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御臣疾電般的回到摩登貴族大樓,一路上他撥打藍寧的手機都沒有開,只好直接到她家按電鈴。
大門打開了,來應門的人卻不是藍寧,是一名秀雅的年輕女子,沒有化妝,穿著家居服,波浪長發微亂。
「你找誰?」藍靜打量著眼前陌生的男子,她姊姊雖然開酒吧,但私生活向來潔身自愛,除了和沈大哥熟之外,這個男人會是誰?
「你是——」嚴御臣意外又納悶的看著前來應門的年輕女子,那秀麗的輪廓和藍寧有幾分相似。
「怎麼了,小靜?」粗獷的男聲揚起,有人走出玄關,還是個龐然大物。「發生了什麼事?」
嚴御臣看到被他貼上「金主」標簽的壯漢從屋里走到他面前,雖然不願和這個人面對面的交談,他還是保持風度,沒有立即掉頭離去。
「這個人要找姊姊。」藍靜閃到壯漢身後去,小鳥依人的靠著他碩高的身子尋求保護。
清秀女子的回答讓嚴御臣確定了她的身份是藍寧的妹妹藍靜。
見到藍靜親昵依偎著壯漢的畫面,嚴御臣的眉峰瞬間打結,表情驟然變得陰森。
懊死的——這像野獸一樣的家伙,想姊妹通吃是嗎?
嚴御臣微微牽動嘴角,口氣冷冽。「這位先生,冒昧請問,你是屋主的什麼人?」
她們姊妹都太單純了,被壞人騙了還不知道,他要保護她們,以丈夫和姊夫的身份。
壯漢直勾勾的盯著嚴御臣瞧,戲謔地反問︰「你呢?」
居然還有臉問他是誰?嚴御臣蹙著眉心,俊容上的薄慍漸漸加深。「我是藍寧的未婚夫嚴御臣。」
壯漢微微一笑,攬緊了身邊的佳人,窪人也對他回以漾著柔情的笑意。「我是藍靜的未婚夫蔣明興。」
時間像是靜止了,嚴御臣瞪視著眼前的兩人。
可能嗎?
這兩個人,一個是藍寧的妹妹,一個是她妹妹的未婚夫?
一個是花樣年華的清秀佳人,一個是步入中老年的歐吉桑,外表與年齡都相差很懸殊……
他明白了,難怪藍寧會對他們的婚事猶豫不決,要把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是多麼殘忍的事,任誰也下不了手。
他深吸了口氣。「藍寧在嗎?我想見她。」
都是他的錯,沒把事情搞清楚就逕自定她的罪,同樣的錯誤他又該死的犯了一次,擺了個大烏龍。
「姊去上班了,你去酒吧找她吧。」藍靜知道眼前陌生男子的身份後,嬌容不由得綻出一抹喜悅的微笑來。
姊姊一直為了她而辛苦的工作著,現在她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如果姊姊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她內心的愧疚感便可以減少些。
「不可能。」嚴御臣斷然搖頭。「二十分鐘前,我跟她通過電話,她說她在家里。」
「這怎麼可能?」藍靜柳眉一揚,肯定的說︰「我都在這里,她八點多就去酒吧了,一直沒有回來過。」
嚴御臣愕然,越想越不對勁。
如果藍寧人真的不在家里,那她為什麼要騙他?
他悶悶的問︰「那麼,請問蔣先生,大約傍晚四、五點的時候,藍寧有沒有在這個地方送你出來?」
「有。」蔣明興充滿興味的看著這位至少也小上他一輪的準姊夫。「我和小靜發生了點口角,她堅持從飯店搬過來這里住,我來勸她跟我回去,她跟我鬧別扭不走,小靜她姊姊送我出來,叫我先回去。」
「姊都叫他先回去了,誰知道這家伙不死心的又跑來,說是想我。」藍靜笑逐顏開的附加說明,唇角有甜甜的幸福與滿足。
嚴御臣撇了撇唇,小倆口吵架卻害死了他,他滿臉的疲憊,無心看他們表演甜蜜,他現在只想見藍寧。
手機打不通,人又不在家里,只剩酒吧是他最後的希望了,他要馬上去找她,希望她就在那里等著他……
他的手機鈴聲驀然響起,他的臉上現出喜色,原以為是藍寧打來的,來電顯示卻讓他失望了。
「有事嗎,香茴?」他的語氣里有著濃濃的煩躁與不安。
「嚴總現在有沒有空呢?可不可以來香茴小店一坐,我們談一談。」殷香茴閑適地問,在他還沒有機會開口回絕之前,她又奉上一句,「談談關於藍寧的事。」
陽光照進病房里,藍寧被輕柔的撫背動作給擾醒,她睜開酸澀的睡眼,自己居然在床邊睡了一夜。
「傻孩子,在這里睡多不舒服,回去好好休息吧。」
「院長……」藍寧看著慈愛的孤兒院院長,一時間感到有點茫然。
「昱廷,送她回去休息。」
「是的,院長。」
沈昱廷的聲音傳進藍寧耳里,她回頭看到他站在門邊,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沒有拒絕院長的好意,她確實累得想好好睡一覺,也許睡久一點,心里的疼痛就不會那麼明顯。
她與沈昱廷告別了院長,並肩走出醫院,外頭的陽光比病房里還炙艷,她不由得蹙了蹙眉心,無法適應太刺眼的光線。
「你怎麼了?」沈昱廷體貼的撐起預備好的陽傘為她遮擋陽光。「是不是——那個男人讓你傷心了?」
院長在電話中說,藍寧昨天深夜笑容吟吟地提著水果去看她,而她一眼就看出笑得異常燦爛的藍寧有心事。
於是她故意閉上眼楮假寐後,藍寧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掉落,她哭得很傷心,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才趴在床邊睡去。
「沒什麼。」她上了沈昱廷的車,不願與他多談。
昨夜她心情低落,從香茴小店離開後,她直覺就是想找個最親的人來依靠,鍛然不能給她什麼幫助,只要能讓她感覺到安心就足夠了。
於是她買了水果來到醫院,探望尚未出院的孤兒院院長。
「你一定餓了吧?」沈昱廷識趣的轉移了話題。「我們去吃早餐。」
「好。」她確實餓了,也確實該吃飽一點再回去,她不想讓藍靜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們到飯店吃早餐,那里的餐點比較豐富,氣氛也比較好。」他雀躍的發動車子,藍寧的首肯讓他重新燃起希望。
「沈大哥……」藍寧覺得有必要表明自己的立場。「我們……只是朋友,我對你也只有兄妹之情,希望你不要誤會了。」
「你放心,我不會趁虛而入的。」沈昱廷溫柔的看著她。「就算沒有男女的感情因素,朋友之間也該互相幫助的,你不要覺得有負擔。」
如果藍寧和那個牛郎之間真的出了問題,現在就是他贏回藍寧芳心的最佳時機,他不會再放過上天給他的機會了。
沈昱廷與藍寧並肩走出電梯,吃完早餐之後,她叫他直接去上班,他卻說今天是周末不必上班,堅持要送她到家門口。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有些希望小靜已經跟她的未婚夫和好,搬回飯店了,一夜未歸,她實在不想面對任何人的詢問。
沈昱廷心疼的看著她毫無神采的容顏。「要不要我再陪陪你?」
他很想留下來陪她,看她的樣子,肯定午飯和晚飯都不會吃,搞不好晚上就這樣空著肚子去酒吧上班了,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了?
究竟她和那個男人發生了什麼事,把她弄得如此失神傷心,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卻半句也不願跟他多說,讓他傷透了腦筋。
「不必了,你回去吧,我想休息。」
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周末的酒吧是最忙的,她要打起精神去打點一切,不補補眠她是撐不住的。
「好吧,那我走了。」沈昱廷無奈的嘆了口氣,雖然老早知道無法那麼快走進她的心房,卻也不免感到失望。
藍寧拿出鑰匙開門,听到急促接近的腳步聲,她一回頭,看到嚴御臣離電梯門不遠,正大步朝她走來,而本來要離去的沈昱廷也定住了腳步。
「你要做什麼?」沈昱廷攔住嚴御臣,不想讓他接近藍寧。
「不關你的事。」嚴御臣繞過阻擋的沈昱廷,逕自向前。
藍寧失蹤了一夜,到處都找不到她的人,他已經急得一夜未成眠了,現在這自比正義使者的無聊程咬金還想做什麼?以為單憑他瘦不拉幾的身材可以擋得住他嗎?
這一夜,是他最難熬過的一夜。
當香茴告訴他,藍寧知道他和薛天琦去賓館開房間的事之後,他簡直懊惱的想扭斷自己的脖子。
但一切的懊惱都於事無補,只有找到她的人才最重要,他請大門守衛和停車場入口的守衛替他留意,一見到藍寧回來就立即通知他。
幸好她終究還是回來了,沒有搞失蹤一年半載那一套,否則他不知道要如何彌補她受到的傷害。
「她不想看到你,你不要再來打擾她!」沈昱廷又不死心的胞到嚴御臣面前擋住他,企圖不讓他們相見。
嚴御臣火大的揪起他的衣領,惡狠狠的揚著濃眉。「我說了,不關你的事,不要再擋在我面前,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你——」沈昱廷被他如獅吼的氣魄震懾,一時忘了反應。
「沈大哥。」藍寧平靜的開了口。「你先走吧,我不會有事的。」
她知道就算要分手也要談過才能分,不然她或嚴御臣,心里都會有個難以釋懷的結。
「可是他……」沈昱廷十分不甘願就這樣放他的情敵和藍寧獨處,女人是感性的動物,萬一她又心軟……
「我會處理的。」藍寧疲倦的看著沈昱廷。「你在這里,情況會變得更亂,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因為就誠如他所說,這並不關你的事。」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只有尊重你。」沈昱廷悶著冷臉離去,他確實沒有立場留下來,只希望藍寧不要再傻傻的給那個男人機會。
走廊恢復了安靜,藍寧默默的打開大門,嚴御臣尾隨在她身後,看到她單薄的雙肩,他忍不住輕攬住她的肩膀,想給她力量。
她的身子震顫了一下。
「如果你想跟我好好的談,就請你放開手。」
她沒有回頭,等著他放手。
他怔愣了一下。
她的聲音好冷漠,一點感情都沒有,甚至,近乎絕情。
松手的同時,他苦笑一記。
她連肩膀也不願讓他踫觸,看來,這場硬戰他有得打了。
一夜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兩個人都不知從何說起,安靜的客廳里,無聲的沉默著。
他心疼的凝視著她憔悴的臉龐,那雙紅腫的眼楮是因為他的緣故吧?他的背叛重傷了她,所以她才會哭成那樣。
「藍寧,我……很抱歉。」他潤了潤唇,她離他那麼遠,而他只想緊緊將她擁在懷中。「因為一時氣昏了頭,才會跟薛天琦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我跟她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希望你听我解釋清楚,不要鑽牛角尖。」
「好,我听你解釋。」她被動的說,「你可以解釋了。」
她也不喜歡在不清不楚的在誤會中分手,他肯解釋,她就會听,如果他的解釋合情合理,或許,她真的能諒解他對她造成的傷害,因為她……還愛著他。
她理性的態度使他精神一振,她肯听他解釋就太好了,情況並不像他剛剛所想的那麼糟。
「昨天傍晚,我提前一個小時下班,買了束花要來接你,卻看到你送一個彪形大漢出門,我直覺把他誤認為是你的金主,一氣之下掉頭離去,在情緒糟透的情況下,約了薛天琦出來。」他深吸了口氣,無奈的看著她。「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你說……什麼?」藍寧睜大了眼楮,試圖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一股憤怒油然而生。
金主!
真是……荒謬至極……
就算他親眼目睹她送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走出她家大門,難道他就不能認為那是她的男性朋友嗎?
原來,他一直戴著有色眼鏡在看她。
原來,擁抱著她、吻著她、愛著她的同時,他並不認為他是她的唯一。
她看著他,一顆心越來越酸澀。
他真的是那個說要跟她結婚的男人嗎?
如果他打從心里就輕蔑著她,為什麼要開口向她求婚?他打算娶一個他瞧不起的女人,那往後他們會幸福嗎?這樣到底是在折磨誰?
「我知道自己誤會你了。」她越來越蒼白的小臉讓他不舍,他不由得走近她,想擁她入懷。
「不要踫我!」她用力的撥開他的手,躲開了他的靠近,胸口因憤怒而起伏不定。「原來我在你心目中,一直是個出賣自己的女人?」
「現在我知道不是了。」他再度向她走近,這次牢牢的拉住了她,不讓她再把他給甩開。
「你放手!」她不要被他給抱著,他實在欺人太甚了,她不要對他心軟,否則她會討厭自己。
「藍寧……」他誠摯的向她告白。「我知道那個男人是你的妹婿,是我沒問清楚就冤枉你,都是我不好,去找薛天琦讓你難受痛苦也是我不好,你要我怎麼向你道歉都可以,只希望你能原諒我,不要推開我,不要用這種態度對我。」
香茴都告訴他了,藍寧住的公寓是透過她的介紹承租的,租金很便宜。
她讀書的龐大費用,一半靠的是她的全額獎學金,一半是她自己兼好幾份差、拚命打工存下來的。
她在紐約念書的時候,也冒著違反校規的險偷偷的打工,連小女子我,想講義氣的幫幫她的忙,她都不肯接受,非常死腦筋的一個小女人。在與藍寧拉扯之間,他腦中自動浮現了殷香茴對藍寧的評價。
藍色酒吧的資金是申請了青年創業貸款,藍寧還找了幾個家境比較富裕的同學合股,她的車也是二手車,向來省吃儉用的她對自己很刻薄,可是如果自小養大她的孤兒院遇到了困難,她寧願自己不吃飯,也要把微薄的積蓄捐出去……
這些都是香茴一一告訴他的。
他嘆息一聲,驟然用力把藍寧扯進懷中,緊緊抱住她掙扎憤怒的身軀,不讓她動彈。
他……真是愚昧,她的認真他不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嗎?為什麼會發生如此離譜的認知,居然會認為她有金主,他真是沒救了。
愛情蒙蔽了他的眼楮,因為太在乎她、太愛她,生平第一次遇上一個令他有感覺的女人,所以才會有那些該死的疑心和猜忌。
「你放開我!」藍寧激動的掙扎著。「我沒辦法再接受你,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簡單的幾句話讓他心痛如絞,他惡狠狠的看著她。「你在說什麼鬼話?」他絕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不要一段沒有信任當基礎的感情,也不要一段存有懷疑的感情。」她平靜的說,淚水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我不願意跟一個打從心里貶低我人格的男人在一起!」
想到要跟他分手,她的心也會痛,但是不跟他分手,她更加無法接受自己,原諒他,就違反了她做人的原則。
或者,感情的世界里是不需要原則的,也或者,以後她緩 悔今天下了這個決定,但現在的她,已決定要這麼做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分手嗎?」他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
她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該死!」他忍不住咒罵出聲,扶著她肩膀的手狠狠搖著她,要將她搖醒。「為什麼你的腦袋那麼冥頑不靈?不是解釋清楚就可以雨過天青了嗎?有哪一對情侶不爭吵?難道別人也都是一吵架就分手的嗎?告訴你!我對我們的感情很有信心,我也安排好了,明天是禮拜天,我要帶你回家見我父母……」
他倏地住了口,實在懶得跟表情一直木然的她講那麼多,還是來點實際的行動比較有說服力,他會讓她明白,今生今世他們是注定在一起,不可能分開的。
於是,他伸手扶住她的後腦勺,在她沒有反抗之前,溫柔的吻去了她的淚水。
如果她真的不愛他了,就不會掉眼淚,當女人說不要的時候就是要,他不能放棄,不能在這時候走掉。
她安靜的讓他吻去淚水,卻心如止水,神情漠然的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死心,轉而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炙熱的唇瓣緊緊壓抵著她微顫的紅唇,舌尖探入她的唇中,熾熱而深情的吻著她。
他的吻並沒有趕走她的冷漠,在他放開她的唇之後,她還是用深幽而疏離的眼眸瞅著他。
「吻也吻過了,你可以定了吧?」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縱然剛剛被他擁在懷中熱吻時,她的感覺與他一樣強烈,但她不會讓他知道。
他拉住她的手。「我們到房里去談!」
她搖搖頭,拒絕了他。「不管你再做些什麼都沒用,就算你強迫我,和我上了床,我還是不會再接受你。」
她露骨的表白讓他深吸了一口氣,也開始有點明白她的堅決,她像是要徹底斷絕跟他的關系,不留後路。
「真的要這麼絕情?」他沉重的問她。
她狠下了心,堅定而平穩的點了點頭,這麼一來,他應該會走了吧?
他的條件很好,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很快就可以找到適合他又對他百依百順的女伴。
想到這里,她的心一痛。
「你現在的情形不適合討論這個話題,好好休息一晚,我明天再來看你。」
她柔弱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憐惜地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龐。
她看起來精神很差,搖搖欲墜,他太不聰明了,怎麼會挑這樣一個她身心俱疲的時候跟她談呢?這樣是談不出一個好結果來的。
她動也不動,靜靜感覺他指尖在她臉頰滑動的悸顫。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感受到他的體溫了吧?是她選擇要分手的,往後她將沒有權利再享受他的溫柔。
「你現在不想看到我,我就先離開,但這並不代表我同意要跟你分手。」他看著她,堅決而固執的說,「還有,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我是絕對不會放棄我們的感情的。」
她依然毫無反應,只是靜靜的聆听。
但是在他打開大門離開之後,她卻好想、好想他!
她頹然的跪坐在地毯上,任由深深的疲倦和寂寞包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