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她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世。
「妳已經知道我是個復制人了,但妳並不曉得,其實我是有父母的。」
「父母?」
「嗯。或者說制造出我的人。」路西法加了一句,俊唇拉開諷刺的弧,「他們是抽出親生兒子的基因制造出我的,那個人,就是我哥哥,米凱。」
「米凱?」
「是的,米凱。」路西法冷然接口,「我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他,因為他遺傳了我母親虛弱的體質,父親怕有萬一,所以才制造出我,以備不時之需。」
「不時之需?」燕琉彩怔怔地,「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只要他一旦有需要,我立即能提供他完全兼容的器官。」
「什麼?」冰銳的嗓音驚怔了燕琉彩,她不敢相信,直直瞪著路西法。後者面無表情的臉龐令她心髒一陣抽疼,「路西法──」
藍眸深幽,「妳能想象嗎?琉彩。想象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只是為了提供另一個人器官?對我父母而言,我不過是個復制品而已,我的存在價值只是為了延續他們最寶貝兒子的性命。」低沈的嗓音震動著室內的空氣,彷佛平靜,底蘊的激烈情感卻讓人呼吸緊窒。
燕琉彩听著,不禁呆了。
「所以我恨他們。當我有一天無意之間從母親口中得知真相時,我任由她墜落山崖而不伸手救她,幾年之後又點燃大火將米凱困在火場,害死了拼命救出米凱的父親。」他繼續說道,嗓音絲毫沒有任何起伏,就像在敘述著某種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似的。
可這一切明明與他有關!她能夠感覺到他極力壓抑的情緒──
她能夠的,能夠的!
不知怎地,燕琉彩有些心慌,她望著路西法,望著眼眸深不見底的他,試圖從其間找到一絲潛藏的情感。
他不可能是完全無情的,不可能對過往的一切漠然,不可能對死去的父母漠然……不可能吧?
她的表情告訴了路西法她的心情,他淡淡一笑,胸膛竄起某種既冷然又苦澀的滋味,「妳如果想從我身上尋找一絲殘留的人性,那我勸妳別白費心思了。從那個女人墜落山崖那一天起,我就已經不是個人了。」
她身子一顫,倒抽一口氣,「不,路西法,不是的,你當然是人──」黑眸憂傷地望著他,逐漸漫開薄薄白霧。
他只是慢慢悠悠地繼續,「妳知道我去年離開哈斯汀時做了什麼事嗎?我命令在軍中的部下發射了兩枚導彈,一枚指向米凱的宅邸,一枚指向哈斯汀一棟摩天大樓。」
「什麼?」平淡殘酷的言語狠狠劃過燕琉彩心扉,她瞪著路西法,容色蒼白,「路西法,你不可能……那麼多人,還有你哥哥……」
「我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他截斷她,凝視她的藍眸第一回抹上完全的冷酷,「我只想報復,妳懂嗎?琉彩,報復米凱以及另一個背叛我的朋友──為了報復他們,我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必須陪葬。」方唇怪異一扯,「我不是妳,琉彩,世人的生命對我沒有意義。」
「路西法──」她身子一軟,感覺自己幾乎無法再听下去。
這麼說她在契塔維夫那里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了。他之所以加入軍隊只是為了生存,而為了販賣軍火賺錢,他甚至不惜與野心家們結合,千方百計在世界各地煽動戰火……
他是個投機份子!一個完完全全,自顧自己,不顧他人的投機份子──
「妳知道自從離開妳後,我是怎麼過日子的嗎?我到處尋找跟我一樣的人,說服他們與我合作,讓他們心甘情願跟隨我,一起對這個讓我們存在的世界進行報復。妳在這間屋里看到的這些人,很多都是從那時候就開始跟著我的,跟我一起加入軍旅,跟我一起一步步往上爬,逐漸取得毀滅這個世界的權力與資金──」
「路西法,路西法!」她再也忍不住了,舉步奔向他,緊緊攀住他手臂,凝望他的明眸閃著祈求的淚光,「我知道你有個不幸的童年,知道你經歷了太多磨難,可是你怎能……再怎麼樣你也不能為了報復就任意殺戮生命啊!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麼能……怎麼可以──」
「我可以,而且我就要這麼做。」藍眸清冷地回視她,「實話跟妳說吧,我打算除去這世上所有從事復制研究的人,首先就從這次在布拉格召開的研討會開始。」
她心髒一停,「你──你想怎麼做?」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微笑。那微笑,淡得令人心慌,淺得令人心寒。
那不是笑,那是一個人決意對這個世界進行報復的冷酷。
燕琉彩看著,忽地,眼前一黑。
她就要暈倒了──她知道自己寧可暈倒,寧可失去意識,也不要清清楚楚地得知她視為好友的男人為了報復世界,不惜涂炭生靈。
她不要知道,不想知道這些……
有什麼東西,在燕琉彩的胸膛里碎了,可她渾然不曉。
因為世界,早在她面前碎成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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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完全了解我了,琉彩,說實話吧,妳是不是巴不得離這樣的我愈遠愈好?
我要……想一想,我必須想一想──
這就是她的反應。
望著鏡中自己俊美的臉龐,路西法忽地笑了,他笑得那麼干澀,那麼自嘲,那麼充滿了濃濃的怨與濃濃的苦。
他早猜到會這樣,早猜到善良的琉彩──像天使般純真的琉彩,在得知真相後會宛如避開魔鬼般躲開他,她絕對無法接受自己的朋友是一個任意殺戮生命的壞蛋。
她無法接受的。
他早明白,早知道有一天琉彩會徹徹底底瞧不起他,他已有心理準備。
但為什麼?他──明明有了心理準備,為什麼胸口還會這麼痛?痛得他無法呼吸?
為什麼他怎麼也擺月兌不了她蒼白無血色的容顏,擺月兌不了那雙蘊著不信與哀傷的眼眸?
為什麼?
一念及此,路西法驀地憤怒了,緊握的拳頭用力往鏡面撞去。
鮮血,和著尖刺的玻璃緩緩滲出──
他瞪著碎裂的鏡面,瞪著鏡里同樣支離破碎的臉──那是一張陰沈的臉,一張倔強的臉,一張堅決不肯認錯的臉。
是的!他沒有錯,他何錯之有?
這個世界既然如此殘酷,他當然有權利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他沒有錯!
邪佞的舌尖吐出,緩緩舌忝去手背上縱橫交錯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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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de,妳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她置若罔聞。
「Jade,Jade?」女同事提高了嗓音,總算拉回燕琉彩迷蒙的思緒。
「啊,怎麼?」她回過頭,望向一臉無可奈何的同事,「有什麼事嗎?Lily?」
「妳怎麼了?今天一直發呆?」
「沒事,沒事。」她蒼白著唇,勉強回道。
「妳不對勁,Jade。」Lily直率地指出,「妳知不知道自己手上拿著什麼?」
「什麼?」燕琉彩聞言,下意識地調轉視線,瞥向自己,「咖啡啊。」
「顯然妳並不想喝它。」
「我想啊。」
「妳想?」Lily搖頭,又好氣又好笑地,「那為什麼將咖啡往試管里倒?」
「什麼?」燕琉彩一驚,倏地收凜心神,這才發現其中一根試管的邊緣,已經濺上數滴咖啡色液體,「天!」她驚喊,暗罵自己的粗心大意。
「看來這個實驗毀了。」Lily半同情半嘲弄,「六個多小時的心血呢。」
燕琉彩也不禁懊惱,好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沒關系,我加班重做好了。」
「算了吧,妳不如早點回去,這麼精神恍惚地還加班小心身子受不住。」
「沒關系,我留下來好了。Sam的講稿也得準備好──」說到這兒,燕琉彩驀地一頓,再度失神。
Sam的講稿……國際基因研討會……路西法究竟想在會議上做些什麼呢──
「……怎麼了?Jade,妳又神游到哪兒去了?」
「沒事,沒有。」燕琉彩好不容易拉回思緒,胸膛,卻莫名緊揪著,「Lily,妳如果要走就先回去吧,我來鎖門。」她故做輕快地。
「嗯。」Lily點頭,一面收拾皮包一面說道,「對了,Jade,妳听說了嗎?那個大名鼎鼎的克隆大師PeterAnderson今天在美國演講到一半忽然被暗殺了。」
「什麼?」乍聞此消息的燕琉彩大驚,停下了洗刷試管的動作,回過愕然的容顏,「妳說──」
Lily望她一眼,「看妳這模樣就知道妳中午沒看新聞報導──也對,妳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哪還有心思看什麼新聞……」她話還沒說完,便被燕琉彩一把扯住臂膀。
「喂喂,輕一點,痛耶。」
「Lily,妳說清楚!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Anderson被暗殺了。」Lily解釋,「听說是有人不滿他今天發表的鼓吹復制研究的演說,在會場朝他連開三槍,他當場斃命。」
「當場……斃命?」燕琉彩容色刷白,「凶手是誰?」
「不知道。凶手開槍後立刻逃逸無蹤,FBI懷疑是某個恐怖組織干的。」Lily頓了頓,補充一句,「雖然我對Anderson那種復制完美人類的希特勒式理想也感到很不滿,不過在演講途中暗殺他也太過分了點,那些恐怖組織真可怕──」
恐怖組織!
听著Lily的叨念,不祥的預感掠過燕琉彩心頭,她拼命咬緊牙,阻止自己想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跟他有關──出事地點遠在美國呢,他不可能把勢力範圍伸展到那兒去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不停地說服自己,可不知怎地,心頭逐漸沉重,彷佛壓上某顆巨石──
忽地,一陣銳利的鈴聲急急響起,驚動了心神不定的她,她身子一顫。
「怎麼啦?Jade,只是電話啊,用不著這麼緊張吧?」Lily說道,疑惑地瞥她一眼,跟著接起電話,「哈。」
少了Lily的說話聲,整個實驗室忽然變得十分沈寂,靜得令人透不過氣。
燕琉彩怔怔望著一言不發的Lily,看著她的神情愈來愈凝重。
「好的,我們馬上過去。」終于,她掛下了電話。
「發生什麼事了嗎?」
「Tommy打來的,他說老板出事了。」
Sam出事了?
燕琉彩瞪大眼,心跳逐漸凌亂,「他怎麼了?」
「車禍。」
簡潔的兩個字瞬間奪去燕琉彩呼吸,她凍立原地,不知所措地瞪著Lily,腦海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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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外,散落著幾名穿著便衣的捷克警察,其中兩個圍著正坐在長椅上的男人,似乎正盤問著什麼。
燕琉彩一眼便認出那男人正是實驗室另一個同仁,Tommy。
她連忙奔過去,「Sam怎麼了?他沒事吧?」
Tommy揚起頭來,兩名便衣也同時看她一眼,見她蒼白驚惶的容顏,眸底都是掠過一絲同情。
「暫時先這樣吧,等傷者醒來我們會再來一趟。」其中一個開口,用著微微生硬的英語說道,他拍了拍另一個的肩膀,一塊兒離開。
不等他們遠離,燕琉彩便迫不及待地再度追問,「怎麼回事?Tommy。」
「我也不知道。」他搖頭,神情滿是苦惱,「我跟老板一塊兒從超市走出來,不知哪來的車子忽然朝他直直撞來,彷佛要他的命似的──Sam一被撞倒,車子立刻逃逸現場了。」
「他……怎麼了?」
Tommy搖搖頭,臉上的肌肉忽地一陣抽搐,「那輛車撞倒了他後,又調頭回來,他──」他忽地一頓,展開雙手痛苦地遮住臉龐,「簡直可以說被碾過去的。」
燕琉彩聞言,如遭雷擊,身子一晃,差點站不穩腳步,幸賴身後的Lily及時伸手扶住她。
「冷靜一點,Jade,Sam會沒事的。」她低低安慰她。
她沒回答,像具人偶般凍立原地,半晌,才機械化地開口,「警察……怎麼說?」
「他們懷疑跟中午美國那件暗殺案有關,妳知道,我們老板算是捷克境內的克隆研究的主持人之一,所以警方懷疑肇事者可能來自同樣的組織──」Tommy解釋著,語音闇啞。
可燕琉彩的心神在他解釋到一半時便遠遠地飛走了,她緊緊握住雙手,腦海里只是反復回旋著一句話︰
我打算除去這世上所有從事復制研究的人,他們都該死!
路西法!
痛苦,傾軋過燕琉彩柔軟的心髒,她緊緊地、緊緊地咬牙。
「Jade,妳怎麼了?」見她不尋常的神情,Lily和Tommy都不禁有些緊張,他們以為她就要當場崩潰,「沒事的,沒事的,Jade,Sam會沒事的,醫生正替他動手術呢,他一定能度過危險的。」
一男一女齊聲勸慰她,可她置若罔聞,只是呆呆地站著,好一會兒,忽地緩緩轉身。
瞪著她宛若游魂的背影,Lily忍不住喊,「妳去哪里?」
「我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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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院大門,燕琉彩才發現天空不知何時落下了大雨,狂暴的雨點像瀑布般不停往大地砸落,敲出清脆聲響。
仰頭望著朦朧的雨幕,她有些茫然。
懊去哪兒?她該去哪兒?她究竟──想去哪兒?
思緒還怔忡未定,一個陌生的黑衣男子忽地從角落搶出,撐開一把傘為她擋去濕冷的風雨。
「你是誰?」她眨眨眼。
「長官派我們幾個保護妳。」他簡單一句。
我們幾個?
她愣然,望了四周幾個同樣打扮的黑衣男子,驀地領悟,「你是指路西法?」
「是的。」
明眸散去迷蒙,迸出兩束銳光,「路、西、法。」她咬牙,一字一句自齒間迸落。
「燕小姐是不是打算回去了?這麼大的雨,別等司機了,不如我送妳回去。」
「回去?」燕琉彩揚起臉龐,神情掠過一抹悲憤,「不!我不回去!我的老師發生了這樣的事,你們以為我還會浪費時間跑到別的地方去嗎?我要守在這里,守在醫院等醫生動完手術!」她頓了頓,眸光直視眼前的男人,「叫他過來!叫路西法過來這里,我要問清楚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要問問清楚!」
「小姐,這──」男人驚呆了,不知所措地望著她。
她要他們「叫」長官過來?「叫」他們一向又是崇仰又是敬畏的長官過來?
怎麼可能?他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如此命令他的長官啊。
可燕琉彩卻敢。
「叫他過來!」她尖聲命令,嗓音瀕臨歇斯底里,「告訴他我不會離開這里一步的。」
「是、是,小姐。」她強硬的氣勢終于迫使男人軟化,他點點頭,取出手機撥號。
令他意外的,一听說燕琉彩在雨中大發脾氣,他的長官二話不說便掛斷電話,急急趕來。
他按下通話結束鍵,有半晌時間只是愣愣瞪著手機發呆,接著,微微茫然的眼眸才回到燕琉彩身上。
望著面前容色蒼白,卻倔強地抿著唇的女人,他心底忽地掠過一陣新奇的感受。
看樣子,他的長官是真的很在乎這個女人,而她,也是他見過唯一不怕他長官、甚至敢責罵他的女人。
他想著,不禁微微笑了。
不知怎地,知道那個氣勢傲人的長官居然也有弱點,他竟覺幾分好笑,而且,也淡淡感動。
不錯,感動。
因為這表示他──終究也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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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不是個人?你怎麼能這麼做?」
在醫院庭園里的玻璃花房里,充滿憤怒的尖銳質問拔峰而起,瞬間刺痛路西法的心,他握緊雙拳,強迫自己凝定不動。
「怎麼回事?琉彩,妳怎麼了?」他伸出雙手,試圖定住燕琉彩顫抖不斷的肩膀,「怎麼情緒這麼激動?」
「到了現在你還想裝傻?」她恨恨瞪視他,用力甩開他手臂,「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什麼事?」他先是不解地蹙眉,數秒,藍眸驀地深沈,「這麼說,妳已經知道了。」
「你──」她倒抽一口氣,明眸掠過激動,不信,憤慨,哀痛,交錯復雜的情感折磨著她的心,同時,也折磨他的。
他緊緊咬牙,「我早告訴妳,我會毀了所有研究克隆的人,何況他在公眾場合公開鼓吹復制完美人類,我饒不過他!」
按制完美人類?
有片刻時間,燕琉彩腦海一片空白,接著,她才恍然明白他指的是PeterAnderson。
這麼說,那件事真的是他干的了?
「是你……派人在會中暗殺Anderson?」
「不錯。」他挺直肩膀,堅定地回應。
他沒有錯。就算他的天使眼中閃過激憤的譴責,他也不承認自己做錯了。
「你……怎能如此毫不以為意?不錯,我也不贊成他鼓吹的理念──但你怎能因為別人不遂你的意就任意殺人?」她高聲喊,「你以為自己是誰?正義使者嗎?」
「我永遠不會說自己是個正義使者。」他沉沉地,眸中泛起的冷意令人心寒,「就算世人認為我是魔鬼也罷,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燕琉彩瞪視他,眼眸忽地氤氳酸澀的迷霧,她哽著嗓音,「因為世人都對不起你,所以他們怎麼想,都與你無關對吧?」
「他們無情,我何必有義。」
「你──」她直直瞪他,感覺胸膛一顆心正逐漸下沈,體內的血流亦逐漸冰冷,「那Sam呢?因為他也主持復制研究,所以你便派人開車撞他?」
「Sam?」他蹙眉,「妳指仲村英樹?他怎麼了?」
「他怎麼了?你竟然好意思問我?」她伸手撫額,唇間吐逸一串蒼涼沙啞的聲音,彷佛是笑,卻更像哭。
路西法听著,心髒一陣陣抽疼。他忽然有股沖動想展開雙臂擁住她,將她輕輕抱在懷里好好呵護,好好安慰。
可他終究沒這麼做,因為他知道她不會接受。他只是直直望著她,望著她逐漸被淚水佔據的容顏,藍眸幽邃深沈。
半晌,她終于揚起眼眸,「他出車禍了,讓人開車碾過。」
「而妳懷疑是我派人干的?」
「我懷疑?」她瞪他,咬住下唇,拼命想忍住哭泣,哽咽的泣聲卻依然不停地逃出喉間,「不,我不是懷疑,我認為就是你做的。路西法,是你!對不對?是你派人故意開車撞他的,對不對?對不對!」
凌厲的嗓音宛若喪鐘,將路西法狠狠推向地獄。
他怔立原地,瞪視著悲憤地質問著他的燕琉彩。
「告訴我,是不是你做的?究竟是不是你?」
銳利的薄唇忽地劃開冰冷笑弧。
「是又怎樣?」他冷冷反問。
他早就在地獄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沈淪了……
「你……怎麼可以?」她不敢置信地望他,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像秋風中簌簌飄下的落葉,既傷感,又無助。
「你……怎麼能那樣做?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是我……是我──」她說一頓,雙手覆住臉龐,悲痛地哭泣。
他替她接下去,聲調毫無起伏,「明明知道他是妳喜歡的人,對吧?」
燕琉彩驀地放下手,眸中燃起兩道烈焰,與淚水融成炙烈的傷痛,「是的!我是喜歡他!你明知道我一向那麼仰慕他,那麼欣賞他!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卻還──」她忽地上前,舉起雙拳搥打著他堅硬的胸膛,「你是我的朋友,卻這樣對我喜歡的人!你怎麼可以?怎麼能這樣絕情?」
路西法不說話,任由她擊打著胸膛,任由她宣泄滿腔怨恨。他定定站著,藍眸漠然直視,望向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路西法,你好過分,真的……好過分──」燕琉彩停下動作,顫抖的身軀緩緩滑落,雙手無力地攀著他腰際衣襟,「你究竟想怎麼樣?還要……傷害多少人才夠?路西法,路西法──」她揚起寫滿沈痛的容顏,「我知道你很恨這個世界,恨那些研究克隆的科學家,可是你──能不能停手了?求求你,能不能……」
「我不會停手的。」他截斷她,清冷的嗓音像來自另一個世界,遙遠得令人心痛。
心,碎了。
燕琉彩伸手抹去淚水,瞪著眼前神色冷然的男人。他是那麼陰沈,那麼冷酷,那麼不以他人的生命為意。
在他心底,只有仇恨,最冰冷的仇恨,只有報復,最嚴厲的報復。
她踉蹌地站起身子,深深地、長長地瞪他一眼。
「我討厭你!」
語畢,她驀地旋身,跌跌撞撞地沖出玻璃花房,沖入外頭的狂風暴雨。
路西法瞪著她蒼白的背影,好半晌,只是站在原地不動。
直到一直侍立在門外的亨利開了口,「長官,要不要我讓人把燕小姐帶回去?」
他默然搖頭。
「長官,」見他蕭索的模樣,亨利忍不住焦急,「那家伙出車禍明明不關我們的事……」
藍眸凌銳地瞪他一眼,他驀地住了口,半晌,才鼓起勇氣,「這樣讓燕小姐跑入大雨中可以嗎?她不知會跑到哪里去……」
「她一定是回醫院陪仲村英樹去了,讓她去吧。」路西法沉沉說道,眸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情感,「派人看好她,別讓她出事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