄被的初詮野,起床氣非常的重。他只要沒睡飽,就算長相再美若天仙,身材再怎麼甜美誘人的女孩,月兌光衣服並擺出撩人姿勢跨坐在他的腰上色誘他,他也無動于衷;而且還很可能會不解風情地把那女孩推開,外帶踹她一腿,再將對方批評得一文不值。
「我救了妳這丑不拉幾的女人一命,還留了妳一夜,這樣已經夠仁至義盡了,如果妳已經睡飽,就請快快滾離我的屋子!離開時,記得要把大門鎖上。」他拉過薄被,將之蓋在頭上,掩去早晨礙眼的陽光,倒頭繼續睡他的大頭覺。
向來總是被稱贊為美人胚子、捧在掌心呵寵的溫萳檍,被他的批評給嫌傻了。
他他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她……
她的長相哪里丑啦?她的身材哪兒扁啦?她全身上下該凸的凸,該翹的也很翹,身材可是黃金比例耶!他怎麼可以這樣批評她?
不對!她現在該在意的不是他的批評,而是他剛剛所說的……昨晚的事,還有那只「黑猩猩」!
喔!老天!她想起來了……
昨天晚上她和老爸發生爭執,然後她在一氣之下從大宅的後門跑了出來,接著老爸也跟著追出來,然後她就和老爸在樹叢里吵了起來。
吵著吵著,她負氣又想跑掉,結果卻被老爸攔住,扛在肩上要將她帶回家里;誰知這個年輕男子卻忽然冒了出來,他手執球棒,二話不說就朝老爸的後腦勺敲下去,給了老爸一個很結實的當頭棒喝。
這一重擊,老爸當場昏倒,而她也因為驚嚇過度跟著昏了。想不到她這一昏,就是一夜,醒來時,竟然已經躺在他的床上了……
噢∼∼真是糟糕。
溫萳檍雙手掩面低嚎。她不敢相信昨晚和老爸單純的爭執竟會演變成如此出乎意料的結果來……這位自認充滿正義感的男人,拿著球棒打昏了她的老爸,而她則被他救回家,在他這張難睡的床睡了一個晚上。
這整件事情真是烏龍啊!
她緩緩抬起俏麗小臉,不知所措地偷覷了眼背對著她、頭蒙薄被的初詮野;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他卻也可能成了殺害她老爸的凶手……
假如她老爸有個三長兩短,那「他」的罪過可大了,而她也將難逃罪嫌……溫萳檍緊張的喉嚨緊澀,隨即就不敢再想象下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嗚嗚嗚∼∼這下她糟糕了啦!
※ ※ ※
起床胡亂梳洗之後,溫萳檍約略參觀了一下他的住處。
與其說這里是住處,倒不如說是工作室還比較合適,因為這間平房除了房間之外,其它地方全都擺滿了陶藝用的工具、陶土、顏料及釉藥,和一些已完成與未完成的作品,屋里頭彌漫著泥味。
他所住的這間平房,前院加上後院、前廳加上後廳,少說也有七十來坪,可這些空間雜亂得讓溫萳檍不敢茍同;每個能走動的空間和角落幾乎都堆滿了東西,而堆滿東西的結果是……寸步難行。
好不容易,她排除萬難,走出房子來到了平房外的空地上,撥了撥一頭由名家設計過的時髦蓬松鬈發,她伸了伸懶腰,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
嗯∼∼她專程走出來,好象不是為了呼吸新鮮空氣喔,她是特地出來找報紙的,她得看看新聞中有沒有老爸的消息。
想到這兒,溫萳檍趕緊在屋前東張西望,並在屋子的右方找到一個小小、不起眼的舊信箱,她立刻跑過去打開,很幸運地在里頭拿到了一份報紙。
她迫不及待地翻開來,才翻開一頁,斗大的標題就映入眼簾……
※ ※ ※
台灣最大娛樂事業集團龍頭溫滸昨晚遭歹徒攻擊,後腦受到重擊,傷勢頗為嚴重,現正在著名的私立醫院接受追蹤治療。
據溫滸的佣人提起,昨日晚上溫滸與獨生女溫萳檍因事而產生口角,兩人發生嚴重的爭執;父女爭吵到後來溫萳檍負氣離家,身為父親的溫滸則因為擔心而跟著追出門。未料,這一出門,卻在住家後側的樹叢內遭到攻擊,而溫滸的女兒溫萳檍也可能遭到歹徒挾持,自昨日深夜便不知去向……
對于溫萳檍失蹤一事,與溫萳檍有婚約關系,橫跨黑白兩道的「秦氏企業」二少東秦宇烈,在稍早前也發出新聞稿聲明,他表示將不惜一切找回失蹤的溫萳檍,並且還對歹徒提出嚴正的警告;他警告歹徒絕對不準動其未婚妻溫萳檍一根寒毛,否則絕對讓對方嘗到生不如死的淒慘後果……
※ ※ ※
完了!她現在真的闖下大禍了啦!
昨天晚上的烏龍事件居然變成了今天的頭版新聞老天,她壓根兒沒想到自己一時的任性竟造成如此大的風波,還害老爸莫名其妙受傷住院。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咧……
溫萳檍睜著圓眸,蹲在地上挫敗地看著被她攤開在地上的報紙,一手無助地扯著發,一手慌亂地放在粉女敕女敕的嘴唇里啃咬著。
驀地,一雙穿著破牛仔褲的長腿踩在報紙的前方。溫萳檍看著那雙突然出現的修長長腿,猛地抬頭,目光經過窄實的腰身,越過肌理結實的果胸,然後觸踫到一雙已經不見睡意,卻還懶洋洋的深邃黑眸。
那雙黑眸的眸心深不可測,那雙黑眸的眸光清冷得令人背脊發涼。
他有一雙會把女人的心電死的眸子……溫萳檍在慌亂中突然蹦出這個想法。
「你你你……醒啦?」
罷才他一直裹著被,所以她沒注意到他上身是赤果的,但現在他卻光明正大地果著上身晃出屋外,他這樣的率性令她的視線一時不曉得該往哪兒擺才好。
上下左右溜了一圈,最後她決定站起來,把視線對準他說話的嘴巴,目光直視他線條性格的完美下顎。
「請問,妳怎麼還沒滾?」沒滾就算了,居然還敢擅自翻閱他的報紙
初詮野雙手抱胸,等著她給一個合理的回答。
「我我我恐怕……暫時還不能走。」她該怎麼說哩?溫萳檍想了一下,兩手絞在一起,擠出了這個回答。
「不能走妳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救妳,還得負責收留妳嗎?」他可沒那麼好心,昨天晚上會伸出援手救她,已經是破天荒的舉動了。
她垮著粉肩,無可奈何地說︰「對,恐怕你暫時得收留我。」
初詮野一張帶著狂野氣質的俊酷臉龐,在听了溫萳檍的話後,揚起不敢置信的錯愕表情。
「我、不、可、能、會、收、留、妳!」他瞪著她嬌柔的臉蛋,聲音從齒縫中逼出來。
她握緊雙手,抬頭語帶堅決地面對他。「我知道你不想收留我,但是你卻必須這麼做,否則」
「否則怎樣?」挑起一道眉,他凜著俊臉等待她的下文。
「否則……你、自、己、看。」她再次蹲,從地上拾起報紙,起身塞給他。
這次她管不了看他的果胸會不會失禮、會不會害臊,因為這件事情很嚴重,由不得她胡思亂想有的沒的。
她在搞什麼飛機「我現在不想看、報、紙。」他把報紙丟還給她。
她又把報紙塞回給他,然後以凝重的神情對他說︰「你必須看,因為今天的報紙頭條和我們兩個人有很大的關系。」
「跟我們有很大的關系?」他一雙劍眉挑得極高,似乎對她的話感到可笑。
她用力點頭,並把報紙再塞給他。「對,非常大的關系。」這事她絕不是說來唬人的。
他垂眸看著報紙,遲疑半晌後伸手接住。
「好,我看。但是如果沒讓我看出什麼和我有關系的新聞,妳的皮就給我繃緊一點……」慵懶如睡豹初醒的眼眸瞬間轉為凌厲。
這女人若敢唬弄他,他一定讓她死得很難看!
溫萳檍不甘示弱地迎上他投來的犀利銳芒;如果今日的頭條和他沒半點關系的話,她連頭都可以砍下來給他當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