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你當他的玫瑰?」電話那端,傳來的嗓音似笑非笑,蘊著幾分古怪。
「我知道。」簡藝安翻白眼,完全能領會好友意在言外的暗示。「我也覺得很怪,哪有人這樣說啊?都不曉得他到底打什麼鬼主意!」
「他真的說要跟你玩真的?」話語方落,莫傳雅不禁輕聲笑了,瞧她像在說繞口令似的。
「誰知道是真的是假的?」簡藝安的回答也妙。「他這人說話真真假假的,說不定又在捉弄我。」
「你真的覺得他在捉弄你嗎?」
「這個嘛……」簡藝安微妙地停頓。「你知道他最近是怎麼對我的嗎?」
「怎樣?」
「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得到一只小狽或小貓之類的寵物。」
「寵物?」莫傳雅不解。「怎麼回事?」
懊怎麼說呢?簡藝安輕聲嘆息,嘆息里融的並非哀怨,而是難以言喻的甜蜜與心慌。
最近她那個丈夫對她,就像對待一只剛剛得到的寵物,很開心,每天興致勃勃地在她身上實驗各種疼愛的方式,抱抱她、逗逗她、梳弄她的發,甚至厚顏無恥地提議幫她洗澡。
她當然嚴詞拒絕了,他卻還不知收斂,準備了一桌各式微波爐菜色,一口一口喂她吃。
還有,他堅持結束分房生活,每天晚上摟著她睡覺……
「你怎麼不說話?」莫傳雅困惑地揚嗓。
簡藝安一凜,腦海邪惡又煽情的畫面頓時黯滅,她窘迫地咳兩聲。「沒有,我是在想……」她驀地頓住,發現自己很難在電話里跟好友分享閨房私密。「我是想,你說我該怎麼辦好?」
「什麼怎麼辦?」
「我該拿牧宇怎麼辦?」
「這還需要問我嗎?」莫傳雅若有深意地揶揄。「你不是早就決定了?」
「也……是啦。」簡藝安有些不好意思,不得不承認其實自己早就明白,不管丈夫對自己是真情或假意,她都無法抗拒,就算前方是一面危險的懸崖,她也只能義無反顧地往前墜落——
結束通話後,她仍獨自佇立在陽台,遙望遠方迷離的霞靄暮色。位于陽明山區的柯家大宅,坐擁絕佳景致,可惜牧宇就是不肯搬回家住,偶爾回來,也不肯多逗留片刻。
她很清楚原因所在,也很遺憾,為何這對父子就是不能和平相處呢?
「藝安,你來啦!」蒼黯的嗓音驀地在她身後落下。
她輕快地旋身,迎向步履蹣珊的老人,攙扶他。「爸,你睡得好嗎?」
「還可以吧。」柯承恩落坐沙發,伸手揉了揉疲憊的眉心。「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這幾天老覺得頭痛。」
「是嗎?」簡藝安不禁擔憂。「要不要我帶您到醫院看看?」
「一點小毛病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敝的。」柯承恩不耐地揮揮手。「你坐,陪爸聊聊。」
「是。」簡藝安坐下,為兩人各斟一杯花草茶。「對了,爸,我有事情想問你。」
柯承恩接過茶杯。「什麼事?」
「我想問問牧宇小時候的事。」
「牧宇小時候?」柯承恩訝異。「你怎麼忽然想問這些?」
「沒什麼,就想多了解他一些而已。」可惜他總是不肯多說。簡藝安悠悠啜茶。「爸可以告訴我嗎?」
「這個……要從何說起?」柯承恩不知所措。「總之他跟一般男孩子沒什麼不同,很淘氣,小學時也不太愛念書,功課不好。」
「是嗎?他老是自覺很聰明,我還以為他從小就是優等生呢。」簡藝安抿著唇笑。「他從小就喜歡運動嗎?以前有參加過校隊嗎?」
「這個嘛……」柯承恩有些尷尬。「老實說我也不太清楚,我那時候工作太忙了,他的事我都交給管家跟保母來處理。」
保母跟管家?這麼說,他不僅從小受母親忽視,也不曾從父親這兒得到多少溫情。簡藝安黯然尋思。
「你要是想知道他小時候的事,可以問以前在這兒工作的管家,他已經退休了,不過我記得還有他的電話。」語落,柯承恩喚來現任管家,命他找出前管家的聯絡方式,又讓他拿來一本相簿。
「這是牧宇的照片嗎?」簡藝安驚喜地接過相簿。
「嗯,他好像不太愛照相,只有一本。」
她迫不及待地翻閱相簿。第一頁,是幾張嬰兒照,他半趴在床上,睜著清靈大眼,握著粉女敕的小拳頭,朝鏡頭嘻嘻笑著。
「好可愛喔!」她贊嘆,心口感動地揪緊。
那個男人原來也有如此天真無邪的時候啊!她繼續看相片,起初一直噙著諧謔的笑,漸漸地,笑意淡去,水眸漫開迷霧。
因為她發現,丈夫小時候的照片都是獨照,從來不曾跟父母或其他家人合照過。他總是一個人,不論憂郁或開朗,都是自己承擔。
「他小時候不是有保姆嗎?」她澀澀地問。難道就連貼身照料他生活的保母,也從不跟他合照嗎?
「保母啊?」柯承恩蹙眉想了想。「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他小時候換過好幾任保母,每一個幾乎都做不到幾個月就被他氣走了。」
「為什麼?」她訝然。
「還不就是因為他太調皮?」柯承恩沒好氣。「那時候我跟他媽簡直都快被他氣死了,後來還是我威脅送他去國外念寄宿學校,他才收斂一些。」
也就是說,他並不希望被送離父母身邊。
簡藝安悵然凝望面前表情頗不以為然的老人。他難道不懂嗎?一個那麼小的孩子是害怕離開父母的,就算父母其實不怎麼關心自己。
孩子總是渴望親情的……不,就算長大了也一樣。
她想起丈夫跟自己的父親喝酒下棋時,那爽朗自在的笑容,心弦驀地一緊,微微地疼痛。
而當她翻到相簿最後,發現幾張歷任保姆的照片,整整齊齊地貼成兩排,心弦瞬間繃斷,淚潮在眼海蔓延。
他其實沒那麼討厭那些保母,其實仍感念著她們,不然也不會細心地在屬于自己的回憶里,留住她們每一個人的倩影。
他說不定,偷偷喜歡著她們……
「爸,您有沒有想過?」她沙啞地揚嗓。
「想什麼?」
「其實枚宇那時候……很需要您的關心。」
柯承恩閣言,怔了怔,頓時感到些許狼狽。「你這是在說我沒盡到一個做爸爸的責任嗎?」
「我是說,他畢竟只是個孩子,有時候調皮搗蛋只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
「他如果想引起我們注意,怎麼不好好表現?」柯承恩冷嗤。「認真讀書拿個第一名,當選模範生之類的,都會讓我們以他為榮啊!」
一定要那麼優秀出色才值得父母疼愛嗎?只是個普通的孩子難道就不行?
簡藝安為丈夫不平,幾乎想吶喊出聲,但她強忍住,委婉地勸說。「可是爸,親情應該是沒有條件的,就像我也曾經叛逆過,可我爸媽——」
「你爸媽怎樣?」嚴厲的眸刀射向她。
她鼓起勇氣承接。「我爸媽還是愛我,從來不會因為我在外頭胡鬧,喝酒飆車,就放棄我——」
「什麼?」柯承恩駭然打斷她。「你以前會喝酒飆車?」
簡藝安苦笑地頷首,很明白這樣的告白會令自己在公公心中的評價大大掃分,可她還是要說。「有時候孩子只是需要父母一個溫暖的擁抱,讓他們知道自己是被愛的,我想牧宇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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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知道她做了什麼,一定會嫌她太多管閑事。
簡藝安站在醫院病房某扇門前,幽然長嘆。
那日私下與公公懇切長談後,她主動聯系柯家的前任管家,向他探听丈夫童年的點點滴滴,兩人說起那一任任來了又走的保母,老管家不禁感嘆。
「少爺也真奇怪,明明那些保母都挺不錯的,有的還格外關心他,他卻一個個惹毛人家,反倒是最後一個,我看她最不用心,又冷淡又隨便,偏偏做最久,一待就是兩年多吧!」
「為什麼?」她困惑。「難道枚宇那時候都不反抗她嗎?」
「也不是不反抗,就是不會故意惡作劇吧,其實他本來也不是多壞的孩子,本質上還是善良的……對了,我記得少爺後來還彷佛說過,他覺得做最好的保母就是她,很怪吧?」
的確很怪。
老管家這番話徹底勾起她的好奇心。「可以幫我聯絡到那位保姆嗎?」
「她啊?對了,我前陣子到醫院做檢查正巧踫到她,她好像得了什麼癌癥,情況不是很好——」
于是在老管家的幫忙下,她找來這家醫院,在門外躑躅許久,遲疑著該不該進房打擾。
「請問有什麼事嗎?小姐。」一個護士經過,見她徘徊不走,友善地問。
「我是……想來探病。」她微窘地托高抱在懷中的鮮花與水果籃。「請問住在這間病房的病人……」
「你是說董小姐嗎?」
「是。」
「她現在去做化療了,可能要一陣子才回來,不過我看她回來後,恐怕也沒什麼精神跟你講話。」
「她情況很糟嗎?」簡藝安輕聲問。
「嗯。」護士點頭,遺憾地蹙眉。「其實她已經病入膏盲了,現在也只是拖時間而已。」
「這麼嚴重?」簡藝安惘然。
「不過小姐,你應該不是她的家人吧?」護士忽然問。
「啊?」她愣了愣。「我是她的……朋友。」
「真的嗎?那太好了。」護士欣喜。「自從住院後,董小姐一直是一個人,听說她沒有家人,也沒什麼朋友來看她,雖然她沒辦法跟你聊太多,不過如果你能在一邊安靜地陪她,我想她也會高興的。」
「是,我會的。」簡藝安感謝護士的提點,她微笑目送護士離去,靜靜地走進病房。這是間雙人房,另一張床躺的似乎也是重癥病患,臉上罩著呼吸器。
她輕手輕腳地插好鮮花,將花瓶擺放在床頭,然後洗淨隻果,切成丁。正當她忙碌時,一道虛弱的嗓音慢慢地揚起。
「請問,你是……哪位?」
發話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性,發際蒼蒼,臉色灰白,嶙峋的瘦骨像是撐不住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簡藝安心酸地看著,勉強揚起嫣然微笑。「你好,我是柯牧宇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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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安,我的乖老婆,你在哪兒呢?」
這天,柯牧宇回到家,手拿一串風鈴,一邊搖動清脆聲響,一邊戲謔地揚聲呼喚。明明嬌妻就站在開放式廚房里,他偏偏視而不見,在屋內來回梭巡,甚至戲謔地蹲,察看沙發底下。
「你這什麼意思?」簡藝安走進客廳,目睹他搞笑的舉動,氣惱地撇唇。「你真的把我當寵物啊?」以為她是小貓或小狽,能躲進那麼狹隘的空間嗎?
「我不是說了嗎?你是我的玫瑰。」他笑著一把摟住她縴腰,認清她身上穿著圍裙,劍眉一蹙。「我不是說過你不喜歡下廚,就不要勉強嗎?」
「我以前是不喜歡,但現在喜歡啊。」她坦然回應。「而且今天剛好比較早下班,只是義大利面跟湯而已,很簡單的。」
「義大利面嗎?Good!我喜歡。」他率直地表達欣喜,鼻端順便湊近她瑩膩的玉頸,深深嗅她身上的女人香。
「走開啦!」她嬌羞地頂開他。「你這樣子才像一只到處聞味道的小狽呢!」
「听說狗聞味道,是為了確定自己的勢力範圍。」他嘻笑地發表高論。
也就是說,她是屬于他的「勢力範圍」嗎?
她橫睨他,駁斥他不夠專業的知識。「我怎麼听說狗狗是用撒尿的方式來做記號,圈定自己的勢力範圍?」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你身上也做記號?」柯牧宇機靈地將劣勢轉為優勢。
「沒問題,老婆,我這就努力來做。」說著,他不客氣地在她身上連落幾個啄吻,從頰畔吻到頸側,再繼續往下侵略……
「你夠了喔!」她羞赧地跳開,頰染桃暈,說不出的明艷動人。
「害羞了啊?真可愛。」他可惡地逗她。
她用力白他一眼,轉開話題。「這串風鈴哪來的?」
「這個啊?」他又搖了搖。「是賞給我的玫瑰的禮物。」
「禮物?」她好奇地接過,那是一串水晶風鈴,吊著一只小貓咪,正調皮地用小爪子撥弄一顆顆垂墜的玻璃球。玻璃球里,嵌著一朵朵彩色玫瑰,精致的作工與巧思令她大為贊嘆。「你從哪兒找來的?好漂亮!」
「從國外的拍賣網找的,花了我好幾個小時呢。」他狀若哀怨地討功勞。
堂堂「恩宇集團」的副總裁,為了替她買禮物,花幾個小時在網路上閑逛?她不敢相信,卻也暗自竊喜。
「沒想到你那麼閑。」她嘖嘖搖頭。「比起來我這個小特助真的好可憐,事多錢少離家也不近。」
「所以說,我早就叫你辭掉那鳥工作。」他沒好氣地敲她額頭。「誰叫你去幫那個夏語默做牛做馬啊?」
「那可不行。」她毫不考慮。「最近我們公司要改選董事會,又要推出新產品,忙得很,我不能在這時候辭職,太沒義氣了。」
「跟那家伙你講什麼義氣?」柯牧宇瞪她,絲毫不掩話里的醋味。「你應該講的是跟你老公的情分才對,你瞧我最近都瘦了,難道不該好好照顧我嗎?」
「你瘦了?哪里瘦了?」她瞄他,還真看不出來。
「這里。」他夸張地撫住自己左胸口。「我的心瘦了。」
她差點嗆住,好半晌,櫻唇綻分,開出一串笑,正如她握在手中的風鈴,清脆悅耳。
心瘦了?她佩服這個男人的機智,原來他也懂得撒嬌,原來當他像個孩子,執意討她的愛憐時,是那麼令人無法抗拒。
心瘦了……唉,她的心才瘦了呢,因為好像有某個部分,已經落在他身上了,若他不能對她喂養愛情,恐怕還要繼續瘦下去……
「你在想什麼?」他親昵地掐她臉頰,要求她的注意力。「跟老公講話,竟然發呆?」
「我在想……」她迷蒙地望他。「你還記不記得董小姐?你最後一任保母。」
他一怔。「怎麼忽然提起她?」
「她現在住院做化療,病得很嚴重。」她悵然低語。「護士小姐跟我說她可能活不久了。」
他震住,一時無法言語,好片刻,才澀澀地開口。「那又怎樣?」
「什麼怎樣?」她訝然。「你不去探望她嗎?」
「我連自己的媽媽都好幾年沒見了,干麼去看一個保母?」他神情淡漠。「沒這個必要。」
「可是——」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湛眸鋒利地緊盯她。
她心一跳。「是爸爸給我你們家老管家的電話,我跟他問來的,我也去醫院看過董小姐了。」
「你真的很多事。」他不悅地擰眉。
她就知道他會責備她。簡藝安自嘲地苦笑。「牧宇——」
「別說了。」他不許她提起他下欲深入探討的話題,刻意以燦笑破開臉上的陰霾。「你不是說做了義大利面嗎?我餓了。」
她無聲地嘆息。「好吧,你再等等,馬上就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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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拎著這兩個飯盒,是要去哪里?」
午餐時間,簡藝安提著飯盒匆匆離開公司,正逢夏語默拜訪客戶回來,兩人在一樓大廳巧遇。
「我跟某人約好了一起野餐。」她甜甜一笑。
「野餐?」夏語默腦海靈光乍現,想起「恩宇集團」的辦公大樓也在這附近。「唉,我真是羨慕那個某人啊,不但有美味的便當可吃,還有漂亮老婆陪。」他玩笑地感嘆。
「學長。」簡藝安狀若嚴肅地睨他。
「怎樣?」
「你變得油嘴滑舌了。」
夏語默一愣,喉間滾出低沈的笑聲。「沒辦法,我只要想到那天柯牧宇來辦公室是怎麼嗆我的,就忍不住覺得好玩。」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我說安安,你覺不覺得你老公有點幼稚?」
豈只有點?是很幼稚!但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外人來批評。
「學長,你這樣說,我可是會生氣喔。」她眯起眼,半真半假地警告。
「好,我不說了。」夏語默很識相,畢竟現在是公司需人孔急的時候,不能輕易得罪重要員工。「你快去野餐吧!」
「是,學長,我會盡快回來。」
簡藝安別過老板,踏著輕快的步履,穿過兩個街口,便來到「恩宇集團」的辦公大樓,警衛知道她身分,笑咪咪地送她上樓。
她興致勃勃地來到丈夫辦公室,意外地發現他不在。
奇怪,他們不是約好了嗎?
她遲疑地轉身,宋綺紅正巧迎面進來,兩個女人相見,分外眼紅,尤其是宋綺紅,明眸激烈地冒出怒火。
簡藝安保持風度,禮貌地問︰「請問牧宇不在公司嗎?」
「他剛剛接到病危通知,去醫院了。」
「病危通知?」她駭然大驚。「是誰?」難道是公公嗎?他什麼時候送醫了?
「誰知道?」宋綺紅語氣不耐。「總之不是董事長。」
不是公公,那會是誰?
簡藝安狐疑,想不到丈夫有任何住院的朋友,正思索著,宋綺紅尖銳的嗓音倏地穿透她耳膜。
「你最近一定很得意吧?」
她愕然揚眸,迎向宋綺紅蒼白的麗顏。
「你不要以為逼牧宇讓我辭職,你就可以高枕無憂當你的柯太太了。」宋綺紅咬牙切齒地進落言語。「我告訴你,事情沒那麼簡單!」
「你說,牧宇要你辭職?」簡藝安懷疑地確認。
「你不必裝傻了!」宋綺紅以為她在作戲,不屑地冷哼。「不就是你強迫他這麼做的嗎?他說不想讓你吃醋,所以希望我能離開。」
是那樣嗎?
簡藝安芳心飛揚,忽地憶起在台中娘家時,丈夫曾對她說過,若是她不開心,他隨時可以為她炒了自己的秘書……
原來,那並非逗弄她的玩笑話。
她甜蜜地彎唇,有了丈夫的情義之盾加持,她更能無後顧之憂地與對手作戰。
「其實牧宇也是為你著想,宋秘書。」她清淡地揚嗓。「以你的資歷與才干,屈就一個副總裁秘書是委屈了點。」
「我不怕找不到工作!」宋綺紅氣惱地拉高嗓門。她只是不服氣,為何她在前男友身邊當了將近兩年的秘書,仍無法令他回心轉意?她原以為他離婚後,兩人便有破鏡重圓的機會,不料他竟然決定讓契約婚姻假戲成真。「你不要以為你贏了,簡藝安,牧宇只是一時好玩而已,他個性就是這樣,愈是挑戰性高的游戲,他愈愛!」她恨恨地撂話,停頓兩秒,明眸閃過一絲惡意。「你知道當初在學校時,他為什麼要追我嗎?」
「你請說。」簡藝安似笑非笑地鼓勵。
「因為我給他難看,他剛進學校時,成績很不好,只是憑著家族捐款多才勉強拿到入學資格,我最瞧不起這種公子哥,他在舞會請我跳舞,我拒絕了他,你知道他怎麼做嗎?」宋綺紅盈盈瘺睫,唇角淺勾,噙著明白的挑釁。「從此以後他就奮發圖強,用功讀書,到學期末就拿下第一名。」
「于是你就答應他的追求了?」簡藝安聰慧地接口。
「沒錯!」末綺紅傲然點頭。「我喜歡聰明上進的人,牧宇也一樣。」她雙手環抱胸前,不懷好意地嘲弄。「他只是跟你玩游戲而已,因為你出乎他意料之外,勾起他的好勝心,你可千萬不要以為他是真的愛上你。」
簡藝安靜靜凝望她。「這些話,我也同樣奉還給你。」
「什麼?」她愣住。
「照你這麼說,牧宇也從來沒真正愛過你,他只是把你當成高難度的追求對象而已,他也在跟你玩游戲。」
「你——」宋綺紅沒料到自己一番挑釁竟會換來對方反將一軍,一時不知所措。
「你已經出局了,宋小姐。」簡藝安犀利地指出,清澄的眼潭,瀲濫著異樣的波光。「現在是我跟牧宇的游戲,是我跟他的對決,至于我們誰輸誰贏,就不勞你費心了。」
語落,她優雅地離開,不再與丈夫的前女友進行無謂的交鋒。
因為她必須要戰勝的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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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柯牧宇抵達醫院時,那個令他焦急趕來的病人已經暫時月兌離險境,他一顆高高懸吊的心總算安落。
在護士的引領下,他悄然走進加護病房,望著躺在床上的病人。
她面色慘白,多年不見,她蒼老了許多,歲月與病魔同時在她身上留下殘酷的痕跡。
她就是董小姐,他的最後一任保母。
柯牧宇拉來椅子,在病床邊坐下,自從妻子告知他董小姐病重後,他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已悄悄打听她住在哪家醫院,也跟她的主治醫生取得聯系。
原本他並不想來見她的,只想暗中關照,看能不能在她人生末途幫一些忙,讓她走得更安心,不料今日便接到醫院的病危通知,他不及細想,匆匆奔來。
其實他又能怎麼樣呢?他們之間只是短暫的緣分,他從未想過再與她見面,更想不到見了面該說什麼。
或許,他該感謝她,感謝她曾在他最孤寂的童年,陪伴他度過,或許他可以告訴她,雖然自己總是對她冷淡,但其實很喜歡她。
是的,所有曾照顧過他的保母中,他記憶最深刻的,便是這一位……
病榻上的女人逸出虛弱的申吟,輕輕一動。
他一凜,俯身仔細看她。她似是醒了,顫著眼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睜開昏花的眼。
一股淡淡的酸澀,驀地在他胸臆漫涌。
「你是……誰?」董小姐強睜著眼,想認出他是誰。
他心一緊。「我是柯牧宇,你曾經是……我的保母。」
「是……你啊。」她用力牽動嘴角,似是想微笑,卻徒勞無功。「你太太……來看過我。」
「是,我知道。」他嗓音喑啞。「她打擾你了嗎?」
她以抿唇代替搖頭。「我很……高興。」頓了頓。「你……長大了。」
她看著他的眼神,好慈祥,滿蘊懷念之情。
他震撼,一時無語。
「你……快樂嗎?」她目光渙散,看得出來很倦很倦了,卻仍掩不住喜悅,想探問他近況,想知道自己曾經照料過的孩子是否過得好。
柯牧宇暗暗掐握掌心,壓抑滿腔激動。「我很好,我今天過來,是想跟你道謝的。」
她疑問地挑了挑眉角,彷佛問他為何道謝。
他微斂眸,告訴自己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訴諸于口了,他必須勇敢表達對她的戚激。
「我很感謝你,那時候沒有像其他保母那樣過分熱情地照顧我,我其實不喜歡她們那麼無微不至,因為那只會讓我更埋怨自己的母親——為什麼連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保母都能對我好,我的親生母親卻不能?我不想比較自己的母親跟保母,因為她……畢竟是我母親……」他驀地頓住,嗓音噎在喉頭。
因為她是母親,縱然她一直待他冷漠,從來不曾真正在乎過他,但他還是愛她的,或者該說,他想愛她,若是他能愛自己的母親,就表示他不是個太壞的孩子,他是值得被疼愛的,值得父母的關心。
他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樣,被父母寵愛……
柯牧宇咬緊牙,努力在橫梗酸楚的胸口,找到呼吸的空隙。「其他保母都想取代我媽來照顧我,我知道她們都可憐我,但我無法接受,只有你對我很嚴厲,好像根本不關心我。」
「不是……那樣的。」董小姐顫著唇,想解釋。
「你不必解釋,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黯然低語。「你知道我心里是怎麼想的,才會那樣對我,你是為了讓我安心,讓我不必在心里苦苦掙扎,怕自己背叛親生母親。」
「你……真的懂。」她嗓音低微,幾不可聞,但他仍清楚地听出她的欣慰。
她顫顫地動了動手,他知道她想握住他,主動伸手過去。
兩人手交握,靜靜對視,只是一個眼神,一朵微笑,便訴盡了多少戚慨,多少悲歡。
病房門口,驀地傳來一聲細碎的哽咽。
柯牧宇驚顫地回頭,迎向一張素雅的容顏,那是他的妻子,她眷戀地凝睇他,眼里噙著淚,唇畔卻淺淺地漾著笑。
那笑,說不出的透明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