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時間上午九點半,空氣依然是冷冷的,某部在行駛中的紅色雙門跑車忽然打了方向燈,往街邊停靠。
駕駛座里的帥氣男司機清了清喉嚨,詢問副駕駛座里的少女。「要不要找個地方一起吃早餐?」
早餐?管祈羽天真無邪的揚了揚長睫。
「我們不是在酒店里吃過了嗎?」
他有少年健忘癥?還是有暴食癥?
「妳說的對。」
聶少龍深表認同的露出一個極其文明的笑容,放掉煞車,紅色跑車繼續滑行了三百公尺。
忽然,他又打了方向燈,將車子再度停在街道邊,後面的景色是一整排全像藝術品的古老書店,非常具有文學的氣息。
「我想喝杯咖啡。」他道出自己停下車來的用意。
她微笑,盡責的提醒他,「早上你喝了一壺。」
他搓了搓下巴,點頭,「妳說的對。」
跑車又滑行了五百公尺,他忽然轉了方向,與英格蘭銀行的方向正好背道而馳。
「車子要加油。」他理由正當的對她解釋。
她探了一眼五分滿的油箱,足夠在倫敦市區繞三圈。
她抬了抬眉毛,吟唱般輕輕地說︰「卡萊爾說過一句話,金錢是無底的海,存這里面,名譽、良心及真理都會投進去。」
他瞪視著她。
她以為他遲遲不把車開去銀行是因為良心不安嗎?
說實在的,聶家因為老少皆有特異功能的關系,向來特立獨行,也坐擁特權,所以他的家教一向就沒那麼好。
小時候,他在著名的美國幼兒園被比他高壯的死小洋鬼子欺負,他打不贏,也不吭聲,回家告訴老二,老二隨便一「心想事成」,就可以讓別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他自己更不用說了,自小就可以預見一個月之內會發生的事,有時他會救,有時他見死不救,端看他個人的喜惡而定。
所以,或許他對前天那名死者有點抱歉,但人又不是他弄死的,該良心不安的是那幾個黑衣人才對,與他何干?
他是聶少龍,沐天集團現任代理副總裁,業界最看好的潛質明星,卻為了與她能多相處一會兒絞盡腦汁,什麼爛理由都說得出口,但她卻遲頓到家……或者說她根本一心只放在保險箱上,沒有想那麼多。
總之,他已經黔驢技窮了。
「如果我告訴妳,我不是想報警呢?」他的手擱在方向盤上,無力的嘆了一口氣,眼楮凝視著她。
鮑司里那些崇尚名牌和老愛掛網的小妹不算,他已經多久沒接觸過像她這類型的少女了?
她像學生,那種天資聰穎的學生,她也使他想起純純的高中時代,某班有個總是對男生保持著微笑與禮貌距離的清麗女孩。
他對那女孩一直有好感,只是她對他和對所有男生並無不同,她知道他是聶少龍,既是學生會會長又是籃球隊隊長,聖柏亞高中三年來允文允武的第一名,風頭超級健……只是在年級走廊迎面相逢,她也只是禮貌性的給他一個淡淡的微笑,然後就沒有了。
她曾令他氣餒,那是他第一次對異性感到無比在意,她卻沒有像別的女生那樣瘋狂的傳情書給他,然而他也沒有追她,因為她傳達的訊息太清楚了,她不歡迎任何異性的接近。
多年之後,某次他在機場的登機室見到她,她與一位女性非常非常的親密,他恍然大悟,原來她有另類僻好,然後他好過多了,不是他沒吸引力,而是她根本不喜歡異性嘛。
後來生命里來來去去形形色色的女人,他總覺得她們少了點吸引他的味道,卻說不上來少了的那點究竟是什麼?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他欣賞的異性類型一直沒變。
難怪他對他爺爺安排的那些名媛淑女難以來電,也對那些主動向他要手機號碼的女人提不起熱情,原來……
「太好了,很高興我們終于有了共識。」
避祈羽的明眸亮了起來,她的皓齒在笑容中顯露。
他說不是想報警,那他是真的想再去吃早餐、暍咖啡、加油嘍?
避他的,她只想快點去開保險箱,就算里面空空如也,過程也挺刺激的,她的日子真的過得太無聊了。
聶少龍蹙眉看著她那發自內心的笑容。
沒有。
他們沒有共識,他相當明白這一點。
他想的是她,而她,想的還是保險箱。
終于,經過核對的手續,聶少龍與管祈羽一起打開了不屬于他們的保險箱。
保險箱里,除了五大疊厚厚的最高面額大鈔,還有一個帶鎖的黑色方型盒子,里面都是鑽石,另外還有一封信。
聶少龍沒有說話,管祈羽也沒有說話,但他感覺得到她正屏氣凝神,壓抑著興奮的情緒。
即便是他,見到這麼多錢和這麼多鑽石也不免咋舌,更何況是她,當然會被震懾住,這大概會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多錢的一次吧?
他對她使了個眼色,「先離開這里再說。」
她乖順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拿出一個小小的黑色購物袋,展開以後就變成一個可放不少東西的提袋。
他看了她一眼。
真是有備而來,他還沒想過保險箱里真會有東西讓他帶走。
他把保險箱里所有的鈔票和黑色方盒放入黑袋里,交給她。
她杏眼一亮,「讓我背啊?」
真開心,背這麼多錢,被壓死都值得。
他反手指指自己一身西裝筆挺,「我穿這樣,背一個購物袋很顯眼。」
她慢條斯理的揚揚眉梢,「說得真好。」
意思就是,她和購物袋很搭就是了,真是損人不帶髒字喲。
他們若無其事的離開設置保險箱的區域,一樓是光可鑒人的銀行大廳,因為昨天暫停服務的關系,今天來辦事的人特別多。
聶少龍眼看四方、耳听八方,身上帶著價值連城的鑽石和難以估算的英鎊,昨天銀行又遭人縱火,還是小心為妙。
「那個胖經理又在看我們了。」管祈羽挑了挑眉毛,小聲的低語。
適才那個不知道是隸屬哪個部門的銀行經理對他們諸多刁難,明明證件都吻合,還非得東挑西挑的才肯讓他們開保險箱,是個典型看不起東方人的英國佬,把他們當賊似的,雖然,他們的行徑跟賊也差不多啦。
「別理他,他會有報應。」聶少龍也以近乎耳語的音量回答她。
他看到一個小時之後,有個小孩打翻飲料,胖經理有急事要出去,經過大廳時結結實實滑了一跤,需打石膏,而他老婆就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里給他戴了綠帽子,對象還是替他們家整理花園的園丁。
「真好!」她吹了聲口哨,杏眸燦亮。
不管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喜歡听到那個胖經理有報應,因為他那瞧不起人的斜睨眸光實在太欠揍了。
想想分贓最安全的地方還是安氏全球酒店,于是他們回了飯店。
「這一半是你的,這一半是我的。」
飯店的套房里,管祈羽把黑袋里的錢和鑽石分成兩份,她自己的那一份明顯多了一點,如果他發現的話,再重新分過;如果他沒發現,那當然就算了。
房里有著濃濃的咖啡香,那是他叫的客房服務,可是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喝,也不想吃,只想趕快回家。
「這封信怎麼辦?」聶少龍研究著信封,上面有收信地址,也有收信人,但遠在意大利。
她快樂的數著鈔票,抬頭朝他敷衍的笑了笑。「扔掉啊。」反正只是一張紙。
「扔掉?」她說的簡單。「不妥吧?」他沉吟了一會兒。「我們應該把信送到收信人手中,起碼替死掉的那個人做一點事,畢竟他給了我們這麼多……」他想了想。「報酬。」
說報酬有點奇怪,明明就是不義之財。
「你可以找聯邦快遞替你送去,這樣比較省錢。」
她又甜美的朝他笑了笑,暗忖,他就是那種傳說中忠厚老實的中國人嗎?好象是耶。
可是他長得很帥,還有一雙很迷人的眼楮,這點又不像個老實頭了,老實頭通常都長得笨笨的。
「會放在保險箱里的信,一定很重要,如果寄丟了……」搞不好這是關于一個人的身世之謎,叫快遞公司送不太尊重死者吧?
「寄丟也不關我們的事,是他們無緣。」她終于把錢數完了,數目大得足夠她替外公買一個象樣的家。
「不如這樣吧,我替妳出機票錢,我們一起送去意大利。」說完,他看著她的反應,等待她的答案時,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你真有正義感。」她伸了伸懶腰,恬然深呼吸了一下。「咖啡好香哦……可是我想喝女乃茶,可以叫吧?」
他撇了撇唇,「隨便。」
她是真的听不懂他的暗示嗎?他在約她一起去意大利,而她卻只想到女乃茶。
總覺得他的功用就是被她敲竹杠,但這種感覺又讓他覺得很親密,好象他是她的男朋友,而她是在向他撒嬌。
當然事實上是沒這回事,他美化了,她只不過是嘴饞罷了。
「一壺楓糖女乃茶,兩片起司蛋糕,沒問題吧?」她微微笑,很有禮貌的征求他這個主人家同意。
看著她甜美的表情,他緩緩的點了點頭。
她快樂的叫客房服務去了。
這真是項人性化的設計,只要有錢,住進這種高級的飯店里,就算要吃龍肉,飯店大概也會盡全力去捉一只龍來。
「妳一直這麼熱中于吃嗎?」都點好下午茶了,她卻一直在翻看餐點的目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她的唇角微含笑意,「不是。」
她只是在壓抑她的興奮,這麼多錢,她先不要想,吃東西可以讓她暫時不去想要怎麼用這筆錢。
「不是?」聶少龍挑了挑劍眉,非常存疑。
這兩天以來,她時時刻刻都在吃。
連昨天在科芬園里,看到一間糖果屋,她都敲了他一筆竹杠,讓他掏出鈔票買了一袋糖果讓她邊走邊吃。
他是個男人,從來不覺得糖果這種東西有什麼好吃的,可是看她含著糖果的滿足樣子,杏眼瞇瞇彎起,看起來好象擁有全世界的幸福。
這麼大了,連糖果都喜歡吃,她還有什麼不喜歡吃的?
他那質疑的表情令管祈羽闔上了目錄,她慵懶的一笑,「這種機會又不是常常有,我只是不吃白不吃,所以多吃點。」
聶少龍的眸子慢慢的瞇了起來。
他可以生氣嗎?
換言之,意思就是他這種凱子不是常有,踫到了就要宰個夠!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間把眉頭皺得那麼緊,但是服務生在按門鈴了,她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這個房間的主人出去簽收。
接下來,當然是她的快樂下午茶時光,而且那兩片起司蛋糕原來她是點給她自己的,他沒有份。
真是自作多情,他還一徑以為兩片蛋糕里,一定有一片是他的,是他們倆一起吃下午茶,而不是她一個人吃下午茶。
可是看她吮指回味的吃完了兩片蛋糕,還一個人把一壺香濃的女乃茶全喝完,他終于知道先入為主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吃完之後,她明顯的傳達著她要走的訊息。
她戴上假發,還背起黑色購物袋,已經起身的她看著坐在沙發里的他,好象有話要說。
總算稍有安慰,她不是這樣拍拍就要走了。
「妳想說什麼就說吧。」他揚了揚眉毛,唇邊有了笑痕,這次總不會再會錯意了吧?
雖然他過兩天就要回台灣了,但英國也不是很遠,科技又這麼普遍,距離不是問題……
避祈羽露齒一笑,既然他都看出來了,那她就不客氣了,「浴室里有瓶今天新補上的洗面女乃,也可以給我嗎?」
他先前說可以給她的那瓶,她已經收起來了,今天打掃房間的人又補上新的,瓶身顏色不同,她也想洗洗看.
他仰看著她,俊帥的面孔僵了半秒。
「妳要說的就是這個?」
不是跟他要電話,而是跟他要……洗面女乃?
「嗯!」她的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淘氣,反手指指自己的袋子。「你應該不會介意吧,我已經拿了。」
抹了把臉,聶少龍十分平靜的成全了她,「好,妳拿走。」
他還能說什麼?
「對了,關于那封信,」走到門口的她,腳跟又轉了回來。「你大概很少遇到這種事吧?不過黑吃黑這種事在這里很普遍,你根本不需要同情他們,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好心替他們送信,搞不好會被殺人滅口,所以你最好不要去,除非——」她笑了笑,「你真的很有正義感。」
他瞬間蹙起俊朗的眉心。
這種感覺真不習慣,明明她看起來就比他小,在她面前,她卻把他當小孩子,說得好象他沒見過世面似的。
從她身上他看不出任何變化,一個月之內,她仍會跟現在一樣,在這個城市過她的生活。
如果他們之間會有發展,他應該看得到才對。
「那我走了。」她嫣然一笑,帶著錢和鑽石,轉身瀟灑的走出了房間。
少了她窕窈的倩影,這住一晚貴死人的套房變得沒有生氣。
「正義感?見鬼的正義感。」
聶少龍定定的看著被關上已經超過五分鐘之久的那扇房門,確定她不會再回來了。
說不出為什麼,他的心情很惡劣。
他把那封信扔進了垃圾桶,視線無意間瞥到了玻璃桌上的那疊鈔票和鑽石。
對于那些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如果她能留下來,與他再去泰晤士河畔吃一頓晚餐,他可以把那一半的鈔票和鑽石也給她,甚至叫他的套房私人管家多準備幾條洗面女乃給她……
「叮咚!」門鈴驀然響起。
他驚跳起來,血液沖上了腦門。
隨便她要吃什麼都行,晚餐隨便她要吃什麼都行!
他迅速打開了房門。
「小叔叔!」聶權赫抱住了他的小腿,「昨天你為什麼不理我?」
聶少龍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高挺的俊男似笑非笑的出現了。
「人呢?」聶少獅越過那一大一小,長腿徑自繞進了房里。
「什麼人?」他抱起小佷子,跟著走進房里。
「女人啊。」聶少獅裝模作樣的嗅聞著空氣。「房里有女人的味道,如果不在房里的話,肯定是剛走不久。」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就不信老二聞得出女人的味道,再說她也沒噴香水,若有味道也一定是女乃茶的味道。
「有人看到你帶了一個女人回飯店,我跟小赫來捉奸。」聶少獅說得一本正經。
他笑了出來。「捉什麼奸?我又還沒結婚。」
「那更正,」聶少獅朝他眨眨眼。「關心,我和小赫來關心你。」
他揚了揚俊挺的眉,不置可否地說︰「謝了,我很好。」
聶家二少的關心,通常都是唯恐天下不亂。
「看起來是很好沒錯。」他上下打量著弟弟,挑唇笑了笑,「可是你無故失蹤兩天,不來參加老三的結婚派對不說,昨天還蓄意不理我們聶家的第四代傳人,令他小小心靈蒙受陰影,關于這點,你這個叔叔怎麼解決啊?」
他扯扯嘴角,苦笑一記,「說來話長。」
聶少獅通情達理的點點頭,「那就長話短說。」
他想了下,最後只簡單的道︰「你不會相信的。」
「自己兄弟,不打折扣,你說了我就信……噢!瞧瞧這是什麼?」聶少獅的目光被桌面的大批鑽石給吸引了,看來老四這兩天失蹤的內情不簡單哦,他最喜歡這類不簡單的事情了。
「我的『說來話長』。」既然鑽石都被發現了,看來不說個明白老二是不會放過他的。
他緩緩敘述道︰「前天我和一名少女一起目睹了一場車禍,有個陌生男子在死前把一個牛皮紙袋交給我,指引我們開啟英格蘭銀行的某個保險箱,保險箱里有一筆巨款和一批來路不明的鑽石,剛剛我和少女分了贓,她拿走一半的錢和一半的鑽石,你現在看到的只是一半。」
「真的還假的?」聶少獅笑了,拿起一顆顆的鑽石近距離在眼前半瞇著眼楮鑒賞。
憑他的眼光,可以斷定這些閃亮亮的美麗鑽石都是真貨,而且成色極佳,只是老四的故事好精采啊,精采到不像真的。
居然懷疑?他斜睨兄弟一眼,「不是說自己兄弟不打折扣,說了就信嗎?」
「可是這故事也太扯了。」聶少獅戲謔的挑了挑眉。「英國和007是龐德的地盤,你不要搶人家風頭啊。」
「早就知道你不會相信。」他把鑽石順手掃進一只空的煙盒里,塞進小赫小小的掌心,認真的看著小赫天真無邪的童稚雙眸,笑著親了親他可愛的臉頰。「小赫,等你長大有了喜歡的人,就把這個煙盒送給她,叔叔保管她一定嫁給你。」