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了。
早晨,當燕琉彩帶著浮腫的黑眼圈下樓用餐時,管家告訴了她,這棟宅邸的主人出門遠行的消息。
「他去哪里了?」她顫聲問。雖然料到經過昨晚後,路西法可能會躲著她,可沒想到他動作如此迅速。
「主人沒說,不過他留了張字條給妳。」
燕琉彩接過字條,緩緩展開。
因公去亞洲辦事,三天後回來。路西法
字條上只有簡單的一行字,干淨利落,正像路西法行事的風格。
燕琉彩不禁對自己苦笑。
她一直以為路西法是個很強悍的男人,沒想到他也有逃避現實的時候。
也許,昨晚的一切不只令她極度震撼,對他而言,更是難以承受的沖擊……
想著,折磨燕琉彩一夜的疼痛又再度襲上心頭,她驀地起身,根本吃不下任何食物。
「我上班去了。」
「妳不吃點東西嗎?燕小姐。」
「不必了,我不餓。」
她匆匆拋下一句,幾乎是逃離這棟豪華宅邸,可當司機開車送她到研究大樓後,她忽然又猶豫不決。
她站在門口,仰頭望著以花岡岩與玻璃砌成的大樓,耳畔忽地響起昨夜路西法冷銳的指控。
你們這些自以為能解救生命的科學家天真得近乎殘酷,根本不了解一個克隆存在于這世上會是怎樣荒誕的情景。
她望著,有些呼吸困難。
難道他們──真的錯了嗎?為了研究疾病,許多科學家拿復制動物來做實驗,為了解決器官問題,世界各地的實驗室紛紛展開人體器官的復制研究──難道這些最終目的是為了延續生命的研究都錯了嗎?
難道他們自以為是的使命,只是對復制生命的一種殘酷?
真的錯了嗎?她──錯了嗎?
一念及此,燕琉彩神思更加恍惚,她朦朦朧朧地想著,怔然望著高聳入雲的研究大樓,絲毫沒注意到附近正有幾個男人逐漸包圍她──
不到一分鐘時間,她便被幾個彪形大漢架進車里,連求救的叫喊都來不及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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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剛乘坐私人飛機越過捷克邊界,一通衛星通訊便接上路西法面前的屏幕。
一張線條剛硬的男性臉孔逐漸在屏幕上清晰,濃密的眉,方正的下頷,炯然有神的黑瞳──
路西法看著,瞬間,思緒有些恍惚。
他沒料到,沒料到自己能再看到這張臉,沒料到他會主動要求會談。
「堂本徹。」他低喃著這個名字,藍眸,在最初的迷惘過後立即銳利,綻出逼人的輝芒,「有什麼事嗎?」
他冷然問,瞪著屏幕上英挺的男子。
是的,他是堂本徹,曾經是他孤苦的人生路途上唯一信得過的旅伴,他曾經以為兩人的友誼會永遠不變。
但,終究是變了。他背叛了他,就連他也因為看不過他所做的一切棄他而去……
「好久不見,路西法。」堂本徹靜定望他,眸底,隱隱閃過一絲懷念。
懷念什麼?
路西法扯開諷刺笑弧,「真高興你還好好地活著,堂本,我以為你為了救那個女人葬身于爆炸過後的瓦礫。」他冷冷說道,冷冷地打開煙盒,取出雪茄,「我知道你會趕去救那個女人,所以我才故意告訴你飛彈瞄準的目標。」
「那麼,你也該知道我不是那麼容易就死的。」對他的挑釁堂本徹只是淡淡響應,「一次又一次在內戰的炮火中生存下來的人並不只有你一個,不是嗎?」
「哼。」路西法冷哼一聲,听背叛者提起哈斯汀內戰期間兩人並肩作戰的過去,他只覺得更加生氣,「你今天找我究竟什麼事?」
「要求談判。」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並不是路西法意料听到的,他輕輕揚眉,瞪著屏幕上的男人,「談判?」
「以哈斯汀王國使者的身分。」
「這麼說,是安琪莉雅那丫頭要你來的?」
「不錯。」堂本徹點頭,「是女王陛下的旨意。」
「原來你已經跟她站在同一邊了。」路西法漠然地,听不出喜怒。
「不,在你跟她之間,我依然選擇中立。」黑眸澄澈而堅定,「也許你不相信,路西法,但女王之所以請我幫忙,是因為她知道我是唯一能跟你談話的人。」
「你該慶幸我還願意听你廢話。」路西法點燃雪茄,深吸一口,「她想談什麼?莫非她要我把到手的獵物吐出來?」
「陛下沒這麼天真。她派我來主要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什麼?」
「她希望與你合作,路西法。」堂本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她知道現在哈斯汀境內仍然有不少復制人,也知道大多數人掌握在你手中,她希望你能給她一份名單。」
「給她名單?我干嘛給她名單?尤其其中還有不少是我底下的親兵?你確定那丫頭精神沒問題嗎?」路西法問,一面吐落諷意明顯的笑聲。
可堂本徹並沒有笑,他嚴肅地望著路西法,「別瞧不起安琪莉雅,她其實不笨──她已經發現了當初哈斯汀制造復制人的真相。」
藍眸忽地銳利,「你告訴她的?」
「我沒說。她自己查出來的。」
是嗎?這麼說那年輕的女王已經發現當初她的堂叔為了日後叛變的需要,秘密召集了一群科學家研究復制人的真相──他們的目的是創造出一支所向無敵的克隆軍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很可惜的是,因為幾個科學家內部分裂,這個計劃最後成了泡影,十年前跟隨她堂叔掀起政變的騎士黨終于還是被保皇黨打敗。而他,正是在十年前的內戰一舉成名──
一念及此,路西法嘴角譏刺地一扯,「她是不是害怕我暗中創造另一批克隆軍隊?」
「不,她知道你不會,她知道這世界上最恨克隆的人也許就是你。路西法,事實上你跟女王陛下的目標有些相似,你們都想阻止復制人的壯大──為什麼不能合作呢?」
「我看不出合作的空間。」路西法冷然說道,「她想控制的是復制人,我想做的,是毀掉那些創造克隆的人類。」
「路西法……」
「這件事不必再談,堂本,你告訴那女人,我對與她合作完全沒有興趣,也不可能還給她國庫的資金,要她以後別來煩我!」
吧脆利落的回話令堂本徹一怔,他不禁嘆息,「路西法,你最好多考慮一下,女王陛下不是好惹的,你搬空了國庫,她不可能置之不理──听說那個達非已經盯上了你,那家伙不簡單,他有日本最強的財閥做後盾,再加上又願意為安琪莉雅付出一切。」
「我知道他們已經盯上了我。」路西法淡淡地,狀若悠閑,可藍眸閃爍的銳光卻凌厲無比,「達非已經借著某個人之口警告我了。」
「某個人?誰?」
「你不必知道。」
「既然如此,你還……」
「他們動不了我。」路西法似笑非笑,「想在捷克境內動我,除非他們有發動戰爭的準備。捷克高層多的是親近我的人,他們連外交援助都別想得到。」
「這麼說你已經買通了捷克政府?」堂本徹自然听出他言外之意。
「我只是適當地提供他們一些經濟援助而已。」路西法毫不愧疚。
「也許他們在捷克境內真是動不了你,但你現在正準備離境不是嗎?」
「哈哈。」路西法高聲大笑,藍眸閃過類似有趣的光芒,「堂本,你的意思是要他們在他國領空綁架民航機嗎?安琪莉雅那丫頭再異想天開,也不至于敢這麼做吧。」
「在空中當然沒辦法,可只要你降落陸地──」堂本徹蹙眉,「不要忘了,如果連我都能找到你,他們當然也可以。」
「你──」路西法不再笑了,薄唇緊緊抿著。
他並不擔憂哈斯汀的女王可能在中亞境內找到他,關于這一點他早已做了萬全準備。哈斯汀的軍部仍然有幾個對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他們留在那里為他收集情報,同時也監視女王的一舉一動。
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他絕對能在第一時間內得知。
不,他並不擔憂那丫頭可能會對付他。他只是訝異為什麼堂本徹願意警告他這一切,莫非他還沒完全拋去兩人的過往?
「我當然還記得從前的一切。」彷佛看透了他內心的思緒,堂本徹淡定開口,「就算我們現在人生理念大不相同,我們曾經並肩作戰的事實也不會改變。」
听聞此言,路西法只是不屑地一撇嘴角。
「不管你怎麼想,路西法,總之我仍然希望你平安。」堂本徹微微一笑,微笑流動著淡淡懷念,淡淡溫暖,「保重。」
隨著最後的叮嚀落下,屏幕上的影像亦逐漸逸去。
路西法瞪著空白的屏幕,良久,良久,扣著雪茄的手指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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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綁架我?」好不容易重見光明後,燕琉彩直直瞪向面前幾個高頭大馬的男人,語氣凌銳。
幾個清一色留著小平頭的男人听聞她勇氣十足的質問,同時一陣大笑,笑聲尖銳刺耳,還蘊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燕琉彩咬緊牙,「回答我啊!你們綁我來做什麼?」她瞪著他們,雖然神情仍然倔強,可心底已然逐漸攀上恐懼。
這荒唐的一幕忽然讓她聯想起之前路西法的手下綁架她的時候──當時,那些男人對她雖然也是粗魯無禮,但她仍然可以感受到一種屬于軍人的森冷紀律,可這些人……他們只是單純的亡命之徒而已,在他們眼中根本沒有所謂的游戲規則。
一念及此,她忽地打了個寒顫。
她弄不懂自己怎麼會成為這樣一群亡命之徒的目標?唯一明白的是,這兒,絕對沒有另一個路西法會替她叱退他們。
「怎麼?小姐,害怕了嗎?」
她正狂亂想著時,一個尖利的嗓音忽地響起,細細刺入她耳膜。
她揚起眸,瞪向那個正緩緩朝她走來的男人,他戴著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對精光閃閃的眸子。
眸子里,寫滿貪婪與野心。
她深吸口氣,極力抑制過于急促的心跳,「你是誰?想做什麼?」
「我是誰並不重要。」男人擰笑,「至于我想做什麼,很明顯,不是嗎?」他挑挑粗眉,「我想用妳交換某些東西。」
「交換什麼?」
「這個嘛,小姐,這就不是妳這個漂亮的小腦袋該擔憂的事了。」他嗓音輕柔,撫向燕琉彩臉頰的手卻冰冷濕黏。
她直覺地撇過頭,躲開他令人惡心的撫觸。
「怎麼?這麼怕我踫妳嗎?」他譏諷。
她不語,只是冷冷回望他。
冷漠的反應激怒了男人,他忽地揚手,狠狠向她細女敕的臉頰揮去。
瑩白的左頰,迅速爬上五道紅色指痕,毫不容情地燒燙著她。
他欣賞著自己的杰作,驀地笑了,「不知道路西法看到她的女人成了這模樣,會是怎樣的反應。」
路西法!
听聞這個名字,燕琉彩凝眉瞪他,「你綁架我是為了要挾路西法?」
「不錯。」男人點頭,彷佛贊許她的反應,「妳還不笨嘛,小姐。」
「你想要他做什麼?」
「這個嘛,還不急,要看他願意為妳付出什麼代價了。」
「你!」她怒視他。
他卻不理會她憤怒的瞪視,徑自轉向其中一名部下,「契可夫,你來聯絡路西法。」
「我?」被他點名的部下微微一愣。
「當然。」男人冷冷響應,「在不確定他願不願意救這女人前,我是不會冒險讓自己的身分曝光的。」
「可是……這樣的話他就會認出我──」契可夫眸底閃過一絲畏懼。
「放心吧,你怕什麼?就憑你這樣的小人物,他就算認出你又如何?他根本懶得動你一根汗毛。」說著,男人詭異地一笑,「路西法很忙的,不會在不值一提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是……是嗎?」契可夫依然猶豫。
可男人已不耐煩等他下定決心,「照我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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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又有一通衛星通訊。」
亨利利落的報告讓路西法若有所思的眸光自窗外白茫茫的雲霧收回,他端正臉孔,毫無表情地望向屬下。
「誰?」
「不知道。」亨利搖頭,「他自稱是契可夫。」
「這是怎麼回事?」听聞這個陌生名字,路西法冷冷一哂,「全世界都掌握了我的通訊頻率了嗎?」凌銳的眼神像是指責。
亨利一顫,眼睫不覺低垂,不敢迎視長官。
「問清楚他是誰,我不跟名不見經傳的人說話。」
「是。」
直到亨利領命離去後,路西法才允許自己露出微微煩躁的表情。
方才與堂本徹一番對話幾乎奪去了他所有殘余的冷靜,從昨晚開始便起伏不定的情緒更加難以控制。
多年來第一回,他感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無法在臉上掛牢冷靜的面具。
他知道自己需要時間收束心神,否則一向沈穩的神情也許就會在機艙內,在多年跟隨他的屬下面前逐漸崩毀──
他深深吸氣,正感覺自己就要重新主宰理智時,亨利慌亂的身影忽地沖入他私人房間,慌亂的嗓音拂過他耳畔。
「長……長官,她在他手上。」
「誰在誰手上?說清楚一點。」
「燕小姐。她在契可夫手上……」
還沒來得及等亨利把話說完,路西法挺拔的身軀便驀地從舒適的沙發中立起,他迅速沖到檜木書桌前,按下書桌上的通訊控制鈕。
屏幕上出現的,是路西法從未見過的男人臉孔,猥猥瑣瑣,一看就非大將之才。
「你是誰?」他瞪視男人,如果目光能殺人,後者早被碎尸萬段。
「契……契可夫。」
「你想要什麼?」他開門見山。
「我……我──」臉色發白的契可夫腦海一片空白,他沒料到路西法會如此干脆。
「我要見她。」
「什……什麼?」
「我要見她!」路西法嗓音凌厲,「她在你們手上不是嗎?」
「是……是。」彷佛這才听懂路西法說些什麼,契可夫連忙讓開身軀。
在他身後,是一間光線昏暗的密室,幾個男人交錯站立,形成一道道灰色陰影。可路西法完全沒看到他們,他的目光只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琉彩!
他心疼地望著她,望著她被粗繩緊緊捆住的手腳,望著她凌亂的頭發以及臉頰上怵目驚心的紫紅色指痕。
她被甩了耳光,而且不只一回,瞧她的臉頰都浮腫了……
一股憤怒的殺氣驀地在路西法胸膛中竄起,他握緊雙拳,用盡全身力量才沒讓自己當場咆哮。
「你、們、想、要、什、麼?」一字一句冰冷地自他齒間擲落。
契可夫忍不住顫抖,他眨眨眼,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我們要……要你過來,單……單獨來。」
「單獨?」路西法瞇起眼,「你們想要我自投羅網?」
「總……總之,她在我們手上,要來不來隨……隨便你。」
路西法不語,沉默地瞪視契可夫,那眼神足以卸去任何一名勇士的盔甲,更何況本來就稱不上勇敢的契可夫。
他幾乎要舉起雙手投降了,要不是角落一枝亮晃晃的長槍忽然對準他,他真會就此認輸。
「你……你可以不來,可她就……我們會……」
「我會去。」路西法冷冷響應,打斷契可夫毫無說服力的威脅。他瞪著他,知道負責與他交涉的這家伙絕不會是幕後的主使者,他也知道,唯有他親身赴會,才有可能見到真正的主使者。
「我會去,單獨一個。」他微微笑,笑意不及眼眉,「你們可以準備迎接我。」
契可夫松了一口氣,「那很好。我們……」
他還沒機會說完,高大的身軀便被某個縴細的人兒狠狠撞開。
「路西法!你不能來!不能單獨一個來!」是燕琉彩,她對著屏幕,驚慌地喊道,「他們會要了你的命的!你絕對不能來!」
「琉彩!」路西法再也無法假裝平靜,他焦慮地喊,「琉彩,妳別說話,別……」
啪!
清脆的響聲截斷了路西法的吶喊,他驀地住口,愕然注視著經過衛星傳送過來的影像。
琉彩被一個男人狠狠摔了一個耳光,那力道如此強勁,強勁得她站不穩柔弱的身軀,驀地跌倒在地。
清麗的前額,逐漸隆起一塊青紫。
路西法瞪視著屏幕,身軀,強烈顫抖。
他看不到那個膽敢痛打琉彩的男人,他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臉。
但沒關系,他遲早會看到那家伙的臉的,他會看清楚他,然後,親手送他下地獄。
他在心底,冷冷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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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這多話的女人!沒人告訴妳男人說話時最好別插嘴嗎?」結束通訊後,男人命令手下拉起燕琉彩,粗魯地將她架至某個寬闊的房間。
房間格局闊朗,幾件豪華的家具輕易地點出主人的氣派,最重要的,這里光線明亮多了,空氣也彷佛新鮮許多。
燕琉彩幾乎是貪婪地深吸一口氣,讓充足的氧氣洗去她滿腦的混沌。
待重新恢復思考的能力後,她明銳的眸子轉向閑閑在沙發上坐定的男人。
「你究竟是誰?」
「事到如今,我告訴妳也無所謂。」男人微微一笑,「我是契塔維夫,軍火販子,是路西法的老朋友了。」
「軍火……販子?」燕琉彩愕然。
路西法怎會跟一個軍火販子有關系?怎麼可能?
「我不相信!」清銳的嗓音像是說服別人,其實是為了說服自己。
「妳不相信?」契塔維夫有趣地打量她,「啊,莫非在妳心中,路西法是某個正直果敢的英雄?」
「他是英雄。」對他的諷刺燕琉彩冷冷反駁,「他是哈斯汀的英雄,曾經在內戰期間解救了不少孤兒寡婦。」
「哈哈哈!」契塔維夫驀地仰頭,恣意狂笑,「這麼說妳跟哈斯汀那些愚蠢的老百姓一樣,都被他披著羊皮的外表給騙了。妳以為他為什麼加入軍隊?不過是為了生存而已!因為軍隊是唯一能收容他,供他膳宿,又能讓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地方。」他頓了頓,嘴角扯開不懷好意的弧度,「他根本只是個投機份子!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可以去保衛那些孤兒寡婦,可一旦他們擋了他的路,他同樣也能毫不容情地做掉他們。」
「我不相信你。」燕琉彩機械化地應道,修長的指尖用力刺入掌心,可她毫無所覺。
「妳不相信?那麼問問他去!問問他為什麼離開哈斯汀?問他離開時是不是順便搬光了國庫?」契塔維夫惡意地微笑,「我真的很佩服他,明明是個竊賊卻還以英雄的身分欺騙了哈斯汀柄內所有無知的老百姓──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他背叛了哈斯汀,為了政局的穩定,那個精明的女王陛下不敢告訴他們,國家已經沒錢的事實──對了,妳知道去年哈斯汀有兩枚導彈因為計算機出了問題,結果在自己首都爆炸的新聞嗎?妳以為那是誰的杰作?」
「我不知道。」燕琉彩木然搖頭,雖然在她內心深處已經猜到了答案。
「妳當然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契塔維夫譏諷她,「怎樣?這個國民英雄確實夠狠吧?不但在臨走前毀了哈斯汀軍隊所有的攻擊系統,還送上兩枚導彈制造動亂不安,讓那個可憐的女王沒空追擊他。」他彈彈手指,「說實話,如果不是他硬要搶去我在中東經營多年的地盤,我是很樂意跟他合作的,要听他命令追隨他也無妨──如果他不是那麼高傲的話。」話說到此,他眸光忽地一冷,狠狠地攫住燕琉彩。
她渾然未覺,所有的神經,所有的意念,全被一個想法包圍。
莫非這就是她一直不肯真正去認清的路西法?從她與他再次相見開始,她便隱隱約約明白他絕不可能是單純平凡的人物,他眼神如此凌銳,神情如此冷漠,對待他人絕不可能像對待她一樣溫柔體貼。
他絕對不是她想象中那個男人──不,她根本不敢去想象,她總是為他和自己找遍各種借口,她告訴自己,他們是朋友,而真正知心的朋友不一定要挖掘對方的過去。
可她終究要面對的,不管她再怎麼逃避,總有一天必須面對。
面對真正的路西法,面對他不為她所知的一面。
一念及此,她忽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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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你。」路西法靜靜說道。
深金色的發綹在他額前靜靜垂落,清澈見底的藍眸亦尋不著一絲絲激動的波紋。
他看來──平靜無比,平靜得不像個因為自己的女人落入險境,于是單槍匹馬前來解救她的男人。
契塔維夫望著他,扣著煙斗的手指縱然極力掩飾,仍免不了微微輕顫。
這間房,本該是闊朗寬敞的,可不知怎地,路西法那英偉凜然的身軀一進駐,便讓整間房狹窄得幾乎令人透不過氣。
藍眸先是冷冷地瞪視他數秒,接著一轉,凝住了角落里容色蒼白的燕琉彩,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眸光奇異地逐漸溫柔。
「路西法。」她啞聲喚他,嗓音不知不覺蘊著祈求的意味。
「別怕。」他柔聲說道,溫煦的眸光堅定地撫慰她,半晌,才調回契塔維夫身上,「你要什麼?」
冷冽的氣勢朝契塔維夫直逼而來,他不覺打了個寒噤,可在意識到身旁屬下朝他投來的譏嘲窺視後,滿腔的驚慌忽然轉為憤怒。
懊死!那自以為是的家伙正讓他在自己屬下面前出丑!
自尊與自卑混合而成的憎恨令契塔維夫沖口而出,「我要你跪下來求我!我要你讓出中東的地盤,不許你再干涉我做生意!懂嗎?路西法,」他恨恨地喊,「我煩透了你對我指東道西,我要依從自己的心意做事!」
「是嗎?你要的就是這些?」路西法冷冷譏諷,「要我給一只本來只會唯命是從的狗自作主張的權力?」
「你!」冷淡悠閑的譏諷更加激怒了契塔維夫,他驀地站起身,高聲咆吼,「別太自以為是!路西法,想想看你今天在誰的地盤!」
「你的。」
簡短的回應瞬間冷卻了契塔維夫滿腔怒火,他瞪著路西法,瞪著到現在依然神色平穩的男子。
「你不必假裝鎮定,路西法,我知道你今天的確是一個人來到這里。」他扯開嘴角,強迫自己揚起冷笑,「你那些忠心耿耿的走狗今天一個也不在你身邊,沒有人能幫你作威作福。」
「他們是不在我身邊。」路西法冷然回視他,「可你也知道,今天我如果沒有平平安安走出這里,他們即使翻了天也會找到你。」他微微笑,那麼從容又冷酷地,「怪只怪你沒想清楚,利用衛星跟我通訊,他們遲早能查出你的巢穴。」
「你──」契塔維夫一窒,縱然他不願意承認,可心底的確正在深深懊悔。
他不該太心急的,他早該料到路西法手下有太多人才,個個都不可小覷。
他很後悔,後悔自己事先沒做好縝密的防範措施。
不過現在再做也不遲,他在硝煙四起的戰場打滾了這麼多年,路西法別想用幾句話就嚇倒他。這麼一想,他的心忽然比較篤定了,銳利的灰眸也閃過算計的光芒。
「你以為你那些手下為什麼效忠你?路西法,因為他們怕你!因為你身上有一種野獸的氣質讓他們不得不服從你!」尖利的嗓音冷冷擲落,「如果他們發現你其實跟他們一樣也只是喪家之犬,難道還會甘心听你號令嗎?」
「哦?你想怎麼做?」
契塔維夫沒有立刻回答,右手高舉,對散落房內戒備著的手下做個手勢。接收到他的命令,他們一個個迅速包圍路西法。
斑大健壯的身軀有若陰暗的叢林擋住路西法的視線,他看不清契塔維夫,同樣看不清被綁在角落的燕琉彩。
不祥的預感圍攏路西法,他挺直地站著。
狂傲的笑聲穿透人牆,宛若冰冷的浪潮,一波波沖擊著他。
「怕了嗎?路西法。我勸你最好一動也別動,否則你的女人可沒辦法看到明天的太陽。」
他一凜,「你想做什麼?」
「你說呢?」
「你想折磨我。」他肯定地。
「不錯,我是想好好折磨你,用盡一切手段好好羞辱你──怎麼樣?路西法,你怕了嗎?你如果求我的話我也許會饒過你。」
「哼。」
听聞路西法不屑的冷哼,契塔維夫幾乎失去理智,他低吼一聲,揚起手臂就要下令。
「等一下!」冷淡的嗓音忽地揚起。
是路西法。
意識到這句話是發自誰的口,契塔維夫忽地眼眸一亮,嘴角咧開得意的笑弧,「怎麼?你總算決定求饒了?」
路西法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眸光費力地穿過重重人牆瞪視他,「帶她離開這里。」
契塔維夫愕然,「什麼?」
「帶她離開這個房間。我不要她看見這一切。」
「什麼?」契塔維夫銳喊,又是憤怒又是懊惱。
危機迫在眉睫,這個男人居然視若無睹,還只掛念著他的女人──
他,就這麼瞧不起他嗎?
「該死!」他驀地舉高手臂一揮,「好好給他點顏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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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路西法!不要──」燕琉彩瘋狂地喊著,每一回叫喊,都把她更推向恐懼的高峰。
他們像一群爭奪死尸的兀鷹,狂暴凶狠地噬咬著路西法,而他只是漠然不動,由他們為所欲為。
他還活著,明明還活著,可卻像個死人般由著那些人狠狠痛揍。
「不要!不要!」她心碎地喊著,眼前血腥的一幕撕扯著她縴細的神經,她不敢相信,無法忍受,「你們別這樣……別這樣對他──」
世界,彷佛在這一刻停止運轉,她再也感受不到氣流,感受不到聲響,感受不到所有的一切,唯一感受到的只有徹底的心痛。
她的心,碎了。
映入眼瞳的景象和過往的記憶朦朧地重迭,她彷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當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親眼目睹幾個小男孩的殘酷爭斗。
只是這一回,更令她心痛,令她迷惘,令她不知所措。
經過這麼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長大,已經足夠成熟去面對這世界的冷酷無情,可她現在才恍然大悟,她從來、從來、從來就無法面對這些。
她不能面對,無法想象為什麼一個人能如此狂猛暴戾對待另一個人?她以為人與人之間應該總是充滿愛,就像她的父母好友總是深深地愛著她一樣──可為什麼充斥在這屋里的卻是滿滿的仇恨與憎惡?
為什麼他們要如此殘酷地傷害路西法?為什麼他要由著他們任意痛毆?她知道他一向很驕傲的,他從不認輸,即使處于再不堪的劣勢,他也會挺起一身傲骨反擊──就像當初一樣,雖然有那麼多人包圍他,雖然他已經虛弱得即將失去意識,他仍然不允許自己倒下。
可現在,他卻被他們毫不容情地擊落在地,弓著身子任由他們一拳一拳擊落。
「別那麼瞪我!路西法,看樣子你很想還手,想打就打啊,我不阻止你,只要你敢的話就盡避試試看!」
契塔維夫冰冷的嗓音挑撥著他,可他只是握緊雙拳,指節泛白。
他在忍,極力控制不讓體內那頭凶猛的野獸蘇醒。
燕琉彩狂亂地想,第一回在他的藍眸看見最冰寒的冷光,那光芒在他眸底不停躍動,威脅著要迸出。
可他依然克制著,就算那張漂亮的臉孔已扭曲得不成形,就算闇紅的血流不停從他唇鼻逸出,他依然強迫自己克制著反擊的沖動。
他是……為了保護她!
她忽地明白了,忽地懂得為什麼一向高傲的路西法能忍得住這般侮辱。
是為了她,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他才不惜拋去所有的自尊與驕傲,為了保護她才不惜弓屈著身子,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的痛擊。
是為了她,都是為了她……
燕琉彩想哭,可卻哭不出來,在她看著路西法為了她甘心承受最嚴厲的報復時,所有的驚慌,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柔弱與淚水都在轉瞬間消逸無蹤。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知從何處生起的力量令她忽地掙月兌了將她牢牢捆綁在椅子上的繩索,跌跌撞撞地沖入撕咬著獵物的鷹群。
她趴倒在路西法身上,縴弱的身軀堅決地護住挺拔的他。
「不要打了!你們還沒打夠嗎?」她回過頭,清秀的小臉神情悲憤,厲聲質問著一個個比她高大不知多少的壯漢,「是男子漢的話就停手!听到了嗎?全部給我住手!」
她狂野地喊道,清銳粗魯的喝叱由那張櫻桃小口吐出顯得格外荒唐可笑,可一群壯漢卻笑不出來,他們全都愣愣地看著她,甚至不覺倒退數步。
不知怎地,這外表柔弱的女子全身上下綻放出一股宛若鋼鐵般的堅強意志,當她喝退他們時,那對美麗的瞳眸閃爍著某種清純聖潔的光輝,耀眼得他們無法逼視。
在她怒意盎然的瞪視下,他們一個個都垂下了眼簾,就像犯了錯的孩子面對母親的斥責一般。
在這令人窒息的一刻,唯有臉頰貼緊地面的路西法,揚起淡淡笑弧。
他微笑著,沙啞的嗓音緩緩打破靜寂。
「開出你的條件,契塔維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