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悅飯館向來高朋滿座，一片熱氣騰騰、繁忙景象，伙計們忙里忙外，熱絡的招呼著前來的客人。

一名男子用完膳食，來到櫃台前準備付帳，卻意外瞧見一道窈窕身影坐在櫃台內，不禁愣住。

「要付帳？」女子頭也不抬，撥著算盤。

「呃……沒錯。」

女子緩緩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二兩又三文錢。」

一頭烏黑長發隨意以皮繩束起，細長雙眉如月，雙唇豐潤艷紅，肌膚白里透紅，五官艷麗絕綸，身段縴細窈窕……

男子一見到她的花容月貌，立即怔住，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在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麼美的女人？他定眼一瞧，她身上所著深色衣衫、桌上所放帳簿，以及她手中的算盤……這才驚覺她是一名掌櫃。

「客官，你還要我再說一次數目嗎？」女子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那名男子連忙答腔，「我都還沒說自個兒吃了什麼又喝了什麼，你就已經把帳都算好了？」

「熱茶一壺，酥炸鯽魚、燈燒羊腿各一盤，以及白飯一碗。」女子緩緩說道。

男子非常訝異，「你怎麼知道？」

女子皮笑肉下笑，「我若不知道，又怎麼在這里當掌櫃？」

哼，蠢蛋問蠢話。

男子只得掏出銀兩付帳，「該不會所有客人的長相，以及他們點了哪些菜，你全都記得？」

「沒錯。」女子接過銀兩，隨即低頭繼續撥動算盤算帳。

任何人打從一踏進天悅飯館，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她全都記得一清二楚，所以誰也別想在這里白吃白喝，然後拍拍走人。

男子對她有了極大的興趣，「姑娘，可否請問你的……」

此時，有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自他身後傳來——

「這位客宮，不知你找我的掌櫃有什麼事？」

男子連忙轉身，只見一名高壯挺拔的俊美男子，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正瞅著他。

飯館里的店小二小王瞧見了站在櫃台邊的身影，立即迎上前，「爺，你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

龐煜笑看著小王，「怎麼？我不能過來？」

「可以，當然可以。」小王臉上堆滿了笑，隨即轉頭看著那名男子，「這位客官，請問你還有什麼需要？」

男子立即明白眼前這名男子是天悅飯館的老板，不敢再多說，轉頭看了眼依舊忙著撥動算盤的絕美女子一眼，暗暗嘆口氣，隨即步出飯館，放棄與她結識的機會。

小王一臉納悶，搔著頭，看著那名男子離開的身影，「他剛才一直待在這里做什麼啊？」

「店小二，快來壺熱茶。」有人高喊著。

「是是是……客官，這就來了。」小王連忙前去招呼。

龐煜隨即直瞅著坐在櫃台內的絕子，「你……」話尚未說完，就被硬生生打斷。

「別吵，沒瞧見我正忙著嗎？」薩妘頭也不抬，語氣冷淡。

吵死了！怎麼算個帳，會有這麼多人圍在櫃台旁說話？就不能安靜點，讓她把帳算完嗎？

龐煜笑眯了眼，逕自步入櫃台內，看著她忙著算帳的竊窕身影，以及那不停撥動算盤的縴縴小手。

好一會兒後，薩妘這才停下撥動算盤的小手，執起筆，蘸了墨，在帳簿上寫下幾行字與幾筆數宇，隨即將帳簿交給身後的他。

「這個月的帳全算清了，你拿去看一下。」

龐煜笑著伸手接過帳簿，直接合上，並未翻閱，黑眸依舊緊瞅著她那艷麗絕倫的臉龐。

凡是她算過的帳目，從來沒出過錯，他用下著再看一次。

薩妘半眯杏眸瞪著他，「你怎麼老愛看著我？！」

他那雙黑眸一天到晚直瞅著她，無論她到哪里都被他緊盯著，這種感覺真差。

龐煜微笑，並未答腔。

薩妘懶得理他，「煩請你移動一軀，離開這個原本就不大，而且多了一個你就變得更加狹窄的櫃台。」

龐煜並未離開，反而伸出厚實大手輕輕握住她雪白的柔荑，黑眸蘊含著對她的千萬柔情。

就是因為喜歡她，所以他才會一直看著她，這道理她怎麼會不明白？

薩妘冷冷瞪著他那緊握著她的小手的厚實大手，「你就非要逼我？」這男人實在惹人厭。

龐煜依舊握著她的手，不願抽回，臉上堆滿了笑。對于她的威脅，壓根沒放在心上。

薩妘再也忍不住，沉聲下令，「豬，馬上放手。」

原本熱鬧嘈雜的飯館，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全都投向櫃台，集中在他們身上。

有沒有听錯？剛才她是叫他……豬嗎？如果他們是那個被罵是豬的男人，一定會馬上翻臉。

龐煜只得放開她的柔荑，「好，我放手就是了。」

「哼，早點這麼做不就好了！」薩妘隨即用力將他推出櫃台，就是不要多一個人擠在這里礙事。

飯館內所有的客人都看傻了眼，連忙詢問一旁的店小二，「那位強悍的大姊，可是這兒的……」

小王重嘆口氣，自然明白客人們要問的是什麼。「不是，她不是老板娘，她只是這里的掌櫃。」

同樣的情況發生了無數次，同樣的問題他也被客人問了無數次，他只差沒貼上布告明確告知所有人，那位敢大罵老板是豬的強悍女人，真的不是天悅飯館的老板娘。

薩妘瞪著被她推到櫃台外的龐煜。就算被她罵，被她用力推離櫃台，他依舊笑咪咪的……

「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她忍不住想問。

「謝謝你的關心，我好得很。」龐煜微笑。

薩妘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算了，懶得理你。」揮手趕他離開，別待在這里，礙她的眼。

見她又埋首準備算帳，龐煜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落寞，最後他轉身往大門走去。

小王再也看不下去，立即步上前，「爺，她當眾這麼罵你，你怎麼都不會生氣啊？」

很想為爺討回公道，但一瞧見薩妘的臉，就半句話也說下出來……說穿了，他就是沒那個膽啊！

龐煜綻出一抹笑，毫不在意的說︰「怎麼會呢？我本來就肖屬豬啊！所以無論她怎麼叫我都行。」

小王當場愣住，無言以對。

爺……果然病了，得了嚴重的心病，而且病得不清。任誰都看得出來，爺有多喜歡薩妘，任由她吃定了他，也壓根不在乎。

「等一下。」薩妘突然開口。

龐煜與小王立即轉頭，只見薩妘步出櫃台，筆直的朝他們走來。

小王嚇得腿都軟了。完了……該不會方才他所說的話，全被她听見了？他小命休矣！

薩妘瞪了小王一眼，「你還待在這里做什麼？還不快去招呼客人！要是招呼不周，客人埋怨，扣你薪俸。」

小王連忙點頭，「是，知道了。」立即在飯館內高聲嚷道︰「客官，還有什麼需要的？盡避吩咐啊！」

此情此景看在龐煜眼里，不禁微笑。小王的舉動看在客人們的眼里，才更會讓人覺得她就是老板娘。

薩妘緊皺蛾眉，「有什麼好笑的？」

笑笑笑……他這人怎麼老是那麼愛笑？一雙眼更是笑眯成一條線！打從她多年前來到這里工作後，就從來沒看過他發怒的模樣，還是他這個人壓根就不懂得何謂生氣？

龐煜笑著搖頭，「沒什麼，你叫我有什麼事？」

「別忘了這個。」薩妘將他忘了帶走的帳簿遞向前。

「抱歉，我都忘了。」龐煜伸手接過，厚實的大手同時握住她的手，怎麼也不願縮回。

薩妘瞪著他的手，語氣極冷，「可別忘了也把你的手一並帶走。」

動不動就模她的手，他的手是不想要了是吧？改天要是讓她氣起來，沖到後頭找大廚拿菜刀，二話不說就把他的手砍下拿去紅燒。

龐煜只得收回手。

薩妘待他一放開手，立即轉身再回到櫃台內，忙著替客人結帳。

別老是浪費她的時間，她忙得很。

龐煜深深看了眼她忙碌的窈窕身影，暗暗嘆口氣，隨即轉身步出飯館，乘著馬車離開。

＊＊＊

日落西山，一棟碧瓦朱甍、雕梁畫棟、富麗堂皇的奢華宅第內，一名男子神情無奈的坐在書房內，看著字跡娟秀、帳目清楚的帳簿。

這時，另一名男子步入書房，見他一臉無奈，又緊瞅著帳簿的模樣，忍不住開口。

「帳目不清？」

龐煜連忙回神，轉頭，訝異的看著眼前許久不見的好友方仲，「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好一會兒了。」方仲笑說，逕自坐下，「你該不會是為了帳目的事在煩心？」

龐煜重嘆一口氣。「唉，若真是這樣就好了，但真正令我煩心的是寫這本帳簿的人。」

方仲瞪大眼，「難不成……那個潑辣俏掌櫃你還沒到手？」

龐煜點頭，「別說到手，她還很難對付啊！」

「不會吧？數年前我到江南做買賣時就知道你喜歡上一名新來的強悍女掌櫃，而現今我都帶著妻兒從江南回來，你跟那個掌櫃的關系卻一點進展也沒有？」方仲簡直難以置信。

他們倆好友一場，龐煜一有了喜歡的女人，他當然得去見見對方究竟是生得什麼模樣，所以假扮成客人到天悅飯館用膳。

一瞧，果真是天姿國色，算起帳來更是清楚分明，只是她那強悍的性子實在令人不敢領教。

龐煜暗暗嘆口氣，回想起第一次與她見面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