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上午十一點。
皇焜在所有骨董全部安置妥當後,終于現身子。
一身黑色西裝、黑皮鞋,冷面嚴肅的他,在房子前的山櫻樹下駐足了好一會兒才踏進店里頭。
近四十年的老房子,經過幾名專門修繕日式古宅的日籍老師父裝潢後,里頭保有濃濃日本風的盎然古意,同時也變得堅固無比。
每個純手工制作的展示架,或精雕細琢,或樸拙粗獷,風格各異的在不同方位完美擺放,上頭陳列著一件件價值不菲的骨董。
每一件都是他費心尋覓,花下鉅資空運回台的骨董珍品,這些都是他所珍視的寶物,假如沒有合意的客人,沒有合意的價錢,他絕對不會月兌手。
他,就是這麼一個堅持的生意人。
通常這樣的人生意一定做不大,也許很快就會從商場上收手,從此銷聲匿跡,但他卻不一樣,反而還在骨董界頗富盛名。
這全都是因為皇焜做生意堅持貨真價實,絕不賣來路不明的贗品,只要是從他的「御寶閣」所賣出的骨董,絕對不怕有假貨。
皇焜樓上樓下都走了一趟,檢查著外廳內室的所有擺設,每個細節都令他非常滿意。
「明天是個不錯的日子,就開張吧。」一個斯文男子突然從門口走進來。
這名男子穿著毛領黑色皮衣,搭著軍綠色長褲,穿著相當帥氣,跟一身正色正式西裝,整體相當嚴肅的皇焜有著天壤之別,但兩人的外表卻一樣出色,做個評比,絕對不分軒輊。
「你竟然這麼早起床?真是難得!」皇焜轉身看向關銀鷹,對他有如施展輕功的無聲足音感到佩服。
「我是還沒睡好嗎?」關銀鷹苦悶道。
昨晚他出了個任務,折騰一整晚,搞到一個小時之前才結束,簡直累斃了!
「我還沒吃早餐,你對面那家蛋糕店正好飄來好香的香味,要不要去買個面包來填填胃,順便認識一下?正好可以敦親睦鄰哩!」
十一點正好是面包出爐的時間,又累又餓的關銀鷹,受到彌漫在空氣中的香氣強烈吸引,猛吞口水。
「你自己過去,小心被水潑到。」他沒吃甜食的習慣,完全不假思索的拒絕了。「對了,順便幫我把車上的西裝拿過去還給人家吧。」將車鑰匙拋出去。
他打算將西裝還給阮綿綿,再由她轉交給阮女乃女乃;因為阮女乃女乃無厘頭的思想讓他很無力,完全無法應對,所以兩人能不踫面就最好不踫面。
「為什麼我會被水潑到?難道你被潑過?!」關銀鷹饒富興味的看著皇焜。「那畫面一定有趣極了。」
他沒能親眼看到,真是扼腕哪!
「我是被潑過,而且還是一桶剛洗完地板的髒水。你要不要試試那種一身狼狽的滋味?需要的話盡避跟對面的老板講,她會成全你的。」悻悻然賞給他一記冷眼,皇焜走往內室,巡視他的寶貝骨董去了。
必銀鷹收到冷眼,更有興致到對面的蛋糕店晃晃。
不一會兒,關銀鷹從皇焜的車上拿到西裝,踏入了「棉花糖」。
純日式的老房子里,布置卻是相當歐風,從每一個細節都可以看得出來店主人是個富有巧思,且絕對崇尚歐洲鄉村風格的人。
「歡迎光臨!先生你好,我們的面包跟蛋糕都是剛出爐的,另外櫃台還有新產品‘白巧芒果派’免費試吃,歡迎嘗嘗看。」穿著可愛廚師服的阮綿綿正好拿著一盤烤好的波羅面包從廚房走出來,看見關銀鷹上門,一雙水亮亮的眸子難掩好奇的看著他。
必銀鷹也是,深邃的瞳直接盯著短發俏麗的阮綿綿瞧。
「請問你是老板嗎?」
「嗯,我是‘棉花糖’的老板,我叫綿綿。」大方自我介紹的阮綿綿,覺得關銀鷹有點眼熟,但歪著頭想了一下還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他。
「想不起我來了對吧?」咧嘴一笑,關銀鷹眼中有著促狹的光芒。「那你試著想想小時候好了,有個非常有正義感的大哥哥很保護你,每次只要你被同學欺負,那位大哥哥就會出面海扁對方一頓!」他說得口沫橫飛,都忘了自己是來買面包填飽肚子的。
「……有這個人嗎?」阮綿綿努力的再想想,還是想不起來,實在有點不給關銀鷹面子。
必銀鷹有點想滑倒,俊臉一陣尷尬。
「我是關代書的兒子,關銀鷹。小時候我家就住在三十七巷的第三間矮房,你跟你爸常來我家串門子有沒有?」如果她沒失憶癥的話,應該想起來了吧?
「抱歉喔,我都不知道關伯伯有個兒子呢!你真的長得滿像關伯伯,難怪我會覺得你眼熟。」她把波羅面包都擺到架子上陳列。
必銀鷹一陣傻眼,黑眸瞪著她的後腦勺。
「你腦袋有問題嗎?居然把我忘記了?!」小時候他們好歹也在一起玩了十年有吧,她竟然把童年玩伴忘得如此徹底?
「我在幾年前發生過車禍,當時有撞擊到腦部,可能是因為這樣失去了小時候的記憶。」
還真的給他腦袋有問題哩。
自認幽默的關銀鷹面對開朗可愛的阮綿綿,當下吐不出半句玩笑話來。
「原來如此,那我們就甭聊小時候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別自討沒趣了吧。「我肚子好餓,給我兩個波羅面包,另外對面那位骨董店的老板皇焜,托我把這套西裝——」
「西裝?」關銀鷹話都還沒說完,剛剛還一臉笑容的阮綿綿立刻變了臉色,看著關銀鷹手里提著的黑色衣物袋。「他真的這麼小氣,要我賠一套西裝給他?」真是誤會大了。
這幾個月來,「西裝」這兩個字一直是阮綿綿的「地雷」,結果關銀鷹很莫名其妙的誤踩了。
「什麼?」帥氣的臉龐出現霧煞煞的表情。
「哼!賠錢就賠錢,我還怕嗎?」小氣鬼!阮綿綿走到玻璃門前瞪著對門,然後氣呼呼的轉頭從關銀鷹手里搶過黑色衣物袋,重重往櫃台一擺。「你回去告訴他,以後每天的下午茶時間我都會送點心過去給他,連續三個月,這樣夠賠了吧?」
「啊?」難得腦袋當機,關銀鷹看起來陷入痴傻狀態。
「拿去,你的兩個波羅面包,就當是付給你的傳話費。」兩團熱呼呼的面包塞進關銀鷹手里,他都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就被阮綿綿推出門外。「歡迎下次再度光臨!」
她的聲音有點兒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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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真是好笑到爆!炳哈哈∼∼」
「邊吃面包邊笑,你不怕噎到嗎?」坐在骨董桌後方,皇焜一手揉著發疼的額角。
他只不過讓關銀鷹幫忙還套西裝而已,沒想到短短幾分鐘時間,卻還出一條仇恨來……這樣叫八字合?
看來阮女乃女乃算錯八字了,他跟阮綿綿根本就是八字超級不合,才會第一次見面就打了場混戰,第二回連面都沒見到,就惹出仇來了。
「噎到也甘願!噗∼∼哈哈哈∼∼」面包屑噴出。
還笑!
「我上去躺躺,你自個兒慢慢笑吧,笑夠了就快滾,別忘了幫我把門關上。」皇焜頭痛的從桌子後面起身。
「喂,需要躺上床補眠的應該是我,你看起來昨晚睡得挺飽的,還睡干麼?」關銀鷹趕緊收斂笑意,以免得罪這位好朋友。
「你要睡也行,讓給你。」只要他別再像白痴一樣笑個不停,還笑得那麼囂張。
「我會認床,你的床我睡不著。」看著朋友那張冷冷的臉,他努力把最後一口笑意連同面包一起吞回去。「好了,我要回去了。明天開張時再給你送大禮來。」
拍拍雙手,留下一地板面包屑,關銀鷹大牌的走掉了。
皇焜很想沖出去把他逮回來掃地,但一想到他囂張的笑聲,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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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有人在嗎?哈,皇先生?你在嗎?」阮綿綿清脆獨特的音嗓在外頭響起。
收好掃把,他踩著沉穩的步伐走出內室、來到外廳,便看到嬌小玲瓏、短發蓬松的阮綿綿站在門口。
「阮小姐有事找我?」來尋仇的嗎?動作這麼快?
皇焜一臉無奈的看著阮綿綿,腦袋自動浮現阮女乃女乃的身影,祖孫倆的影像交疊,還真是出自同一品牌。
「我是來道歉的,剛剛誤會你了」這次沒叫她小妹妹了耶,好吧,對他的壞印象再勾消一些。
阮綿綿粉女敕的圓臉上掛著善意的微笑,嘴角兩邊有可愛的小梨窩,手上提著眼熟的黑色衣物袋,看得出來她這次是來和解而非尋仇。
罷才她可是氣得把店丟給工讀生阿邦,然後就直接沖回家,本來是想說服女乃女乃干脆毀約,把房子收回來,不要租給小氣巴拉的皇焜,誰知女乃女乃卻說西裝是她在幾個月前借給皇焜穿的。
當下她趕緊把西裝拿出來瞧,結果里頭裝的果然是老爸以前穿的復古式西裝,顯然皇焜是請關銀鷹拿來還給她的,並不是來向她要求賠償。
真是糗大了!
「沒關系。」只要以後別再拿水往他身上潑,也不要動不動就誤會他,惹得關銀鷹看他笑話就好。
「我女乃女乃說這套西裝我家也用不到了,要我親自拿來給你,你就收著吧,反正你也穿得挺合身不是嗎?」臉蛋上依舊掛著迷人的淺笑,阮綿綿知道自己的長相並不是令男人驚艷的那一型,但卻算得上是漂亮可愛的女生,只要她肯放電,也會電到人的呦。
「好吧,那我收下了。」不過皇焜似乎沒被電到半根神經,面無表情的接過黑色衣物袋。「為了感謝阮女士的好意,麻煩你轉告阮女士,請她有空過來店里挑一件禮。」
「真的嗎?你店里都是骨董耶!」沒見過這樣大方的人,阮綿綿探頭看看里面,發現每件骨董看起來好像都價值連城哩,她心里不禁對皇焜重新有了評價。「真的可以選一個嗎?」
「我說話算話,歡迎阮女士過來。」低頭對上那雙正仰望著他的漂亮圓眸,她眼中的清澈令他小小著迷了一下。
著迷?他有問題嗎?居然對一個小女孩著迷?!
「你要進來嗎?」看她還沒打算走,基于禮貌,皇焜邀請她進入店內,不過他在心里卻希望她最好很忙,開口拒絕他禮貌性的邀請。
「好啊、好啊!」但是阮綿綿似乎對這間骨董店極有興趣,她立刻開心的點頭。
皇焜看著她感興趣的表情,心中有些後悔。
「進來吧,你自己逛逛,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了。」這樣說,她應該听得懂吧?
「喔,好。你忙你的,我自己逛逛。」
啊炳,個性直率的阮綿綿當然听不懂他的暗示,反而還當他是在百忙之中抽空熱情招呼她哩!嬌小的身影開心的踏進店里,認真的參觀起滿室價值不菲的骨董。
哇!好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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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皇焜把西裝事件的誤會厘清,阮女乃女乃又收了人家一只昂貴的骨董花瓶之後,阮綿綿簡直是把皇焜當成死黨看待。
每天下午四點鐘,她一定準時供應免費的下午茶點,而且還是親自送過去,至今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
每當她拿茶點過去時,都會藉機在店里晃晃,然後跟他閑聊兩句;偶爾有客人上門時,她還會回去再多端幾份茶點過來,自以為周到的為「御寶閣」提供招待客人的服務。
經過這段時間的互動,她發現這間「御寶閣」只有皇焜自己一個人,他不但是老板,也是店員,還兼送貨加打雜,全店所有的事都由他自己一個人包辦。
「你的骨董生意不好賺嗎?為什麼不請個店員,或是送貨員和清潔婦之類的人來幫忙?」這個疑問在阮綿綿的腦袋里至少轉了三十天。
「我習慣自己做事。」穿著西裝、手拿床布擦拭桌面的皇焜,頭也沒抬的說。
他的孤僻是出了名的,他那寥寥可數的幾位朋友都知道,所以不常來打擾他;至于不熟的人當然不了解,而每天不請自來的阮綿綿顯然就屬于後者。
「這也太累了吧?」她還是直率的認為骨董生意沒有想象中那樣賺錢。「你生意不好做的話,那我家拿了你送的花瓶也過意不去……我看這樣吧,我現在回去把花瓶拿來還給你好了。」說著,她轉身就要沖出門外,打算一路跑回去。
「我送出去的禮不會再收回,你不必費事了。」他頭痛的丟下抹布,回頭阻止她。
「可是我家拿你的骨董花瓶拿得很內疚耶!」站在門口,她微偏著頭、雙手絞著可愛的圍裙,一臉可愛的為難表情。「我女乃女乃每天都在我耳邊叨念,要我好好報答你的恩惠。」
原來是阮女乃女乃授意的,不是她自己愛拿蛋糕和飲料往這邊跑啊!
皇焜終于明白了,可是不知怎地,他的心情卻怪異的一陣悶。
「別這麼想,我不需要你報恩。」甩開胸口那抹奇異的情緒,他又低頭認真的抹起桌子。
阮綿綿滿心感激的看著他。
他真是好人!而且像他這樣穿著昂貴西裝的大老板,肯做這些勞力的工作實在不搭襯,不過他這樣子卻有種魔性吸引力,讓她看得目不轉楮……
心口鼓動著,一種奇妙的感覺在蔓延成長。雖然兩人都沒再開口說話,氣氛卻恰恰好,周圍的氣氛也非常祥和溫馨。
「阮姐,有客人要訂蛋糕,要跟你談談設計樣式,你能回來店里一下嗎?」不過棉花糖的工讀生阿邦卻突然過來找人,所有美好的氛圍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喔,我馬上回去。」回頭跟阿邦點一下頭,她又飛快轉過來看著那俊颯高大的身影。「我去忙嘍,拜拜。」
「嗯。」他的反應冷淡,拿著抹布走往後面的清潔間。
可能是習慣了他的冷淡吧,阮綿綿臉上依舊掛著開心的笑容,心情愉快的回店里去,忙碌的招呼客人。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阮綿綿心里對皇焜的暗戀逐漸加深。
每天她都好期盼為他送茶點過去的幾分鐘時間,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會多賴在「御寶閣」一些時間,或許十分鐘、十五分鐘。
而且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和觀察,她很確定皇焜的身邊並沒有女朋友,因為打從他開店以來,只有關銀鷹偶爾會來串串門子,從沒見過哪個女人來找過皇焜,加上皇焜就住在「御寶閣」的樓上,她也沒看過有女人曾經來這里留宿過。
阮綿綿很開心皇焜只「屬于」她一個人,這也就是說,她仗著近水樓台的優勢贏得帥男心的機率很大。
啊炳!開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